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眉一皱,想眼前妇人虽来者不善,但毕竟是长者,还是微微点了点头。
“那好,老婆子我一事不明,可得像您这大少奶奶讨教讨教,宛心倒是碍着您什么眼,能让您下如此毒手?”妇人扬高口吻,字字句句咄咄逼人。
果然,是江宛心的娘亲。
她深抑口气,别过视线,面对这种质问,莫说她不能开口,便是她会说话也不愿与之置喙。
“舅母你来着胡说八道些什么?!”司徒晴难以置信的瞪视着夫人,口气里愠怒横生。
江宛心一家本是她娘八竿子都打不着边的远亲,却因见司徒家渐渐富有得势后攀附过来,若不是江宛心,司徒家原是也不会打理的,却见着兄长从小与江宛心仿若竹马青梅的关系,江观月虽冷漠,但也不予置评,任其亲近了。可对司徒晴而言,却是极其厌恶这一家人,虚荣舌簧,表里不一,所以当她娘逼着兄长迎娶嫂嫂的时候,她虽也是不解讶然,但心里却是有些赞同的,尤其是当和嫂嫂相处下来之后,她比谁都替兄长感激和庆幸,却不曾想到头来表姐还是过了门,如今更是…
江家以前倒也算是唯诺,可自从江宛心正式过门后,便又是另一番姿态,现在居然敢闹到府上撒泼打诨了,简直不可理喻,顾不得长幼尊卑,司徒晴便置了火气。
被这么一吼,江母倒也被硬生抑了分横气,这司徒晴虽年纪不大,却是司徒府的大小姐,司徒宇唯一的妹子,宠的紧,可此番江母觉着自个是占了理的,便依旧不依不饶道,“我胡说八道?这府里上下谁不知是这少奶奶下药害了我那苦命的女儿,还有我那个未能出世的外孙啊!”说罢,江母竟然哽着嗓子哭了起来,似是伤心欲绝的抽噎,“这还有没有天理啊!”
“你别在这里撒泼,我们司徒家人不吃你这套!”司徒晴既觉莫名奇妙,又是怒火渐盛,便是又想再说骂两句,却被她攥住了手,抬眸相望,见她比划道:毕竟是长辈,留分颜面,让她走便是。
江母的行为虽然偏激颐使,但作为一个一心袒护子女的母亲,认定了谁是凶手,能说出这种话,也不足为奇。
她嘴角凝出一丝苦笑,见江母哭花了妆容,连那泪水都是白浊的,交杂愈浓的脂粉味让胃部都是一阵翻涌。
“我嫂嫂好脾气不跟你置喙,你赶快走,别在这里胡搅蛮缠!”司徒晴知再跟江母吵下去,也是无果,依嫂嫂的性子只能干受气,还不如赶快撵走。
江母却见方若慈退让,更是又变本加厉了起来,只横然道,“若大少奶奶不给我个说法,我便是就不走了!”
“你…简直莫名其妙!”司徒晴切齿,“那件事根本就与嫂嫂毫无相关,凭什么给你说法!”
“哼!谋害妾室失子伤身,这司徒家的少奶奶便是如此当的吗?”江母睨着她苍白的脸色,越觉不公,和宛心相比,这个哑巴哪有丝毫及得过的,少奶奶的位置明明就该是她女儿的。
“娘!您别再这自取羞辱了!”不知何时而来的江宛心在门前一声泣诉,被丫鬟搀着,似是娇弱之极。
“我的儿啊!”江母一声嘶唤,忙迎去将江宛心半搂入怀。
“姐姐,家母是替宛心叫冤,无意冒犯,若说了什么不该的话,请姐姐体谅家母的一片心情。”“好听”的话里字字带刺,江宛心的美眸中烁着泪,望向她时却是一道明显的冷光。
她一怔,手中的素帕被无声揪紧,只消这一眼,她心中便莫名升了一丝弩定。
“女儿啊,你怎能如此被欺啊,娘心疼啊!”江母的哭声不止,江宛心泫然欲泣,“娘,是宛心命苦,怪不了别人,是那孩子与我无缘。”
语落,母女俩竟是抱在一起哭了起来。
这几乎荒谬的一幕,让她无法再看,别过脸去,无语。
司徒晴勃然,破口道,“你们别再这里装可怜装的没完没了!嫂嫂永远都是我们司徒家明媒正娶的大少奶奶,容不得你们这两个虚荣做作的母女来诋毁!”
“晴儿,你这话…未免太辱人了…\"江宛心哭成泪人,抽声哽咽。
蓦地。
“都给我住口!”一句急声厉喝袭来,司徒宇脸色铁青的踏进屋内,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到他身上。
“女婿啊,你可得为我们宛心做主啊!”江母一把涕泪,落至司徒宇眼里,只是厌恶。
这几日,江宛心的啼哭和娇怨让他疲惫和烦怨不堪,江宛心言之凿凿,确认她便是凶手,而暗查佐记,种种迹象却依旧直指与她,…今晨他终是难忍江宛心的眼泪,愠怒而去,便至商行,谁知刚回府便是这么一场闹剧。
江家的人真是越发放肆,居然敢到他司徒家来寻事,可房畔听得晴儿的辱骂也是无理,江宛心跟江母又抱在一起哭得如此…
他望向她,只看到她脸上的平静和漠然,心中竟是一阵紧缩。
“哥!是舅母和表姐来寻衅羞辱嫂嫂,现在居然倒打一耙,简直荒谬!”司徒晴气怒异常。
司徒宇侧首冷目而对江母,“舅母,我司徒府还容不得外人来胡闹。”
“这…”江母闻言,心下一怵,嗫嚅着不敢在说话。
“相公,孩子没了,宛心不敢怨恨姐姐,娘虽唐突,却是为宛心不平,千错万错,只是宛心一个人的错。”江宛心似是抑忍着极大的委屈,泪流满面。
司徒宇眉头蹙的愈紧,语吻中透着凛冽,“我说过会给你们一个公道,便自有公断。”
“孩子都没了…还要这个公道又有什么意义…”却看江宛心忽地脚下一软,仿佛虚弱的几欲跌落,司徒宇撑扶住他,见状虽心中甚烦,却也只能稍缓口吻,“你既是身未痊愈,便好生歇着,来人,扶二夫人回房。”
丫鬟忙上前相扶,他又看了一眼江母,冷道,“舅母也请回吧。”江母还想说些什么,却因为看着他冷沉的脸色而闭了嘴。
江宛心母女出了厢房,只是司徒晴还气恼不平,郁愤异常,“哥,你就这么容着她们来找嫂嫂滋事吗?为什么不说句公道话,你真的相信那件事是嫂嫂所为吗?”
“闭嘴!”司徒宇下意识的吼出一声,深黑的瞳中有一瞬慌悸划过,低望她一眼,却又迅速的避了视线,心忽地被一把揪紧,便是转身要走,却又在转身的一瞬被她硬生上前牵住了衣袖,他一僵,再也无法躲避的撞上她的眼睛。
她屏住了呼吸,恍如用了最大的坚持和气力扯着他的袖子,一双清眸亮的让人心疼,他知道,她在问他:你相信我吗。
心口的隐痛决堤开来,几乎快要淹没他最后一寸冷酷。
我相信你…又能如何…你在乎吗…
他却没有说出口,良久,终是不发一言。
缓缓地,她放开了自己的手,脸上竟是一抹笑。
她明明知道答案,何苦又多此一举。
他胸中顿挫撕扯,无法再看她着仿若万念俱灰的笑容,终于,一个转身,他选择了离开。
而这一个无心的转身,却让她在一瞬间,看清楚了太多…
那簇在心底越来越微弱的火苗,终是熄了…
自写休书
纵被弃,不能辱。
…☆☆☆…☆☆☆…
一灯如豆,烛火暗燃,毫无声寂。
微弱的光晕忽明忽暗,隐着她低敛的眉目,照不清眼底表情。
笔墨纸砚皆已妥备,泛黄的宣纸展平,手中的笔沾了墨,悬腕半空久久,胸口的疼却随着流转的思绪一点点蔓延,直到渗进每一寸血肉和骨髓中。
…
洞房花烛夜的初见,他们甚至连彼此的容貌都没看清,他的冷怒和她的淡漠,也是在这样的红烛幽幽中交映着,只求互重,互不牵涉,原本以为那八字约定既是开始,也是结局。
他的转变和执意的靠近让她连思考的余地都无法存集,生活被他的霸道和体贴一点一点占据,明明是恐惧的,可忐忑不安之中,原本快要阖上的心门却有了迟疑。
于是,一步错,步步错,迟疑之后,是一个灌了风的洞口,将她渐渐吞噬。
对卫,她不能忘怀,也知道这一生一世,她无法忘记那个初爱的男子,缘分错误交接,她不是没想过如果没有兄姊的刻意隐瞒欺骗,她会怎样用心去等卫回来,然后嫁给他,温柔守候,举案齐眉。
可是,当司徒宇用她从未感知过的守候陪伴她的时候,她望着他如星子般的瞳眸,望着那里盛满的盈盈深情和眷恋,她却有了感激,这一生,能够与他为夫妻…
他问她:你爱我吗。
那一刻,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点了头。
如是,自此,万劫不复。
…
卫是留在心底的一段过往,因为深刻和遗憾无法遗忘,而他却是心口的一道难愈的伤,不论何时,微微触碰,都觉难以呼吸,爱恨纠缠,无止无休。
可纵使被他伤害至深,薄情辜负之后,再怎否认,她却依然看得见心底被他点燃过的温暖,虽然越来越微弱,越来越渺茫…
然后,火苗终熄的一瞬,排山倒海,痛悸淹没后,却依然是云雾缭绕,难以琢磨。
唯一确信的,是在他的世界里,她是如何渺小成了一颗尘埃,却连一个容身之处,都不能再有。
一直以来,她把软弱当成了淡漠,以为装作看不见,听不到,就不会受伤,到头来却发现,越是如此,被伤的越深。
偌大司徒府,人言可畏,她可以忍受,可是当她明白,他们之间已经连最后一丝的信任都消逝无踪时候,她生平第一次,想要彻底离开一个人,离开这个到处都是两个人回忆的地方…
她把这个名为司徒家大少奶奶的位置还给他,还给江宛心…
这个名分从一开始,她就不想要,如今的她,也更不在乎。
如果这是他们想要的,她给,只求,一个情断义绝,无憾无伤…
灼烫的红蜡蓦地滴落在桌案上,她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眸中烁了泪和光。
笔终是落下,一笔一划,一字一句,沾着心底的血,混着溢到眼底却淌不出来的泪,一场梦醒,爱恨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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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蓝的天色泛出第一缕初明。
吹熄了快要燃干的红烛,室内陡然一片昏暗。
纸上墨迹已干,折出整齐的痕迹,放至信封中,红笺上只余他的三字姓名,最后一眼相望,封没沉淀,不再留恋。
包裹里,只有几件素衣和些微的细软嫁妆,橱柜里绫罗锦衣,妆台上首饰珠宝,…在这里得到的富贵奢华的生活,都是他给的,是因他而有的司徒少奶奶之名,她只有走的一无所有,才心安理得。
轻轻掩上门扉,掩去幸福曾经,阖上痛苦如今,心海里为情流离的孤舟,既然永远都无法抵达彼岸,那,就让它沉没吧。
…
脚步声声轻弱,司徒府尚在沉睡。
行至司徒晴门前,她停了脚步,静静地站了许久,嘴角浮出一丝笑容,慰藉而颤抖。
无法告别,所以只能不告而别。
晴儿,珍重。
…
她在司徒府感受到的第一份温情,不是来自于司徒宇,而是这个甜美慧黠的女孩,娇甜的唤她的那一声:嫂嫂。
事到如今,她最不舍的,只有晴儿。
可她知道,她的出走,对晴儿而言,未必不是件好事,为了她,晴儿已经和司徒宇冲撞过太多次,兄妹感情也生了疏离,而晴儿对江宛心的厌恶,也有大部因由是与她有关。
她只愿晴儿能生在一份纯真宠爱的环境里,没有算计,没有人情冷暖,也没有像她这样一个会牵累自己的嫂嫂…
鼻间酸楚,心中揪紧,她深抑口气,终是,启步而去。
晴儿,原谅嫂嫂不能再照顾你,不能看着你有朝一日身披嫁衣,嫁给你的良人…
梅园的梅已将末,厢房里,人未醒,轻瞥一眼,无一步的停驻。
在廊柱的遮挡下,避过值夜的仆役,府门已是不远。
轻而缓的推开沉重的漆门,只消些许空隙,便让她侧身而出。
“吱嘎”一声,门即闭阖。
天色已现鱼肚白,望着府门,她攥紧手中包裹,咬着唇,告诉自己:方若慈,你不后悔。
片刻,她敛首而去,一步步走的急促,不曾回头,纵深的巷陌里,她的身影越来越小,成为一点后,失了影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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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氏若慈,伺夫不衷,狭量好妒,过门后未孕子嗣,为保妻位,心生歹念,竟下药毒害妾室落胎,终恶行败露,天怒人怨,自知情理不容,无颜再为人妻,故以此休离书为证,自逐出司徒家门,与司徒宇断绝夫妻之名,日后生老病死再无相干。
按下的指印,是已干涸的血迹,紧挨着,便是她的名字:方若慈。
方若慈。
方若慈。
方若慈。
手中薄纸被捏的快要碎裂,眸中瞠鄂渐渐转为怒悸,蓦地,他怒不可遏的双手撕碎了信纸,任其在空气散落,恍若是在嘲笑他此刻的骇然癫狂…
她…
竟然认下了这一切!甚至自写休书与他!
胸腔中的脏器撕扯翻搅,身上的每一块肌肉因过度的僵硬绷紧而颤抖起来。
好一句断绝夫妻之名,日后生老病死再无相干!
她休的,到底是自己,还是他!
“她人呢!”他冲着送来信件的丫鬟咆哮,一双黑眸几欲成狂。
“少…少奶奶…不见了…”丫鬟被吓得嗫嚅半晌,却拼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抬首时,明明刚刚还站在自己的面前的少爷,却瞬间无了踪影…
消失无踪
她失却了踪影,他找不回她,他知道,自己被她抛弃了…
…☆☆☆…☆☆☆…
四天的光阴在司徒府满城毫无目的找寻当家主母的过程中匆匆而过,各种传言甚嚣尘上,传的越来越荒谬悬疑,最终却莫名汇成了一个最为“合情合理”的解释:这大夫人出走是因为下药毒害丈夫妾室落胎,心中忐忑不安,又在丈夫面前失宠已久,便携了司徒家的宝藏而逃,所以司徒宇才满城寻找一个哑妻。
如是,找寻的“队伍”里除了司徒府的家丁仆役,为了司徒家寻人赏金的人,便还多了一些将此传言信以为真的…
漫天网罗倾下,寻到一个如此无依的哑巴妇人本该是易如反掌,可整整四天,满城风雨中,却没有关于这个女子丝毫的音讯。
恍如在人间蒸发,她消失了…
起初是遭受牵连的哑巴,后来,甚至有一些未名的尸体,被送到司徒府中“一一鉴定”。
…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跟着敞开的门,照进西厢卧房的床榻之上,也落在他身上。
他束发的冠有些歪斜,几缕刘海狼狈的散在额前,月色的长衫褶皱横起,沾了些许污迹,似是多日未曾换洗。
俊朗的五官依旧英挺,可是却多了几许狼狈迷惘,下鄂露出稀疏的刺髯,嘴微微阖着,唇皮起裂泛着白,浓眉深蹙下,一双黑眸还是炯炯,却布着猩红的血丝…
他的样子,像是一个一直无往不利的人第一次被彻底击败,而他却只能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失败,不甘承认,又无法否认如此血淋淋的事实。
…
那日骇怒至极的他,在冲进卧房确认满室已空落无人的瞬间,却恍若被迎头浇了一盆促寒的冷水,彻骨的凉碜从头顶蔓延至全身,流进心底,幻成溃堤,胸腔中熊然的怒火在这凛冽的倾盆寒流面前,忽然被冻结成冰…
她…走了…
橱柜里锦衣尚在,可那几件她平日里爱穿素衣却没了,首饰珠宝具存,唯有那支她过门时便一直别在鬓稍的花钗没了,…
偌大厅卧洁整如常,但是,她没了…
她…弃他而走…
那眼前一幕,陡然变得触目惊心,让他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
…
“哥!…哥!…”也不知被唤了多久,他才在怔忡中恍然回神,侧首望向司徒晴,脸上多了一丝异样的神色,破口便问,“有消息了吗?!”
闻言,司徒晴表情一僵,无语敛首。
他眼中有束光一闪而过,刹那又归于寂冷,渐渐放空的视线里一无所有。
见他如此,司徒晴心中一阵紧缩,片刻,深吸一口气,抑会快要破喉的哽咽,端着碗筷递到他面前,启口道,“哥,你吃点东西吧,这两天你都粒米未尽,任是铁打的也熬不住的。”
却见司徒宇恍若未闻,目光和心魂仿若依旧留在别处,久久,却从口中冒出一句突兀的话来,“你说的对,是我把她逼走的。”
语落,司徒晴一悸,秀眉纠结,一双清眸泛起了湿意。
知道嫂嫂不见了,她的愤怒可想而知,她哭着质问兄长,甚至带了诅咒,“这下你满意了吧?!是你把一步步把嫂嫂逼走的,她一直在等你回头,可是你呢,是怎么对她的,她原谅了你多少次,你真的看不见吗,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如果不是因为她那么善良,不是因为她对你有情,她会这么忍受你吗?哥,你真的问心无愧吗,你那么喜欢她,你答应过她要对她好的,可你都做了什么?!她过门还没一年,你就纳了妾,冷待她,甚至你连她的人品都怀疑了,她怎么可能会去下药害人呢?…比起那个对她用情至深的将军,你根本…嫂嫂娘家视她无物,如今又被夫家逼走,她只是一个弱女子,又不会说话,一个人能去哪里,她以后该怎么办,如果…如果嫂嫂真有个三长两短…”
她终是泣不成声,而司徒宇从头至尾,不发一言,脸色煞白,只余一个惶恐震措的表情,写满了疼…
…
她知道,兄长是“咎由自取”,可是,当她看着这个从小便自视甚高,骄傲自信的兄长变成从未有过的颓唐,她还是心疼了。
嫂嫂没有回娘家,方家人甚至对她的失踪都莫不上心,她想嫂嫂亦是看清楚了这些,才不愿回方家,连至亲的人都不在乎她,即便回去,也不过是又是冷眼冷言,自取其辱,兄长见状竟是怒不可遏,他无法忍受别人对嫂嫂有丝毫的冷视,却不曾想,伤嫂嫂最深的那人,是他…
他大肆风雨的满城寻找了嫂嫂三天,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今日一早,他却是来到西厢卧房,坐在床榻上,望着大敞的屋门,从日出望到日落,整个人的神魂像被掏空了一样。
她从来都没见过如此狼狈的兄长,小时兄长曾被匪徒劫持过,营救回来后几乎奄奄一息,病愈后,心中憋着一口气,他开始励志习武,学了一身好本领回来…娘过世的时候,偌大家业落至兄长肩上,他也没有迟疑胆怯过,在最短的时间内,稳定人心,保住了司徒家的生意,安置娘的丧事之后,迎娶嫂嫂过门,甚至,司徒家在他的经营下,更胜以往…
在她的世界里,总以为兄长是可以无所不能的,不知胆怯是何,将一切运筹帷幄,可到头来,面对自己真正喜爱的女子的离去,他也竟是如此不堪一击,他承认是自己把嫂嫂逼走,也就是在承认他错了,…悔不当初…
但是,嫂嫂还是看不见了啊…
“呵…呵…”
似哭似笑的声音,蓦地在幽静的卧厢里回荡起来。
司徒晴愕然抬首,却瞬间僵怔——他漆黑的瞳仁里竟含了清晰的泪,他微微仰首,嘴里喃道,“断绝夫妻之名,生老病死再无相干…她弃我而去…”
最后那一句“弃我而去”,说的那么轻,又那么重。
一道液体终是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原来这世间,最疼的,居然是被她离弃…
寻她为何(上)
其实,上天对她并非刻薄,至少没有让她颠沛流离。
…☆☆☆…☆☆☆…
锦帕上绣着一双并蒂莲花,细致的纹路下,线脉精密无双,乍眼看去,嫩黄花芯,粉白底衬,茎杆一枝,双萼并蒂,栩栩如生。
“瞧瞧这手工多精巧啊,我这个做了大半辈子绣活的老太婆还是第一次看见绣的这么好的帕子。”老妇人一身寻常纨蓝素衣,鬓迹斑白,眉目慈和憨然,端望着这方绣帕,眼角的皱纹因惊羡的笑容而加深。
闻言,她赧然敛首,颊边露出含羞笑意,更衬得整个人温婉清丽。
“夫人真是难得的可人儿啊!”老妇人不禁由衷赞道,心里叨念着,若是这是自己的儿媳妇,该多好啊。
片刻,她用手语比划问道:那让我帮您做绣活可好?
“这可使不得。”老妇人忙是连连摇头,儿子说过她是个贵人,对儿子有恩,得好生相待侍候。
她却是更为坚持,但换了“说辞”来说服妇人:我喜欢刺绣,且闲着也是无聊。
“这…”老妇人稍事迟疑,却见她对妇人微微一笑,伸手接过篮子,拿出针线绣品,仔细参详起来各种绣样来。
老妇人虽尚有犹豫,却是和颜悦色的笑了笑,便也随着坐下,开始继续做绣活。
穿针引线,比照着花样,她在绣一朵菊花,金灿灿的线络,百转千回的勾缠了心中的隐隐钝痛,她也曾绣过一朵菊,绣在一只荷包上,送给…
眸中淡淡黯敛,黛眉不着痕迹的一颦。
…
只逾四日,他张扬的寻人,纵使在这京城远郊的山村中她都能有所闻,她知道,这里并非久留之地,可脚踝的扭伤却是未愈,她尚走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