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望着,他渐渐地沉入梦乡,于是我将醒梦一如放开,偷偷地窥探他的梦境。
古木苍苍,泉水潺潺,他的梦境像极了无咎在天上的居处。但他却并不像无咎般坐在树下,静静地看金光投下霞影,泉水吐出玉泡。他只是长衫玉立地立在远处,目不转睛地望着树下的一名女子。
那女子一身青色衣裙,玉胜随随便便地挽了如黛长发,腰若约素,肤如凝脂,缥缈若轻云蔽月般地立在树下,晨风间,裙裾飞舞。
我不敢置信地瞪视着那跟我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女子,好半天才回头看他,却见他从腰间摘下竹笛,轻试笛音,随之笛声便飘扬起来,如晨风拂面,洒脱清扬。
忽尔如重峦叠嶂间唤起竹波松涛的和风,忽尔如霞光初染时的漫漫云涛晓雾,忽尔如两江相冲奔腾水浪涛天…只是,那笛声再飞扬健举,却总不忘低回下来温柔相询:
我要踏遍天涯,春寻繁花,秋凭倦树,可愿与我同往?
泪水滑落。
这…这竟是一曲凤求凰!
我轻轻地从树下走了过去,赤足踏了碧草玉珠,伸手揽下晓雾流云,立在他身前时,笛声甫歇。
他默默地望了我,将竹笛递将过来。我淡然一笑,挥袖间已是在那十方大山的极顶,漫天霞华流传,鹤舞云霄。我拉着他坐在峰间云上,靠在他肩上,低低地吹着笛,吹的,却是他曾在梦中给我吹的那曲子,山青林碧,石寒水暖,情意缠绵。而他手里却也不知何处多了一杆玉笛,昂扬相和间,凤凰于飞。

翌日醒来时,日光已照暖了柴扉,他已不在我身边的榻上,立在案前,挺立若青松。
这一夜温馨,几乎要让我忘了所有的悲伤往事,便醒来时我也立在榻上望了他的背影好久,方才一跃跳上他的案头。
案上赫然一卷丹青,画的却是名女子,体态娴静地坐在云端吹笛。眼波垂垂,面如止水,虽只有寥寥数笔,却不知为何,一笔一划间看去全是浓浓情意。
他笑道,“狸兄一夜睡得可好?若是伤口还有些不妥当,再多住几日不妨。”
我呆呆地看着那不着一彩却尽得神韵的画,如泥塑木雕般呆立。
“狸兄?”
我茫然抬头望他,他,他怎能将我记得这般清楚?
他再微微一笑,取出一枚闲章来盖了,然后将那画收了起来,“韩逸一时梦有所触,倒是让狸兄见笑了。”
我实在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自处,该走了吧?昨夜我便不该来,此刻再不走,只怕又重是情根深种。那海鹄靖里的我说,无咎说的果然不错,强极则辱,情深不寿。不寿什么?此情不寿还是爱侣不寿?若是早知不寿,何必还要情深?
果然还是天意弄人,我以为三生石里的缘份已然改变,可是,一步一步地,终究还是走到此处。
我下定决心,跃下案去变作一名青衫少年,拱手笑道,“多谢恩公相护,狸儿不才,却识得恩公所画的这名女子。”
韩逸大讶,愕然地望着我。
我朗朗笑道,“此乃家姐。狸儿在这山修行,大约是姐姐一时走错了地方,才会与恩公偶遇。家姐向来宠爱狸儿,”我面上虽是笑着,心下却暗暗咬牙,“姐夫说她好几回,跟恩公昨夜说的仿似,说要狸儿自己度劫方好。可她却偏不听姐夫的话,狸儿快度劫了,她不放心,便下来找了找。这处所在还是姐姐告诉狸儿的,说是此处仙气盎然,狸儿必能在此处得遇贵人相护。”
韩逸闻听得我这番话,沉默好久方才开口,“韩逸当不得恩公之称,只是狸兄果然好福气,有这样的姐姐牵挂。既然这是令姐画像,”他笑了笑才道,“既然令姐已有归宿,韩逸却不宜再留着令姐绣像,如此…待我装裱好了,赠与令姐如何?”
我心中那牙只怕都被我咬碎了,表面上还得继续笑,“这…恐怕不太合适吧。狸儿的姐夫乃是凤凰神君,姐夫虽跟家姐向来伉俪情深,脾气却有些暴躁,只怕为了此画会将狸儿责怪一番。”
韩逸静静地听我说罢这番话,不置可否。那眼光看得我心下大痛,真恨不能扑入他怀中痛哭。
我用尽了所有勇气才能再度开口,笑问,“狸儿昨夜见恩公在读一卷天书,名唤狂霄录,不知恩公是哪位仙人门下?”
韩逸摇头道,“我没有师尊,那卷书是我无意间看到山林里有道光华直冲斗牛,于是好奇而至,在光华处找到的。”说罢,他随手将那卷书递了给我,我拿过来一翻,却只得苦笑。
在我手中,这天书上一个字都没有,篇篇如玉般洁白,不见微瑕。
韩逸见我神色不对,一看之下笑道,“这书原来还认人的?也罢,我拿着它让狸兄来看便是。”
果然,书到了他手里便不再是数页白卷,那两种字迹如从不曾消失般一一显现。封面上也是那“狂霄录”三个篆字,但待韩逸翻到第一页时,我一看那端正厚重的字迹所写的小序,登时全身血液倒流入顶,瞠目结舌地瞪着韩逸。
这…这怎么可能?!
[默…低头认罪,我承认,停在此处是我故意的…汗…]

第五十章 狂霄录

“狸兄?狸兄?”
韩逸很是唤了我几声,才将我的魂儿唤了回窍。
我结结巴巴地念着那小序最后的落款,“翊玄霄…于虚微…甲子年…”,口上念着,心底下却乱成一片。
“是,翊玄霄,若说谁是我的师尊,只怕便是这位翊玄霄。怎的了,狸兄?”
我勉强静下心来,定神道,“恩公,仙界现下乃是玄霄己辰年。此书不但是一千多年前的古书,而且,恩公,你可能想得到?你的师尊翊玄霄,正是现任仙君!”
韩逸皱着眉头看我,似乎这于他而言,这不过是个小小意外。
而我却心下狂乱,不止于此啊,此书为何要叫狂霄录?此任仙君当年曾到人间界历练不假,但仙君家的人向来都是沉稳有余、灵动不足,哪里能称得上狂?只有大风那般的惫赖人物才能称狂吧?如此仙君为何要将自己称为狂霄?这书里明显有两种不同笔迹,却又是何意图?
隐隐约约地,我想到了某种可能,但这种可能太离奇,太惨烈,我实在不愿意再想下去。
“那又如何?”
“请恕狸儿直言,恩公若是历了仙劫,上得仙界,辈份不低,仙禄也必不薄。”
韩逸淡然笑道,“韩逸自小便心慕仙家风范,为的却是自在不受羁绊,以仙君为师又如何?成仙本来求的便是洒脱,到了仙界却用个禄位把自己套住,那还不如便在人间作凡人。”
我抚掌笑道,“恩公说得有理,倒是狸儿失态了,若仙君家的人都如恩公这般想,这天下便无那般纷乱。”
韩逸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狸兄哪里失态,只怕是故意相试吧?”
我嘿嘿直笑,手心中现出一颗玉珠,郑重地奉给韩逸,“狸儿得恩公相救,无以为报,此物乃狸儿心爱之物,便送了恩公。恩公既然不想跟仙君攀上什么关系,又没有师门,只怕将来度仙劫时颇多周折,此珠唤为悦,五行属水属土,故而可避雷避水。”
韩逸并不接我掌中那被他当年从无咎璧中取下的玉珠,只笑着望我,“狸兄真是有趣。”
我讶然道,“恩公为何说我有趣?”
“这玉珠若是真可避雷避水,狸兄那日何必躲入韩逸小屋?这玉珠若是不能避雷避水,狸兄又何必赠我?如此想来,当然大为有趣。”
我登时大窘,本来只想着无咎将来度劫时我不能在他身旁,有这玉在多少我会放心一点,却不曾留意,我根本便前后矛盾了起来。
我愣了许久,最后干脆捧腹大笑起来,笑罢才道,“姐夫常说狸儿是个小魔头,果然不假。恩公,狸儿修为不够,这珠子我用不了啊。传说此珠乃是某位仙人转世前留赠仙侣之物,但他的仙侣终因心伤而别有怀抱,怕睹物伤心,便将此珠给了她的孩儿,最后辗转到了狸儿手上。以恩公修为,定能用得出此珠的天地六合诀。只是,那位仙人在仙界相当有名,恩公若非到了生死之际,还是不要用到那天地六合诀为好。”
韩逸听我这一番辩解,又是用刚才那种神色静静地看我,我实在心虚,又怕被他看出了些什么端倪,又怕他坚辞不要,赶紧再补上一句,“唔,恩公画家姐画得极好,所以,狸儿想找恩公讨来那画收着,便以此珠相换可好?”
韩逸还是那种高深莫测的笑意,一直看到我自觉所有的心思都已被他看尽时,他才简简单单地答道,“好。”
待韩逸将那画亲手装裱好之后,已然月升林间。
他在那里喷以净水,衬以素绢,画心托底,再将那画贴在板上细细地用和风咒吹干,最后镶绫复褙…每一个动作都似乎沉浸在他沉沉的思绪之中,我们再不曾交过一言。
直到他将画轴装上小心卷好,这才递与我道,“好了。也算是韩逸跟狸兄相交一场的纪念罢。”
我接过画卷,默然不知该说些什么,这便是缘份尽了之时吧?从此远隔天涯,再不相见。
便在此刻,一只纸鸢蓦然飞了进来,落到案上。韩逸颇有些吃惊地拿起来,一看之下脸色便是数变。
“恩公,可是有什么事情?”
韩逸眼中隐隐然有些泫然之色,拱手道,“家母不幸染疾,狸兄请便,韩逸要赶回家去。”说罢,急急地向屋外走去。
我追上前去,“恩公可是不会缩地诀?让狸儿带恩公一程如何?”
话音刚落,却听得有人苦笑道,“猫儿你又在玩什么?!”
抬头一看,果然便是大风,他正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韩逸,一副大感有趣的样子。
“这就是无咎?”
我大惊,赶紧咳了几声,冲上前去先叫了一声“姐夫”,把大风叫得发愣,“猫儿你是不是被魔界那帮魔崽子摄魂了?”
我背过韩逸,狠狠地瞪了大风两眼,这才拉着他去给韩逸介绍,“大风,这是韩逸。我昨夜被魔界之人追杀时,是他救了我。韩逸,这是大风,我跟你提过的凤凰神君,家姐的夫君。”
大风饶有兴致地看着我鬼扯,摸摸下巴道,“唔…有趣有趣,你又变回到以前的小魔头了,好吧,你玩吧,不过我得陪着你。昨晚你出事之后你姐姐被吓得够呛,待我们发现魔界有人进了仙界时你已经逃下界来了。我们怕你受伤,还满天下地找你。哼哼,魔界那许多的人马,如何便能绕过玄镜关进了仙界?还敢去仙界跟昆仑虚之交伏击?凤林这玄镜关守的,仙君老头真是应该好好地责罚责罚他这儿子才是。不然,这天下大乱啊,哼,指日可待。”
我叹了口气,对韩逸道,“恩公,对不住,狸儿不曾说了实话。不过,这实情恩公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待恩公哪日度了仙劫之后,我们再有缘相会吧。”
韩逸并不说话,只望着大风,他心里应该有他自己的心事,可我却实在不想再去猜了。
拉起他的手,咫尺天涯,只一瞬间,我们已然到了昌林城外。
韩逸家竟然是一个几进的大院子,看来是世代书香,也难怪他有那么多的书卷。只是,出乎我们三人的意料之外,这院子里张灯结彩,处处都是大红囍字,哪里像是他母亲染疾的样子?根本便是要办喜事!
入得门里,我们在花厅相候,韩逸却急急地奔了内堂,只令人上茶上水,好好招待。而我却呆呆地望着满院的大红囍字,只觉像是被浸在冰水之中一般。寒意浓重。
此地,此景,外面喧闹的人声,来来去去忙碌着的韩府家人们的喜色…都跟三生石里那般情景,一模一样。连厅堂对面那高高的屋檐,都像是早已为我和大风准备好的,只要坐在上面,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满院的红,满厅的囍,和即将发生的一切。
韩逸过了好久才再出来,他苦笑着对我说了什么我全然听不清楚,只隐约觉得他在说他母亲的确思儿成疾,要让他结亲冲喜,虽然他向来心慕仙家,但儒家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也需了了母亲心愿…他似乎还提了一下他的娘子是什么人吧,是他母亲族里的孤女?还是他父亲同僚的孩儿?总之是门当户对,青梅竹马,她母亲孤独一人,也需要有个儿媳来侍奉,替他尽尽孝心。
我一径地笑着,点了无数的头,似乎也啰啰嗦嗦地说了无数恭喜的话,只有大风这个白痴,冷冷地瞪着韩逸,一副我瞧不上你的神情。
这一夜,我整夜不眠,便一直痴痴地坐在明日我要坐的那个地方望着这几进深的大院。想着三生石里那番场景。
我可以毫不费力地将韩逸抢走。只需要一个咫尺天涯。
我能够毫不费力地将韩逸抢走。只需要告诉他我便是那个他喜欢的女子,告诉他他便是我的无咎,告诉他我们曾经海誓山盟,要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可是,我真的愿意将他带走么?
三生石里,我将他带到了少昊极天峰,用幻像告诉了他一切。然后,眼见着他的眼里便有了如无咎般的怜爱和深情。
那种深情,是宁可我死也要你活的情深。
所以不寿。
金乌射出第一道光箭时,我看到韩逸急匆匆地去找我,然后默然离开,他的手中,执着那管长笛。我知道那里只得一间空屋,我不曾留下只言片语,甚至,其实根本便不曾进过那屋。大风也不曾,我在这里呆坐了一夜,他便在我旁边望了一夜的星空。
那管长笛,我记得,上次韩逸不在时,那管长笛不过被他随随便便地挂在木屋墙上,可这回回来,这竹笛却一直被他系在腰间,须臾不离。
我残忍地想,也许我真应该将那管竹笛也要了来。从此,什么念想都不给他留下。
张灯结彩,高朋满座,锣鼓喧天,笑声盈耳。
我和大风立在这高屋的檐上,望着对面的厅堂,韩逸着了大红的衣衫,跟旁边披着霞帔戴着凤冠的女子一同跪拜下去。远远的,礼官的唱礼声传来。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我不曾闯去他家大闹婚事,我不曾拉着他的手咫尺天涯远离凡尘,我也不曾给他讲我们前世今生的故事,于是,我再不可能,从他的眼中望到无尽情深。
日已西沉。
大风终于开口道,“猫儿,还来得及。”
我摇摇头,微笑着望向他们的洞房,我看到那个蒙着盖头的女子被送了进去,再之后,是韩逸。
“无咎说过要一切随缘。情深不寿,若是我再先以前的梦儿那般任性,是不是又要害无咎一世?也罢,只希望这女子能相夫教子,让无咎过一世安逸日子吧。大风,他们家好像不少酒呢,我们去喝酒去罢?”
我从来不知道凡间的酒也能醉人的,可是为什么这醉得如此难受?我坐在屋檐上,披星戴月,能清清楚楚地看到那洞房的红烛便像是当年飞扬点在临安家中的那对龙凤烛一般,温馨。
飞扬曾道,江湖儿女,有什么过不过门的,住在一起便算是过门,更何况我跟无咎还有娘娘亲笔的允婚书?无咎,我跟你一起过了数百年,就连跟飞扬在一起时,从来我心里也都只有一个你,除非,飞扬不是你。
而现在,你家的花轿抬来了另一个女人,我看着你穿着大红的喜袍走了进去。你们…
我实在不敢去想他们在做什么,只怕,只怕是跟当年我和元曦在一起时一般吧?和元曦在一起的日子是我毕生最痛恨的日子,纵然没有跟元曦肌肤相亲的任何记忆,但即便是那些我能记得起的东西,我也恨不能要将它们从心里头抹得干干净净。
可是,单是抹去记忆便行了吗?就算我能抹去那段记忆,又如何能抹得去重宁?
我将酒坛子远远地抛了出去,天地间阵阵破碎的轰响。这见了鬼的凡间酒啊,怎的醉不了人,却尽能让人记起最苦痛的往事?
我推了推在躺在旁边瓦上的大风,“大风,把你的青桐子给我,还要忘忧草。”
大风冷冷地横了我一眼,跳起来便向那燃着红烛的屋子里冲去,我一把没抓着他,只能跺跺脚急急地跟了进去。

第五十一章 不羡鸳鸯只羡仙

屋里红烛之下,那凡女的盖头已被放在一旁,她的确是美女,清丽美貌,却哭得若梨花带雨般地凄楚。
她面前是一张简简单单的书笺,寥寥数字。
“不羡鸳鸯只羡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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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年之后。
文玉树在数百年前被我糟蹋完半树文玉之后,终于又焕发青春,结出了满树的晶莹。这些日子,青鸟,鸾凤飞个不停,琅玕树四周一片五彩斑斓,就连沙棠也像是要结果的样子。
我一边走入昆仑宫去,一边打量着昆仑虚这般景色,心头倒是颇为平静。
这几年,我一直住在弱水之渊旁无咎的屋子里闭关。云白虽然不急着跟师父成亲,却常常在昆仑虚忙完事情之后去师父那里跟他消磨些长夜时光;大风对琅玕树情有独钟,跟离朱一起住在服常树下,开明英招他们也都各有各的屋子,于是,这昆仑宫,便成了轩昂和一堆小家伙的天地。
刚踏进门槛,劲风袭来,刮得我长发纷飞,差点便被撞倒在地。
想都不用想我也知道是谁,叹着气揪着那只长长的尾巴将那无法无天无君无母的东西拎了起来。
“你爹爹当年说我是小魔头,你这孩子,我看你现在就已经是大魔头了!”
这孩子,居然尾巴一甩缠在我的臂上便轻轻松松地翻过身来,大喊,“娘娘,我不要叫大风爹爹!他就是大风!我要叫他大风哥哥!我喜欢大风,我要嫁给大风!”
这话听得我目瞪口呆,我不就是闭关三年将那鼎炉上的东西好好地悟通而已,这世道就已然变了?
莫非还是我坏了这风气在先?昆仑神兽,也就是从我开始,没得人身就成天粘着无咎嚷嚷着什么要跟无咎在一起。只是这丫头更不像话些,这才几岁,刚能开口吐几句人言,便想要嫁人了?!
我佯作大怒,揪着她的顶花皮,点着她油光闪亮的小鼻子道,“小坏蛋你敢!大风是你家娘娘的!”
没想到这小家伙居然大笑起来,我竟不知道白虎还能有如此笑法,小爪子按在肚皮上,两条后腿都笑得蜷了起来。那嘴平日看上去挺小的,怎的也能一直咧到脸边去?
小坏蛋一边大笑一边大叫,“轩昂哥哥,重宁弟弟,你们快来啊,你们输了!!娘娘居然说大风是她的了耶!!娘娘这回炼的不死药全是我的,你们没份儿!!!”
重宁?重宁不是一向呆在我师父那里么,怎的今日到昆仑宫来了?
轩昂叹着气走了出来,摇头,“梦儿你上了这小魔头的当了。你出关了,这昆仑宫就交给你,我还是去找英招挤挤吧…好在我不使兵器,不然再跟这小魔头住一起,我连兵器都要输了给她。”
能让向来讷言的轩昂说出这番话来,这小坏蛋还真是厉害。我将她抱入怀中,她却不领情地跳了出来,站在我肩头上,对着轩昂做鬼脸。
“嘿嘿,轩昂哥哥输不起哎…”
“重宁呢?”我一巴掌将那只小坏蛋打下去,问轩昂道。
“重宁在读书。他师傅送了一本天书给他,要他好生读熟了。”
师傅?
我诧异地望着轩昂,“重宁有师傅?我怎的不知道?”
“仙君钦点的,那时你在闭关,是元曦带重宁拜的师。重宁的师傅我在华惟那里见过,仙风道骨,一表人才,的确当得重宁之师。也难怪仙君钦点,此人无门无派,却是仙界近千年来第一个不凭借任何仙器度劫的仙人。他度劫那天,劫云狂涌,但他居然以一己之力以仙诀引动天地间的本源之力,数盏茶之后将漫天劫云化作祥云。”
轩昂这武痴,眼里的神色越来越兴奋,“如此功力几近神迹!我跟华惟说了好几次,想跟他打打架,哪怕是到昆仑后山来打一架都成!”说着,轩昂有些泄气,“华惟不让打,说谁输了都不好看。”
我毫不在意地笑,“轩昂你怎么能听我师父的?我们哪有那些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面子,输了就输了,谁输了都是学艺不精。轩昂哥哥,你哪天让重宁约他过来,然后在昆仑后山伏击他一回便是,哪里还用得着去跟我师父说,你真是的,唉。”
轩昂的眼睛一下子便亮了起来,抚掌道,“好主意!不过…”
“不过什么?”
我那向来憨厚木讷的哥哥怎的也会吞吞吐吐?“梦儿,你要不要见见他?他们都说…都说…”
“他们?谁们?他们说什么?”
“他们说,这数百年来都不曾有凡人度得了仙劫,怎么一上来个便修为如此高深?所以,他们说…他们说…”
我心头一惊,马上便想到了某个人,于是霎时间连催促轩昂说下去的心思都没了,怔怔地看他。
但轩昂依旧还是将后面的话说了出来,“他们说,这韩逸,只怕便是元神转世之后的无咎。”
哦,不羡鸳鸯只羡仙,韩逸他终于还是度了仙劫。
这倒也难怪仙君会钦点他做重宁的师傅,他根本便是仙君的再传弟子,别人不知道他的师承,仙君哪有看不出来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