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对三的篮球挑战赛,两个人各自从班里再挑两个男孩子。
赵唯一先选,选的是校篮球队的成员。
周勋就挑了两个平时玩得最好的男生。
金岗挨个问,问到了怦然面前:“你押谁能赢啊?”
赵敏敏紧跟着替她发声:“这还用问,她铁定押周勋。”
感觉怦然在看自己,赵敏敏给了她一个坏笑的眼神,弯腰俯身,凑到她身旁低声爆料:“我们都看到了…”
“你们看到什么了啊?”
“他在给你剪刘海啊。”赵敏敏挤眉弄眼,表情奇特,“还有赵唯一,当时脸色别提多难看了。看样子,赵唯一还真是跟你杠上了,连周勋都敢惹。”
他惹周勋关她什么事,怦然想不明白。
赵敏敏眨了眨眼睛,忽然神秘地一笑:“因为他对你好,跟对别人都不一样。”
球赛胜负其实在人员选好的那一秒钟已经注定,赵唯一挑的两位都是个中高手,颓势如山倒,哪怕周勋力挽狂澜,咬死了比分,还是输在加时赛这个环节上。观众席上有嘘声,有掌声,有笑声,热闹非常。篮球滴溜溜地滚落在脚边,周勋独自一人落寞地站在篮筐下,汗湿球衣,还在往下淌,肩膀微微塌下,很疲倦的模样,仰着头,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地方。
他的背影跟场上的热闹形成鲜明对比,让怦然觉得意外地心疼,仿佛开天辟地第一个神,孤独是与生俱来的一件事。
他感觉到了什么,朝场下看去,目光于是撞到了一束关怀的视线,然后他笑了一笑,向眼睛的主人。
怦然买了矿泉水想给他。
周勋拾起外套走下场,他的手在伸向怦然的同时,另一只手也朝她伸去,是赵唯一,正似笑非笑地朝怦然挑了挑眉。
她只买了一瓶水。
看似漫长的犹豫,也不过持续了两三秒。怦然默默地把水递给了赵唯一,像每一次他对她的捉弄,其实都已经注定了结局。
她愧疚极了,周勋一定很尴尬吧,她偷眼看他。
其他同学已经忙不迭把一瓶水塞到周勋手里,他自顾自喝了一口,浑不知情、浑不在意的样子。
赵唯一意气风发地走开,前后簇拥了好些人等,很出风头。
相比之下,周勋就沉默得有点不对劲。
怦然一小步一小步缩短着她跟周勋之间的距离,挨到他近旁,小声提议:“我请你喝汽水吧。”
他弯腰拾起外套,一把甩在肩上,走了几步见她没跟上,便侧身道:“那还不走啊。”
怦然快步跟上,走到他身旁,很高兴地讲:“我要喝可乐。”
然后,他买了一瓶可乐。
加一瓶营养快线。
因为刚刚放学,结账柜台排起了长龙,他去付钱,她觉得闷,去外面等他。怦然在小卖部门口碰见了小辣椒,她捧着一盒关东煮,蹲在一顶遮阳伞下,吃得风卷残云,特别津津有味,跟个小妹妹似的。她也看到了怦然,对怦然还有印象,从椅子上一跃而下,红裙子花色繁杂,随她动作在怦然眼前一晃,甜腻到几乎让人发晕的色彩,可这个年纪穿真合适啊。
怦然心想:她是来找周勋的吧。
小辣椒自然地拍了拍裙摆上的灰,笑眯眯地看着怦然:“你们放学了啊?”
她点点头。
小辣椒接着说:“待会儿要不要去我家玩?”
怦然被这个突兀的要求弄得有些措手不及,老老实实地摇头:“不行啊,我还有好多作业要写。”
小辣椒听闻此言,顿时哈哈大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都出来了,觉得这人真好玩,怎么跟小孩儿似的。
周勋走出来,把营养快线递给怦然。怦然看了一眼他手里的可乐,在心底叹了口气:不公平啊…
他拧开可乐,还是沉默。
“我刚刚看到…”她不知道小辣椒的全名,摆头一看,人呢?
“看到什么了?”
她嘟囔:“怎么不见了?”
周勋也没接着往下问。
第7章 他能说什么,他什么都不能说啊,可他心疼她
在回去的路上,周勋一直都没怎么说话。
最后一次开口,是他问她:“到底怎么了?”
到底怎么了?种种的异样和反常,他都看在眼中,他不是傻瓜。赵唯一的敌意、球场上的挑衅,以及怦然的胆怯跟害怕。她装得很坦荡,但是掩盖不住递水那一秒钟的慌张。
跟从前遇到那个浑蛋体育老师的时候一模一样。
唯一的区别是,她就算害怕,也不肯讲。所以他就算是神探,也得瞎。
怦然手指抠着营养快线的塑封标签。
他轻轻吸了口气,告诫自己,无论听到什么,他都不能表现得太过震惊,再来困扰这个小孩子。
她跟他讲了她的家庭,她和平离异的父亲母亲,还有跟赵唯一的关系。她说这些事情的时候,语气很平静,并没有觉得怎么样,她从小就在这种环境中长大,她深知并且习惯它。
静水深流,越是平静的湖面下,涌动的悲伤越是巨大。
“尤怦然,”当他终于开口的时候,内容跟心意其实背道而驰,相距十万八千里,“真对不起,把你的头发剪成这样。”
“对不起,岂不对,张三李四来相会。”她打趣他。
他其实比任何人都要深知这小姑娘明朗可爱的地方。于是他真的笑了,然后伸手,自然地拍了拍她发顶心。
他能说什么,他什么都不能说啊。
可他心疼她。
发生在楼梯拐角处的一幕,恰好尽入刚刚从卫生间出来的赵唯一的眼底。球赛带来的喜悦顷刻间消弭殆尽,沉郁烦躁如阴云过境,笼罩了这个少年莫名的心情。
他很用力地捏着手里的矿泉水瓶,几乎变形。
怦然再遇到小辣椒的时候,春天已经临近尾声。梧桐叶顶端的树叶也由浅绿渐渐转为深色,校园从严楼前的荷塘中尽是绿色荷叶,碗大如盖,郁郁葱葱遮天蔽日地铺陈,只几朵瘦削靓丽的荷花从中间探出来,羞羞怯怯,偶有蜻蜓立上头的时节。
怦然在公交车站台等车,小辣椒从街对面冲过来,好几辆车在她面前急刹,被意外惊吓到的司机纷纷探出脑袋来骂,她才不管呢,裙袂飞扬,径直冲到怦然面前去,像夏日一道有颜色的风,冒着鲜活的热气。
她很直接地问怦然借钱回家,右手大大咧咧地摊着,掌心向上,嚼着口香糖。
怦然从书包里拿出皮夹,从里面抽出一张,递给她。
小辣椒似笑非笑地睃了她钱包一眼,这女孩的父亲在教育界颇有声望,却在理财方面欠缺打算,给女儿的零花钱超出同龄孩子许多。小辣椒飞快道:“谢了。”跟来时一样凶猛地冲过车流如织的街道,背对着怦然挥了挥手。
几日后,小辣椒推着一辆电瓶车在校门口等怦然,说要把钱还给她。
怦然摇摇头,说没关系,而她坚持,非要载怦然去家里取。
怦然拗不过她,坐上了她电瓶车的后座。
小辣椒的家其实离学校很近,是个待拆的老式居民区,她载着怦然,歪歪斜斜地在小巷中穿行,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片低矮破旧的屋檐,电线杆网出纵横交错的线条,头顶晒着人家洗后的床单,颜色扎眼的内衣内裤,挡住头顶唯一的光线。
她把电瓶车停在路边一处小卖部前,问怦然渴不渴,要喝什么。
四五月的暖阳中已有了盛夏的踪迹,热得无法无天。只是晒了一小会儿,就出了薄薄一身汗,怦然看见小卖部货架上陈列的酸梅汁,更觉得口渴难耐。
付钱的时候,小辣椒坚持自己买单,低头在背包里翻搅了一会儿,从里面拿出一只粉色钱包,抱歉道:“我忘记带钱了。”两指撑开给怦然看,暗示真的没带钱。
怦然便把自己的钱包递过去,小辣椒接过,找来的零钱放回包里。
从小卖部出来,小辣椒又带她兜了几个圈,突然想起自己的饮料忘记拿了,让她先在树荫下等一等,自己骑着电瓶车回去。
怦然一直等到日落西山,也没等到小辣椒再回来。
怦然根据记忆中的路线,找回了小卖部的地点。那个看店的老婆婆从老花镜背后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却很司空见惯这类事:“小姑娘,别等了,回去吧,下次当心点。孙家小妹崽啊,没人管她的。”
她失落地走出小卖部,就听见有人突然叫了一声尤怦然,她循声回头,周勋骑着山地车,骑得飞快,蹿到她面前来,差点吓了她一跳。他单脚撑住地,眼睛紧紧地盯牢她,问她来这儿干什么。
她避而不答,转而问他:“你怎么也在这儿啊?”
原来他以前跟外公外婆就住在这里,二老过世后,他才跟大人从这里搬走。
她没跟周勋说遇到小辣椒的事,他便骑着自行车载她出去,到附近的公交车站。她搭916路,坐地铁二号线也能到家。在车上她才发现,钱包里头只有几枚找回来的硬币,却不是她的那只钱包,大概是小辣椒弄混了,将自己的塞给了她。
至少怦然是这么想的。
江川最近很忙,忙着补习。
给他们补课的是某大学教授,出过去年高考数学题,他母亲千方百计打听来消息,把他塞进了这个老师人数庞大的补习班里,沈倩坐在他隔壁,这段时间,因为相同的目的,两人走得很近。
怦然去旁听了两节课。
讲到如何证明函数的单调性的时候,知识点已经渗透到了高二下学期的内容,怦然听得频频走神,一节课下来,笔记上还是空白一片。江川和沈倩在课间交流分析,查漏补缺,也会争论不停,基于彼此都掌握了解的前提下,一同参加补习的几个学生程度不够,听得懵懵懂懂,不约而同投来羡慕的眼神——能讨论说明人家起码都听得懂呀。
这就是优生与中等生的差距,前者都奔小康了,后一批还在温饱线挣扎。
江川也感受到了怦然的心不在焉,自然而然地跟茫然画了等号线,便温和地安慰她:“这些东西,高二还会再教一遍的,现在听不懂不着急。”
沈倩微笑道:“怦然,你将来想念文科还是理科啊?”
文理按说高二下才分,但是现今的学习方向已经有所侧重,定好方向的学生也会有计划性地调整。怦然没有太拔尖的科目,也不偏科,各门分数都平平。
江川要学理科,周勋也是,沈倩大概会留在文科班。
沈倩笑了笑:“怦然这么温柔,很适合去当老师啊。”
“可是周勋说,我最不适合当老师了。”他的原话可没这么客气,他以他们班的英语老师为例,高中孩子最欺软怕硬了,混成一片不如打成一片容易,得软硬兼施,降得住他们。怦然的级别,只够勉强对付幼儿园小班,说得怦然真伤心。他却笑嘻嘻:“那你就学理科呗。”
反正他是一定要学理科的。
江川的脸色微微一变,他最看不起的一个男生拿过全校第一,盖过他的风头十万八千里,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并且那样英俊。
西天取经的道路上,为何唐僧遭各路妖魔鬼怪围追堵截,势要取他性命?真的因为他肉质鲜美,能延年益寿,长生不老吗?有没有一瞬间,妖物们在倒映的水面中看见自己的模样,又比对途经的唐僧的脸,觉得佛祖跟上帝在众生平等这件事上做得忒不地道了呢?
似乎全校都知道周勋长得帅这件事,只有怦然蒙在鼓里。
沈倩又笑了:“那个年级第一啊?怦然,怎么你跟他关系很好吗?”
她抬起头,看着巧笑倩兮的沈倩,看着江川绷得很紧的侧脸,然后摇了摇头,心虚地低头摸了摸自己的鼻尖。
不会变长吧。
在谁都看不见的地方,沈倩如释重负地,悄悄松了一口气。
此间的三名少年各有心事,各有诉求,却因或这或那的原因无法沟通,无法共融,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成为喧闹的课间最安静的一处角落。
在那之后,小辣椒时不时问怦然借钱,理由破绽百出。怦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还是照给不误,你可以说她傻,骂她活该,但请先听听这个女孩的辩词。
如果,如果小辣椒借钱真的是生活所逼,为解燃眉之急?
如果,如果她拒绝的那一次,刚好是她最需要钱的时候呢?
人总会长大的,何必急于一时?人总会被社会磨平棱角,为何着急先摆出阅尽沧桑,不堪回首的姿势?
于是后来,连小辣椒自己都于心不忍,她带怦然出去玩,去玩的地方无非就是些游戏厅啊台球室之类的。怦然也终于知道小辣椒不叫小辣椒,她有自己的名字,姓孙,叫娜娜,是隔壁职业技术学校高二的学生。
第一天去台球室,她们就遇到了以周勋为首的一帮男生。
就算跟一个男孩子认识得再久,怦然也不会知道他在校外原来是这个样子,没穿校服,一件黑色T恤,叼着烟,拎着一杆台球杆,俯身弯腰在桌边瞄准,一杆没能进洞,他刚骂完一句脏话,抬起头,就看见了背着书包站在门口傻乎乎看着他的尤怦然。
于是他又骂了一句,这一次,是在心里。
抛下球杆,他迅速地走了过去。
他当然也看见了孙娜娜。
所以,他很快就觉得不对劲了。
他板着脸把怦然拖走,身后有人嘻嘻哈哈地起哄:“衣服不要了啊?”他没接腔,隔着衣袖捏住了她的手腕,力气有点大,弄得她有点晕头转向。
“你去给我打几局。”离开之前的最后一句话,他是对小辣椒孙娜娜说的。
“好嘞。”小辣椒欣然领命。
他拉着怦然,径直往外走。他人高腿长,一走快她就跟不上,跌跌撞撞,只能看见他的背影,他头发长了几寸,还是贴着头皮,显得整个人精敏刚劲,像一头漂亮的花豹。彼此之间连话都不说,也不看对方,直到附近一处公交车站台才停下。
周勋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近乎打量,问她怎么来这里。
她不肯说。
他又看了她一会儿,很快洞悉到了真相:“她问你拿了多少钱?”
她还是不肯说。
他从裤袋里掏出皮夹子,里面现钞不多,他全拿了出来,塞给她。
她背着手,不要他的钱,他索性直接动手拉开了她书包的拉链,塞到了夹缝中间,像对待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粗声道:“以后离她远一点。”
结果他稍稍一抬头,脸色就有点不对劲。怦然回过头,看见了站在他们背后似笑非笑的小辣椒。
他没解释,也没有觉得不好意思,招手替她拦下一辆出租车,看着怦然坐上去。离开的怦然回望的最后一眼,是周勋跟小辣椒面对而立,两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东西,指手画脚,都快要吵起来了。
怦然独自离开,又孤独,又寂寞地离开。
这是她第一次感觉到,她距离周勋的世界遥远宛如银河系,也并不是靠近他的世界,就能解决问题。
那之后,小辣椒再也没有找过怦然,生活恢复到简单的两点一线,日子不复意外跟刺激,除了赵唯一日复一日的恶作剧,怦然从来没有想过,她会这样讨厌一个男孩子,并且这个男生还跟她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如果毕生只允许实现一个愿望,怦然的愿望一定是,赵唯一从她面前消失,彻底地消失。
但大部分的日子里,她饱受关爱跟呵护,爱她的人不胜枚举。生活不算太好,不算太坏,喜忧参半。
江川跟沈倩去补习班的时候,通常都是她一个人去上自习。
傍晚永远都是这个校园最生机勃勃的时候,天还没暗透,夕阳要落未落,埋在山尽头,将天际的云染得绯丽瑰红。她抱着书沿着林荫道从图书馆出来,一定会穿过操场,操场上总有人在打篮球,人声鼎沸,热气腾腾,有时候她能听见周勋的名字。
她跟他撞见过一次,他大汗淋漓地从场上下来,短短的发梢还挂着水珠,跟左右的人嘻嘻哈哈,跟她擦肩而过,没有人说一句闲话。
关于她跟周勋的暧昧时期,已经悄无声息地过去。
尤母四十五岁生日的时候,赵叔叔在国宴宾馆置办下酒席,邀请了怦然一起去。她穿一件专门为她定制的正红色无袖圆领小礼服,黑色小皮鞋,头发由母亲的发型师亲自打理,高高梳拢,盘成一个俏皮的发髻,她遗传自她母亲纤长优雅的脖颈,非常适合这个发型。
她的位置,正对赵唯一。
最讨厌的就是大人们,知道两个孩子同一个学校同一个班级,专门问东问西,问彼此的成绩,问二人的关系。最夸张的是赵唯一的姑姑,笑眯眯地问他俩:喜不喜欢对方。
是不是大人都有这个爱好,怦然有个表姐,念大四,每回过年去外婆家,最喜欢问怦然的一个问题是,班里有没有你喜欢的男孩子。
怦然颇觉郁闷地想,说不喜欢他,您还能替我报仇雪恨啊。
她有一双静静的大眼睛,一垂下,就能当作一声不响,消极抵抗。母亲在这种事情上一向很护卫她,反正男孩子,永远吃不了亏,便嗔道:“胡说什么啊,怦然年纪还小,都还是同学呢。”
赵唯一低下头,又抬起,耳朵不知道想听到什么声音,混沌的心事像是散开的雾,通通映入少年的眼睛中去,七零八落地拼凑着少年人的心情。
席间的怦然有点心不在焉,频频走神,目光断断续续地投向宴会厅的另外一边,那头是酒店专设的甜点自助区,游走着两三位黑领结燕尾服的服务生。当中有一位个子较矮,穿男式的制服,高耸的飞机头,梳得油光水滑,再男孩子不过,模样却极清秀,尖下颌,眼睛雪亮,分明是女孩子的神情。
蛋糕推出来的时候,灯火齐灭,怦然从椅子上溜下来,拿好手包,灵活宛如深山里修炼的小狐精,半弓着腰,飞快地从侧门出去。
人的视线不能够转弯,于是很快,赵唯一在视力所及之处,失去了少女的影踪。
待怦然追上的时候,小辣椒被保安拦在酒店门口。小辣椒换过衣服了,穿的是自己的衣服,糖果色T恤,起了毛边的牛仔裤,足下蹬一双山寨的阿迪达斯球鞋,通身行头不超过300块,却拎着一只LV的纸袋。保安厉声命她交出手中袋子,她不肯,二人推攘起来,肢体上不免发生一些冲撞,看得怦然心惊胆战,急声道:“住手,她是我带来的朋友。”
这家酒店的保安迎来送往皆贵胄,有保安认得她是赵先生的继女,就算不认得她,也该认得她手上那只celine的笑脸包包。
少女蒙少女搭救,也不见得多么感激。小辣椒回过头,似笑非笑的目光在怦然身上一绕,她有跟周勋如出一辙的神情,尤其看人的时候。这表情看得怦然忽然软下心来。
小辣椒出口的第一句话,就燃着浓浓的火药味道:“周勋不是让你远着我吗,跟着我干什么?”
怦然说:“我没有跟着你。”
“那你在这里干吗?”
怦然咬着嘴唇,半晌认真道:“以前你不是说要带我去你家里玩吗?”
小辣椒看她许久,收起了眼神里争锋相对的刺,整个神态渐渐柔软下去。
怦然是那样一个孩子,碰到南墙一百回,还是会有第一百零一回 的尝试。她自始至终被人呵护,所以认为众生皆可罪赎。
小辣椒忽地一笑:“下次,下次我带你去。”
于是她依然选择相信,不去求证这会不会又是一个谎言。
于是小辣椒明白过来,她人生唯一一次的信任,在此间被交付。
那么,辜负这个女孩的信任,会不会是一件罪大恶极的事情?
小辣椒将手里的LV袋子递过去,问得郑重其事:“怦然,你相信我吗?”
怦然毫不犹豫地点头。
“把这个袋子,悄悄地放到来宾席去,不要让任何人看到。你能做到吗?”
怦然粲然一笑,并未询问原因,而是伸手接过袋子,无形的契约就在初识的两人之间签订。
小辣椒反而疑惑:“我们刚刚才认识,你就这么相信我,为什么?”她只是不忍心当着怦然的面说她傻。
怦然给出的理由异常简单,并且坚定:“因为你是周勋的朋友。”
“你怎么知道他是好人呢?”小辣椒眨了眨眼睛,一字一句,似真似假地慢慢道,“那你了解他吗,你只见过他在学校的表现,他本来什么样子你知道吗?我说他可比我坏多了,天生的坏坯,一肚子坏水,向来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你相信吗?”
回去的这一路,怦然都在想,她为什么要不相信小辣椒的话呢,她不是傻瓜,好坏得失,像天生的公式,存在在这个少女的心里。她心里明镜似的,清清楚楚一览无余地照着眼前的人和事,还有那个男孩子。
他们班有个男生姓周,外号八戒,足有两百磅,魁梧高大,结实强壮,连老师都敢打,唯独怕周勋。
她不止一次撞见过周勋抽烟,在厕所门口的走廊上,隔壁就是老师的办公室,他跟一群高年级的男生一起,打火机在他们中间抛来递去。
他从不在校内打架,但是据说,以他的家世,他就算弄出什么事也没什么关系,他的父亲能够轻而易举地摆平。
初中的时候,他所在的学校就有女生为他大打出手,他迫不得已,才从外地转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