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她换成你二嫂的性子,你打量我收拾不收拾她,随便一个借口,就能整治得她爬不起来。别看我平时吵吵吵,但我就觉得你三嫂才真是个实心人。”
“娘,你说,你女婿,能不能也去三哥铺子里谋一个职?现在花销大了,手头总是不称手。”
“我看行,等来年再说吧。他们家养那么多闲人,我们是去干活路儿的,难道还舍不得给一口饭吃?”
却说刘三,一家子五口走了一个小长队,欢欢喜喜地往王成才家赶。
一路走得哎哟喂嘿,却是刘三挑了装得满满的两箩筐谷子,谷子上头还放了一个三十斤重的蹄膀,加起来,一百多斤重。下了船,走了一两里路,刘三呼吸逐渐粗了起来。
给娘家爹娘送蹄膀,是本地的风俗,刘小姑这次回刘家村就砍了一只十几斤的蹄膀,依罗氏给女儿做面子的性格,一定会把蹄膀高高地挂在墙上,让每个人都知道她的女儿有多孝顺。自己女儿给自己送蹄膀,自已当然灰常高兴,别人女儿给别人送蹄膀,尤其是那蹄膀无比硕大,几乎小半边猪都下去了的时候,那个自己就灰常地的不高兴。
过年杀猪,屠夫下蹄膀,一刀下去,鲜肉要四十五斤,干了才能得到三十斤重的腊肉蹄膀。可想而知,当初春花娘专门为父亲留的蹄膀能引起多大的轰动。夸孝顺舍得的大有人在,心头不爽,自己得不到不由嫉妒非常的人也有人在。
刘老头双眼盯着那只蹄膀眼睛珠子都不带转一下,心里挠心挠肺地不痛快。
屠夫见了就笑道:“这只蹄膀够莽吧!春花娘好大方,你家有个孝顺媳妇!”
刘老头白了白眼,心想,好东西又不是孝顺给我。
春花娘笑道:“爹,这条夹子肉有十五斤,给你老了。”
刘老头接了肉,看了看,心头才略好过一些,对罗氏道:“媳妇孝顺,把肉拿回家去吧。”
罗氏死死地盯了蹄膀一会,撇了撇嘴,拎起肉走了。
要说刘三对大蹄膀没有想法,那是不可能的,男人说到底又有哪一个不自私,不过转念一想,反正家里也宽余了,不在乎这么点,春花娘又会做人,对自己的爹并不刻薄,他也就算了。
及走到老丈人家,沿途无人不比那只大蹄膀赞叹不已,又见那一百多斤谷子,都竖起了大拇指,拼命地夸奖刘三是个孝顺女婿,当得半个儿,王菊选对了人,刘三就真正地高兴起来。一路吹嘘,牛皮几乎都吹飞了。
王成才乐呵呵地收了蹄膀,故意朝儿子家门口大声道:“还是我女婿好,这只大蹄膀呀,起码有四十斤重!”
王成才昨日才和媳妇打了嘴仗,今天就搬回一城,格外高兴,热呼呼地做起了饭。
舅娘听说有大蹄膀,冲进来看,“哎哟,小姑,好舍得!还有一挑谷子!哎,这么一河坝走来,是不是人人都看见了,别人还以为你哥哥揭不开锅了。不过有总比没有好,家里正顿顿喝稀饭呢。下次你还是送现钱嘛,给你哥留点面子。”
第九十章 剪桑忙
“小姑现在是发达了!人比人比死人啊。公公,我帮你把蹄膀拿去挂好啊,别被猫偷吃了。谷子我挑走了。中午到我多做几道菜,到我家来吃饭吧。”
王成才护住蹄膀,道:“不消你挂,我放进棺材匣子里,天天抱着它睡,什么阿猫阿狗都偷不着。”
舅娘嘴唇蠕动了几下,挑起了谷子,往自家屋里去了。
春花道:“外公,舅娘今年怎么没有回娘家。去年初二我们过来,家里可只有你一人。”
“她娘在我们家都住了半年月了,回娘家找哪个。现在呀,世道都反着来了,娘屋人比婆屋人金贵。要是以前,哪个丈母娘能在女婿家长年累月地住着哟。”
春花不由笑道:“外公,生意不是这么算,你也不吃亏啊,她有女儿,你还不是有女儿。”
王成才也笑了,“哈哈,小孙女说得对。还要当初得了女儿,要不然,我这生意就做亏了。不过也是我女婿好,我去女儿家,住上一年,他也不说二话。”
刘三道:“老丈人爱住多久就住多久,只要你不想你大孙子。”
“想他们做甚,一个个翅膀硬了,要飞走了。”
春花娘道:“爹,你嘴上总这样说。我给你的东西,这次可不能都散给你孙子了,回回给你什么好东西都忘不了你那大孙子!还说女儿好,心头明明就偏心儿子。”
王成才摸了摸胡须,没作声。
春花道:“外公,那我们还做菜吗?”
“不做!去你舅舅家吃去!走外公吃舅爷,你舅不是总这样说吗,天经地义的事。就是那一挑谷子,也够买今天的饭钱了。你们家再有谷子,下次也莫再挑来了。喂饱了你舅娘,起了头,下次再来不好开交。”
春花娘道:“爹,我家日子过得好呢,不在乎这点谷子,只要我嫂子能对你好点,就值得了。现在让她占点便宜,等你老不在那天,我是想都不想再去哥哥家里踏一脚印。如果不是你在,我认都不要认这个哥哥。”
春月春雪在外大呼小叫着。不一会儿跑进来,笑道:“外公,我姨妈他们来了。”
一家人笑着迎出去。互相寒暄。
舅娘今儿性情好,招呼着儿子去捞一捆甘蔗出来啃。
小的们一拥而上,站在甘蔗堆上一会挑这根肥的,一会要这根胖的,一会流着口水盯着大的们削甘蔗皮儿。嘻嘻哈哈,吵得舅娘脑子都要爆炸了。骂了两声,声音才小了些。
姨妈使了个眼色,“今天不对劲,嫂嫂好性儿。”
王成才道:“你妹夫挑了一挑谷子送她,她自然好性儿。”
姨妈伸出指头点了点春花娘的头。道:“你呀,羊入虎口,有去无回。她高兴一时。下回就要嫌你一挑谷子太少,两挑才够呢。我才懒得惯她。”
春花娘笑道:“我这是换我们今天的口粮呢。吃了她的,免得过了后又穷叫唤,我宁愿荷包吃点亏也不要耳朵吃亏。我要是怕她狮子大开口,怕闹。我就不叫王菊了。姐,现在还早。让嫂嫂忙饭去,我们去把爹存了半年的脏衣服拿来洗了吧。”
“好啊。我把皂角粉都带来了。到时候用了嫂嫂的东西,她又要说话。”
波澜不惊地回了娘家,初三初四初五六,接下来几天,不是走东家串门就是到西家做客,闹得主人客人大家都不安生,但这一环人情往来又必不可少。年节的礼物从李家转手到张家,从张家再到王家,转手来转手去,反正一家人最终也就废一件礼物的钱,大家也不吃大亏,倒还乐得轻松。孩子们眼馋着送来的好东西就过了一次眼,转眼便成了别家的礼物,都不大高兴。不过,能去做客,吃好吃的,玩好玩的,就又愉快起来。
刘三家正经亲戚少,大约初八九的样子,就再没客人上门来了。
本来有正月十五前清耍不干活的规矩,但春花看着阳光热烈,气温好起来,就开始催刘三该剪桑树技了。
刘三肯定不乐意。
春花使不动老爹,就使坏,故意当着娘的面催着他该管管桑树了。老桑树,还有腊月栽下的小桑苗,都该剪技了,又要嫁接,再不行动,过了时令,就要等明年才能嫁接了。没弄好桑叶,看怎么养好蚕,卖好蚕种好茧丝。
刘三恨不得捂住女儿的大嘴,转脸对春花娘嘿嘿地笑道:“还没出正月半,哪能动剪子?动了剪子不吉利。”
“什么不吉利,不干事懒才是不吉利。又不是城里人,兴得多,每天缝衣砍菜,哪天不用剪子?休要为懒惰找借口。今年我们家的桑树多,不早点出去修桑枝,过了立春,再剪桑枝,就长不了好桑条,出不了好桑叶,到时候去想哪门子蚕子钱!”
刘三还没耍够,哪里肯干。
春花娘只好讲道理,“今年不同去年,到哪里找人家不要的桑叶去。自家有好桑叶,才不发愁,难道又去偷?你看,老桑树就罢了,两天就剪完了技。小桑苗可不等人,趁着立春之前,把技条修剪了,嫁接上,春天一来,正好发新芽。错过了节气,小桑苗旧技条吐了芽,再想嫁接,就活不得,要等明年了。”
刘三心头不大服气,“到时候请几个人不就干了,非要我一个人去做。我又没长十双手。”
“请人,请人,请人!请人不要钱啊!”春花娘禁不住就吼了起来,“当大爷的时候你不开腔,用了钱,你又成天念叨钱用多了!又不是自己的东西,别人做,哪有自己做牢靠!等不三不四的人给你嫁接,表面看不出什么,到了时候,我看能活几技儿桑苗!你会不会想啊!”
刘三声音低了些,“又不是你做,光晓得说!上千株小桑苗啊,难道要我一个去嫁接?我做到立夏都不能够!”
“人家二壮在家一个冬天就把那么多桑苗都栽了下去,比一个长工还顶事,你怎么不说一说,就晓得叫苦叫累!连人家二壮都不如。哎哟,我儿子生下来要也是这个鸟样,我还不如不生了~哦。”
“好了,好了,我去就是了。女人家就是麻烦。坐着不动,光使唤我。”刘三盯着笑嘻嘻的三春,虎着脸道,“左右无事,你们也来,帮我捆桑枝。”
他们家的女孩做粗活,不过就是做个样子,三春焉有不愿之理。
天气转暖,桑树已逐渐抽芽了,以前光杆的桑枝上点缀着三两点绿芽,显得格外有生气。
桑树和其他树种不同,它的价值在于桑叶而不是树木。为了得到新桑叶,开年立春之前,必须将旧年的桑枝去除,否则将会从旧桑枝上生出密密麻麻朝天乱长的枝条,桑枝多,却得不到好桑叶,这棵数就算废了。
把旧桑枝剪掉,在枝桩处留寸许长若干数量的桠巴,桠巴约莫有一两个生长点。春天慢慢到来,生长点很快就会抽出嫩嫩的枝条,直到长到旧年的桑枝那么长。伴随着抽条,桑枝上隔一两寸远就有几张漂亮的桑叶,便是人们剪桑枝的目的所在。
不能小看剪桑枝这门技艺,切口必须要光滑吃平,如果坑坑洼洼,切口得不到收浆恢复,生长点就不会发芽,留下的桠巴然后就会干掉,影响这一年桑叶的产量。若是更严重点,生长点全都不能抽芽,整棵桑树也就玩儿完。
所以爱惜桑树的老农,宁愿自己下手,也不舍得生手来剪桑枝,把好桑树弄坏了。
刘三用的花枝剪还是从多年前他从铁匠铺花了三十多个钱买来的,异常珍惜,平时都不舍得拿出来用。
孩子们到了地头,偷了剪子拽着桑枝就是一剪子,拿起剪下来的桑枝,呵呵地笑。
刘三正忙着摆放工具,一个措手不及,女孩们就剪下了十几枝桑条,忙抢了剪子,拿起桑条朝女儿们扬了扬以示威胁,再凑去看切口。不由就笑了,“嘿嘿,剪得不错哟。比你老爹就那么差一点点。照这个样,继续呀,我去前面看看。”
春花舞着花枝剪,一剪刀就一枝条,不一会儿就剪了小半棵树。
春月春雪捡起姐姐剪下来的桑枝,呼呼哈哈地玩起来,又去看爹在做什么。
刘三失望地看了看草丛里的野兔子窝,沿着草丛找了找,竟然从枯草里面发现了一窝红通通的乳鼠,捧起来,拿给女儿玩耍。
春花放下了剪子,笑道:“爹,你眼睛就是尖,来一趟坡上就找得到怪东西。”
刘三吩咐女儿们把乳鼠收起来,拿回家去喂鸡,“这个死东西,害多少庄稼,怎么也灭不完!这一窝老鼠,一发芽,不知又要长几百只出来!不要把它们放了,家里的鸡爱吃呢。”
春雪呆呆地盯着乳鼠,喃喃道:“爹,它们好可怜,放了它好不好,人家还在吃奶,多可怜呀。”
“三妹,我们放了它,过不了一个月,它就反转来祸害我们!吃光我们的粮食,让你天天饿肚子,干不干?”
第九十一章 倒霉的春雪
“它那么小,能吃多少粮食,我把我的饭给它吃!姐,你不要把它弄死了。”春雪盯着粉红色的小老鼠,求道。
春月道:“傻妹妹,我和你讲农夫和蛇的故事吧。有一个农夫看见雪地里有一只快死的蛇,就把它捡起来放在自己的胸口上。蛇苏醒过来,却朝农夫咬了一口,然后农夫就死了。这种冷血动物,你救了它,它反过来还要倒咬你一口。”
“老鼠又不咬人!反正我没被老鼠咬过!”春雪死活不干。
春花提起一只乳鼠,道:“傻瓜,它现在小,不咬人,等它大了,看咬不死人。一只老鼠一年要下几百只崽儿,小崽儿又下小崽儿,就是有几座粮仓都不够它吃的。到时候,看我们的雪儿,饿断自己的肠子,去养小老鼠!”
春雪咬了咬乳牙,不相信地道:“大姐,它才哪么点,怎么能吃下几座粮仓!”
“你看你才这么一个小人儿,不说粮食,就是每天一个鸡蛋,算下来,一年就有三百六十五个鸡蛋,是不是有很大一堆鸡蛋了?想一想,那么大一堆鸡蛋呀,就一个人吃了!老鼠虽小,数量却多,能吃多少粮食呢?”
春雪小脑筋转了又转,想不通,干脆扔开不想了,爱咋样咋样,她和爹爹玩去。
小姑娘抬起小脑袋聚精会神地看着爹爹忙活的样子,真是说不出来的可爱。
春花扬声道:“爹,我们回家去一趟,待会再过来啊。”
“去,去。来时把家里那个大背篓背过来,装干柴。”
两个大的捧了老鼠窝一路飞奔回家。
陈夫子看了吓了一大跳,“这是,什么东西?”
二壮娘子凑过去。笑道:“这是刚出生的乳鼠,你看,还没睁眼呢。”
春月咕咕咕地一唤,家里的老母鸡飞奔而出,一眼就看见小主人手里的乳鼠,兴奋地一跳,一爪就将鼠窝打翻在地,扑过去,冲着蠕动的小动物就是一嘴,咕咚一声儿。就下了肚了。
其它鸡亦没命似地冲将过来,拼命地抢食起来。
春花春月看得津津有味。
陈夫子吃惊地道:“鸡要吃老鼠的吗?”
春花娘笑道:“怎么不吃!别说这种吃奶的玩意儿,就是半大的耗子。它都要吃。这只大母鸡,我亲眼看到的,就吃了几只黑皮耗子,还不算我没看到的。鸡和耗子是天敌,它不吃它。它就要吃它,大耗子偷小鸡吃,大鸡捉小耗子吃。”
陈夫子感觉自己像在听天书,“怎么老鼠还吃活鸡吗?”
“吃得凶得很!上了一斤的鸡就不怕它,一斤以下就要小心着点。半夜鸡圈的鸡突然惊恐乱叫,那就是耗子来了。人得立马起床跑去赶它。晚了一步,鸡就被咬断了喉管拖进洞里去了。还有鸭子鹅,没长大之前都要防着那畜生。一个不小心。活跺乱跳的家畜就不见了。”
“就是说,养大一只鸡一只鸭,不只是光给喂就行了?”
春花笑道:“夫子,你没养过鸡,不知道。这耗子是其一。还有那天上飞的老鹰、吃肉的雀鸟,都是鸡的天敌!有大母鸡护着还好。有的人家没有抱窝的母鸡,就直接去买小鸡来喂,那就大大的麻烦了。小鸡其实挺好养的,切点青菜撒点糠,活得好得很。就怕那天上的飞的,一个不留神,俯冲下来,再飞上去,一只小鸡崽儿就不见了。”
春月有和老鹰斗争地经验,争着说,“上次我听见外头老母鸡疯了似地乱扑乱叫,赶忙跑出去,就看见一只好大的鸟和老母鸡在打仗,我操起扁旦就打过去,这才把它吓走了!可惜没打死它,不然就可以吃烤鸟了。”
连二壮娘子都听住了,笑道:“稀奇,从前我们养些小鸡小鸭,就只怕猫哇狗的叨走,想不到连天上飞的鸟都来凑热闹。这么说来,养只鸡出来可真不容易。”
春花娘道:“是啊。所以农人才这么爱惜鸡鸭。刚兴家的时候,我喂了五只小鸡,辛辛苦苦养到半斤重的样子,却被什么东西弄走的都不知道,尸骨无存,全家的财产就泡了汤。当时我年轻,哭得什么似的。”
陈夫子叹道:“没亲耳听说,不知道民生多艰啊。”
春花娘只对锅里有没有吃的感兴趣,听了陈夫子的感叹,根本就没生出什么伤春悲秋之感,转了话题,道:“花儿,你爹不是要你们陪他吗,怎么就回来了,你妹妹呢。”
“我们回来拿大背篓,爹说有干桑枝,捡了来中午煮饭。妹妹不高兴我们把乳鼠喂鸡,生气呢,不跟我们一道。娘,爹干得快,二壮叔、阿生也去帮点忙,我看要不了几天就能把桑枝都剪掉。到时候,我们把麻布条、线、利刀准备好,叫上付姑爷,还有几个叔伯,估计花不了两天时间就能将全部草桑都嫁接了。”
春花娘怀了身子脑子变得有点迟钝,随意道:“你安排就是了。娘给你打下手。”
两个小姑娘背起能装五六个小姑娘的超大背篓,说不出地滑稽可笑。
二壮娘子笑道:“哎呀,背篓比人还高,还是我来吧。小云,空了没有,上山去!”
陈夫子道:“全都去坡上,家里太安静了,春花娘,我们也去凑凑热闹吧,怪闷的。”
一家主仆走了一长串,很快就到了地里。
春雪小同志正翘着小屁股,小脑袋冲着一个陈年的老树桩,手里拿着树枝,正掏着虫子。
春花娘看了吓一跳,连忙道:“春雪,快过来,别杵在那儿。”
春雪笑咪咪地跑过来,“娘,娘,老树根里头好多黑虫。我捉来喂鸡。”
春花娘搬着春雪的脑袋看来看去,见没什么事,松了一口气,道:“以后不要对着那些腐树桩!”
连春花都觉得奇怪,“娘,为什么呀?”
春雪突然觉得颈子有些痛痒,伸手抓了抓,下手之处,立马起了一串红泡,就叫嚷起娘来。
春花翻开春雪的衣领子一看,吓了一大跳,只见密密麻麻的小红点点挤在她小小的颈子上,十分地触目惊心。
“就为这个!这种腐物易生瘴气,小娘子皮肉嫩,沾上了就要起疙瘩!”一边说,一边拉着春雪,安慰道,“走,跟娘回家去,别哭了,洗洗盐水儿,擦点猪油就好了。”
春雪只觉得颈子抓心抓肺地痛,一会就泪眼汪汪,哇哇乱叫起来。
刘三一边剪桑枝一边替自己辩解道:“开始我都叫她不要乱掏东西了,就不听,现在上当了,以后才晓得怕了。”
春花娘气得叫嚷,“她还小,懂什么,你把她抱开不就行了。非要遭这个罪!哎哟,幺儿,乖乖,娘疼你,我们先回家啦,洗洗就不痛了。你爹太坏了,以后不买糖不砍蹄膀给他吃啊。”
刘三讪讪地,叫春花把剪下来的桑枝放齐整好捆扎。
春花娘、陈夫子带着春雪匆匆地赶了回去,剩下的人,连春月都没闲着,一起帮着剪桑枝,扯杂草。
太阳当头,大家的肚子都有点饿了。
刘三拿了蔑条,将码得齐齐整整的桑枝捆得紧紧,堆放到可以遮雨的石崖下,挥了挥手,叫大家一齐下山吃午饭。
迎面遇到村人,问,“刘三,就上坡了啊?”
“是啊,快交春了,桑叶都冒出了一个顶儿,早点剪免得农忙时事情都凑一堆。”
村人若有所思。
春雪颈子上的红点点已消失了大半,只略略有点痒,伸出来,给大伙瞧了,仰着小脑袋,得意地笑道:“我娘说给我煎一个荷包蛋!我一个人吃!”
春花还以为她要吐出什么撒娇儿话来,原来一个荷包蛋就收买了,拧了拧春雪的小脸,笑道:“小吃货!和你二姐没差!你俩才是亲姐妹!下午要不要和我们出去玩啊?我们去松山捡松果子回来烧。”
陈夫子想了想,道:“去把我的琴取来,下午练琴!”
三春皆垮了脸儿,无辜地看着老师大人。
“松山环境好,正适合弹琴。带上纸笔,画幅山石松树图来。”
春雪转了转小眼珠,大叫一声,“啊!娘,啊,我颈子又痛了!”
两个姐姐就都拿眼儿瞪她。
春花娘笑道:“再痛也要去!偷奸耍滑!就跟你爹一个德性。”
中午的荷包蛋吃起来就没有那么香。
吃了饭,各做各的,三个大男人仍去剪桑枝,其余人背了背篓去松山去捡松针松果。
沿途就遇见村人亦背了背篓拿着剪子去剪桑枝。
春花娘笑道:“如今我们家做个样,就有人跟着学。”
“娘,不过是看见有人动了,心头发急,才跟着来。要是别人家先剪,说不定也是一个效果。”
“你这个鬼东西,我说一句,你就接一句,就不让娘得意得意。”
说说笑笑,一行人就到了松山。
春花娘捞起笊篱就急慌慌地搂厚厚的松针,不一会,就是小一堆。
二壮娘子和小云上前帮忙,将搂在一些的松针装进背篓之中。
第九十二章 繁春
柴草说起来不贵重,却是家家户户必不可少之物,可以说是一家人的财富之一。
乡村有不成文的规矩,凡有主之地,未经主人允许,外人不许从中获取柴草,所以那些无地之家,有时候穷得连根柴草都烧不起,更别说顿顿饱饭,餐餐肉湦儿了。
当年春花家没柴烧,陈年渣滓沤的浓烟呛得人发晕,一家大小搂完了竹林里的竹叶,再找不到捡柴的地方,只好到村外去找柴。
外村之地亦是有主之地,哪里找柴去。家中实在升不起炊烟了,刘三和春花娘没办法,有时候就会顺一点别家的柴草,但大多时候便会到这松山来捡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