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春月哇哇大叫说:“又抄字!我宁愿挨打不要抄字!纸不要钱吗?老师,你怎么就和纸过不去呢?老师,你小时候是不是也被罚抄字,现在要报复转来?老师,我再也不敢了,哇哇…”
陈夫子一辈子从来没见过这样天真烂漫的小娘子,以前带的弟子哪个不是秀气端庄的,就是耍小心眼那从来都是婉转地侧面地,从来没有一个女娘像春月一样撒娇使赖,无所不用其极。
陈夫子表面稳重,内心里实喜欢这种直性子,不由暗暗取笑,嘴里道:“你上次也说不敢了!这次又敢了?你有什么不敢的?”
春月忙举手道:“有,夫子!我怕蛇!”
陈夫子心里一阵恶寒,“抄的字不好,就再抄一遍!”
“哎呀,我的好夫子,好娘子。饶了小的吧?求你啦!晚上我给你买盐霜胡豆吧,我拿我的私房钱买!我知道,你最爱吃那个胡豆了!我也爱吃!夫子看在胡豆的份上饶了我这一回吧。”
陈夫子被逗得差点笑出声来,咳了一下,“还不写字!”
春月知道过关了,松了一口大气,和姐姐挤眼笑。
陈夫子敲了一下桌,春月就低下头,又写字。
条件所限,春花想成为古代才女的梦想一直都没有实现。现在来了个除了打算盘,几乎是样样俱通的老师,春花的梦想就又一次涌现了心头。
手里分着线。口里试探地问道:“夫子,你什么时候教我们学琴棋画呀。我看你那把琴真真好琴。”
“你想学琴?还是先找个僻静之处,免得乱弹琴扰了民。”
春花囧。镇上是人口密集的地方,何来僻静。讪讪道:“那围棋也学学呀。画画倒不急,我会画。”
陈夫子道:“你会画?画给我看看!”
春月屁颠颠地拿出姐姐给她画的素描。
陈夫子扫了一眼。道:“画得很像!”
春月骄傲地道:“那当然!我娘说画得和我一模一样!我姐姐最能干了!”
“你懂画画的要旨么?”
“不懂。”
“一气韵生动是也,二骨法用笔是也,三应物象形是也,四随类赋彩是也,五经营位置是也,六传移模写是也。你的画形似而无神。画画画的是一种精神。而不是像照镜子似的一模一样。工匠而已,而不能称为画者。”
春花一怔,心里有些不服气。
陈夫子二话不话。找来一碗水,调和墨汁,随便拿毛笔挥就,一副纯黑色浓淡相交的山石图就跃然纸上。和齐白石的山水图相比画功只高不低。
春花讪讪然,无言以对。
春月盯着画儿。问道:“夫子,你这叫画?乌漆漆的几团。画的是撒?至少我姐姐的画我认得出是撒。”
陈夫子瞪眼,“牛心古怪的木头,等你懂画,我看下辈子。明天就加一堂课,国画!”
几姐妹的画到底怎么样,暂且不说,不过有一日春花又给陈夫子描了一张素描,被春月发现被藏在了那木匣子里。
不得不说,陈夫子乃口是心非的翘楚。
老师弟子们如何折腾,刘三两口子没放在心上,他们担心的重点是生计问题。
刘三一见陈夫子竟有两个仆从,就开始担忧生计问题了。他简单的头脑着实想不通陈夫子为啥要养两个仆从,又不是没手没脚生活不能自理。其实别人就是养两百个仆从,又不是吃他家的饭,也与他无关,但关键是这俩仆从已经开始吃他家的饭了啊。
哎哟喂,除了吃饭,那还有人家的工资呢,是不是也要他发啊。我的个乖乖,不带这么买一送二的。
刘三心焦火缭,掰着手指计算着收支,仔细算来,勉强就维持个平等。再来个意外支出,就要用老本儿了!
春花娘道:“谁那大手笔要请个夫子?说啥不吃不喝都要供闺女学习。现在你就不要慌啊!咸吃萝卜淡操心,做好你的事,家里哪里就到那地步了!现在是淡月,你要知道,都能够支持这一大家人生活了,下半年到了旺月,怎么就没有结余了。全年算下来,只赢不亏。多了一笔支出,我们家还能负担得起。怕个啥。没了钱咱去码头扛大包也能挣钱呀。”
“说得好听,扛大包,要有人请你扛啊。码头上卖力气的男人排队等扛包,轮不着我!哎,我还是回去做我的老本行去,把我庄稼伺弄好再说。在街上,也是浪费口粮。”
春花知道后,说:“娘,要不我们都回乡下去吧。天一天天热起来,生意也不大好。干脆叫阿生来守铺子,我们回去,有木匠活了爹再去城里。也不用日日白守在这里。”
刘三道:“有理有理,反正阿生在家干不了啥活,就请他当老爷,我回去做我的农夫!”
春花笑道:“爹,术业有专攻,人家专长不在农活上。铺子里没生意,我们叫他卖点桃子李子的,也能赚钱呢。木头也留下,叫他们相互监督!就不怕担心偷拿银钱了。”
“这主意好!就这么办!哎呀,我闲得手都掉皮了!回家好!”
春花娘笑骂:“个死老头子,命里就享不来福!”
第四十五章 争端
陈夫子从闺女时期起就一直生活在大宅门内帷之地,奉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方针。不过老了老了,头发生了银丝,避讳少了,一切就看得淡了,偶尔也生出游山玩水的想法。但她没有保护人,想法终究是想法,不能付诸实施。
听说要去乡下,陈夫子倒很乐意,几乎没有不习惯的担心。反而安慰春花娘,说只要课业不耽搁,哪里都一样。
一大家子人高高兴兴地回了村,惹得众人侧目,纷纷寻问刘家怎么又添人了。
罗氏听说春花娘专门为女儿请了一个女夫子,和人怪叫这个媳妇就爱瞎折腾,米粮吃不完孝敬老人啊,钱多了给小姑多置办些添箱嘛。
和刘老头道:“你看三儿大方得,养个女儿比养十个儿子花费还多!填进去的都拿不回来!先不提我们老俩口,至少得周济周济侄儿们侄女们,看他们穿得破烂样,让他给侄儿们打套新衣呀。”
如果置新衣,她这边小辈多,占便宜。
刘老头曾经插手过刘三的家事,被春花娘闹得差点打架,所以他想管但不敢管,老大不高兴地道:“你这娘儿们管这许多!横竖银米给够了我们,还想咋的,把人家家底搬空呀?现在又不过节,置啥新衣。”
“眼看小妹的婚期临近,大家穿得体面,亲家看了好也给小妹脸上添光彩,娘家有底气,嫁过去杨家,她的日子也好过些!不把家里上上下下规置好,那老哄见了回去还不得张口乱说些啥!你不为自己想,也得为女儿想想!我们可只得一个女儿!”
刘老头可不糊涂,“你要做面子,别人给你买单。想得真妙。”
“怎么是别人了,怎么是别人了,那是小妹的亲哥哥,他把场面撑起请撑?如今他们四兄弟,就看着老三像个样,手头有俩钱,又没有亲儿子花用,如何不能给侄儿花用?女生外向,你还是说说你儿子,现在年轻还是多存点钱。别把钱都抛洒光了,以后老了侄子们不奉养!没有一点付出,哪来的回报!”
刘三没儿子是刘老头的心病。闻言虽知罗氏有私心,但说得并不毫无道理。
除非必要,罗氏从来不与儿媳妇们起正面冲突,枕头风一吹,自有人帮她解决问题。这回也不例外。
刘老头避开春花娘,私下找着刘三,语重心长地道:“三儿,你现在日子过得好,我替你开心。人生一世,就是图个开心。你现在成就高,爹的脸上也有光,说出的话有人信。出的气比人粗。你好,爹也好。但我是你爹,你做得不对的地方,我也得说说你。
“我知道,你挣的钱都是辛苦钱。不是大风刮来的,你想怎么花钱。就是爹也管不了。但你要好生想想未来。你命里无子,合该侄子们送你入土。女儿再好,也是别家人,不能给你捧盆摔盆,抬棺下坑。最后时刻,你还是得靠侄子!
“我也不是说孙女身上不该花钱,儿女身上好安钱嘛,你的心爹理解。你要看长远,现在你动得了,求不到别人头上,但等你老得挪不动了,出最后一口气了,终归还是要求到侄子们头上!
“你没和侄子们有一份香火情,真走到了那一步,我看你要怎么办?是不是死硬在床上了,生了蛆了,都没人瞧上一瞧!爹是不忍心你落到那一步田地啊!
“你好好考虑一下我的话!这回是个机会,给小辈们随便买上一件新衣,等你小姑过礼那天,大家脸上都好看,小妹也记你的情。”
刘老头说得入情入理,又抓住了刘三的死脉,他不能不动心。
可是春花娘能同意吗?刘三心里十分清楚她不会同意。
春花目不转睛地盯着堂屋墙壁上密密麻麻的黑点点,余光见爹鬼鬼祟祟,道:“爹,你干啥呢?是不是去拿你的私房钱!”
这熊孩子,眼睛不要那么尖好不好!刘三吓一跳,食指嘘了一下,小声道:“小声点,别让你娘听见了!”
“听见了!听见了咋的?什么事不能让我知道!你两爷子说我什么坏话呢!”春花娘从大门口探出个头来。
刘三忙结结巴巴地道:“没,没啥。在说你中午做什么好吃的呢。”
春花娘狐疑地看着春花。
春花娘道:“对,对,娘,你看天气多好,草木茂盛,田里的侧耳根长得定是又肥又嫩,要不我们去田里挖些回来凉伴,我们夫子一定喜欢吃呢。”
春花娘反转头问坐在地坝晒太阳的陈夫子,“娘子,你喜欢吃侧耳根么?我叫春花去挖些回来。”
陈夫子怎么可能吃过这种野物,她不好说自己只在药书上看过,本人却从未见过的什么侧耳根,道:“天气越发热了,吃了它解暑。坐得有点腰疼,我带她们去挖吧。”
春花见陈夫子兴致勃勃地盯着自己拿小刀橇侧耳根,暗道,你今天以前一定是从未见侧耳根长得像啥样吧,还说带我们挖!
陈夫子盯着田角还有,喊道:“来来,这里还有~!”
春月瞄了一眼,道:“那个太老了,是去年留下的老枝,吃不动,像嚼木头。你看叶子格外不同,边缘焦干了。”
春月像个小导游似地,一边玩一边小嘴啪啪说个不停。几师徒挖了小半篓,陈夫子还意犹未尽,想再挖些。
春月道:“要留些做种呢,挖光了,明年就没有啦。”
陈夫子这才领着孩子们回去。
刘三不在,春花娘和小云割猪草去了,二壮夫妇似乎也不在,几人回到家里,发现静悄悄的。
春花搬出了木桶筲箕,又舀了些水出来,和春月一起将侧耳根上的泥洗净。陈夫子带着春雪在边上看着。
不一会儿,春花娘和小云,还有二壮夫妇也回来了。二壮和春花娘一人背着一背篓猪草,小云和二壮娘子抱了些干枯草棍子。一行人有说有笑的。
春花娘道:“花儿,弄好没有?弄好了早点伴上,侧耳根要腌一个时辰才入味。”
第四十六章 烧衣
“对了,你爹去哪儿了?”
“爹没跟你们一起出去吗?我们也好一会儿没见着他了。他是不是上山砍松树去了。”
大家不甚在意,说说笑笑整治晚饭。
晚饭不是饭,其实是面,自从自家能种小麦后,刘三家的晚上一般都吃面。不要小看面食,这可是细粮,价格比肉价也低不了多少,偶尔能吃上一顿面的人家,那绝对是颇有家底的,几乎是地主级别的。
刘三是穷怕了饿伤了的,最最放在心上,头等大事,就是每顿能吃着什么,能不能吃饱,他能错过这顿地主级别的饭食,委实奇怪得很。
春花娘指使着女儿们到地头看了一遍又一遍,又高声喊了几回,还是没有找着刘三,心头有点焦火,摔着碗恨恨地道:“砍脑壳的,死哪儿去了,也不说一声!饭都不回来吃。面都糊了。再不回来,就倒了喂狗!”
跑了两趟地头无果后,春花开始无比怀念通信时代,其实就一个电话的事嘛,弄得人仰马翻的。
乡下没什么娱乐活动,不提倡夜生活,吃了面,闲话一回,做了一会针线,一家人就歇下了。
顺便一提住宿的问题。刘三家拥有两间卧室一间堂屋和一间厨房,一家四口住,尽够了。如今突然添了好些人,首先是房间不够,第二是床位不够。
但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无尽的,刘三编了竹篱笆将主卧室隔了一个小间,垫了木板,再铺上厚厚的稻草,席子一张开,就是现成的床铺,睡起来比席梦思都软和。再在柴楼上搭一个铺。给大壮两口子睡。此铺用小儿手臂粗棕树纤维织就的箩索(一种粗绳)掉在房梁上,颤巍巍,晃悠悠,有奇趣也,搞得春花都想住在上面了。而春花姐妹原来的卧室则给陈夫子居住,再搭个小床给小云守夜。
幸喜天气热了,不然被子就不够用了。
亥时将至,春花娘似睡非睡间,听见屋外有响动,惊得一个打挺。翻身坐起,呆了呆,轻手轻脚地走到窗户前。朝窗户眼往外看了看,转身打开门,道:“你咋才回来,干什么去了?吃饭没有?我给你下一碗面?洗脚水怕是冷了,我去热热。”
刘三声音有点慌张。“没,没,哦,吃,吃了的,遇着王老五。去他家坐了坐,喝了点酒。”
屋外黑呼呼的,春花娘没想许多。将刘三拉进屋洗洗睡下不提。
第二日天蒙蒙亮,恍惚间春花听见娘起床的声音,翻了个身,继续睡…朦胧之中,她听见房门吱呀一声又响起。
春月打了个嗝。小手伸出被外乱舞着嚷嚷,“娘。别打,就起…来。”梦呓之后,吧哒吧哒小嘴,又睡得沉了。春花揪了揪妹妹的小鼻子,微微一笑,凝神听外间响动。
春花娘的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刘老三,给老娘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刘三一夜都睡得不甚踏实,听见春花娘的吼叫心里自然而然就发慌,连忙翻身起来。
“野物!你在外面谷草垛下面放了撒?从哪里来的?昨天下午你到底去哪里了,是不是你买的?你要藏东西,也该找个好点的地方,老娘天天要去拿柴,这不是放在老娘眼皮子底下吗?你说,你还藏了啥?呜呜,我们老婆孩子的,一大家子人,谁不要吃要喝,当家的人还兴藏东西了!你是不是还藏钱了,难怪我觉得家里的钱对不上数,呜呜,我累死累活我为了谁啊!”春花娘气性多大,披头散发地将一包新衣扔在床前,炸雷一般怒吼,一边吼一边哭。
刘三脸涨得通红,顾左右而言他,“柴楼上不是有引火柴嘛,咋到草垛那去了。清早大早的,碰上蛇咬了一口咋办。”
“说正事!!!”
刘三见躲不过,眼睛乱转,嗫嚅道:“这不是怕你生气嘛。哎,你别恼,别骂,别人听见了不好!”
春花娘高声喊:“听见了咋的,许你做不许我说啊!”到底声音低了些。
“好了,好了,你听我解释嘛!这不是小姑要过礼了吗,我从岳父那里买了些麻衣回来,全家人穿个新,大家有脸面,侄儿长大了也记得我们的好!”
“记得屁!升米恩斗米仇,你把你心肝掏出去,人家还嫌脏了。那外四路的东西,关我们屁事呀!要做脸面,要买新衣,怎么不敢当面和我说呀,就当你是个面团子,随手搓磨。你说,这个主意是谁给你出的!”
刘三生怕春花娘找到刘老头面前去,撑死了都不说,心里无比懊恼怎么就傻得往柴草堆里藏了,口里劝道:“是我自己想的,你看侄子们老大的小子,屁股都在外面,趁人家落魄施点恩,以后好有回报。值不了俩钱,又没买布衣。”
“还想买布衣,想得好妙哟!这些不要脸的,怨人穷恨人富,见不得别人过一点好日子!衣服,想穿新衣服,老子让你们穿新衣服!”
春花娘又抱着衣服冲出门去,对天高声怒骂,然后几步跑到灶间找打火石。喝!别人烧鸡看我烧衣!
青烟缭缭升起!
刘三暗道要糟,跟着出去,发现春花娘已打燃火烧着一件新衣,急忙跳起来将火踩灭。
春花娘气得声音儿都变了,叫道:“叫你算计,叫你算计!一把烧掉,大家都落不着!”
一家人全醒了。春花姐妹抱成一团紧张地盯着爹娘。陈夫子接触的人肠子都有九十九道拐,从来没见过夫妻起直接冲突的,不由呆怔。二壮和二壮娘子连忙上前,一个拉一个,总算是将他们扯开了。
刘老头额上青筋一抖一抖,暗骂破家娘儿们,再打架也不能冲东西发火呀。糟蹋东西不得好死。
罗氏什么场面没见过,在她眼里这几乎不算个事儿,撇了撇嘴,有脾气把你家房子烧了把银子化了啊,我才数你行。几件麻衣,谁没见过吗。
刘小姑连忙上前扶着春花娘,看了一眼地上的衣服,幸好捆得紧,火扑得快,似乎只皮面上有点焦样。她道:“三嫂,大清早的,怎的了?怎么就烧衣了。多可惜呀,还是新的。”
自从订了亲,刘小姑突然通了窍似的,开始懂得讨好各房嫂嫂了。
刘小姑这还是头一次站在自己这边说话,春花娘愣了愣,脑筋弯了几弯,才道:“没事,是你三哥,突然就置办起了衣裳,不知为啥。我生气,他没告诉我一声儿。”
春花娘这才有点后悔自己的冲动,本来衣服买了就买了,送了人还能落个好,就是要闹腾也得私下了。这回当众烧了,又得罪快出嫁的小姑,又得罪侄子们,钱也花了,人情没落着,什么都没有了,那可就不妙,现在只好作一个笑模样儿,扯弯(找借口的意思)说话了。
春生娘也赶来了,捡起衣服怪叫道:“哎哟,我的弟妇,你家也忒有钱了,拿新衣服当柴烧了!还好,还好,只坏了一件儿,补补还能穿。哟,都是细麻衣嘛,不要了,给我家冬生嘛!我都拿走了啊!”
刘三忙道:“嫂子,这是就是给侄子们买的呀。一人一件呢。”
春花娘忙抓了衣服,道:“原来是给他们买的呀,我以为你又乱花钱了,早说我就不生气了!二嫂,放手,刘三说,一、人、一、件!”
春生娘讪讪地放手,就着春花娘的手挑了一件没烧坏的,道:“那我先把冬生那件拿了啊!”
罗氏白了好几眼,暗道你个捡便宜的,老娘都没拿,你都先拿了,又想几件破衣谁稀罕要啊,又眼欠春生娘把好衣服挑走了,一时矛盾得不行。
大牛解决了罗氏的矛盾,他见春生娘拿了衣服,也上前挑。
罗氏就松了一口气。
大小芬不快,小声呛了一句,“人家烧了不要的,打发叫花子呢!我们不要!”后面这句声音提得很高。
大牛举着衣服道:“大姐二姐,你们真不要?这么好的细麻衣,过年才穿得着呢!你看,还绣了花儿!”
大小芬瞄了瞄衣服,比自己身上的精致了不少,心里略有后悔,又不好说想要的话,赌气扭头不理。
大牛嘿嘿笑道:“你们不要,那还好,我给我媳妇去!三姐,你要不要?”
碧芬专程回来参加小姑的婚礼,自然穿得体面,看不上这种衣服,闻言只鼻孔出气为应。
“哈哈,都不要,那我全要了!”
春生娘忙忙地抢了一件,“好侄儿,那给我两件,你都那么多了,匀两件出来罢!”
罗氏脸上一黑,伸手就抢了衣服在手,“你要那么多干什么!说好了一人一件!我给芬儿几个拿着!这件还烧了几个洞,要不我们换换?”
春生娘不干,就此作罢。
陈夫子看得简直是叹为观止,心想,不入民间,真是不知民生情态。
春花对老爹很是无语,你要买就给娘说嘛,偷偷摸摸,是人都要生气,而且等衣服穿上了身,娘早晚还不是要知道,还不如提前打预防针,抱怨两句不就完了,非要这样搞得天雷地火的。
第四十七章 蚕业(一)
PS:万分感谢童鞋们的阅,感激不尽,抱拳!今天写得快,写了就发。谢谢大家。
对外,春花娘掩饰得干干净净,对内,她的怒火可不是那么容易消灭的。
冷战之术,古而有之,在怨气无法诉诸武力之时,以冷言冷语冷腔冷调或彻底沉默的方式打响战争,此战伤敌三千自毁八百,实在大家心里都不好受。
春花将从墙上收集起来的毛毛蚕精心地放在小竹匾上,把春月采的最嫩的桑叶切叶丝,细细地撒在蚕身上。毛茸茸地小蚕蠕动着身子,张嘴大口大口地吃着桑叶,不一会儿,密密匝匝的小黑点从桑叶下面爬了出来,布满了整个竹匾,煞是好看。
几姐妹津津有味地盯着蚕,商量着又下顿什么时候再喂它。
春花娘皱眉道:“花儿,你喂它干撒,这个时节又不喂蚕。来年才喂呢。你要知道,万物皆时节,违反了这个时节,果树就是开了花也不能结果。”
春花诧异道:“娘!怎么现在不该养蚕?不是正值养蚕的好时节吗?桑叶长得好,不喂蚕多浪费啊。而且过了伏天,不是可以再养一季蚕么?”
“傻女儿,你看天气这么热,养了蚕也热死了。蚕是娇贵东西,这种天养不了!你还是别折腾,多跟夫子念念书罢。”
春花家以前穷,没有多余的簸箕和桑叶,是养不起蚕的,养一两季蚕,收获少,不过为了挣点零花钱,没条件,她也没对蚕有过多关注。这还是第一次听娘说这里一年只养一两季蚕,真是奇怪。明明坡上桑叶长得旺盛,正适合养蚕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