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那日我终于可以扶着侍女在宫内走上一小段之后,我便找了个机会跟元曦说要去后花园走走。元曦倒没有阻止,只是命人抬了软轿在后跟着,说走走不妨,不要勉强便好。
果然,后花园里确有一个莲池,已是初秋,池里的莲叶已枯去许多,整个水面如镜般明净。我扶了侍女的手向那莲池上的九曲桥走去,和风细细,叶香微微,倒很是让我精神一振,呆坐了半日,差点连来照水之事都忘了。
直到走前我方才想起,扶着桥栏走前临水一照,却发现元曦竟不曾骗我。那倒影中的女子虽是看不清肤色,但隐约看去,面容身姿都还算是不错。只是,我细细地盯着水面倒影,我眉际似乎有点什么东西,在倒影间看不清楚,手抚上去虽摸不到什么,但一抚到那处,心里便生出些奇奇怪怪的感觉,似是在白日里便坠入梦中一般,好些事情开始在我心底流淌,却怎也看不真切,想不明白。
那日晚间,我强令侍女们将盛了水的铜盆留下,终于,在烛下,我看清了眉间的那点东西。
那是一朵半开的花,像是莲,却奇怪地在黑白的倒影里闪着五色的光华。
第三十九章 楚夫人
是日,中秋节。
好几天前元曦便早早地就命人来让我试了晚宴时要穿的衣裳,既然晚间要赏月,于是我便刻意地又多睡了好久,快巳时才起身。
这些日子我虽然还是老想睡觉,但秋高气爽,毕竟精神爽利了些。想起每次都是元曦过来看我,我却不曾去看过他,未免有些不安,便唤了人来问,道是圣上正在书房,我难得好心情,又遇上好天气,便去看看他去。
坐在轻摇慢晃的软辇上,秋日洒了些金辉下来,暖洋洋的让我又想睡觉。太医曾道走动一下其实于我们孩儿颇有些好处,我便索性下了辇,让侍女们在后面跟着,自己穿过后花园向前方他们指明的方向漫步而行。
一路金风送爽,荷叶虽残了,柳丝儿却照旧弄碧,桂香隐隐。不经意间我抬头一看,却见九曲桥上的莲亭里有两个身影,不是元曦,是名颇为艳丽的女子在跟一名男子说笑。也不知道是哪里的女子,似乎很是有些豪放。不过,我既然连自己都想不起来是谁,又如何能去过问别家的事情,反正我也不向那边去,还是沿着莲池边的回廊,慢慢走去看看我家孩儿的爹爹才是。
只是,前方假山石后的那个身影,怎的便像是我家孩儿的爹爹?他一个人立在假山石后做什么?
我有些诧异地走近了仔细打量,不错,那确是元曦。不知是否今日中秋的缘故,他穿的衣衫华贵精神,神情却很是对不住那身衣衫,眼露精光,漠无表情。
见我走近,他皱眉道,“怎的走这么远?”
“今日天气晴朗,我想来看看你,走走也好。”说着,我顺着他先前的目光看了看,却发现这处正好可以看到清清楚楚的莲亭,而那里的两人也委实有些不太像话。
虽是秋意渐寒,那女子却只着了一袭轻纱,诱人的肌肤若隐若现,笑容妩媚,望着那男子的目光里媚意天成。我突然想起来,元曦似乎并无兄弟,这后宫似乎也不是什么男子都能进得来的所在,如此,那名男子却是何人?莫非是那女子的兄弟?
只是,兄弟姊妹之间怎的会如此暧昧?
这是我在这深宫里第一次见到别的男子,不知他如何进来?虽然那男子很是英俊,女子也很是美貌,但却极尽嚣张。
此刻,那女子正懒洋洋地斜卧在一张铺了重缎的凉床上,那男子拎了一串葡萄凑在她口前,她跟他说笑两句,吃一颗葡萄,再说笑两句,再吃一颗。我咬着唇暗暗地想,那男子的眼光,只怕稍稍向下便能一揽全数的衣下风光了吧?正想着,一颗葡萄滚落下去,那男子笑得更加暧昧起来,竟伸手去将葡萄从那女子里的抹胸里取了出来,自己吃了。
这场景看得我目瞪口呆,而那女子却只是妖艳地笑着,躲也不躲,笑得花枝乱颤。
我诧异地看回元曦,本想问他这两人是何许人也,却见元曦已转身回去。
史官写的那篇文章曾道,我须母仪天下,整饬后宫,我本想着既然元曦只得我跟那楚夫人两名妻妾,似乎也不用整饬什么。但这两人却委实不像话了些,需要有人管管。
“元曦,这两人…”
我的话还不曾说完便被他打断,“秋日晒多了伤神,你早些回房吧。”
说罢,元曦当先而行,几步便消失在廊间。
我只得急急跟上,走了三五步后我实在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却见那女子已然将那男子推开,在那凉床上坐直了身子,冷冷地望着我们这边。
这日的晚膳,我是和元曦一道用的。
走了许多路,我实在是倦了,便在他的榻上睡了一觉。醒来时膳房已将他的晚膳送了来,他却还在看那一堆堆的奏折和案卷,完全不知疲倦一般。
一直到月过柳梢,我们才换了衣裳,向花园那边行去。
中秋月圆,那九曲桥上的莲亭便如湖心的小岛一般,抬眼望去天上和水中的明月相互映衬,极是清爽。
元曦说这算是家宴,所以并无他的那些大臣们在,史官的文章我也算是听了几部,听来元曦应是本朝开国皇帝,我看他腰上系的长剑只怕不是用作点缀的吧?至少,此时便不曾有些什么侍卫之类,除了些宫女寺人,便只得我跟他坐在几案前,赏月,观花。
只是,元曦既然说这是家宴,为何不见那位楚夫人?
听说楚夫人是元曦草莽时的夫妻,却不知为何没有被他册封为后,仅仅贵妃?不管怎样,我是后来的,只怕还要管人家叫姐姐才是。
元曦倒不等那楚夫人,远远的丝竹之声响起,我这才发现,远处有座楼阁,几名女子抹了粉面着了华衣,在那里低低吟唱。水袖翻飞,如云若雾。
此情此景,却不知为何让我如此熟悉,也许是在哪回的梦中曾见?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那女子唱得清扬,词里调间却尽是些伤春意味,听得我神伤。
元曦却似乎根本不曾听,只默默望着,不知想起了什么,曲罢过一会儿才递了盏酒给我,“不过曲子而已,烟树为何伤心?”
我笑了笑,“她伤心我便伤心,伤心完了就完了,总比存在心里的好。”
元曦点头称是,接下来却再不点那类伤情的唱词,都是些神神怪怪的打戏,隔着水打得很是热闹,却没有先前那种如仙境般的缥缈。渐渐的,我有些烦闷起来,困倦欲睡,便向元曦那边靠了过去,头歪在他肩上。
我已经困得迷迷糊糊的,却仍然能觉察到元曦的身子先是一震,后来便僵在那里,虽然硌得我很是不舒服,却也只好将就了。
正睡着,却听得有人在和元曦说了些什么。我勉强睁开眼,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站在我面前的,便是午时我和元曦在花园里见到的那名女子,此刻站得近了,在月光下更是显得娇艳妩媚,穿了跟我差不多的衣裳,颇为冷傲地坐到元曦的另一边去。
这女子…这女子便是元曦的楚夫人?
我急急地坐直了身子,不敢置信地望着她,她明知道我在向她那里看,却连眼风都不向我这边扫来,只端起她身前的酒,一口饮尽。
我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元曦见状,皱着眉道,“烟树,你若是倦得紧,今日便到此为止。来人,送娘娘回宫休息。”
那楚夫人仍旧不理我,我坐上软辇回宫去时,扭头回望,只见莲池在月光下便如梦境一般华美,而坐在莲亭内的那两个人之间,却仿佛隔了天堑般的距离。
那一夜我睡得很不踏实,我向来对元曦没什么感觉,不过是因为爱我的孩儿,捎带也惦记着我家孩儿的爹爹。只是,元曦这人实在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还总带着些不怒自威的神光,依我看来,他的臣子们包括这宫里一干侍女寺人,无不怕他。
但这日的元曦却让我心生怜意。不知那楚夫人是何许人也,非但不怕元曦,更是明目张胆地对元曦尽情奚落,也难怪元曦总是漠然。
于是,那日之后,我便常常地顺着回廊走去元曦那里,待他散了朝回来时跟他说上几句话,一起用膳,甚至有时候便在他书房里睡了。
许是书房里卧榻太小,我们依旧不曾同榻共眠。我若在他书房里睡了,他便通常是批一夜的奏折。当然,也许他从来便是如此勤勉,若是如此,就我听的那些史书而言,元曦可真算得上是个好皇上了。
隆冬季节,这里下了些小雪,虽不曾积得很厚,我却着了凉,只得天天喝太医开的药。
这些日子我的头剧痛,我偷偷地以药碗在灯下看过倒影,似是我眉间那貌似莲的花又开了一瓣,看上去,大约再过得数月待最后一瓣打开,这花便要开得盛了。我心下奇怪,莫非这花跟我们孩儿有什么关系,算起来,花开盛了的时候,也就是我们孩儿出世的时间。想想那太史令说我们孩儿是天上星宿,如此怕也有些道理。
虽是隆冬,元曦倒没闲着,入冬后北方大雪,北蛮少了粮草便频频来犯。好不容易打得几仗将北蛮赶了出去,元曦却道须是得去巡视一番,这一去已是去了十数日,还要至少三日方回。
但也就这时候便偏偏出了些事情。
这日,天气特别冷,我几乎在屋里睡了整整一日,那麒麟的香熏得我更是迷蒙,每番都是才醒便又睡去,只迷迷糊糊地吃了些热粥。哪知,到了下午时分喝过这些日一直都在喝的那碗药后,腹中却大痛起来。
不管我是不是我爹爹的女儿,但估计我决不是平常人家的女孩儿,我实在是怕痛怕得紧,这腹中的痛法,根本不是日常我们孩儿东踹一脚西击一拳的小打小闹,那痛法就像是谁在一刀刀地剐着肉一般,又像是我们孩儿正在被人割离我的小腹,痛得我眼冒金星,额上全是冷汗,几度昏死过去。
隐约中似乎太医来过,可是新的药我一喝便吐,腹中便像是被千刀万刀在剐着,若不是额上那朵花时时地散发些清凉的气息,只怕我便再也不能醒来。
即便如此,我也觉得自己的力气越来越弱,心下大痛,不知道是不是再也不能留住我们孩儿,至于我自己,我倒真不是太在乎。心底下某个角落里还有一丝微微的伤感,若是我跟孩儿都去了,元曦三日之后回来时,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是不是也会有些伤痛?
第四十章 往事如烟
大约是我真的便要辞世了吧?隐约中,我竟然听到了元曦的声音。有人在将什么东西喂入我口中,接着便是数道如眉间清凉般的清流在我体内流动,一丝丝地抽去腹中的痛楚。我挣扎半日,早已疲惫不堪,稍得分宁静便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我迷迷糊糊地听得外头闹得厉害。
我唤了几声,大约是声音太低的缘故,竟无人应声,但我实在是口渴得厉害,只好扶着墙走出去。
内院里被灯笼火把照得亮如白昼,元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正满面怒色地端坐在椅上。几名寺人拿了长杖,恶恨恨地围着跪在雪上的一名宫女行刑,每杖落下,那宫女便惨叫一声,听得我心惊肉跳。在灯下我看得真切,那是我的贴身侍女,我依稀记得,今日这药便是由她端给我的。
我现在才明白为何众人都如此怕元曦。这寝宫里的一众侍女监人,全都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我那贴身侍女的脊背已被打得血肉模糊,眼看便要活不成,却无一人敢上去求个情。
我再看不下去,跌跌撞撞地冲出屋,急急地唤他,“元曦。”
我声音虽低,但他耳力似乎甚好,一伸手将我扶住,皱眉道,“你怎的出来了?才将毒驱净,回去睡罢。”
奇怪的是,我为什么一点都不怕他,倒像是每一次都是他怕我一般?我只是低低地求他,“元曦,饶了她好不好?”
“她想要你和孩儿的命,你却想要朕饶了她?”
“元曦,我好好的,我们孩儿也好好的,饶了她好不好?孩儿大约也就有个数十日便要出世,我不要有血光…元曦,饶了她,好不好?”
他古怪地看着我,“那,若是她害死了我们的孩儿,就算你还活着,你也会饶了她?”
不知怎的,我很想哭,“元曦,孩儿没事啊,佛家说要以慈悲为怀,你就饶了她吧。”
我一提佛家,眼瞅着下面的人和他都有些变了脸色。
“佛家?”他冷笑,“朕最恨那些和尚蛊惑世人…打!”
我向她那里扑过去,那几个寺人见我过来,哪里还敢再打,赶紧退到两旁。
我站在她身前,流着泪对元曦道,“元曦,若是她真害死了我们孩儿,你便打死她,孩儿也活不回来了不是?能救一命是一命啊,元曦…不要打她了,你若因我和孩儿要了她的命,那便更是我们的罪过。”
元曦的神色更怪,“真的?若是朕害死了你的什么人,你可会因为他反正活不回来了便不来向我报仇?”
这句话无端地让我恐惧,我浑身发抖地望着他,额上的莲花似是又要分一瓣般地头痛欲裂。
我的什么人?元曦会害死我的什么人吗?我为什么要为了别的人去杀了我家孩儿的爹爹?
眼前所有的人和所有的东西都开始模糊起来,我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身子便向下软去。
醒来时,元曦正守着我的榻旁,破天荒地握着我的手,道道清流从他那里流了过来,先是在我额间流转,在缓缓地流遍全身,最后,不知消失在哪里。
哦,原来先前也是元曦救了我。这是什么?莫非便是江湖上盛传的内力?
见我睁开眼,元曦便放开了我手,漠然道,“你既要朕饶了她,那就饶了罢。”说罢起身便要离开。
我伸手过去将他的手抓住,“元曦。”
“何事?”
“我…元曦,我做噩梦,你陪陪我好不好?”
他似乎很是有些惊讶,又坐了下来,“什么噩梦?”
“我…”我迟疑着,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他刚才的那个梦,眉间那朵花开了,结了一只果子,而果子却变成了一个男子,淡然笑着看我。那是个我没有见过的男子,却熟悉得让我心痛,我刚要扑入他的怀中时,他却在我指尖消散,像是将我整颗心都带走了般,空空的,风吹散云烟后的虚无。
“烟树?”
我怔怔地望了他,却实在是下不了决心将这个梦告诉他,楚夫人已经够让他颜面扫地了,我又何苦用这个梦去烦他。
我笑了笑,“没事的,算了,元曦,你忙去吧。”
元曦的眉头反而皱了起来,他仔仔细细地打量了我两眼,似乎略想了想,唤人去他的书房取来一应物事。
“也罢。烟树,朕留下陪你。”
那一夜,只怕元曦一夜都不曾睡得安稳。
元曦不但合衣而卧,他的佩剑居然也便放在枕下,将我吓了一跳。我不喜欢长剑,总觉得那上面杀伐之气太盛,会伤了孩儿的元气。元曦见我不安,最后倒也便将长剑收了起来,放在他那侧的手旁。
我知道元曦是在马上得的天下,而且跟江湖的那些剑客们所交非浅,所以,这,大约是为了防刺客?
我倒是睡得很好,虽不曾大被同眠,我依然伸出手去握了他的手,将前额触在他肩头,呼呼大睡。不知为何,我很想在他的胳臂上咬一口,就像我向来都会在他胳臂上咬几口一般,但却又隐隐约约地总觉得古怪,似乎我向来咬的是另外的一只胳臂,靠的,也是另外的肩膀。
从那一夜后,元曦居然开始夜夜都回寝宫睡觉了。
他每日要见不少人,常常,回到寝宫时,我已然睡了。他倒也不叫醒我,忙完了便睡,睡醒了便走,有时候我睡的时候不见他,醒来时他却已走了,真不知道他这两个多时辰回来睡一回做什么。不过,有他陪着,我的确噩梦做得少了,不再梦见那个好看的男子,倒是常常的,会梦见一只极为可爱的小猫,一身青色的如水毛皮,眼睛又大又圆又亮,懒洋洋地伏在窗前,偶尔眼泪流转时居然像美人般顾盼生辉。不止如此,我额上那朵如莲的花也痛得不再那么煎熬,夜里稍稍一痛,元曦的手便会握住我的手送来几道内力,然后额上便是一片清凉。
这些日子,孩儿似乎有些不安,常常地躁动,许是快临盆了。
元曦的内力渐渐地开始压不住我额上的痛楚,噩梦近些日子来开始多了起来。
我实在记不起来我可曾跟元曦亲吻过,但在梦里,却吻过那另一个男人。
作为一国的国母,母仪天下,我怎么能吻过别的男人?
但是,即便在梦中,我也想不起来那个男人的样子。只觉得他的那双黑亮的眼睛,或深情,或睿智,或傲气,或坦然,或淡泊…深邃得如同夏夜的天空,尽管有无数闪耀的繁星,却永无穷尽的尽头。
于是这些天来,我便总是望着元曦发呆。
元曦是极为英俊的男人,很威严,可是,他和我在梦中吻过的那个男人却绝对不是一个人。元曦的强大能让他周围所有的人发抖,而那个男人却是强大得能让所有的人都平静安宁。
那个男人是我在爹爹家的时候遇到的男人吗?不,我是元曦的妻子,我不要自己是那样的女人,如那楚夫人一般,虽嫁了人却还要去和别的男人调情。哪怕那别的男人再强大,再好看,我也应该爱我孩儿的爹爹不是?
可是我却能够越来越清楚地看到那个男人的眼睛,甚至能听到他说的话。他说,梦儿,我要你好好地活着,为我活着,等我。而我的心便随着他的话片片碎去。
那个梦儿,是我吗?我不是孟烟树么?可为何我的心会因了他的梦儿而碎?
这天夜里,孩儿躁动不安地踹着我,额上的花似乎终于要开盛了般想将我的头分作两半,我怎也睡不踏实,翻来覆去半宿。直到元曦上了榻之后,照旧握了我的手将他的内力送过来,我才终于睡得沉了些,随着那只青色的猫在云间蹦跳,飞翔。
“铮”地一声,我不安地抽搐了一下,隐约中元曦似乎用长剑挡下了什么东西,但我实在是困得厉害,接着继续睡了过去,直到女子的声音冷冷地在门外响了起来,我才再度惊醒。我摸了摸身旁,元曦已不在榻上。
“今日你再怎么拦,我都要杀了她!”那声音如此悦耳,却说得怨恨至极。
无人应声。我几乎能想像得出来元曦漠然地看着她,负手而立。
“让开,不然我也杀了你!”
还是无人应声,清脆的金铁之声却响了起来,接着脚步声大起,有人刚刚大叫了半声“刺…”便再也没有说下去,倒是有数声重物倒地的沉响。
接着元曦似乎闷哼了一声,那女子喝道,“走开!别逼我杀你!”
难道元曦真的遇到刺客了?头痛得更紧,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我的额间暴发,突突地跳,我实在不放心元曦,虽然知道我去也没有什么用,还是挣扎着起身向门外走去,头重脚轻。
那…那女子竟然又是楚夫人,一身黑衣,而廊上的侍女和寺人都已经一动不动地死去,圆睁双眼,死不瞑目。
“回去!”元曦的声音里竟有些焦急的意味。
楚夫人娇笑,声音却冰冷至极,“来不及了哦,文梦。”
文梦?我傻傻地看着楚夫人双手齐扬,抛出一片如黑云般密集的东西,元曦似乎急急地说些什么,我却根本听不见,只怔怔地立着。
额间剧痛。
刹那间光华大放,那片黑云竟在我身前数寸纷纷落下,那竟是些细如牛毛的小针,泛着重重黑雾。
我漠然地看了看环在我身前的逸云带,手一翻从发上摘下玉胜。
“楚虞。”我的声音冰冷,如同七重天玄冰海海眼里的万年玄冰。
第四十一章 还你天下
楚虞二话不说,抬手又是无数摄魂针向我射来,跟双刃交击,取的是下盘。
逸云带飞舞,玉胜轻轻一划,楚虞便被击了回去。我并不看她,却望向元曦,冷笑。
“元曦。”
他皱着眉,不再像以往一般我一唤便答,只冷冷地看我,不答。
“元曦,你以为用了麒麟香,我便能永远沉沦在这个梦里?”
重羽。
我漫不经心地捏了重羽诀,青鸟的长鸣迅即响彻临安城的夜空,然后那青羽赤首黑目的大鸟便倏忽而至,轻盈地落在我的面前,将她的长颈搭在我的肩上,欢快地鸣叫。
竟能唤出青鸟?我伸出手去抚了抚她头上炽热如火的赤色羽翎,三足青鸟其实并非我们昆仑神兽,而是历任西王貘忠诚不二的朋友和伙伴,这是少鵹吧?她和大鵹、青鸟一起,向来住在清凉界的三危之山,只有西王貘才能召唤。
我心下一阵茫然。原来,无梦其实很容易,心死即可。不知不觉间,我的人身劫居然过完了。
谁说人身劫需要百年?一回首,纵非百年身,心却已然老去千年。
仰头长啸,我几乎感觉得到那个他和我的孩子在我腹中不安地动,似乎已经知道了我想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