我披头散发地低着脑袋,心中的震撼还没有退去,不知如何面对锦夜。现如今,我的地位十分微妙与尴尬。长风为了我不惜赌上性命与锦夜相搏,而我是锦夜的对食,在这三年中要呆在锦夜身边,看着他们争斗。做个不太恰当的比方,我的身份就是敌国质子与战利品的混合物。
他看了我一会儿,伸手抬起我的下颌,迫我抬起头来,让我不得不直视着他的脸。他绝美的容颜在我眼前渐渐放大,我惊慌地往后躲去,却被他伸手在我的后腰扣住,让我无法躲闪。
他捏着我下颌的手骤然收紧,痛得我眼泪都流出来了。在他的眼中,我看到了羞愤和痛苦,十足是一个男人遭到背叛的眼神,他一眨不眨地注视我的脸,咬牙切齿道:“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道背叛我的人都是什么下场?”
我承认我也心虚,我与锦夜虽然没有夫妻之实,但是毕竟是对食的关系,此刻我跟红杏出墙的妻子被丈夫捉/奸在床一般的难堪。
“对不起,锦夜…”我泪眼婆娑地道歉,“我知道我是你的对食,我也明白自己的身份地位。可是我不愿意骗你。我喜欢他,我就是喜欢他,我一看见他就情难自禁,管不住自己。你说我不守妇道也好,说我背叛你也罢,你杀了我,我都还是这句话,我喜欢他,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放不下他!”
锦夜一下子怔住,手里的力道也卸了几分。
“好个‘情难自禁’!”他喃喃说着,放开钳制我下颌的手,神色动容,似在沉思一般低声自语,“谁又能管住自己的心呢?“
他沉默了片刻,再看向我时,目光冰冷中夹杂着难言的痛楚,冷冷地警告我:“不要再有下次。这三年中,你要老老实实地呆着我身边,做我的女人。我答应沐长风保你周全,你不要逼我失言。再敢单独见他,我就剁碎了你,丢给沐长风。”
我哆嗦了一下,赶紧点点头。昨晚我就没怎么睡,今天又受了一天的刺激,此刻再被他这么一吓唬,禁不住身子摇晃了一下,眼前一黑,向地上栽去。
锦夜一把拉住我下滑的身体,不由分说将我抱起,大步走到床榻前,将我放在床上。身体下落时,碰到腕上的伤口,我不禁皱眉呻/吟了一声。
他坐在我的身边,托起我受伤的手腕,抬手去解被血浸透的白布,我畏缩了一下,不自觉地感到恐惧,想把手收回来,又不敢,禁不住瑟瑟发起抖来。
见到我惧怕的神色,他眼中闪过一抹不易觉察的伤痛,出声警告道:“别动!”声音虽然清冷严厉,手中的动作却并不粗暴。
他仔细地检查了我腕上裂开的伤口,重新涂上药又包扎起来,才放下我的手臂,不发一言地起身走出了门…
乾元三年春,皇上已经卧病数月未上朝理政,锦夜一党只手遮天,朝中忠义之士纷纷遭到迫害打压。四月十八日,端清王沐长风被封为摄政王,协同内阁监理龙耀朝政。消息传出,一石激起千层浪。朝中老臣欢欣鼓舞,奔走相告,长风的端清王府也改为摄政王府,每日慕名而至的人川流不息,摄政王府的灯火常常通宵达旦地亮着。
春日的清晨,我一身淡紫纱衣,坐在残月湖(就是我改的那个名字“杨柳岸晓风残月”,府上人嫌拗口,便简称为“残月湖”)上的白玉回廊处,趴在栏杆上,将手里的馒头掰碎喂湖中的锦鲤。
薛大管家站在一边将府内外的事儿回禀给我听,当听到,“昨天朝堂之上,端清王被加封为摄政王,即日起监理朝中大小事务,与内阁一同议政。”时,我手一抖,大半个馒头落入湖中,引得成群的锦鲤争抢。锦夜他果然是雷厉风行,不过数日,他已将此事办妥。
薛大管家见我神色不愈,识趣儿地躬身告退。我呆看着水面,脸上忽然有痒痒的感觉,泪水如断线的珠子落在湖中。心中忍不住恻恻地痛起来,似被利剑贯穿,痛不可当。
云淡风轻的长风,淡泊名利的长风,厌恶官场争斗的长风,却将自己置身于这样的漩涡之中。他面前的是怎样一条荆棘丛生,艰辛坎坷的路啊!
我将头无力地靠在汉白玉的石栏上,泪眼朦胧中却看到长风一身白衣的身影,目光中深情几许,似乎在对我说,“若溪,等着我。”
他从未说过爱我,却用他的行动向我表达了最深沉的爱意。
一个人来到我身后,有醉人的花香萦绕,不用看我也知道是锦夜,自太皇太后寿宴那日之后,我还没有见过他。
身后的锦夜静默许久,忽然伸手握着我的胳膊将我拽起来。我满脸的泪痕自然没有逃过他的眼睛,他冷漠地开口说道:“哭什么?他还没死呢!”
我瞪了他一眼,乌鸦嘴!
不过他的话也点醒了我。眼泪有什么用呢?长风不惜豁出性命为我们的未来打拼,我的悲伤消沉只会辜负他的心意,削弱他的斗志。虽然我没有能力同长风并肩而战,但是知道我活得很好,也可以让他放心,集中精力打赢这场仗。
我用手背抹了把脸,说不哭就不哭了。我相信长风能赢,相信他会带我远走高飞,相信我们能过上神仙眷侣一样的生活。心念至此,一时又觉得世事美好起来,到处是灿烂的阳光。
锦夜盯着我的脸,见我变脸比变天还快,刚才还梨花带雨呢,这会儿又春光明媚了,嘟囔了一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我这才想到,长风赢,就是锦夜输,一时尴尬,不知说什么好。见我一脸的痴呆相,锦夜冷声吩咐道:“换身男子的装束,随我去内阁议政厅。”
我不明就里地问:“为什么带我去?”
锦夜收紧了胳膊,我差不多被他曳进怀里,他凑近我的脸,傲然道:“我要你亲眼看着我如何让沐长风一败涂地。”
我还是不明白他为何让我旁观,不禁面露疑惑地看着他。他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异常的郑重,“这样,三年之后,你才会心甘情愿地留在我身边。”
第一百二十一章走马上任
我回到遗珠苑,拆去头上珠环,脱下身上的锦衣。春痕为我换上一身男装,海蓝的锦缎,以银线绣着竹叶的花纹,立起的领子挡到颈间,掩住了没有喉结的脖颈,腰间是藏蓝色的腰带,头发也束起来,结成男子的发髻。唯一的麻烦是我的身材太过傲人,在轻薄的衣料下无法遁形,无奈又脱下外衣,在胸前缠了层层白布,这才不那么扎眼。我照了照镜子,很有几分英气,竟然比女装顺眼很多。不仔细看,还真以为我是个面貌清俊的男子。
我出了遗珠苑的院门,锦夜已经在门口等我,见到我时,冷眼看着我,过了会儿,才点头道:“时辰不早了,走吧!”说着自然而然地拖起我的手。
我一把将他甩开,仰头道:“哪有两个大男人手拉手的!”
他没有生气,反而哑然失笑,在阳光的照耀下,仿佛金子般熠熠生辉。我悲催地意识到,单看我也算是人五人六,跟在他身旁,整个就是个跟班儿的,撑死是个幕僚师爷类的角色。
我不愿跟在他后面,大模大样地冲他一抱拳,“兄台不走的话,愚弟先行了。”
他眼看着我超花园的纵深处走去,经过他身边时,面无表情地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将我拖回来,“是这边!”
汗,半个多月了,我连大门朝哪边开还不知道呢,于是只能老老实实地跟着他。
出了大门,我正左顾右盼地找马车呢,就见锦夜的侍卫牵过两匹马来,一匹我认识,是锦夜的“暗影”,那是匹健硕的黑马,通体墨黑,油亮亮的,象一匹上好的黑色锦缎。据说日行千里,连风儿都追不上它。
另一匹是匹身形纤细些的白马,雪白干净,一双温顺的眼睛,似通人性一般望着我。我惊喜得差不多要跳起来。忍不住上前轻抚着白马的头,它打了声响鼻,吓得我往后退了一步,被身后的锦夜一把扶住。
锦夜冲我伸出手来,我见他手心里竟然是两块松子糖,于是毫不客气地一把抓过来,一块儿直接塞进了自己的嘴里,另一块托在手心喂给白马,白马低下硕大的头颅,闻了闻,将糖衔走了,粗糙温热的舌头舔着我的掌心,酥酥的痒,让我忍不住躲闪着“咯咯”笑了起来。
我拍拍白马的大脑袋,嘴里含着糖对同样在吃糖的它呜呜噜噜地说:“以后,咱们两个就是一个战壕的战友了,要有福同享,有糖同吃,有难吗,你要驮着我快跑。我叫林若溪,是你的姐姐,当然,在人前你要认我做哥哥,你就是我妹妹,我比你大,所以你要听我的话,我让你往东,你就不能往西,我让你直着走,你就不能划八字…”
锦夜皱着眉头听我一个人胡说八道。我终于停住对白马的教育,扭头问锦夜,“这马有名字吗?”
“白昼。”锦夜简短地答复。
“啊?白粥?”我摇头叹息,“如此白痴的名字你怎么受得了?”
白马适时地冲天打了声响鼻,仿佛对我的话深有同感。我受到鼓舞,更加高兴,“我要给你起个新的名字,要够威风,够响亮才行。”
在白马殷殷目光的注释下,我开始冥思苦想起来,起名字不是我强项啊!旁边的锦夜提醒我,“该出发了。”
我一拍手,得了,直接剽窃吧,我郑重地看着白马,“从今后,你就叫‘悍马’。”(那可是我的梦想啊!)
锦夜忍无可忍,“‘悍马’?是个马的名字吗?还不及‘白昼’。”
我白了锦夜一眼,“你叫‘夜’,它叫‘昼’,你们岂不成了一家子?”
锦夜听了,脸都青了,眯着眼睛看着我,吓得我一哆嗦,赶紧说:“要不我再想一个名字?”
锦夜抬头看看日光,一把将我抱起来放在马背上,瓮声说:“随你起什么名字吧!只有不叫‘白昼’就行!”
很快锦夜就后悔骑马了,咬牙切齿地说:“你怎么早不说你不会骑马?下次出门,你做马车!”
我在悍马背上哼哼唧唧,“下次?下次我就会骑马了!”
我一路是被锦夜牵着走的,他的侍卫跟在后面保驾护航。只要他稍微快一点儿,我就喊“救命”,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一直到晌午,接近吃午饭的时候,我们一行人才“溜达”到内阁议政厅。一身穿官服的人早已翘首以盼地等在门口。见到锦夜忙不迭地上来行礼。
我连滚带爬地从马背上下来,两腿发软,差点儿没坐在地上,手扶着腰,一步一步往里挪着走。那个大官儿以为我是锦夜的跟班,一脸关切地问道:“这位小兄弟可是受伤了?”
我不好意思说我是骑马骑的,只能敷衍道:“这个…我是清早起来有些腹痛。大人是…”
那人神色颇为倨傲,“本官是内阁首辅谢翼亭。”
泻立停啊!我点点头,“听了大人的名字,我肚子立马就不疼了。”
待进得大厅,十几个官员已经恭恭敬敬地候着了,我从官服上大致看了一下,除了内阁的首辅、次辅,貌似朝中几位重臣也都在座。
锦夜目不斜视地径直走到主座上坐下,不避讳地一拉我,我直接跌坐在他旁边,众人开始以为我只是个随从,此刻方知我身份不同,不禁仔细打量起我,脑子灵光的口中诵着“将军夫人”拜了下去。
我偷眼看看锦夜,他已神色平常地开始询问朝中要事。众官员呼啦将锦夜围住,七嘴八舌起来,我在一旁只听见“户部启奏…”、“南方大旱…”、“今年的税银…”“北部边陲…”
貌似那些个官吏都在等锦夜拿主意,锦夜从容不迫,条理清晰,思维敏捷,一件一件都处理得当。我不禁感慨,锦夜也真不容易,整个一个国家的中流砥柱啊!
告一段落之后,谢翼亭捧着一叠书稿向锦夜道:“清晨卯时,端清王,啊不,是摄政王来到内阁,将奏章都批阅了一遍,并将他的意见手书一封,说要交给锦大将军。”
锦夜微微一怔,不以为意道:“他这么快就走马上任了?倒是勤于政务。”
说着接过厚厚的一叠纸,我抻脖儿一看,字体清逸,如远山秋水,却在勾划间,隐见一身傲骨,正是长风的笔迹。锦夜开始尚草草翻看,不料看了两页之后便神色凝重起来,从头到尾细致阅读,竟看了小半个时辰。阅完后,他放下信稿,凝眉不语。
谢翼亭一脸义愤道:“端清王刚刚被加封为摄政王,第二天竟然就对朝政横加干涉,不过是书生意气,他懂什么朝政。”
不少人随声附和,纷纷说长风不懂政务,妄加评论。我余光见到三两朝臣面露不耻,远远站着,也有几人保持中立,面无表情。我心中一黯,为长风担心起来,大臣中壁垒分明,锦夜一党占绝对优势,长风的这场仗不好打啊!
锦夜打断众人,冷冷道:“摄政王所议的朝务你们再去仔细查证,尤其是摄政王指出朝廷给南方旱情的赈灾银两尚未到位,还有豫东的营私舞弊案更要速去调查清楚,回来后向我汇报。
众人不料锦夜如此行事,竟然替长风说话,面面相觑起来,锦夜遣走众臣,只留下谢翼亭在跟前,谢翼亭见大家走了,立刻凑上来,诚惶诚恐道:“锦大将军还有何吩咐?”
锦夜起身负手而立,在屋中踱步,“不想摄政王对朝中之事明察秋毫,了然于胸,且引经据典,分析得当,倒是锦夜以前小窥了他。”锦夜无声地笑了一下,“这样更好,他手段高强,我们二人方是棋逢对手,赌局才更有意思。”
锦夜扭身对一头雾水的谢翼亭吩咐道:“从今日起,你要盯住摄政王,然后向我汇报,我要知道他见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儿,说过什么话。”
“是。”谢翼亭恭敬答道。
“除了信稿上的事儿,今天摄政王还跟你们议过其他事项吗?”
谢翼亭困惑道:“议的都是朝中大事儿,奏章上也都有。”他凝眉苦想了一下,“臣想起来了,摄政王问了杨同礼的案子。在下告诉他,杨同礼贪赃枉法,其夫人与其沆瀣一气,按龙耀律法判了斩首,秋后执行。”
我心一惊,是杨大人和杨夫人。
“他怎么说?”锦夜冷冷问道。
谢翼亭窥着锦夜的神色,小心翼翼道:“摄政王下令重审杨同礼一案,还拿走了杨同礼的罪状。离开内阁议政厅后,摄政王去了宫中面见圣上,据探报,皇上已经赐他尚方宝剑。”
锦夜面色一寒,“你怎么早不说?”
“这个…在下就觉得杨同礼一个五品官吏,不过小事儿一件,若不是锦大将军问起,在下都想不起来了。”
“废物!”锦夜呵斥道,声音不大,却寒气逼人,那谢翼亭鼻尖儿都聚出汗来,哆嗦道:“锦大将军息怒…”
锦夜略一沉吟,“倒是个机会,让本将军先跟摄政王过过招式。”说着不去理呆立一旁,瑟瑟发抖的谢翼亭,走到我跟前,将我一把拉起来,“咱们去慎行司的大牢走一趟。”
第一百二十二章故地重游
出了内阁议政厅,锦夜懒得再跟我磨叽,飞身上马,那暗影终于可以放蹄狂奔,仰天嘶鸣后,似一只离弦的箭冲了出去,只留下烟尘滚滚,让我望洋兴叹,羡慕不已。
锦夜留下他的侍卫跟着我。我第二次上了马背,有了些经验,不像一早那么狼狈,悍马也能小步颠着跑了。
半个时辰后,我们到了慎行司的大门口,我一见到青黑色巨石砌成的堡垒就浑身哆嗦,没办法,有心理阴影啊!
我在门口逡巡了一下,见里面戒备森严,本想多拉几个垫背的一起进去壮胆儿。回头看看锦夜的那些侍卫木头人一样的杵在门口,压根儿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我问为首的那个人,“你们怎么不进去?”
那人躬身行礼道:“回夫人,这慎行司的大牢只有手持锦大将军的令牌才能入内。”
早说啊,我没带在身上。我犹豫了一下,惦记着不知杨大人和杨夫人怎么样了,只能硬着头皮往里闯。
把门的很快将我拦住,铁门后探出一张大饼脸来,声色俱厉道:“什么人活腻烦了敢闯慎行司的大牢?有锦大将军的令牌吗?”
我一看,是我那白捡的宝贝儿子。我急着进去,只能拍着他的肩膀,“乖儿子,为娘不跟你多叙旧了,我得追你爹去!”
马公公仔细看看我的脸,立刻换上一副惊喜交加的神色,亲昵道:“母亲大人,您怎么穿上男装了,儿子都没认出您来。父亲大人一早进去了,吩咐儿子在这儿等您,儿子给您老带路!”
说着就孝子贤孙上身,过来搀我。我一阵恶寒,甩开他,“我自己走就行。”
马公公一脸的对着高堂的恭顺爱戴,“那您老小心点儿,别磕着绊着。”
我有这么老吗?我翻了个白眼大步往里走去。
我又走上了那条幽深阴冷的走廊,那股充满血腥和死亡的气息一下子把我包围住。离我穿到这个世上差不多整整一年了,旧地重游,感慨万千。
走廊尽头,我习惯性地向左拐,在尽头的牢房里,我与长风曾经共处了一个月。马公公赶紧提醒我,“母亲大人,在右边,左边的牢房父亲大人吩咐过要给摄政王留着。”
我气结地狠瞪了他一眼,转身向右走,一时仿佛进入地狱一般,左边一排阴暗潮湿的牢房,右边石壁上的火把忽明忽暗。长长的甬道散发着血腥和发霉的味道,充斥着呻/吟和叫喊声。一只满是血污,没有指甲只见惨白指尖的手突然从铁栏中伸出来,差点儿抓到我,如鬼魅的声音低哑着呼喊,“放我出去…”
我猝不及防惊叫出来,马公公手持皮鞭挥过去,“啪”地一声鲜血飞溅,那人惨叫着缩回手去。我吓得两腿发软,赶紧走到马公公的另一边,让他厚实的身躯挡着我。马公公拍着胸脯,细声安慰:“母亲大人不用害怕,有儿子在,他们别想伤到您老人家。”
我颤声问:“这些人都犯了什么罪?”
马公公义愤填膺,咬牙切齿“都是些无知狂妄的奸佞小人,敢跟我父亲大人公然作对的,全都落不得好下场。”
我对这个“大孝子”实在是无语,只能闷头往里走。差不多到了甬道的尽头,一间牢房牢门打开。我没敢进去,站在外面向里面扒头。适应了一下昏暗的光线才看见阴仄的牢房里锦夜昂然而立,而杨同礼和他夫人倚靠在对面的墙壁上,身下是发霉的烂草。杨夫人挽着她丈夫,两个人破衣烂衫,形容憔悴。杨夫人还好,没受什么刑,但是杨大人就很苦楚了,遍体鳞伤,一条腿都被打残了,反拧着拖在地上,股上可见惨白的腿骨,不知挨了多少板子。一只眼睛也打瞎了,满是血痂。好在在杨夫人的精心照料下,身上还算整洁,此刻头靠在墙壁上,闭目养神,好像面前的人都不存在一般。
锦夜正悠悠说道:“不想杨大人与如今的摄政王还是旧识,竟然让摄政王开口要刑部重审大人的案子,倒让锦夜颇为惊讶,不知杨大人与摄政王如何勾结在一起的。”锦夜顿了一下,继续游说道:“只要你说出摄政王与你的案子有瓜葛,是他指使你收受贿银,侵占官田,本将军就可以饶你不死。”
坐在地上的杨同礼闷声道:“杨某不知道谁是摄政王?”
锦夜耐着性子解释:“端清王昨日被皇上封为摄政王。”
杨同礼依旧闭着眼睛,“端清王一向洁身自好,是正人君子,不知如何招惹到锦大将军。子虚乌有的罪名,还让杨某人拖端清王下水,锦大将军真是看得起杨某。杨某一直仰慕端清王,却无缘得见,说是受王爷指使,真是天大的笑话!”
锦夜眼中寒光一现,“即便杨大人视死如归,不爱惜自己的性命,难道不顾念杨夫人?她为了你不惜夜盗锦府,你果真舍得她陪你一起死吗?”
杨同礼睁开一只眼睛,目光依旧凌厉,对锦夜怒目而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何必要扯上无辜妇人,非男儿所为。”
锦夜面若冰封,紧抿的嘴角下弯,目中露出骇人的杀气。杨同礼不经意的一句“非男儿所为”又戳到了锦夜的痛脚,如果说刚才锦夜还有拉拢杨同礼,陷害长风之意,现在却是恨不得生啖了他。
“好!”锦夜的声音能让流水成冰,“本将军便遂了你的心愿。当日杨夫人到锦府盗取令牌还伤了内子,这笔账今日就一并向你们夫妇二人讨算。来人,将他们绑到刑室去。”
马公公指挥着几个太监上来拖走了杨大人和杨夫人。我傻愣了一会儿,跟着跑,却被锦夜一把拉了回来,“你别去。”
他拉着我走过甬道,将我向门口处一推,冷言道:“外面等着。”
我是胆子小,不过不知锦夜要如何对付杨大人和杨夫人,心中惦记,转了一圈儿还是回去了。锦夜见我哆哆嗦嗦地进了刑室,也不再赶我,只说了一句,“一会儿可别吓破了胆。”
我腿一软,差点儿坐地上。
杨大人和杨夫人已经被面对面地绑在两个刑柱上。马公公摩拳擦掌,“父亲大人,您看是用炮烙呢,还是用鞭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