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对不住,”猎户刘箭的妻子刘氏上前到苏越身边陪着小心:“山野村居只有些粗茶淡饭。哎,要不是山上野藤疯长,封了进山的路,镜湖里的雪鱼那才真是一道人间美味呢!肉质细腻,味道鲜美,刺又少…”
“去去去,逮着人就唠叨,也不看看啥场面?”刘箭一脸紧张地拉住刘氏,把她推到屋外去训斥。
“对不住了,内人就这毛病,爱唠叨。”他教训完老婆,又掉过头紧张地向宇文澈赔着小心:“请几位慢用,我们不打扰了。”
“不要紧。”苏越忍不住莞尔。
山居寂寞,无人可诉,偶尔见到生人多说几句也是人之常情。
一夜无话,天色微明,他们悄悄地离开了这对纯朴的猎户夫妻,踏上了回京的路途,于当晚戌时正,随着南来北往的人群来到了藏月的国都——藏都。
苏越按辔徐行,默默地仰望着巍峨壮观的藏都古城。
古城布局合理,建筑得法,有三重城郭,多道防线,城内有城,城外有壕,形成重城并守之势。城楼高达四层,两边各有一座鼓楼。内城东西二门外,都有瓮城回护,面积极广,目测怕有好几百平方米。
城墙高达五丈有余,宽约六丈有多,城垣之上,女墙密植,马面战棚百步相接,护城河两岸杨柳依依,时数个手执长戟的士兵分列两旁,威风凛凛,禁人往来。
夜魅在前领路,四人敢在城门关上的最后时刻,打马过丽景门,直奔内城,左弯右拐之后顺利抵达了位于城南的晋王府邸之中。
一路上,只见街道两旁酒肆林立,店铺罗列,青楼画阁、绣户珠帘,宝马香车竞相道于行,呈现出一派繁荣昌盛,古都名城,京畿重地的气派。
夜枭得到消息匆匆出来迎接时,他们已穿过前庭进入了后院了。
“王爷,王妃,请恕属下迎接来迟。”夜枭神色惶恐,面带愧色。
他本来以为王爷这一去最少也得七至十天,想不到他们前脚才进门,他们后脚就回京。
主子都进门了,他才知道,就算不是办事不力,起码也有耳目闭塞之嫌啊。
“哼,要办的事情可都办妥了?”宇文澈轻哼了一声,一路不停往后堂奔去。
这趟磨镜岭之行,来去皆随意,连他自己也不在预料之中,若是被夜枭窥到先机,岂非怪事?
“启禀王爷,兵部,礼部,户部,刑部,吏部,工部及内阁俱已呈去拜贴及仪程,相府及各位亲王府等处尚未及拜访。”夜枭垂着手,恭敬地作答。
苏越不禁暗暗惊叹,进京只短短两天的时间,却已做了这么多的事情,办事的效率不可谓不高了。
事实上,可能是觉得相府与各亲王府应该宇文澈亲自前往,若只遣仆前去,似乎有些不敬,所以,夜枭才没有去吧?
看来,正如宇文澈所说,这些年他人虽然在隘州,却也并没有闲着,该做的准备一样也没少。
“嗯。”宇文澈轻哼一声,再问:“府里的事呢,可安排好了”
“玉粋轩已收拾停当,让福婶先选了八个伶俐的丫头候着,只等王妃回府 亲自过目后,再挑四个近身伺候着,另四个就派在院子里。”
“八个?会不会太多了?”苏越吓了一跳,急忙拒绝。
在隘州时身边总是有吉祥和如意跟着,她已觉得多了,现在变成八个,那岂不是完全失了人身自由?
“王妃,在京里不比隘州,多少眼睛盯着呢。再说您还是黑雪国的公主,该有的礼数不能废。”夜影急忙在旁边解释。
“宇文…”苏越把目光投向宇文澈。
“别嫌烦,过几天就习惯了,”宇文澈不以为然地笑着安抚她:“放心,她们就在内院里伺候,跟着出门的也就四个,你当她们不存在就是,该干啥还干啥。”
明明四个大活人,怎么可以当她们不存在?
“王妃,是现在就传那几个丫头进来让你挑,还是明儿个白天再来挑?”夜枭征求她的意见。
“也不用挑了,你看着办就行。”苏越叹了口气,不想为了这种小事在进京的第一天就跟宇文澈发生争执,忍了下来:“你们先谈着吧,我累了,先去歇着了。”
“那好,属下这就去安排,王妃若是使着不顺手,日后再换就是。”夜枭暗松了一口气,垂着手退了出去。
王妃为人虽有主见,却似乎没什么防人之心,他还真怕她要自己挑人。
不多会,进来四个精灵俏丽的下丫头,梳着一色双丫髻,穿一色湖水绿的衫子,曲身向宇文澈和苏越问号:“奴婢侍琴,侍棋,侍书,侍画,见过王爷,王妃。两位主子万福金安。”
苏越见她们四个高矮胖瘦一致,口齿清晰,伶俐之极,似乎不输吉祥和如意那两丫头,不禁暗暗称奇。
短短两天时间,也不知夜枭上哪里弄来这么些人?
还是说,这晋王府虽然没有主子住着,但王府的架子,却一直端在这里?
这么大一座宅子,一年到头得多少人打点着?
花费巨大的人力物力,维持的却只是一个虚名,真是无法理解。
“起来吧。”苏越从怀里掏出些碎银,每人赏了一锭。
“谢过王妃。”琴棋书画四个小丫头齐声弯腰道谢,大大方方地接过赏银,退到一边候着。
这还是临行时苏泰把她初入昭王府的事当作一个笑话讲,点醒了她。
她的身上才一直备着散碎银子,留着打点下人。
用苏泰的话说,就当是她们提供服务,她给小费罢了。
问题是,她在现代也只知道部队和学校,给小费这种事情,只是耳闻,未曾亲历,实在是不太习惯无缘无故给人钱。
所以,那银子拿出手,别人还没啥反映,她自己却先红了脸。
那种感觉,仿佛,她是在刻意讨好什么一样?
果然,见到这种情形,宇文澈立刻靠到她身边,似笑非笑地睨着她,低声调侃:“呵呵,还以为你除了打仗,别的什么也不会,原来你也懂恩威并施之理。怎么,怕在晋王府被人排挤,想要笼络人心?放心吧,凭你的实力,不用这一套也没人敢轻视你。”
“哪这么多废话?”苏越白了他一眼,把他从身边推开,脸红过耳,微微气恼地吩咐:“前面带路,我要回房休息了。”
早知如此,索性不听苏泰的话,被丫头们笑抠门,也总比被他讽刺有所图的好!
“是。”四丫头齐声回答,两前两后,簇拥着苏越,挑着四盏宫灯,犹似风摆荷叶,袅袅亭亭在曲榭回廊之间迤逦前行。
“哈哈哈!”宇文澈纵声朗笑,目送着她走出后堂,向玉粹轩走去。
她脸红了,就是心虚了。
难道,他无心的一句戏言竟然说中她的心事?
这些日子以来在苏越手里吃的瘪,总算在此扳回一城。
象苏越这么一个优秀,冷静,淡漠的女子,他并没有奢望她一下子就接受他,喜欢他,从而爱上他。
但起码,上天给了他机会,让他接近她,守护她,从而才有可能进一步征服她,不是吗?
一路上她总有各种理由与借口跟他保持距离,现在回了京,在众人的虎视眈眈之下,就算是为了堵悠悠众口,她也不能再拒他于千里之外了吧?
想到这个将要来临的幸福的夜晚,他一阵激动,怦怦怦,胸腔里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第八章破绽
苏越被四个丫鬟簇拥着,很快地从内堂走到玉粹轩。
穿过一个内花园,过了几道拱门,总算是进到了主卧室。
她环顾了一下,卧室里外共分三进,回廊左边紧挨着一间耳房,估计是给近身的婢女们住的。
外面是间起居室,中间是厢房,隔着一道珠帘,是位于最里面的主卧室。
掀帘而入,淡淡的白烟袅袅飘浮,香气弥漫,地上铺着厚厚的长毛地毯,踏在上面,声音几乎完全被吸去。
靠墙摆着一张巨大的红木雕花大床,帷幕低垂,雪白的纱帐在微风的吹拂下翩翩飞舞,一块白玉的屏风摆在右侧。
左边立着一排红木衣柜,右边一溜排开四只樟木箱子;窗下摆着两张太师椅,房间正中是一张圆形的桌子,桌子是一只描金洒花的青漆托盘,盘中一把白瓷青花茶壶,周边扣着几只同色的茶杯,几只鼓形圆凳均匀分布在桌子四周。
还好,房间布置得大气雍容,没有那种富贵逼人,叫人喘不过气的堂皇。
走进卧室,绕过屏风,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除了有一个极尽华丽之能事的梳妆台,上面立着一面堪称精致的铜镜。
另外,角落上有道边门,旁边有个小隔间,摆着一只半人高的木桶,此刻烟雾缭绕,房里的那些香气与白烟就是从那里出来的。
“请王妃入浴。”侍琴说着上前便要伸手替苏越宽衣。
“不用了,我自己来。”苏越尴尬地捉住伸到颈下的纤纤玉手:“你们可以下去了。”
“是!”谁知那四个人齐声应了一声,却并不出去,直直地立在门边,似乎随时打算推门而入,伺候她穿衣。
苏越走进去,反手把门拴上,自嘲地笑了。
想不到进京第一天,就被四个小丫头吓住。
她舒舒服服地泡了一个澡,把身体放到最轻松,这才心满意足地踏出了浴桶。
四面一瞧,不禁尴尬了,她只想着摆脱那几个丫头,匆忙之下,岛忘了拿衣服了。
难怪她说不用伺候,她们都不动,静静地守在门外,原来在这里等着她呢。
“侍剑,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把衣服递进来?”苏越贴着门,小心地询问。
不多会,门板上轻敲了两声。
苏越小心地把手拉开一条缝,伸出一只手臂,一套雪白的中衣递到了她的手上。
“谢谢。”她轻声道谢,匆匆擦拭了身体,穿上衣服,打开门踏出去。
“你洗好了?”宇文澈一身清爽,站在门口含笑望着她匆匆地从浴室里走出来,正低着头系腰带。
初见时那头削短的黑发,此时正湿漉漉地披在肩上,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他什么时候进来的?
听到他说话,苏越呆住,抬起头匆匆拿眼一扫,才发现那四个小丫环不知什么时候已离开了。
晕了,刚才的衣服不是他拿给她的吧?
“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宇文澈退后一步,靠在墙上,细细地欣赏着她难得一见的慌乱与羞涩。
“哦。”苏越很快整理好情绪,绕过他,坐到妆台前,拿起叠在妆台上的丝帕准备擦拭还在滴水的秀发。
“我来吧。”宇文澈从容地按住她的肩,从她手里接过丝帕。
他微微弯着腰,笨拙却固执地挑起她的秀发,一缕缕细心地擦拭着,那认真的神态,似乎在做一件很了不起的大事。
她张了张嘴,想要提醒他:不是这样弄得,太浪费时间了。
可是,铜镜里他那温柔的举动,那专注的神情,那挂在唇边的一抹浅笑…都在让她坚强冷硬的心脏逐渐柔软,竖得高高的心强,似乎正慢慢的一点一点地剥落。
“你不累吗?”苏越拗他不过,谈了一口气,只得随他去了。
“累,所以决定早点休息。”他黑眸闪亮,从铜镜里笑觑着她。
刚健婀娜的身姿,高挑匀称的身材,蜜色的肌肤在灯下闪着诱人的光泽,白色的中衣,湿透的秀发,冲淡了她的冷漠,让她整个人都柔和了起来。
近看苏越,真是越看越有女人味。
“你的意思,从今天我们要住到一起?”长期的相处,已足够让她了解他的言外之意。苏越没有回头,在镜子里与他对视。
“是,京里不比隘州,多少双眼睛看着呢。”宇文澈嘴角噙着一抹淡定的微笑,并没有多费口舌去向她解说形势的复杂。
相信,以她的聪慧,不难理解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果然,苏越并没有过多的追问,很爽快地答应了:“ok,如果这是你的要求,我可以配合。”
想不到她这么轻易就答应了,他双眸一亮,几乎是冲口而出做出了保证:“放心,除非你同意,我决不会碰你一根头发。”
态度那么急切,显然在他看似轻松的外表下,其实是担足了心。也肯定准备了一大堆的话,想来说服她。
苏越低头,抿唇一笑:“谅你也不敢!”
并躺在宽大的床上,各自拥着自己的棉被,聆听着枕边人传来的略略紊乱的呼吸,苏越不禁莞尔。
真奇怪,他居然比她还要紧张!
苏越翻了一个身,溢出轻笑。
“还敢笑?也不想想我是为了谁”宇文澈咬牙低咒。
他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他干嘛一时嘴快,把话说得那么满?
这下好了,明明她近在咫尺,他却无法碰触。
就算是只抓着她的手,也是好的啊。
“闭上眼睛,睡吧。”苏越忍住笑,伸出手像拍婴儿似的拍了拍他的头。
没有用,他都拭过了。
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她姣好的身体曲线,闭上眼睛却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幽香。离远了舍不得,隔得近了,又无法控制的胡思乱想。
“别管我,睡你的。”宇文澈仰望着雪白的帐底,瓮声瓮气地低语。
他真是没用,自己给自己下了个套,钻在里面出不来。即痛苦又快乐地受着煎熬,象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轻易被她左右了情绪。
他说得轻巧,旁边突然睡了一个大男人,而且不停地辗转反侧,就算是换了苏泰那粗线条的丫头也不见得睡得着,更何况是向来浅眠的她?
苏越没有吭声,闭上眼睛,身体的其他器官突然变得敏锐了起来。
听到他紊乱的气息,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熟悉的体香,甚至感觉到他呼出的热气,喷吐到她的敏感的耳垂…
她的心跳猛然乱了节拍,忽快忽慢,身体渐渐的热了起来。
沉默半晌,宇文澈倏地翻身坐了起来,掀开被子跃下了床。
“你干嘛?”她下了一跳,睁开眼睛,已瞧见他抄起摆到桌子上的长剑。
“去练几招,你要不要来?”宇文澈朝她亮了亮手中的剑。
“不要。”刚洗完澡,才不要弄得一身汗涔涔的。
“随便你了。”他双足轻点,从开着的窗户里轻盈地跃了出去。
苏越想了想,披衣下了床,倒了一杯茶,斜倚在窗下欣赏他舞剑。
窗外,是一大片盛开的桃林,灿若云霞的花朵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的娇柔。
宇文澈身着白衫,手提长剑,静静地站在花间。
他笑睇了苏越一眼,长啸了一声,便在溶溶月色下舞剑起来。刚开始她还能分清剑光与人影,渐渐的他越舞越快,越舞越急,就只看到一片森森的剑气了。
剑气舞动,风声大作,树影摇动,花瓣纷纷落下,跌在他的头上、肩上,在月光的映照下,更显得衣袂翩然,玉树临风,恍如天上谪仙。
她正看得目眩神驰,宇文澈大喝一声,使了个白鹤亮翅,忽地单腿直立,身子前倾,寒气扑面而至,长剑已倏地伸到她的鼻下,一枝桃花平平粘在剑尖,竟是纹丝不动。
苏越伸手拈下桃枝,闭目深深嗅了嗅花香,拍手喝彩:“好剑法!”
宇文澈收剑入怀,推入桃林倚在树下朝她微笑。
“怎么不练了?继续啊。”正看得精彩呢,怎么也得舞完全套吧?
“想得美,你怎么不露两手?”
苏越笑吟吟的趴到窗台上,望着朦胧的花影,转了话题:“这里的桃花开得倒好,我还以为早该谢了呢!”
“有什么稀奇,这边气温低,花期晚了一个月。”宇文澈不以为意地答。
“我明白了!”苏越倏地跳了起来,惊喜地大叫。
她真笨!答案原来如此简单,她居然没有想到?
“什么?你明白什么了”宇文澈被她吓了一跳,紧张地靠了过来。
“磨镜台的破绽!我找到了,也明白原因了!”苏越激动得在房里转圈圈。
“破绽?什么破绽?”宇文澈跳进房,一脸莫名。
“破绽就是那些疯长的青藤!”苏越握紧了拳头。
“青藤?青藤怎么了?”
“一般植物尤其是这种藤类植物遇到低温生长速度就会慢许多。我们常见的爬山虎之类也是在夏季才进入旺盛期。磨镜台处在雪线之上,湖边的青藤肆无忌惮地生长,涵盖了整个山谷,以至猎人都无法进山打猎。而山下的青藤却明显缓慢了许多。原因在哪里?”
“也许那种青藤本来就是在低温下生长的。”宇文澈挑了挑眉,不觉得这是什么重大的发现。
“不是,没听刘氏说吗?以前是可以上山的,近年才突然疯长。而且,山下的藤与山上的明明是同科同属,显见他们不是外来品种,只好经过了改良,注入了抗低温的基因!”苏越一脸激动。
“什么是同科同属?什么是基因?”宇文澈又没有听懂,雾煞煞地看着苏越。
为什么她说得话,每一个字分开来听得懂,组在一起,反而听不懂了?
“科和属都是人类对生物的一种大的区分单位。如果引进另外的物种极易破坏生态平衡,当地的物种会发生变化,那样很快会引起别人的注意!这个人很聪明,只改变某些基因,使它产生变异,当地人就算觉得奇怪,也可以是人迹罕至才导致的自然现象,不会深究。”
又是基因,基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基因是指携带遗传信息的dna或nna序列,也称为遗传因子,是控制性状的基本遗传单位。它有两个特点,一个是复制自己,另一个就是发生突变,我们在磨镜台看到的,就是基因发生了突变的青藤。”苏越尽量简短的解说。
很好,才解说晚了基因,又来个dna和nna,还有复制…这么说下去,估计她的新词会层出不穷了。
“你的意思是不是想说,这种现象是你的同乡造成的,目的在于阻止别人进山?”
“对,就是这个意思!”苏越啪得打了个响指,兴奋得双眼放光。
“也就是说,你打算返回磨镜台?”宇文澈再问。
“不,”苏越张开臂,紧紧地拥住他,笑逐颜开:“我要留在晋王府!”
第九章唇枪舌战
晨光初露,清风拂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沙帐飞舞,帘幕飘动,带进丝丝缕缕的桃花香。
常年形成的习惯,使苏越早早地醒了过来。
睁开眼睛,一张放大的俊颜赫然出现在眼前。
他的黑发散在脸侧,长长的睫毛垂下来,掩住了他狂傲的双眼。鼻梁高挺,清浅而平稳的呼吸就在她的脸旁吞吐着,温热的气息微微吹乱了她的心湖。
他的手越过了界线,横过她前胸,霸道地环在她的腰间,修长的双腿压在她的身上,仿佛无声地宣告着所有权。
他神情轻松,毫不设防地沉睡着。
睡得这么香,真象个孩子。
昨晚他突然被她抱住时惊慌失措又不敢置信,等反应过来想要回抱她时却被她躲过,那副既懊恼且郁闷的模样,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她静静地凝视着他,扬起唇角,微笑。
不想惊扰到他的睡眠,她小心地拉开他的手,双臂一曲,以肘撑着床板,悄悄地把身体从他的钳制下一点一点成功地移出来。
“早。”宇文澈暗暗低叹一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呃,早。”苏越尴尬地偏过头,不看他的眼睛。
“准备一下吧,今天要进宫。”宇文澈瞥了她一眼,利落地着好装,提着剑到林中练习。
“哦。”苏越轻应一声,盘腿坐在床上练习吐纳功夫。
门板上传来“笃笃”几声轻响之后,四个婢女端着洗漱用具鱼贯而入,姿态优雅地候在一旁,静待他们二个练习完毕,并不发出半点声响,显见得等候已久。
用完早膳,苏越端坐在妆台前,任他们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拨弄,梳了宫装髻,头插镏金喜鹊发釵,配一套点翠镶金发饰,穿着金丝滚边绣深蓝襦衫,再配上一条精美的同色印花罗百褶裙。
最后再踏上一双银蓝凤鞋,在镜子前转了一圈——高挑修长,身姿窈窕的她,居然凭添了几分古色古香的味道。
就连那次披上嫁衣替泰泰代嫁,都是仓促成行,如此盛装打扮,对苏越而言还是第一次。她颇不自在地拉了拉裙角,深吸一口气,在四婢女惊羡的目光中挺直背,慢慢地走了出去。
静静地等在外间的宇文澈隔着珠帘,见到那道款款而来的倩影,唇角一扬,逸了个满意的笑容:“准备好了?”
“嗯。”苏越略显局促,眼睛不敢瞧他,只低低地应了一声。
这样子的她,在别人的眼里,会不会很奇怪?
“放心,宫里也没什么好怕的,你只要象平时那样就可以了。”宇文澈以为她对即将进宫见驾有些畏惧,忍不住握住她的手,温言安抚。
“嗯。”她抬眼瞧了他一眼,这才发现他也换上了正式的朝服。
深紫的罗袍,青玉的朝带,青缎毡里厚底皂靴。腰间用红绳垂着一块圆形的玉佩,不羁的头发用一条深紫的发带高高束起,额前一枚青玉,越发衬得他风神俊朗,卓尔不群。
这还是苏越认识他以来,第一次见他穿朝服,没想到会如此潇洒俊挺,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怎样,还满意吗?”他趋前一步,附在她耳边低声调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