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叹了口气,低声道,“小雨冒犯恩人,还请姐姐原谅。文狸姐姐,小雨另一位恩公可是对面的辰将军?”

我愣了一下,飞扬和无咎恐怕扯不上什么关系罢?抬头看时,飞扬已不知何时立在船头,迎着漫天飞箭,剑气如月光团团,挡住了画舫的入口,凡是飞入那团月光的箭都不曾再出得来。
少顷,箭雨终停,剩下飞扬一人挺立船头,整个船头全是断箭,便只他足旁三尺之内仍能看得到红木般的船板,月光如水银般洒在他身上,秋夜风凉,将他的月白长衣微微拂起,若不是隐约带着些血腥味,飞扬确是像极了无咎的散仙风范,让我看得发痴。

破风声起,却是一众侍卫掠空而至,先将元曦团团护住,一名显是侍卫统领的人才向元曦跪下道,“成诺不曾查出刺客,兼之护驾来迟,求皇上恕罪!”

元曦淡然笑道,“有飞扬在此,这世上也没有人能伤得了朕。”
话音未落,异变再生。
另一众黑衣人居然从水下冒了出来,画舫剧震,像是被人以什么大法力炸了开去,水开始涌进船舱,后舱惊惶娇呼之声不绝。
这…我本以为今夜会有好戏可看,什么君臣把酒言欢,甚至执手相看泪眼,至不济来个杯酒释兵权也将就,哪里想到竟会如此凶险?更不知道这番打斗本是戏里一出,还是节外生了新枝?
我这才想起来飞扬昨夜让我不要留在家里,要幻化后到城外驿站相见,顿时心下寒意大生,这难道真是戏中一出?我瞥了眼身边那已然冒不出血水来的断袖筛子,心头怒意大发,一推几案便要冲出去。

无咎曾道,天下生灵皆是道生之,德蓄之。即便凡人也是受形于天地,六道轮回中得一人身实在不易,岂能由着他人便如此草菅了事?

几案还不曾被掀起,我却被小雨死死地攥住,她大为惶恐地道,“姐姐不要出去。”
“后舱还有你的姐妹们呢!咱们得帮她们快逃。”
“红玉姐姐在后舱呢,这红玉舫便是她的法宝,有她在,那些姐妹们不会出事的。姐姐,你别出去啊,今日外面不止凡人,还有…”
她的话还未说完,便见飞扬已护了元曦向舫外掠去,取的自是湖边侍卫众多处,显然,只要一上岸元曦便再无恙。适才的那成诺也跟着两人离去,而余下的数十侍卫围成扇形,将那周围水面射出的利箭用刀剑磕了去,磕不掉的,人身上便是一个碗大的血窟窿,看得我胆战心惊,大痛不已。
更为骇然的是,只见数柄弯刀从水下黑衣人手中脱去,啸叫着打着旋砍向刚刚跃至空中的三人,狠辣至极。

我再顾不得拉着我的小雨,将身一隐便跳了出来,浑不顾我一点武功都没有,根本帮不上飞扬的忙。


好在飞扬并非普通凡人,只怕给他身上留下伤疤的那些人都不曾活得下来。我站在厅里,看着他在空中只微微一旋,足尖点了几下,便将那数柄飞刀踢回了原处。西子湖这本是才子佳人月下吟诗缠绵的地方,此刻水里却翻着血浪,已能能看到有几个黑衣人的尸首浮了上来。
可惜三人被如此一拦,再也不及掠向岸边。
我抬头望去,正好看见元曦被飞扬和成诺齐心协力地用力地一托,借力使力,快如流星般地向岸边投去。月光下我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元曦的眼神,居然如初时一般,内疚之色更重,却并无一丝悔意,更不要说遇刺时的惊慌和恐惧。
飞扬和那成诺将元曦抛向岸边安全之处后,两人力道用尽,落回画舫。多亏我隐着身,见状赶紧从几案下拉起小雨,一起隐去身形立在窗边。

黑衣人不再射箭,却从岸上水中纷纷向画舫跃来,只怕这画舫会是新的战场。立在厅中的两人对视一眼,开始将还活着的名士们扔入舫后侧的湖中,任由他们向岸边游去逃生。
这架势实在有些奇怪。
那些黑衣人想是要刺杀元曦才对吧?为何不向岸边追去,却要向这里杀来?
我心头开始如雨夜春竹般升起些些惧意,拉着小雨的手开始微微地渗出汗来。

果然,黑衣人上了画舫之后便如有人号令一般纷纷四下搜寻,厅堂里若是有没死透的,便会被补上一两刀,非得要尸首分离才算数,连那位断袖老兄也未能幸免,不但断了袖,这下还断了头变作无头筛子。那成诺手按着腰间刀柄,却背向诸多黑衣人,神情漠然地望着飞扬。
终于,黑衣人收拾完所有的尸首,列成数圈将飞扬围在当中。飞扬还是那付冷然神色,负手而立,他那柄长剑自到船头挡了箭雨之后便一直在鞘中,此刻也就在腰上悬着。

成诺沉默,黑衣人想是训练有素,连呼吸之声都细不可微。

良久之后,成诺才从怀中摸出一只盒子,打开之后满船异香。
月光下我看得分明,那是一枚朱红的丹药。香味倒很熟悉,像是百日醉之类的仙草制成,百日醉这种东西可以入药,更多地,是在仙界用以浸酒。那回我在人间界时非要喝酒,无咎却不曾带得,便以这类丹药浸在龙泉山的冷泉里,加了些许仙灵之气,倒也算是点水成酒,还有个中品的成色。
我怔怔地看着厅中情形,这戏怎么唱成这样?从飞扬的神情看来,似乎一切都在他算中?可是,飞扬终是凡人,这丹却非凡间之物,只怕内里还有别的隐情。

我突然又记起一事,我跟飞扬在一起已有数月之久,居然仍不曾问过他是如何得来那和合丹的,每回想起来要问的时候,都如此刻一般的不方便,而方便问的时候,我却都忘了。此刻想来,这成诺既然拿得出浸酒的仙丹,只怕和合丹也同这丹是类似来历。而小雨适才的话不曾说完,她说这里不止有凡人,莫非今日之事被闹得不小,还会有仙界之人掺和其中?
元曦离去时的眼神在我眼前浮现,我心头大寒,不祥的预感更盛。

“辰将军,皇上要我将此丹赠与将军。”
飞扬毫不意外,只冷冷看他,却不答话。
“此丹名唤‘醉仙’,凡人服用一丸便可一醉百年。皇上旨意,若将军肯服下此丹,今日之事则毕。不然…”
飞扬仍然不说话,只冷冷看他,大抵是看得那成诺心头发毛,只好自己接着说下去,“不然…成诺只得对辰将军无礼了。”

飞扬淡然笑道,“皇上要我一醉百年?倒是兄弟情意深重。”
成诺单膝跪下,颇为诚恳地道,“辰兄大义,成诺早已有闻。成诺乃前朝旧臣,自然知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而皇上非但不杀辰兄,还费尽心思设此局以全辰兄声名忠义,已经算是在历代帝王中重情意的了。”
飞扬点头道,“不错。大哥他确是重情意,我这般一醉百年,大哥大可将我之死推到那子虚乌有的刺客身上,封我个什么忠义侯伯之类,大昭天下。不过,成诺,你不用多说,我早知大哥会如此安排,也早就想好了要归隐江湖。大哥他为何要我一醉百年,我很清楚,却也因为同样的原因,我绝不可能扔下我家夫人一醉百年。多说无益,你我还是刀兵相见的好。”

成诺却还不肯放弃,接着劝道,“皇上说,你家夫人他自会替你照拂,辰兄请放心。百年之后虽已物是人非,辰兄一身武功却只怕更为精深,仍可一统江湖。”

元曦会替飞扬照拂我?
我咬了咬唇,想起飞扬曾道他大哥向来不曾对人如此和气,除了我,甚至普天之下他也就许了我能叫他元曦。当时我不甚明白,现下我却懂了,原来飞扬并非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飞扬是君子,元曦才是小人!

只是…我还是有些想不通,元曦并不曾见过我的真正模样,一个凡俗女子,有什么好从飞扬那里抢的?我想着元曦眼神中那些内疚的味道,只怕他对飞扬还是有些兄弟之情才对。无咎曾道,凡人们向来说兄弟如手足,女子如衣裳,哪有为了一件俗气衣裳便将手足折了的?
这凡人们的笨心思,我实在是想不明白。

我在这里傻想,飞扬那里却已然打了起来。
成诺退开,黑衣人居然直接上前,百余人围攻我家飞扬,让我恨得牙痒。从我此处根本看不见飞扬的身形,只能看到黑衣人攻防有度,这阵法像是操练已久。

我家飞扬说过,三对一以上,他招招要命,他也曾要我放心,说这世上能困得住他的人不多,果然,每一波攻进去,黑衣人出来时都多半变成了动弹不得,看上去,都是一招致命,再不然,便是被点中了穴道。

我死死地攥着小雨,她也不出声,这厅里静得很,只有兵刃相击的声音,叮叮当当的,虽煞是好听,却着实凶险。等黑衣人退去时,飞扬仍然挺立厅中,只是一身月白长衣已然斑斑点点的,尽是血痕,我知道那多是黑衣人的血,但却也看到了他左肩上有道长长的伤口,几可见骨,将那片衣衫染到红尽。


那成诺假惺惺地劝道,“辰将军,你既知道皇上为了今日谋划好久,自然明白我们设下的伏不止我的这些亲兵,”他将盒子再度拿了出来,“你若葬身西子湖,照样不能回去见你家夫人,不如受了皇上好意,一醉百年的好。”
飞扬神色不变,淡淡笑道,“留下明月玉璧的仙人曾道,这缘份一事,最好不要强求。仙人尚且不能掌握命运,何况飞扬一介小小草民,大哥虽是九五之尊,对明月玉璧怕也还是随缘的好。”

飞扬这话一出,我才算终于想明白了元曦要什么。我的笑容此刻只怕无比苦涩,原来这番辛苦,百来条性命竟然又是为了我家无咎的无咎璧?这些凡人们,便真的以为有了无咎璧便可到昆仑去一步登仙么?

就算成了仙,又如何?天意弄人,我家无咎乃是四界通行的散仙,他此刻何处?而我堂堂一只搅得仙君世子都头痛的文小狸,却也不过在此处隐着身眼睁睁地瞅着我家夫君受苦?

成诺不再说话,呼啸一声,随着船下十数下巨大的震动,水里居然再涌出百余黑衣人,而这画舫开始时便已在渗水,刚才应该是被小雨施些法术拖了这些时辰,此时再被黑衣人们捣鬼,眼见着小雨已经拖不住了,厅里的水早就浸湿了我的丝履,水位还在不断升高,已然及膝。
我最不喜欢水,此时却无计可施,小雨似乎知我心意。不知她使了什么法子,我们脚下的水消然退去。可是飞扬那里却麻烦大了,他的长衣本就不适合在水中作战,和那黑衣人们的水靠大不相同。
飞扬似乎终于狠下心来,我只看到漫天银光,剑吟声如清角之曲般萧索,剑芒大盛,几不可直视,若不是小雨颈上的定风珠适时溢出银芒,只怕连我们都无法幸免。

再睁眼时,黑衣人已无一幸存,便是那成诺也只剩下一口气,僵立一旁,眼中流血。
飞扬叹了口气道,“飞扬既然答允了我家夫人要去接她,自然不会失言。成兄若是现下将那醉仙丸吃了下去,只怕百年之后元气复元,能逃得此劫。”

说罢,飞扬一跃而起,向小瀛洲的方向掠去。的642e92efb79421734881b53e1e1b18b6
还未及岸,蓦地一声霹雳,只见一名金甲神人从天而降挡在他的身前,一指点出,带着些风雷之声地按向他的小腹。同时一柄降魔杵,无比歹毒地,在飞扬后方悄无声息地朝他背心搠去。

我再也顾不上什么隐身,将小雨往水里一扔,现出法身直接往飞扬那里扑去。
此时再出声示警也没有用了,只要飞扬不死,我便是爬,也要爬回昆仑去找娘娘要来不死药,总能把飞扬救回来。

飞扬毕竟在江湖上过这刀口舐血的日子过得久了,降魔杵虽不曾带起半点破风之声,他却居然还能在及身时微微略倾了倾身子,错开了后背正中。但那降魔杵根本就是仙器,哪是凡人受得起的,只一杵下去,我便听得咔啦啦一阵骨折筋断的声音,飞扬已然若断了线的风筝般落下湖中。
那金甲神人仍然不肯罢休,面无表情地立在前方,降魔杵在空中一转,继续冲着飞扬顶上砸去。多亏此时我已经扑到,一把抱住飞扬,咬着牙弓身受了那降魔杵一击。

我这点修为能支撑的法身也就只能对抗些凡间兵器罢了,纵然这些月修炼得似乎有些入道的意思,也不过就是撑的时间能长点,哪里受得起仙器的全力一击?那降魔杵一击下来,逸云带先是碎成光点,然后我便觉得像是上次被劫雷乱轰一般,鲜血如箭般喷了出来,连着飞扬一起被深深地压入湖底。

所幸,这金甲神人并非本尊,倒颇像是被凡间修道之人召唤的神识。即便如此,这也还是那金甲神人见了昆仑的西獏法身收了些手,不然,大约今日这西子湖便是我跟飞扬的葬身之处。

沉到湖底时,我勉力地抱着飞扬向湖心处移去。金甲神人是否罢手我不得而知,但元曦恐怕不见飞扬不会甘心,我们自然不能再浮上湖面去。只是,我就是文狸之时也不曾修炼到先天境界,鼻息再缓也得呼吸,更何况飞扬还只是一凡人?

我强忍神识里的翻腾起伏,看了一眼飞扬,却被骇得差点哭了出来。
飞扬面如金纸,几乎摸不到任何的心跳脉搏。
我再将些仙灵之气送入他的经脉试探,一试之下心却变得透凉。
我向来跟仙界那些仙将交好,成天称兄道弟,呼朋唤友地胡吃海喝,却从不知他们打起架来竟如此歹毒。刚才那第一击的降魔杵下来,已然将飞扬全身的经脉都击得寸寸断绝。

第十四章 会有人来替我疼你

我痛不欲生,抱着飞扬便在湖底哭了起来,可是,原来人和文狸不同,在水里却是哭不出眼泪来的?
正痛哭时,一个巨大的气泡将我们裹了进去,我茫然抬头,眼前是条巨大的红鲤鱼,在昏暗的湖底依然明艳得如同红宝石一般。她焦急地冲着我说了几句话,嘴唇翕合却没有任何声音,只吐出数个气泡。
我正呆呆地望着她,那数个小气泡冲进大气泡里,噼啪破碎,然后小雨的声音的响了起来,她说,已经有黑衣人下湖来了,这倒不怕,但那金甲神人却正在湖面上凌空立着,祭出了另一件法宝,像是只金瓶,就怕黑衣人一旦寻到我们,那金瓶便会将我们吸将上去。
我对着小雨惨然一笑,却不答她。吸将上去又如何?我这人身劫度了之后,先是见不到无咎,然后连这人间界里的夫君也要离我而去,活着真的那么有意思?
就这么心神一荡,我又是数口鲜血喷在了飞扬的月白长衣上。飞扬先前还面如金纸,此刻几乎连鼻息都没了,满面苍白,往日英气的眉依然如漆般地黑,映着苍白的脸颊,浑无生气。我心头大痛,抱着他接着大哭。
小雨再度吐了数个气泡过来,说她知道有个地方可以先躲一躲,到了那里再哭也来得及。我想想她说得的确有理,若是被抓将上去,只怕我便再抱不成飞扬。
我点点头,小雨冲了过来,叨起大气泡便向西子湖深处游去。
原来西子湖湖心的正中间还有如此一道深深的裂缝,小雨带着我们一头扎了进去,越潜越深,四围一片漆黑,小雨的腹中此时却亮了起来,如同黑暗中一颗闪亮的红宝石。
[注:小青在瞎扯,没听说过西湖底下有道湖沟。对了,西湖边不远的地方倒是有溶洞的哦。]
不知潜了有多深,小雨向深沟旁的一个洞口钻了进去,游了一段之后,竟然浮出了水面,把我们吐到了岸上。
我抬眼看去,这里是一个巨大的溶洞。许是在哪个山腹中?头顶上有无数洞乳石,滴滴答答,洞向里面还有很深,不知通向哪里,气息却是清新温润,若是…我心里大恸,若是飞扬能活得回来,应该不会觉得憋气。
“姐姐,小雨得走了,红玉她们还在那里,我不放心,再说,有我这条鲤鱼精在西子湖里他们多半也知道,我若不在画舫那里他们自然会疑心到这里来。我走了,姐姐当心,辰将军吉人自有天相,姐姐…”小雨实在说不下去,最后,像是下定决心般抬眼看着我,“姐姐,我走的时候会将这片水面封住,姐姐和辰将军出去,还是从洞里面那条路出去的好。这样就算我被他们逼着带路,一时半会也进不来。”
说罢,小雨也不等我阻拦,吐出数道劲气向洞顶的钟乳石撞去,再尾巴一摆击向洞壁。一阵轰响之后,小半个洞穴已然消失,水面也再看不见,我抱着飞扬站在洞深处,能觉察出来定风珠的气息在渐渐远去,心知小雨当是无恙。
只是,我的泪水再度流了下来,我怀中的飞扬身上软软的,哪里还像是当初那个搂着我的坚毅男子?若不是还有丝毫鼻息,只怕已与死人无异。
然而,我便真的就这般抱着他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
我咬了咬牙,见你的大头鬼,元曦,我绝不会让你得逞。
想到这里,我随手抛出数道庄周梦,洞里霎时间现出数间屋子,我走进屋内,将飞扬小心翼翼地放到榻上。想了想,再将小雨刚才弄塌的那片地方用数道天魔幻咒封了起来,就算有人进来,只怕也会以为自己走入了六道轮回,分不清是梦是真。
一切准备停当后,我坐到飞扬旁边摸了摸脉,脉息已然消失,胸口却还有些温度,我再用些仙灵之气送进去探了探,飞扬的神识却还在。这倒很是奇怪,按说凡人们没有了脉息,魂魄便要消散,飞扬为何与一般凡人不同?
我想了想,将他身上的衣衫统统除了去,他的袖里真是有不少东西,我一眼便看到了那只装和合丹的玉瓶,对了,和合丹!我心里一阵狂喜,飞扬跟我一起吃过和合丹,按仙界的说法便可双修,而双修的仙侣之间,却是可以共享修为的。
只是,这双修倒底是如何修法?
师父曾经在我问起的时候用金丝香板狠揍了我一顿板子,打得我整整哭了三日。倒不是痛得紧,实在是因为师父少有如此不留情面地严厉对我,他说小女孩子家家的怎的如此不知羞耻?这世上的东西有些可以说不可以做,有些却是只可以做不能说,我若想双修,等我人身劫过了直接去找无咎便是。
可如今我这人身劫算是过了没过?师父啊,你让梦儿现在到哪里找无咎去?可是,梦儿要用双修啊,不用的话,飞扬就没了。
也罢,我管你什么双修,不就是修为吗?我的修为全给了飞扬就是。
想及此节,我将飞扬扶了起来盘坐,便想将我的仙灵之气尽数传了给他。可是他根本就没有知觉,哪里还能坐得住?罢罢罢,管他什么盘坐不盘坐,飞扬全身的经脉都断了,还盘坐个鬼。我索性坐到榻上,将他的任脉和我的贴在一起,神识便向他心神深处沉去。
出乎我的意料之外,飞扬居然已有了道心,难怪他神识可以不散。然而,等我进得他的道心一看,眼泪却再度涌了出来。
那在飞扬的道心深处等着我的,根本就不是飞扬,却是…我家无咎。
无咎盘坐在那里,手上掐着的竟是逆天诀,额上微微地渗了不少汗珠出来。我痴痴地望着他,浑然忘了我进来是为了做什么。
良久,无咎才睁开眼睛,看了看我,依然如我记忆中的无咎一般,他的眼里全是爱怜。
“梦儿。”
我扑入他怀中,放声大哭,“无咎,梦儿扛不住了,这人身劫怎么这般苦啊,无咎…你在哪里,我要你来陪我。”
无咎轻轻地抚着我的长发,“梦儿,我总共留了两道神识在玉璧里,你习了静心,自然已经见着那道神识了。梦儿不哭,既然有了人身,梦儿就是大人了,要学会担当。飞扬的情形很不妙,若不是我也传过他静心,只怕他早就撑不住。不过,梦儿,飞扬是个好男儿,他一直苦苦地撑着,拼着神志受伤,好像是有什么话要对你说。”
听无咎提到飞扬,我这才擦去眼泪道,“无咎,是不是只有双修才能救飞扬?”
无咎点头道,“是。现在便是有你家娘娘的不死药都无力回天,若不是我和他的神志在苦撑着,他早入了轮回。”
“好,无咎,告诉我,如何双修?”
无咎望着我,眼里很是有些深意,“梦儿…”他却不再说下去。
我自然明白无咎是什么意思,泪如泉涌,“无咎,梦儿…梦儿只想要跟我家无咎双修,可是无咎,飞扬他…他就要死了,我不能见死不救。无咎,你可是要我不救他?”
无咎摇摇头,温和地笑,“我并不知道自己此刻正在何处,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度了劫数,也许已经魂飞魄散了也说不定。梦儿,飞扬和我一般地喜欢你,我不在你身边,你就把他当作我吧,有他陪着你,很好。”
无咎那句“也许已然魂飞魄散了也说不定”让我的心像是被整个剜去了般地痛,可是,我实在没有时间再去悲伤,无咎现下在哪里,我完全无能为力,可是,飞扬…我知道,我却能救得了飞扬。
我的心思仿佛永远都逃不过无咎的眼睛,他还是温和地笑着,“无咎不曾看错我家梦儿,好吧,就让无咎来告诉梦儿,什么叫做双修。”
说罢,在我面前便现出两道身影来,一道是我,另一道却是无咎。
我怔怔地望着那两道身影中的无咎将另一个我身上的衣衫除去,无比爱怜,极尽温柔。当两道身影终于袒陈相对时,我突然心中一动,向身边那盘坐的无咎望去,他正向我露出一个惯常的怜爱微笑,笑容却随着他的身形一起淡去,越来越浅,几不可见。我伸手去挽时,手臂就如穿过水中倒影般挽了个空,只听得无咎的声音,低不可闻地从虚空中飘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