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之外,陆百川震惊回首,瞳孔骤缩成一个黑色的针尖:“大愿超渡…”

何为尔所愿?
释少阳看见,海生明月,万里无波。
同归于尽的昆仑夫妻至死握着两手。
玉树临风的丈夫,靠在妻子的胸口,回光返照:
“师妹,莫哭,是我咎由自取。只愿下辈子不再投生半路入门的钉子,和你一样昆仑出生,昆仑长大。再不会干这样傻事,让你在师门和我之间,这样为难…”
温婉动人的妻子,捂着丈夫心头汩汩的血洞,泪水流了惨白的满面:
“若有真有来生,只愿不再入这仙道,我只做你深宅后院的女眷,妻也好,妾也好,哪怕是个丫头也好。生死富贵皆由你,你做什么…我都陪你到老。”
丈夫的眼中的光芒渐弱:“孟婆汤不要喝啊…投胎以后,要记得我啊。”
妻子灵力枯竭,潮生潮落间已是满头华发:“好,我记得,我死都会记得。”
释少阳木然的,跪到地上。
一点都不好。
他们把彼此记得清楚,可哪个记得了我…
闭上双眼,强忍住把面前男女一剑全部劈了的冲动。释少阳淡淡的说:“真是讨厌啊,心魔。”
“看,这才是你。暴力,浮躁,经不得半点挑拨和诱惑…”穿着昆仑弟子常服的小孩子,唇红齿白的冲着他笑。
“你呀,从来都不是个好人,所有的义薄云天、聪明乖巧,都是装的。”
那是昆仑君子剑五六岁的样子,窝在白允浪的脚边上,看师父笨手笨脚给自己的裤子打补丁。
白允浪手笨得令人发指,补丁打在裤子外面,十根指头戳得全是洞洞。
二师叔邢铭实在看不下去,接手过来,三两下就缝好了。
释小阳眼睛闪亮亮的,就又缠上了邢铭。
心魔幻化出的孩子,牵着邢铭的衣角,妖异的回头:
“看吧,你根本没有原则。谁对你好,你就跟着谁跑了。”
高胜寒总是用看叛徒余孽的眼光看着自己,所以自己跟他从来也不亲近。
释少阳漠然的看着,任手骨捏得嘎嘎作响:“我没有。”
那心魔还在说:
“你根本不是君子剑。你只是啊…缺爱罢了。”
释少阳:“我从没想过,要做什么君子剑。”
我只是,想要师父认可我。
只认可我…
战部的校场上,邢铭手把手的指点云想游剑术。
“你底子厚,天赋也好,不用这么拼死拼活的。昨儿个是不是又没睡?”
“麻将?麻将是你祖宗么!下次缺钱跟我讲…”
书院峰的石凳上,白允浪戳着杨夕的包包头训她。
“你个驴货!又给老子惹事,跟你说多少遍不许把人打到重伤,卸胳膊卸腿的修起来忒贵!”
“胡说!还有人敢欺负你?整座昆仑山上就你最熊,都快欺负到师父头上了!”
师徒之间的日常,流动着粗糙的温情,暖得熏人。
释少阳却狼狈的低下头,想要笑一下,奈何脸皮不听使唤。
心里嫉妒得几乎要发了疯。
心魔贴在他耳边哄诱:“是不是好想…杀了他们!”
“我没有!”释少阳脱口而出。而后猛然醒悟,自己刚才与战部吉祥物的那只老猫,被踩中了尾巴的时候,多么相似。
他咬了咬牙关,“我…不会的。”
“你会。”心魔意味深长的接口,贴在他身后往耳朵里吹风:“你呀,可怜~为了那点爱,你什么都干得出来…”
“闭嘴!”释少阳猛的祭出灵剑,如玉剑骨在空中完成一转,门板大的阔剑劈向心魔。
“啊——!”
心魔凭空在面前消失,凌厉的剑气劈中了后面的杨夕。
释少阳蓦然醒悟。
又来了…
释少阳颤抖着双手,接住倒下的“杨夕”。
满手血腥,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师妹…”
“杨夕”睁开眼,上下半身间只有一线肉皮连着,危险的一笑:
“小师兄,你是怕我跟你抢师傅,才急着要把我嫁出去么?”
释少阳疲惫的闭上眼,终于不再开口。
“砍了我吧,你瞧?我是你的心魔呐,砍了我你就不必再受心魔之苦了。”
不用骗我了。若真是砍了你,便顺了你的意,走火入魔,怕是哪一日我真在现实里砍了小师妹,还以为是梦呢。
“哈!虚伪!你敢把自己的心魔告诉你师妹,告诉你师父么?”
我不敢…
释少阳面如金纸,抖如筛糠,七窍之中各有一道血线流下来。
忽然空中传来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释少阳浑身一震,猛的睁开眼睛。
惯常到了这个时候,都是天边响起一声:“天地不仁…”然后他就会陷在别人都有爹娘兄妹,自己却孑然一身的死穴中挣扎。
这是什么?
为什么我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慈悲的佛陀?
“何为尔所愿?”佛陀一声喧号,如醍醐之灌顶。
“我愿…我愿爱我之人长存世间,我爱之人心想事成。”
“我愿磨光棱角成为他们期望的样子,我愿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独自忍痛。只要是他们的期望,假装也好,瞒骗也罢,刀山火海趟过去,释少阳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如果前方是粉身碎骨的烈焰深山,如果尽头是魑魅横行的阿鼻地狱。释少阳愿一个人走下去…
“让他们呆在干净美好的地方…展宏图、成心愿、命长久,尽欢颜。
“尽管踩在释少阳的累累白骨上,坐享其成,永远天真。
脑海中依次略过愁眉不展的邢铭,憨头憨脑的杨夕,白发皓首的花绍棠,甚至穿过一只夸夸其谈的景中秀…
最终,定格在白允浪牵着他手,第一次走在昆仑山的栈道上,唇角含笑的样子。
释少阳面对佛陀而跪,虔诚叩首:
“愿用一生无边苦,换心中人一瞬欢颜。”
“阿弥陀佛!”佛号再次响起,释少阳听见佛陀悲悯的微笑:“赤子心诚,助尔成圣。”
心魔幻境忽然寸寸碎裂,纷纷成灰。
释少阳睁眼,只见面前铺天盖的怪潮,欲要越过自己,去追逐远处更多鲜美血食。
心头从未有过的轻松。
好像束缚着手脚的桎梏忽然卸去,轻快得忍不住仰天长啸。
“呱——”一只血红双眼的昏鸦被啸声震下来,砸了释少阳一脸。
释少阳:“…”
原来那轻快并不是感觉,他蓦然发现自己竟然在心魔中一再突破,进阶到了通窍境。
二十岁的通窍修士,纵观昆仑山历史,也是少有的惊才绝艳。
这个二逼青年用万分之一弹指的时间翘了一下尾巴——师父更要为我自豪啦y(≧▽≦)y
而后恢复了启动了有为青年的模式。
缓缓抬起头来,手扶巨剑,对着看不到尽头的海怪长龙,狰狞一笑:“来吧,让你们见识见识,昆仑瞬神的能耐。小爷陪你们这帮孙子,战到地老天荒!”

何为尔所愿?
闻人无罪看见,紧闭的山门,狼藉的行礼。
用过的所有东西,连碗筷都被人一起丢出来,骨碌碌沿着山道溜下去,消失不见。
场面被弄得有些难看。
闻人无罪怔住。
这是哪里?我还活着?
我不是该在死狱里跟怪兽拼命么?我不是准备好为了此生唯一的知己古先生,从容赴死么?
面前的山道如此熟悉,他甚至清晰记得每一级石阶上的纹路。
眼前的山门却如此陌生,因为最后一次告别它的时候,自己还是总角的年纪。
举起软白的手掌,那上面还没有俗世挣扎磨砺出的老茧,也并无血腥杀戮中留下的伤痕。闻人无罪阖起手掌,掌心里,还没有欺师灭祖被钉在刑架上,留下难看的圆洞。
十五岁,他的第一个师门。
真正伤了他的心。
“师父,师父,那张灵符真的不是我偷的!”他曾经跪在门前苦苦哀求,涕泪横流,卑微如狗,
十年勤恳,没能换得一句申辩的机会。五年师徒,不曾积攒出半点怜悯的情分。
暴晒、绝食,他不死心的跪在山门,前几乎把自己活活折磨死。
师兄终于恶意的在他耳边开口:“傻子,师父根本就没丢灵符。只是掌门的儿子终于到了拜师的年纪,你得把入室弟子的位置腾出来,咱们整个小竹峰都跟着沾光…”
闻人无罪轻笑,摩挲着光洁的掌心。
几乎要忘了,铜皮铁骨,蛇蝎心肠的“背叛者闻人”,也曾是个天真幼稚的傻子。
第168章 心魔众生相(一)
你的人生,有没有过这样的经历。
涉世之初,一颗真心圆滚滚的,或许还有点胖。小心捧到人前,或者什么事业面前,却被世界的恶意残忍的糊了一脸。
那颗圆圆的心脏,跌落尘埃一路往下滚,终于变得坑坑洼洼的难看。于是狠下心肠,剜去纯良,裹满尘土,填满恶意,以为这就是报复了世界。
却终于在很久之后,发现这不过是报复了自己。
你痛骂自己是个傻瓜,却已经成为了这恶意世界的一块载体。
人融入社会确实是要牺牲点什么的,可傻傻的你牺牲了原本的自己。
八十岁的“背叛者闻人”,又一次站在十五岁的人生岔道上。仰起头,闭着眼,任淅沥的春雨流过了满面。
“何为尔所愿?”
闻人无罪微怔。
佛陀的金光洒遍全身,却驱不散身旁的阴影。
闻人先生尚未结丹,对于传说中金丹尊者的心头噩梦,都只是从旁人耳边听说过。
“心魔幻境?”闻人皱起了眉。
可心中执念,早已种下,不过时机未到,并非不曾成魔。
所愿?
八十年前,闻人无罪的所愿是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真的卷了师门财物逃跑,横竖师傅无情并非自己做错。
七十年前,闻人无罪的所愿是秘境中的队友足够不长眼,上杆子来偷袭然后被反杀,这样所得资源就可以少分一份。
六十年前,闻人无罪的所愿是勾上那个脑残的掌门之女,盗得她家族法宝再一脚踹开,那种骄横跋扈的女人活着也是浪费空气,管她去死。
五十年前,闻人无罪的所愿是把前面走着的那个修士打死拖走,拍卖会上的终极拍品就是我的了。
四十年前,闻人无罪站在一座香火鼎盛的道观里,看着身边来来往往的善男信女,心中想的是:
要得这山下一具剑胚,又不能走漏了消息,果然还是得全部灭口吧。

三年前,恶贯满盈、臭名昭著的“背叛者”闻人,终于成了过街的老鼠,被逼下死狱,却不无悔改之心。
杀人夺宝,无恶不作。
枪王古存忧一枪扎死他之前,忽然顿了一下:“嘶——你不是当年被冤枉偷了灵符的那个小竹峰弟子么?”
“我当初还说,你天赋不错心性坚强,被小竹峰耽误了实在可惜。想要把你讨到门下栽培,谁知一趟秘境回来你就没了消息。”
古存忧盯着眼前眉目中满是阴邪之气的人渣,一声叹息:
“你怎么把自己折腾成了这副样子?”
时隔八十年再见故人,方知命运也曾给过自己转折的机会。
仰头看人,已不记得是北斗门内不知哪一峰的长辈。低头看手,怀里搂着一看便知无力反抗的昏迷女人,腰间储物袋装满了杀人抢得的法宝。
两相对比,更衬得自己面目可憎得令人发指。
好像被扒光了浑身的衣服,丢在熙攘的街头被人指指点点。腿肚子抽筋,牙关咬紧,胸腔的血液全部逆流到头顶。无地自容得,恨不得刚刚已经被杀死了。
却原来,自以为是的蜕变之后,还是会无颜再见当年。
忽然就有些不知今夕何夕,“你杀了我吧。”
古存忧收起长枪,搁在膝盖上:“下去手了怎么办…”
闻人无罪当时的所愿是:若一切能够重来…
现在,闻人无罪顶着十五岁的干净脸庞,站在心魔幻境里面对佛陀。
身上没血,手上没疤,一切还没开始,命运尚未转折。
报复发生之前,自己才刚刚被伤害。
“我没有什么愿望。”
如果一切重来,把所有人消去记忆,世界修复成最初的模样,就可以当作这些年的罪过,从未发生么?
那得多厚的脸皮,才能说出这么自欺欺人的话语。
如果闻人无罪得偿所愿,心中圆满,那些被闻人无罪无辜伤害的人,黄泉路上如何安心做鬼?
闻人无罪笑笑,钟灵毓秀,依稀少年。
“这是我的魔障,我不求解脱。佛陀,你帮不了我。”
空中又想起一片佛号,“阿弥陀佛,赤子无悔,助尔成圣。”
闻人无罪睁一脸震惊,开眼睛就发现自己脚踩祥云竟然结了丹!
“这样也行?”
……
千里之外,叛逃蓬莱的诸人遥遥望着远方,那占满了半个天空的劫云。
“到底,什么是大愿超渡?”炼尸门的话事人,看着陆百川的脸色,问得很谨慎。
陆百川看了他一眼:“佛门的绝招,天道的外挂。妖魔大战时,战场第一群加术。”他摩挲着手中的扳指。托大师们的福,现在已经人人都知道这是天地至宝,轮回池碎片,并且还没送出去了。
“简单的说,它能绕过心魔,对它作弊。”
“对天劫作弊?”炼尸门主一脸震惊,面色比自己的尸偶好不了多少。
陆百川不以为然,嘿嘿一笑:
“渡过去了才叫劫,渡不过去的,那叫天谴。”
炼师门主张了张口,一脸抓心挠肝“我好想知道,但不敢问”的表情。
可陆百川偏就说一半,藏一半,戏谑的看着他笑,笑够了转头又去看那劫云。
归池是个厚道的,不忍心他把心肝挠坏了。
慢慢开口道:“上古之时,蓬莱尚未退守海岛,还是修真界第一大派。那时候,地狱仍在,天藤未绝。修士还不知什么叫飞升,成仙的方法是一步步沿着天藤走上去…”
归池循循善诱的看了他一眼。
片刻之后,炼尸门主大惊失色。
“所以…那时候修士不渡劫?”
炼尸门是个小派,千万年前的古早历史,能接触到的并不多。急慌慌的望着这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俊美青年,期待一个答复的神色。
陆百川却突然又有心情说话了:“那个时候,中原大地还不像现在这样礼乐崩坏,修士遭了天谴,哪个不是羞愧惶恐得不可终日…”他眯起眼,脸上浮现出忆往昔峥嵘岁月的模样,“只有佛门修者以命超渡,才能赎罪。”
一个仙灵宫弟子惊得脱口而出:“那天下和尚还不得死绝了!”
说完才惊觉自己的身份,自己的语气,实在太放肆。冷汗顺着鬓发就流下来了。
陆百川却不在意,甚至摸摸他头:“那时候遭天谴的修士不多,而且那时候佛门修轮回,生死不是大事。”
炼尸门主还是没弄懂,忐忑开口:“那到底是怎么作弊呢?”
“就是骗嘛。”陆百川似朝似笑:“让你发一个愿,然后以佛门愿力压住心魔,强化你发愿时候的执念。从此这个执念就挡在你的心魔前头,天长日久,你自己都觉得它才是真心魔。愿望嘛,大多总是好的,成全它就比成全心魔容易多了。”
陆百川看见归池似乎是不赞同的皱了下眉,便笑着补充了一句:“当然,这也是我后来从蛛丝马迹中猜的,并没有什么旁证。”
有弟子便窃窃私语起来,
“佛门…骗…”
炼尸门主的关注点显然更务实:“这样的话,若发愿的那人许的愿,有问题…”
“那就自求多福咯,”陆百川转了下手上的扳指,“反正佛嘛,只渡有缘人,没能渡化,也不会是佛的错。”
炼尸门主依然肃穆:“即便如此,也可称一声夺天地造化了。”
在他身旁,点擎苍掌门的面色极为复杂。遥遥望着那团浓墨般的劫云…若我没叛,那下面是不是也该有我一个位置。

何为尔所愿?
南海死狱,有个驴倔驴倔的小鬼,总是能把任何肃穆的事情,搞得画风格外清奇。
杨夕看见,明月别枝,清风鸣蝉。
一落入幻境,杨夕就觉得有点不对劲。
因为驴得总和天劫死磕,她对心魔幻境的熟悉,只怕寻常金丹真人都不如她。
杨夕觉得今天的心魔,怎么压力很小的样子?
没有往常那种两股战战的臣服感,也没有那种昨日重现般的真实。
好像…唔…没有心魔,就是把一切道具、人物摆在眼前似的。
道具是一口深井,人物是逝去多年的翡翠。
或者说,翡翠的活尸。
雪白的手掌,慢慢搭上井沿儿,十根青葱似的指头,断裂流血。
“杨夕…救我…”
杨夕一眼就认出这是翡翠死的那晚。
翡翠已经很久不曾入梦了,杨夕格外想她。
打了鸡血一般,“咚咚咚”跑过去,抓住两只冰凉的手臂往外拖。
边拖还边叨念:“翡翠姐,我好想你啊。你走了之后,都没人掐我了,好不习惯…”
翡翠:“…”
杨夕把翡翠搭在井沿儿上,终于看清眼前的翡翠被井水泡得发胀,除了一身衣服,竟是连面目都认不清了。
呐呐道:“翡翠姐,你这…”
活尸翡翠似乎终于找回了一点鬼的感觉,眼珠子轱辘一下转过来:“杨夕…我死的惨呐…”
杨夕道:“你这胖得有点过,得减肥啊…”
翡翠看起来被噎得不轻,半晌才缓过劲儿来,一把掐住杨夕的脖子:“是你害死我的,都是你害死我的!”
杨夕开始扑腾。
“你轻点!轻点!”
鬼翡翠阴森森在她耳边笑:“就是要你疼,还要你给我偿命…”
杨夕急吼吼的说:“我骨头硬,你手断了一回了,怕你手疼!”
“嘎巴”应声响起。
翡翠木然看着自己二度断裂的手骨,那张肿胀的脸上居然能看出一种“老娘上辈子定然日了狗了”的悲愤。
杨夕吞了吞口水。
翡翠双眼血红,转过头忽然张开血盆大口,露出整整四排森森的白牙,一口咬在杨夕头上。
“你别——”杨夕已经听见了头上传来“嘎嘣”“嘎嘣”几声脆响。无奈的叹了口气:“都跟你说了我骨头硬了,你怎么就不听呢…”
崩断了牙的翡翠:t皿t
第169章 心魔众生相(二)
深沉的井水里,杨夕仰望着天上的月亮。从这个角度看上去,月亮像一块凉凉的年糕,沾在天幕上。
“翡翠姐,井里是不是一直都很冷?”
就在刚才,因为翡翠实在“胖得太过”,死活爬不出井口,又非要与杨夕“亲密接触”。
杨夕是个疼人的,无奈之下挠挠脑袋,最终“咕咚”一头跳下来,到井水里面陪翡翠了。
现在,杨夕头顶上卡着翡翠的血盆大口,双手抱膝,仰望着月亮。
“翡翠姐,琥珀死了。”
翡翠双臂卡住杨夕的影脑壳,左右使劲儿摆头,我嗑,我嗑…
“珍珠也死了。”
翡翠嗑得气喘吁吁(如果鬼有气的话),伸出长长的舌头来,舔了杨夕一脸血。
“不过她死前嫁给了一个自己很喜欢的大叔,还生了一个大胖儿子。”杨夕皱了皱眉:“就是可惜那个大叔太老了,足够当我爷爷。”
想了一想,又觉得踏入仙途,身边的修士,随便差个一两百岁结为道侣的,人都要说一声同龄人。
于是笑一笑丢开去,摸了摸头。
这一模,就摸到一脑袋口水血液的混合物。
杨夕虎着脸:“翡翠姐,我第一天进程家的时候,齐嬷嬷说我贱,就是因为我不够干净。你活着就算了,好歹有条命在,死了怎么能还贱呢?”
于是杨夕拿出丝绦,抖开口袋,给翡翠脑袋上套了一个。眼看着长舌头顺着口袋边沿往下溜,一把塞回去,拿丝绦在脖子上扎紧。
翡翠:“…”
杨夕摸摸头:“唔,鬼的话,没有气孔也没关系吧?”
又看见翡翠手上又长又黑的指甲,一把抓过来,抽出夜行长剑,一根、一根、一根…全给剃了。
“你弟弟学坏了。”
于是脑袋露不出牙,手上没了指甲,厉鬼翡翠变成了一只肥胖温顺(大雾)的肉肉鬼。逮着杨夕使劲儿“蹭”。
杨夕摸摸她,“他成了你最不喜欢的那种人,为了自己的一点点,就可以抢别人好多好多。”
叹了一口气:“这个我老觉得对不起你,”
翡翠把头低下来,排除万难的想去咬她。可因为隔着条布袋子,牙齿排不上用场。是以只起到了头挨头蹭蹭的效果。
月光之下,像亲密的安慰。
冰凉的井水里,杨夕温暖的笑笑。
“程家灭了。”
“我还是没有筑基。”
“翡翠姐,我发现但凡修士,身边几乎没有没见过死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