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万两银子?我差点儿从椅子上滑到地上,扳着手指头飞速地算了一下,十万两?按一两约合一千块钱算,那就是一个亿人民币,就是一千六百万美金,是一千多万欧元,是十三亿日元…我都算到泰铢了,数太大,两只手的手指头都不够用的,只好作罢。
抬头见西门庆华立于堂上,嘴上说着客气话,神态中却带了怡然自得之色,将“我很低调”,几个大字写在了脑门上。当然他风云堡掌握着龙耀国的经济命脉,在朝中也是根深蒂固,自然有骄傲的资本。更何况我在宫中也听见过风言风语,说锦夜厉兵秣马,都是找风云堡征的银子。用现代的话说,风云堡就是当权者身后的那个大财团。
我就看不惯他那一脸的得瑟相儿,明明来送礼的,却整得跟爷似的。于是捏着嗓子,尖声怪叫出来,“十万两?还不够我们锦府一年的花销。西门堡主以为我们上上下下都是喝西北风过日子呢!”
如此大言不惭,贪得无厌,让一边的薛仁平也面露惊讶之色,不着痕迹地看了西门庆华一眼,虽然只是一瞥,却还是被我看个清楚,不禁看向薛仁平,只怕他早被西门庆华喂饱了。
反观西门庆华,依旧是气定神闲,“夫人明鉴,在下与夫人的夫君是故友,逢年过节都会到府上叙叙旧,今日夫人的夫君不在府中,可否能让庆华先在府中静候,等夫人的夫君回来?”
他连“锦大将军”都不叫了,一口一个“夫人的夫君”,气得我直翻白眼儿,这不是当着盲人偏说“瞎”吗?我与锦夜并无夫妻之实,撑死是个对食,还不是顿顿饭都一起吃,却被他说成“夫君”了。我有哪门子的夫君?
眼里冒出火来,对一边的薛仁贵和春痕说,“你们先下去,本夫人与西门堡主是故交,就银两问题要单独与堡主商榷一下。”
二人虽然一脸诧异,但慑于我这个“夫人”的头衔,还是乖乖地走了。那个薛仁平经过西门庆华时又看了他一眼,越发证实了我的猜测,这个薛仁平肯定收了西门庆华不少好处。
大堂上就剩下我跟西门庆华两个人了,我“噌”地站起来,对他怒目而视,西门庆华却悠哉乐哉地自己找个椅子坐了,装腔作势地叹了口气,“唉!桑妮,自你从香玉楼消失之后,庆华是夜思梦想,食难下咽,派了风云堡的人马四处去寻你,却偏偏音讯全无,谁料你竟然进了宫,还嫁给了锦大将军。庆华自问一片真心待你,其情可昭天地日月。你却对庆华如此薄情寡义,始乱终弃…”
我听他越说越不堪,连“始乱终弃”都出来了,很是气恼,我怎么对他“乱”来着了?不禁皱眉道:“西门堡主不必如此惺惺作态,当日里咱们两个就是个互相利用的关系,事儿完了,幕落了,也就散伙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咱们两不相欠!”
西门庆华一脸的受伤与难以置信,“桑妮,你我二人肝胆相照,患难与共,竟被你说得如此不堪,庆华真心错付,痛不可当啊!”
我无可奈何地看着他,这个人怎么就这么不放过任何一个演戏的机会呢?闷声跟他说道:“那十万两银子我就笑纳了,您也可以走了,我就不留您吃午膳了,您还是‘马不停蹄、日夜兼程’地再赶回去吧!”
“不急,不急”他“啪”地一声打开折扇,好整以暇地扇着风,“这银子都送了,也不能打水漂。庆华打算在京都多住几日,借机在京都多建立几家银号,桑妮有关银号的高论,庆华可是一直记忆犹新,正好借着给你们夫妇二人贺喜的当口,在京都疏通疏通关系,扩展一下风云堡在北地的生意。”
他还不走了!我没好气儿地扫了他一眼。他犹自不觉,接着说道:“不想今日在京都偶遇桑妮,也真是让庆华惊喜非凡,这以后庆华少不了来锦府做客,便能时常见到桑妮了,看来咱们二人缘分未尽,如今是再续前缘啊!”
谁跟他有缘分?我懒得再理他,“西门堡主请便吧,走也行,在这儿候着,等我那夫君回来也行,妾身先行告退了!”
说完向外走,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臂。我诧异地回头,挣脱了他的手。他面上露出进门以来最为正经的神色,皱眉向我道:“你果真嫁给了锦大将军?”
虽然他一直言辞轻浮,但此刻我还是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一丝关切。我沉默着点点头,不知从何说起。
他惋惜地摇摇头,“还不如当日跟着我呢!庆华虽然不才,但却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子。”
果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我对他的那点儿感激之情荡然无存,横眉冷对道:“嫁给锦夜,也好过做你的第二十九房小妾。”
“不!现如今是第三十三房!”他笑吟吟地更正我…
第一百一十五章令牌
傍晚的时候,锦夜还没有回来,我不喜欢一个人吃饭,便拉了春痕、夏屏、秋画、冬凝她们四个坐一桌。她们本不肯,耐不住我的威逼利诱,一起坐了,只是吃得很少,忙着给我布菜,我不好意思推辞,都塞下去了,结果吃得太多,撑得弯不下腰。
饭后,我为了消食,便到园中散步,顾及到春痕她们在我面前太过拘谨,便告诉她们不要跟着我,我想一个人走走。
虽然白天天气渐渐热了起来,而夜晚时分夜风依旧清凉,吹在身上很是舒爽,园子不时可见穿梭而过的仆役和巡夜的护卫。见了我都是毕恭毕敬地,躬身行礼。我受不惯这种待遇,只想一个人静心走一走,便择了一条幽深的小径,缓缓而行。
一边走,一边琢磨着怎么花那十万两银子,锦夜这么有钱,放着也是白放,我得替他消耗消耗。是买房子置地呢?还是投资开个酒楼商号呢?
我发现,钱多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无法引起人的兴奋感和满足感了,反正怎么花也花不完。我开始理解为什么富人总是搞慈善募捐,当物质条件积累到一定的程度,人更需要满足的是精神上的成就感。
当然,我很钦佩那些做善事的人,不会理所当然地认为有钱就是该捐出来,毕竟怎么花自己的钱是一个人的自自由,他就是将钱扔水里听响,别人也管不着,只能说他吃饱了撑的,为富不仁,下辈子活该让他变成穷光蛋。
我决定了,这笔钱我要用来赈济灾民,建桥铺路。既然是不义之财,还是用在老百姓身上好,就当替锦夜行善积德了…
我正想得不亦乐乎呢,一抬头见到小径的尽头竟然是锦夜的锦珠阁,此刻阁内一片漆黑,空无一人。锦夜素来喜静,不喜欢跟前有人,所以锦珠阁里只有几个打扫院落的下人,还都住在锦珠阁后面的杂役屋内。此刻锦夜应该还没有回来。
我正准备转身离开,忽听左前方的阴影里,一阵树叶的沙沙响动声,我扬声问:“谁?”
一只手捂住了我的嘴,同时颈上也感到一片冰凉。我都有经验了,肯定是又让人拿刀比着脖子了。
一个女人的声音在我耳边低声警告道:“别出声!不然我杀了你!”
我点点头,表示我不会乱来。她放开捂着我嘴的手。小声道:“跟我进去!”
我顺从地跟她走,主要是因为那柄刀还一直架在我脖子上呢。就着如水的月光,我看到挟持我的人是个身量瘦高的女子,一身劲装。此刻,我虽然害怕,却也是很好奇,锦府铜墙铁壁,有数不清的家丁护卫,若说严密,不逊皇宫,她一个女子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进来的呢?她又是来做什么的呢?肯定是来寻仇的吧!我可别做了替死鬼!
那女子押着我进了锦珠阁,辨别了一下方向,径直来到锦夜的寝室。进了屋后,掏出带来的绳索,将我捆个结实,扔在地上。拿出火折子,“嗤”一声点亮。跳动的灯光下,我见她是个三十上下的少妇,说不上很漂亮,但是眉宇间洒脱爽利,不象一般的官宦女子,倒像行走江湖的侠女一般,只是面色凝重,紧蹙着眉头。
她不再理会地上的我,走到锦夜床前,将枕头被子都翻了个遍,神色越来越焦急。她在屋里翻了好一会儿,显然没有找到要找的东西。
我这个人一向好管闲事儿,虽然被捆得像粽子一样躺在地上,还是不由开口问她:“这位姐姐,你找什么呢?”
她随手从地上将我抓起来,仔细打量我。我向来在梳妆打扮上不上心,因此身上就是一件烟紫色的素衣,头发在吃饭前刚刚洗过,胡乱用一根玉簪绾在脑后。
那女子见我装扮普通,眼中戒备之色大减,声音中透出急切,“你不必害怕,我只是来找东西,不会伤害你的,你可是这锦珠阁里的丫鬟?你知不知道锦夜的令牌放在何处?”
我摇摇头,她颇为失望地松开我,开始新的一轮翻找,连犄角旮旯也不放过,还不时敲敲墙面和地板,搜查有没有暗格。
正在此时,房门“吱”地一声打开,进来一个身影,虽然天黑,但是我还是看出来是春痕,大惊之下,顾不得自己,向她喊道:“有刺客,春痕快跑!”
那女子一惊,下意识地伸手抓我,我本能地挣扎,乱动之中,她手里的匕首划过我的手腕,我感到一阵刺痛,有温热的液体顺着手肘流了下来。好在她并不想杀我,因而虽然疼痛,但我却能感觉出来,伤得并不严重。
春痕并未跑,反而迎了上来,焦急道:“杨夫人,别伤了我家夫人。”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春痕,不敢相信,她竟然与这个女子相识。
那个杨夫人恼怒地用刀比着我,眼里似要喷出火来,恨声道:“原来她就是锦夜新娶的夫人,与那阉人一路的自然不是好人,我便杀了她,让她与锦夜阴曹地府里去做鸳鸯。”
春痕大惊失色,小声替我哀求,“夫人是好人,杨夫人不要伤害她。”
我赶紧表态,“冤有头,债有主,我可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儿。”
杨夫人思忖了一下,放缓了神色,感慨道:“想来你也是个苦命人,不然哪个女子会心甘情愿地嫁给一个太监。”
我慌忙点头,要不是还顾着点儿脸面,真恨不得把自己说成白毛女。她叹息一声,撤下比在我身上的刀。看得出,她不是个坏人。
杨夫人将手里的匕首递给春痕,交待道:“我再去隔壁的书房找找。你看好她,若有人进来便杀了她,免得她知道了你我的关系,连累了你。”
春痕担忧道:“杨夫人不要冒险,这府里到处是侍卫,锦大将军也是随时会回来。春痕恐怕杨夫人会有危险。”
杨夫人凄然一笑,“大不了一死,随老爷去了也好。”说完便出了门。
我动弹不得,只能歪在地上。春痕走到我跟前,蹭着在我身边蹲下,似有无限的羞愧,低着头不敢看我,半晌才呐呐道:“夫人,春痕对不起你,可是杨夫人对我有恩,当年我娘病重,我想卖身到杨府上为奴为婢,是杨夫人给了我银子让我救我娘,后来,我娘还是病故了,而那时杨夫人随杨大人到江南任职,一去三年。我辗转到了锦府做婢女。几月前,杨大人调任回京,谁知得罪了锦大将军,被打入大牢。机缘巧合,我见到了为救杨大人日夜守候在锦府门口的杨夫人,便偷偷带着她混进府里。”春痕的声音渐次低下去,“对不起夫人,我只是想报杨夫人当年之恩,再者我见杨夫人实在可怜,就…,我没想到会连累夫人的。”
春痕呜呜地哭了出来,让我这个被捆在地上动不了的人还得反过头来安慰她,“我明白你的心,你想帮你的恩人没有错,不知杨夫人的夫君,那个杨大人如何得罪咱家那位爷了?”
春痕抹抹眼泪,“杨大人是礼部郎中杨同礼大人,官位五品。杨大人几天前曾出席了锦大将军和夫人结为对食的宴会。”春痕小心地看了我一眼,踌躇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声音低不可闻道:“在宴会上,曾祝锦大将军和夫人早生贵子。”
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儿,当时挺尴尬的,后来被马公公他们一搅和就过去了。我大概明白了,锦夜是个睚眦必报的人,那样的羞辱,自然不会善罢甘休,看来那个杨同礼一早被锦夜抓了起来。
“杨夫人打算如何救杨大人?”
“杨大人被关到慎行司了,听说受尽酷刑,已经被打残了,命在旦夕。那慎行司的天牢如铜墙铁壁一般,闲杂人等根本不可能进去,只有手持锦大将军的令牌才能进入牢中。杨夫人想盗取锦大将军的令牌,进到天牢里救杨大人。”
我叹息一声,不禁想起初遇长风的情景,阳光照耀在他绑缚在刑柱上,遍体鳞伤的躯体上,苦难中带着圣洁的光辉。心下起了恻隐之心,那个杨夫人为救夫君甘冒这样的风险,也实在是让人敬佩。
不一会儿,杨夫人闪身进来,一脸的沮丧,来到我身边,抓过春痕手里的刀对着我的脸,“你是锦夜那阉人的夫人,自然知道他的令牌藏在哪里!”
我冤啊,我是真不知道。我见她神情激动,手直发颤,生怕她想到她那命悬一线的夫君拿我泄愤,为求自保,赶忙问她:“那个令牌长什么样儿的?若知道样子,可以找工匠伪造一个。”
一边的春痕紧张地接口道:“锦大将军的令牌只有两个,见令牌如见锦大将军。听闻一个他自己随身带着,用以公务调遣,另一个收于府中,却不知放在哪里里。据见过的人说,那令牌是千年玄铁而铸,色如黑金,花纹繁复,极难仿造,中间是个‘锦’字…”
我心念一动,我有啊!
当日在宫中,锦夜曾给过我这么一个令牌,我拿着招摇撞骗,进出被羽林卫层层包围的凤仪宫如入无人之境,让我很是得瑟了一阵子。后来,凤仪宫解禁,我见这个东西这么好使,便偷偷眯下来了,没有还给锦夜,他也没找我要。
我赶紧说,“我有那么一块黑乎乎的令牌,中间是有一个‘锦’字。”我扭头看向春痕,“你还记得我有一个放杂物的匣子吗?你去翻翻,我记得我随手放在里头了。”(我这种行为,有一个词可以概括,就是“吃里扒外”。锦夜:你知道就好!)
春痕急急地回遗珠苑找令牌了。剩下杨夫人看着我。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春痕就回来了,气喘吁吁地将一个令牌交到杨夫人手里,“杨夫人,就是这个!”
杨夫人接过令牌,眼睛一亮,很是激动,她将令牌紧紧地握在手心,仿佛握着她丈夫的性命,抬头看我时,颤声问:“我差点儿杀你,你为何帮我?”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帮她,是因为敬佩杨大人的勇气,是因为被她冒死救夫的行为所打动,还是慎行司的天牢让我想起了与长风的初遇,我说不清楚,大约都有吧,无法向她解释什么,只能祝福她,“希望你能救出你的夫君,与他远走高飞吧!”
她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谢谢你!”
她起身向门外走去,未及触到大门,就见两扇雕花木门随着“嘭”的一声巨响,四分五裂,飞向两边。
洞开的大门口,锦夜负手而立,长发红衣在夜风中飞扬,衬着身后的夜色星光,犹如天神下凡,不可一世…
第一百一十六章人言可畏
洞开的大门口,锦夜负手而立,长发红衣在夜风中飞扬,衬着身后的夜色星光,犹如天神下凡,不可一世…
杨夫人微微错愕,手举利刃向锦夜刺去,离锦夜尚有一米远,就见锦夜轻抬手臂,衣袖卷起一个红色的漩涡,而杨夫人已经仰面飞了出去,“咚”地一声,落在离我不远处的地上,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锦夜疾步地走进屋来,连我都感到一股慑人的压力,禁不住瑟瑟发抖起来,更何况受伤倒地的杨夫人。但是杨夫人是个刚强的女子,并未退缩求饶,反而倔强地对锦夜怒目而视。
锦夜并未理她,径直来到我的跟前,手一挥,我身上的绳子就松垮下来。我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儿呢,就被他一把抱在怀里。下颌顶着我的头顶。我大惊失色地被他紧拥着,贴在他精壮的胸口上,耳听他的声音在胸腔里回荡,异常的浑厚,“溪儿莫怕!”(大哥,我怕的就是你好不好!)
我挣扎了一下,碰到手臂上的伤口,不禁“哎呦”了一声,锦夜惊觉,放开我,略一打量,看到我腕上已经干涸的血迹,
锦夜容颜大变,一把抱起我,将我放到他的床上,见我伤得不重,才放下心来。他亲自为我清洗了伤口,敷上锦府的“天香续肌膏”,用白布包扎好,又细心地拉过被子盖在我的身上。
回身之际,已换上冷如寒冰的面色,目光阴狠。他缓步走到依旧匍匐在地的杨夫人,俯身拾起落在她身侧的令牌,声音不带一丝温度问道:“杨夫人深夜来访,不知所为何事?”
杨夫人咳了一声,痛苦地又吐出口血来,哑声道:“明知故问,难道我还是来拜访你锦大将军不成?”
锦夜丝毫不理会她的奚落,“锦夜自是知道你为何而来,杨夫人不惜夜探我府,盗取令牌,一个女子为了夫君,如此不畏艰险,锦夜也是敬佩至极。锦夜好奇,杨夫人如何进到我府上的。”
说着,瞟了春痕一眼,春痕抖如筛糠,腿一软跪倒在地上。哆嗦着说道:“锦大将军饶命,锦大将军饶命!”
我怕将春痕牵扯出来,便开口将事情揽在我身上,“我听闻杨夫人来访,很是好奇,便让春痕带她进府一叙。”
锦夜看向杨夫人,“是这样吗?”
杨夫人迟疑地点点头,锦夜沉默了一会儿,并未深究。只悠悠向她道:“若只是进府盗取令牌,念你救夫心切,我还能饶你一命,可是你伤了内子,锦夜便饶不得你!”
杨夫人很是刚烈,凛然道:“我今日既然敢来,就是抱了必死的决心,死在你手里的冤魂也不在乎多我一个!”
锦夜唇边漩起一丝冷笑,勾魂摄魄,“恭敬不如从命,就如杨夫人所愿。锦夜向来是‘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伤内子一刀,我便还你千刀!”
他红/袖一摆,冲着屋外扬声道:“来人。”
我在一边听得心惊胆战,抖成一团。看见锦夜叫人,知道若锦夜发话,那杨夫人必是凶多吉少,于是顾不得害怕,从床上一跃而起,抢在锦夜前面向冲进来的侍卫色厉内荏道:“这妇人着实可恶,将她押入大牢,与杨同礼关在一处,让他们天牢里做鸳鸯去!”
侍卫不料我发号施令,迟疑地齐齐看向锦夜,锦夜看了我一眼,冲他的侍卫微微点头,那些人拖着杨夫人出去了。我回身对依旧跪在地上发抖的春痕道:“你先下去。”
春痕牙齿打颤地说了声“是~~”,才哆哆嗦嗦地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出了门。
屋里只剩下我跟锦夜,锦夜看向我的目光带着无奈,“你又要来做好人,那杨家的女子明明伤了你,你却一再替她遮掩,还暗中助她。”
我见锦夜如此洞悉分毫,心中升起惧意,嗫嚅着,“杨夫人刚才也是救夫心切,不是故意伤我,若她有心,恐怕我已经没命了。”
锦夜微一蹙眉,忽然伸手揽住我。我被禁锢在他的胸前,吓得僵直着手脚,不敢动弹,只感觉他的心跳震得我耳朵发麻。
我勉强推开他,想为杨大人和杨夫人求情,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我知道锦夜心中的结症所在,那日杨同礼在众人面前公然羞辱锦夜,这口气锦夜如何咽得下。
无敌的锦夜,却有着最脆弱的命门。我甚至不敢去想对于一个男人,那是怎样的一种耻辱。当伤口被人揭起的时候,又是怎样的疼。这么久了,我怕他,躲避他,视他为魔王,而此刻我面对着他那颗千疮百孔的心,却只想安慰他。
“锦夜,我知道你恼恨当日堂上杨同礼辱你之事,可是你杀了一个杨同礼却堵不住众人悠悠之口。那些恨你的人,见你在意只会高兴。结束一个流言不是将制造流言的人赶尽杀绝,而是压根不去理会,那些人见伤不了你分毫,自会腻烦,不再说三道四,流言也会不攻自破的…”
他的眼中瞬间弥漫起一层血雾,面部也扭曲在一起,分不清是愤怒还是痛苦,声音嘶哑道:“你说什么?”
他的反应如此激烈,如一头受伤的野兽。我被吓住了,禁不住向后退去,他步步紧逼,猩红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我,象地狱的烈焰,咬牙切齿道:“你只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到处施舍你那点儿毫无用处的同情心,你不会明白,有的伤口不会痊愈,即便经过再长的时间,即便裹上层层的纱布,依旧会溃烂流脓。说什么流言会不攻自破,你可知道,人言也能像利剑一样伤人,会千刀万剐地割得人体无完肤!”
我后背顶到墙壁,已经退无可退,他的脸离我越来越近,在离我不到几寸远的地方停住,近到我都能感到他一起一伏的剧烈喘息的胸膛顶到了我的身上,他恶狠狠地盯着我看了半天,突然转过身,将后背对着我,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我张张嘴,却连道歉的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就这样“滚”回了遗珠苑…
第一百一十七章画眉
我本来是个沾枕头就着,不会失眠的人,而那一夜却躺在床上跟翻烙饼一样睡不着觉。脑海中全是锦夜悲愤受伤的脸,他说得没错,我确实是在向他展现我那份廉价的同情心,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教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