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她依然长叹,无聊地看时光流逝。
门突然“咯吱”一声被人推开,进来的是一个二八年华的小姑娘,水灵灵的模样,杏眼灵动,结着乐游髻,穿着一身干净整洁的浅蓝色衣裳,胖乎乎的小手上拖着一盅看来应该是汤水的东西,她一见了烟络便吃吃地笑了开怀,“小姐又在无聊了?”
烟络见她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啐道:“死丫头,没大没小。”
小姑娘依旧笑吟吟地上前道:“小姐跟如意说不用如此多礼的。”
烟络笑出声来,“又有何事?”
如意微微抬手,小嘴撅起,“大人的参汤,府里没人敢去送,只有劳烦小姐了。”
烟络佯装正色道:“怎么又是我?”
如意一脸无辜,“大人连日忙着巡按的事情,进食和休息都很少。这会儿不该又是正忙着的时候?除了小姐,谁敢在这个时候去打扰大人?”
烟络干笑,若不是她五天前于夜阑人静之时大闹清欢楼而出人意料地没有被苏洵拾掇,又怎么会这么快出名?以至于府中众人都不敢招惹他的时候,就都来找她去当替死鬼。如意说得好,大人既然第一次不曾计较,那就意味着至少可以一而再、再而三了。烟络无奈地接了过来,哀叹道:“拿来。我认了。”
如意偷偷地笑,“小姐何必这样说?大人也是很好的人。”
“很好的人?”烟络挑眉看她,“那么——你自己去送好了。”
“啊!?不!不!”如意像被烫到一般跳了起来。
烟络好笑地看着她大惊失色的脸,“刚才谁说大人很好啊?”
如意嚅嗫道:“大人只是公事公办,私事也公办而已。”
“所以说是个不仅苛刻手下同时也苛刻自己的人。”烟络说得头一顿一顿的。
如意睁大一双明亮的眼睛,奇道:“大人从未苛刻过我们。大人是很好的人,所以大家也都愿意为他拼命。好多年以前,陈伯,就是府里一个叫陈鉴的家丁为了保护大人被刺客打死了,大人知道他老家还有妻儿,就吩咐帐房每月往他老家送五十两银子去。八年前,陈伯的儿子要上京赶考还是大人付的盘缠呢!后来,他也真有出息,据说考中了当年的殿元,皇上很赏识他的文才,封他做了官,现在已经是京兆尹了。”如意一口气未喘地说了下来,神采飞扬。
烟络倒不是很吃惊,那样的苏洵做出怎样的事情来似乎都不会叫人意外。她温和地笑,“然后呢?”
如意笑得好不得意,俯下身来,对着仍旧平静的她说道:“就是现在的京兆尹陈澍陈大人呢!原来陈大人的名字叫做陈殊,可是陈大人的娘亲说,若不是我们家大人十年来如一日的费心,早就没了她母子二人。为了教陈大人牢记我家大人的恩情,硬生生给陈大人改了名字。”
“因为大人名字里有水,所以换做了‘澍’?”烟络了然。
“小姐真聪明。”如意一张尤有稚气的小脸乐呵呵的。“还有啊,”如意放低了声量贴近她耳边,“大人每年都拿出府里的银子赈灾,每年两次巡按平复了不少冤曲,可是…”
烟络正认真地在听,忽见话语中断,不解地看着一脸忧愁的小丫头,笑问:“怎么不说了?”
如意嘟了嘟嘴,未经修饰的眉毛拧做一团,小小声委屈地嘟囔着:“他们都说大人因此得罪了好多大人。可是,不管别人怎么说,大人从来就是那个样子,那个…”
见她皱起小脸费神地寻找合适的词汇,烟络好心地开了口,“是不是对自己的事漠不关心的样子?”
“对!”如意双眸晶亮,像是为找到了知音而兴奋起来,“小姐很会说话呢!”
烟络浅浅笑了开去,一贯清爽的眉眼里居然有了一丝倦意。她不是不明白那个男子,也因此更加难以压抑胸中莫名的烦躁,她缓缓站起,捧过白瓷的参盅,低低柔柔地说道:“我送汤去了。”然后,飘然离去。
如意还傻傻地立在原地,不明白一向懒散如此的小姐怎会突然性急起来?

清欢楼。

烟络稳稳地端着参盅,若有所思地看着匾额上的“清欢”二字,叩响了门扉,柔声道:“大人,烟络又来打扰了。”然后,她相当自觉地不待里面的人回应,就自己推门入室。晌午明媚的阳光刹那之间溢满一地。
苏洵仍旧维持不动地端坐在如山推积的公文之前,一袭宝蓝色暗纹起伏的长衫服帖地穿在他匀称结实的身体之上。
烟络调整笑容,放重了脚步,缓缓上前,“大人,参汤。”
苏洵一动不动,专注于身前密密麻麻的小楷写成的公文。
烟络好脾气地敛手而立。良久,却见眼下的男子以手掩口闷闷地咳了几声之后,仍旧不以为意地凝神批阅低眉思量。她幽幽地呵出一口气,重重地踩了几步行至他身前,提高了嗓门,道:“大人!”
苏洵像是被突然惊醒一般,侧头看她,问道:“何事?”
烟络含笑静静地看他,他那张清俊的脸上倒是还有几分血色,不过连日来的操劳已经在他深邃的双眸下洇开了淡淡的黑影。她笑问:“大人还在忙?这参汤是穆总管特地吩咐膳房为大人准备的,大人可愿意先歇一小会?”
意料中地,苏洵淡淡摆手,连话都懒得讲,复又埋首公文之中。
烟络自知拗不过他,自己拉过一张椅子,坐到他身旁,也不急着回去。
他却依旧全神贯注地审视着各地上呈的巡按事宜,斟字琢句一一批示,时不时伫笔沉思。
烟络安静地凝视他一张全然忘我的脸,微微地笑。她一直以为专注于自己所长的男子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所以现在的苏洵是她认为最值得一观的时候吧。
时间如细细的溪流无声地流逝。
烟络深深地看着这个清清冷冷的男子,心里平静无波,可以一直这样温暖平和地看下去也不是一件坏事吧?
那个她早已习惯他常常自动退出服务区的男子像是终于发觉气氛不对,侧头看她时,仍旧摆出一张镇定自若、漠然疏离的脸,冷幽幽地问道:“还有何事?”
“没有,”她笑得像猫,微微耸肩,道,“等着收罐子回去。”说罢,冲手边的参盅一努嘴。
苏洵看她一眼,沉默片刻,拿过那个白瓷参盅,掀开盖子,仰头一饮而尽,然后放下,看定她,道:“可以了?”
烟络笑得有几分猫腻,微微颔首,道:“与顾大人今日午时之约,大人没有忘记吧?”
苏洵一双深邃幽黑的瞳孔迎上她得意的笑脸,淡淡道:“此时?”
“嗯哼。”她得意地点头,眼睛眯得像猫。
苏洵面无表情地放下公文,缓缓站起,“施姑娘也要前往?”
烟络歪着头笑,“没人请我啊。”
然后她的笑眼里,那个宝蓝色的清湛身影在前边走了出去,带过一股微甜的淡雅香气。她含笑跟了上去,一直别有深意地笑啊笑。

次日 御史府

暮色将至,斜风细雨。
迷蒙的烟雨将青色的街衢洗得一尘不染,泛着浅浅的青光。两旁耸立的槐树也愈发翠绿欲滴。雨水的味道和着青石与绿树的清香溢满了烟雨凄迷的天地之间。
烟络穿着一身白衣,怀抱着乌木药箱,在红漆朱扉乌头门的御史府前快要站成一尊石像。
她很急!?废话!要不然,她冒雨站到这里难道是为了感受熏风微雨的浪漫啊!?她焦躁地望着门前笔直的街衢的尽头,一面怨毒地想,要不是昨天那个该死的顾方之拉苏洵出去一趟,蘑菇到半夜才回来,那个原就有点咳嗽的呆子怎么会在夜里发起高烧来?她又怎么会这么命苦地在凄风冷雨中望穿秋水,由一朵多刺的玫瑰望成一尊无棱的化石,只为了等他平平安安地从御史台回来?
唉。她好像最近变得爱叹气了。只能怪她爱上的是那样叫人放心不下的男子啊。否则,一向洒脱如她,怎么会天天鸡婆地跟他后面絮絮叨叨:天凉加衣啊,热了不要捂着了,要好好吃饭,早点睡觉,生了病不要到处乱跑,即使身不由己非奔波不可,也要早点回来啊,等等等等…
她爱他?施烟络心头一亮,下意识地揪住胸前的衣裳。她刚刚念了什么?她爱他?她什么时候开始的啊,她自己怎么都不知道?她侧头沉思,柳眉纠结,这样强烈的坚持,除了爱,还会是为了什么?她自嘲地笑了,饶是她自诩一世聪明,怎会如此驽钝?
原来她是喜欢上了这个人呀。是喜欢,所以才会有这样强烈的担心,正是因此,那时也才会生出那样浓烈的不忍。然而究竟有没有到认真爱上的地步呢?她一时想不明白,依旧非常忠心地守在门口。
终于不负她站成望夫石般的苦心,远处凄迷的烟雨中,现出小小的红色影子,依稀传来马蹄铁叩击青石路面的清脆声响,该是他的马车回来了吧?她踮起脚尖,一跳再一跳,想要看得清楚一些。

偌大的马车里非常宽敞,已经入春,却还搁着两个精致的暖炉。
苏洵一袭紫衣盘膝而坐,时不时低声咳嗽,唇色淡白,双颊却有微微的红。
同样盘坐于他身侧的是两名绯衣着身的官员,御史中丞易芾以及寇帧。两人皆是一脸忧色地看着一路压抑着不住低咳的苏洵,不敢作声。
马车渐渐行至御史府前,冷风吹起车帘,一袭白衣的女子伫立于朱红的门前,分外醒目。
易芾奇道:“苏大人有客到吗?门前好像有一名女子。”
苏洵闻言,推开身侧的暖炉,迎着冷风挪到窗前,一脸极其严肃的神情紧紧盯着不远处的白色身影。
那女子一跳一跳地在干什么?易芾于苏洵身后看见那个奇怪的女子。
苏洵禁不起窗前的冷风,一阵压抑不住地剧咳。
易芾上前看着他,也不知如何才好,只有替他放下帘子,说道:“大人此时若不便见客,下官打发她先行离去。”
却见一向不喜于人接近的苏洵一手拉住他,随即又放开,一面咳,一面断断续续地说道:“不,咳咳,不用…”
易芾和寇帧二人交换一下眼神,却都不解向来冷冰冰的苏洵为何突然反常至此。

马车终于停靠在门前。
易芾和寇帧二人等在苏洵身后,不敢上前扶他,亦没有胆子先行下去,只好很有耐心地等他吃力地慢慢起身。
此时,帘子却突然被一双白净的小手掀开,那只手上还带着细细的水珠,然后一张微笑着的女子的脸探了进来,她的声音相当清脆,始终透着难以掩饰的愉悦,“大人回来了?”
易芾、寇帧二人耷拉着下巴,看那个笑意融融的女子牵起苏洵的手,然后,探头冲已然呆掉的他二人嫣然一笑,道:“两位大人是?”
他二人虽不知这年轻女子的身份,却亲眼见了说出去谁都不会相信的苏洵刚才那种不加抗拒的反应,勉强笑着应道:“在下御史中丞——”
“易芾。”
“寇帧。”
那女子冲他二人笑得愉悦,“两位大人可是有事需入府相商?”不待他二人回答,那一身暖意的女子已经专注于刚刚下得车去的苏洵,完全不再理会他二人了。
易芾和寇帧口角微动,面面相觑。

烟络也不是很敢当着他手下的面去扶他,只是略微落后地走在他身侧,支起雨伞。
苏洵一面走,一面平视前方,状似无意地问道:“在门前做什么?”
做什么?她好笑地想,你会不知道?嘴上却是恭恭敬敬地答道:“回大人,烟络在门前一面赏雨,一面等阿福回来。阿福今日午时吃坏了肚子,又不听话地跑了出去,烟络等它回来一定要好好拾掇它!”她说到最后,摆出一幅咬牙切齿、磨刀霍霍的模样——阿福是院子里的一条看门狗。
苏洵显然知道她含沙射影地在骂谁,却是很有修养地没有发火,问道:“明明带了伞,为何不用?”
“你真的不知道?”烟络故意瞪大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他,“大人的屋檐盖那么大总要有些用处的。”
苏洵淡淡看她一眼,转过头去,忍不住闷闷地咳了数声。
烟络不做声,把伞悄悄往他那边靠了靠。然后两人继续沿着比较节省路程的小径往清欢楼走去。
苏洵还是时不时闷闷地咳着,一直很费力地勉强压抑着。
烟络终于火大地开了口,“大人可不可以咳嗽得像个样子?”
他侧头看她,竟然有游丝般的狼狈,仍旧清清冷冷地答道:“此话何解?”
烟络哑然,“你…”。
算了。
她别过头去,懒得跟他计较。
苏洵静静地看着她一头乌黑的柔发,神色是从未有过的柔和和温暖,他轻轻一点伞柄,遮住她露在细雨中的大半个身子,然后换回一脸漠然,继续沉默。
易芾和寇帧痴痴地跟在两人身后绕来绕去,被眼前的景象吓到,那个神情宠溺的苏洵真的是刚才御史台里的苏大人吗?他二人毕竟久经世事,随即相对释然一笑。

回到清欢楼之后,烟络突然发现应该是干干爽爽的苏洵怎么衣服湿了一半?她直觉地在屋子里撑开自己的雨伞,细细打量,这伞没有洞啊?
苏洵淡淡看她一眼,犹自入室换了一件干爽的月白色单衣。
在他换衣服的间隙里,易芾饶有兴趣地凑到翻来覆去检查雨伞的烟络身边,佯装正经地问道:“姑娘,此伞可有不妥?”
烟络瞥他一眼,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是苏洵手下的御史中丞之一易芾吧,她微微一笑,答道:“易大人,这伞遮不住雨,是小了吗?”
“怎会?伞不是好好的么?”他跟着一起搅和。
一旁的寇帧笑着微微摇头。
烟络还没发现异样,继续蹙起柳眉,嘀咕着:“我明明遮好了的呀。”
易芾还要添乱,寇帧忍不住打断他,说道:“是大人自己掉转了方向。”
“嘎?”烟络不解地看着寇帧一张严肃的脸,满脸迷糊。
易芾笑道:“姑娘不知道是大人自己把了伞,替姑娘遮了雨吗?”
烟络一时没有接受这个看来很诡异的事实,他们是说,苏洵在对她好吗?怎么可能?不会是在玩儿她吧?

正在这时,却见众人口中的大人已经换好衣服,缓缓行来。
烟络怔怔地望着他,一时之间,开不了口。
苏洵察觉她的异样,侧头看了看一脸暧昧笑意的易芾、寇帧二人,很快就明白了目前的状况。他神情柔和地看着还在发呆的女子,换了一脸森然对着易寇二人,语气仍是一贯的幽冷,“明日早朝须呈上此次巡按的奏折。”
易芾,寇帧二人颔首,他们本来就是为商榷具体的弹劾事宜而来,此事事关重大,必须谨慎进退,否则不仅行事未果,更有甚者,惹祸上身,赔了乌纱帽是小,累及全家性命是大。
烟络突然惊醒过来,记起自己的职责,急道:“大人先服了药再忙也不迟。”这种时候的苏洵恐怕是谁也不会理睬的吧?她慌慌张张地说完,才后悔地想,对于前几日他的臭脾气她还记忆深刻。
“好。”
突然听见他熟悉的声音,她竟然没有立马反应过来,一脸错愕地看着他,一面脑子里轰隆隆地在响,她不是在幻听吧?
等到她终于定睛看清楚他的时候,他也似笑非笑地瞧着她,那清清冷冷的眼神里分明写着:“施姑娘,苏某很忙。”
她立即折身奔出屋去,隐约听见身后易芾的声音在叫,“姑娘,伞!”
看着她飞奔而去的身影和苏洵一脸深沉的表情,易芾、寇帧二人虽觉得有趣,也不敢笑出声来,甚至不敢有太过愉悦的神情,他们的苏大人以前是什么脾气,那小小女子也许不十分清楚,他二人却明白得很。
然后,苏洵淡淡地看了二人一眼,他俩立马换做一脸深沉,谨慎应对。
奇怪的是,以往这种时候,苏大人一定已经开始逮住空闲分秒必争地与他二人商榷起来,今天却神情清冷地望着细雨蒙蒙的窗外,他二人敢拿性命担保,那个素来波澜不兴的苏大人此刻看着不停歇的雨已经开始火大了。
哈哈。今生有幸能够亲眼一睹沉稳漠然如苏大人,也不免将喜怒皆形于色的样子,也算是没有白活了!
不过,那女子的速度还真的是够快,不一会工夫,就见她已经捧着药盅,冲进屋里。
她于雨中一阵急奔,刹住脚,喘了两口气,便将药盅递至看似平稳如初的苏洵面前,扬起一脸温暖知足的招牌笑容,愉快地说道:“拿,呼,来了。”
苏洵伸手接过,一语未发,却是深深地看着她被雨润湿的黑发、额头以及那双明亮清澈的眼睛,缓缓抬手,一饮而尽。
易芾、寇帧二人乐不可支,御史台的苏大人何时这样听话过?
“烟络告辞。”那个白衣女子笑眼如丝,她当然也知道她的老大以前是什么脾气。
哈哈。
她愉快地跳过门槛。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小女子情态却教身后的男子又是一阵更长的沉默。
易芾、寇帧相对而笑,这奏折是不是打算不呈了?
烟络于门前回首,微笑着看柱子上一副联子,她认得那是那是苏洵的字迹,仿若行云流水般地写道:
孤负寻常山简醉,独自,故应知子草玄忙。
湖海早知身汗漫,谁伴?只甘松竹共凄凉。
她笑得有几分迟疑,她知道自己喜欢了他。那他呢?他这样原本打定主意“湖海早知身汗漫,谁伴?只甘松竹共凄凉”的孤傲男子也会好好地去爱一个人吗?”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有着与他身上微甜的淡雅香气同出一源的花香,像是她还在他身边。
日子如流水一般自指缝之间缓缓逝去,只留下一手叫人贪念的清凉触感。
他和她看似一如既往地平静相处,却于浮动的空气之中,分明地听见花开的声音缤纷释放…


第5章

第5章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主角的名字
仁者爱山,智者爱水。所以,这两个男主的名字里都有水^-^


三日后 长安
御史府府邸正东方流涧飞瀑汇作一汪湛蓝的湖光,露花倒影,烟芜蘸碧,灵沼波暖。
烟络信步净湖湖畔的碧草地,襦裙半臂穿戴,襦裙雪白,半臂浅绿,胸前飘动着嫩黄的沙罗结。一头乌黑的长发并未绾成时下流行的乐游髻或愁来髻,只是稍加约束,插了两枚通体晶莹的白玉簪子,几缕乌黑柔亮的发丝随意散落下来。
不知不觉,来到御史府已有十日。
打那夜之后,她就很少同他照面。白天见不到他,因为他不是在宫城替老皇帝谋算这个、设计那个,就是在御史院里监督那个、弹劾这个。待到入夜回府——哈哈,她冷笑——仍旧是干着同样的事情,不同的只是办公的地点换到了家里的书房——真是不明白男人为何如此热衷于他们所谓的家国大事、民族福祸。她施烟络一直对此兴趣缺缺。
不过,不知是他的默许,还是她的厚颜,总之她就这样在御史府住了下来,无人赶她。
只是这样的日子——好、好、好无聊啊!
她双臂高举,仰头打了一个平生最大的哈欠,实在是不雅,尽管如此,还是无人理会她啊!就连跳出来指责她的人都仿佛全死光了!她幽怨地环顾四周,确定一个人影也没有之后,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啊——”听见自己拔高的声音诡异地回荡在空旷的湖畔,她复又长叹——好、好、好无聊啊!
“嘎?”意外地撞到一砣高大的物体,烟络抬头逆光望去,男子的身形挺拔,但——在和煦的春光里,却是寒气森森。“烟络见过大人!”急忙躬身一揖,怎会糊涂地撞上冰山?烟络暗自懊恼,想起刚才自己痴傻的样子,唉——这个男人一定以为她疯了!
片刻的沉默,冷冽的男音在她头顶响起,“不必多礼。”
烟络起身,不忘理好自己的衣裳,摆出知书达理的神情,含笑看他。
他微眯着双眸,不语。
最头大眼前这种沉默了,她尴尬地笑笑,问道:“大人不是入宫面圣了?怎么回得这么早?”
他仍只淡淡地看着她,不语。
老天,饶了她,好不好?烟络在心里哀号,他干嘛对她这么无害的问题三缄其口啊?不玩儿了!她旋身欲溜。
一管凉幽幽的声音淡淡地飘来,“皇上今日邀群臣京郊赏花。”
“唔?”她回头看着他,一脸不解,如此要事没必要告诉她嘛。她问的那句话,就好似英国人见面问天气一样嘛,他不是很会打哈哈吗?
“京郊的花儿赶得上这院子里的花儿吗?”她无厘头地问。
“各有风姿。”他答得波澜不惊。
“家花与野花如何?”
“......”他敛眉不语。
“大人亲睐野花?”
苏洵面色愈加寒意重重,仍是不语。
“野花虽好,只得远观。”烟络眉目含笑,俏生生地望着他,草若碧波,白衣似雪,笑靥如花。
头一次觉得他的嗓音清凉甘冽,“皇上命随行群臣需有女眷相携。”
“唔?”什么怪东东?

新晴 红尘紫陌

长安道上风景艳冶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