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小的沿着河边走了一圈儿,扔石子和鹅打架,玩了好一会,才看见大人们从杨家走出。一个个脸上带着满意的笑。
第四十一章 上笼头
杨李氏能将十一二岁的小娘子认做是未来媳妇,不能说她眼睛有问题,而是脑子有问题。古人再早婚女子也得长成个十四五岁。春花虽然长得比同龄人高些,但仍是一团孩气,除了当童养媳,再没有眼色的人也不会把她看做是相亲对像。况且,说媒说媒,虽有夸大其辞的地方,总不至于连对方的八字都乱说。杨李氏一翻作态,除了脑子有问题,要不然就是存心羞辱。
此人的确有些儿正常,当地人谓之曰:老哄(泛指有点疯颠的人士)。干着农活时平平常常,但只要有人给了她三分眼色,鼓励一下儿,那婆婆嘴儿哦,有的说成无,没的能说成有,周家的瓦盖着西村盖儿,张三的头长在李四的脖上,颠三倒四,稀里糊涂,是村人茶余饭后谈论嘲笑的重点人物。
春花娘颇为气愤,道:“杨家的老娘子脑壳有毛病!怕生的儿子也朝(像)她!神经兮兮的。”
春生娘道:“儿子肖父。杨老头还挺热情。小伙子人精神,通农事。家里的大肥猪都是他养的。”
碧芬娘道:“田地很宽,离城里近,好养活家庭。 房子也大,以后成了亲不消考虑建房的事。就是老婆子怪怪地,一身赃兮兮,不过这种人好拿捏,媳妇不受婆婆辖制。”
春花娘刚想说那小儿子杨月亮吊儿郎当,刘三瞪了她一眼,便收了嘴不言。
不提罗氏等搜刮了一堆果子去,刘三叫春花娘打开橱柜将藏起来的好果子拿出来给他下酒,一边慢慢道:“你傻呀,沾了后母的事,你就别参言,人听你的吗?有好处没我们的份,祸事来了就要怪到我们头上。什么都是当初那样那样说,要不是你那样说,我就不会怎么怎么的,都是你的错。小妹的婚事,你压根就不该积极,还给她介绍好人家,结果好心当做驴肝肺,人谢你一个字没有。我一想着这个就生气!小妹就是属狼的,从来念不着人的好。她用得着,我们就去。用不着,我们不上赶着。”
春花娘讪笑道:“我一时不忘了吗。你说我,你还是一样。只要人一找你,屁股就甩得溜圆凑上去,到头来却连一句好话都没落着,在他们手上吃了多少亏!你说我们两个性子怎么就那么一样!就该好好跟着二哥两口子学学,不管对谁。嘴上从来没一句实话,全是好听的,又不得罪人,又没什么损失。可我们的嘴总是憋不住,爱讲实话。”
“虽然忠言逆耳利于行,良药苦口利于病。但世人都爱听好听的,我们还是顺势而为好。实在违背良心,咱惹不起。躲得起,总成吧。”
“今天,你也看见了,当着我们的面儿,你那好继母也没说给解解围。这还是为她生的女儿招来的!真是什么嘛!”
“也许看着我们在。不需要她出头。她也怕人家知道相亲的对象访男家,尴尬。以后小娘子少出门。遇上讲理的还好,遇到这种着三不着四的人,要吃亏!女儿们该好好管管了!”
“算了吧,当着面儿就这样,没当着面不一定还落井下石呢。哎,死了娘,可怜三代人啊!”
两夫妻探讨着为人处世的方向,突然听见女儿在外面怪笑,相视一眼,心想定是又在惹祸,忙走出去一看究竟。
三姐妹围在一堆儿,头朝中间,笑呱呱地。她们身后是斜立的木楼梯,顶端忤着屋檐口,屋檐下面光溜溜。
春花娘叫了一声,“火匣匣(棺材,骂人话),是不是把燕子窝端了!”顺手操起高粱扫把,啪啪啪一个打了几下屁股。
春花讪讪然,虽然是春月排头要看小燕儿,可她也是帮凶,真是越活越小了。
春花娘看着手心叽叽叫恐慌的小燕儿,心痛地道:“狗崽子,耍什么不好,要耍燕子!这是生财燕和气燕啊,不供着,还捣乱!比男孩还千翻儿(调皮好动的意思),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愣是要耍一个遍!哎哟,看人家母燕子公燕子叫得多惨!”
双燕立在屋檐下对着小燕喳喳叫个不停,刺耳的声音让人心慌。
春花娘忙爬上木梯,叫刘递了几颗钉子,敲进墙中,再将燕窝放上去。双燕连忙冲进窝中,拍打着翅膀似在安抚小燕。
见燕子们逐渐安静下来,全家这才松了一口气。
春月忙对瞪眼的娘无辜地说:“娘!我就想看看小燕长成什么样嘛!又不是故意的。刚爬上梯子,摸上鸟窝,大燕子就回来了,我一心慌,就把鸟窝掰掉了。我真不是故意的!”
“反正你们就是千翻儿!刚才你爹还说叫我把你们管严些!以后读书绣花学做家务煮饭洗服,一样都不许落下!再也不准像今天似地撵脚!想想今天都发生的什么事?小娘子在外,一个不小心,就要被人欺负。又后少出门!”
春月叫道:“娘!不行!我好不容易才交了几个城里的好朋友,不出门怎么玩嘛!”
“请到家里玩嘛。不许出河边耍水!小丫头子,学什么钓鱼摸虾,不许和男孩玩!”
“娘!你偏心!”
“喝,我怎么又偏心了?”
“你当然偏心啦!姐姐玩了十一岁,你才说不许出门。我才九岁,我至少也要等到十一了才不出门吧。我还能玩两年呢。现在就要我跟姐姐一样学管家,我亏了!不干!”
春花觉得妹妹真是能扯,不由笑道:“二妹,三妹比你还小呢。你怎么光比较我不比较三妹?”
春月转了转眼珠子,强道:“三妹还不懂事呢!她知道什么!反正我不管,我还要再耍两年!”
春花娘似笑非笑地道:“怎么,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娘,你不讲理,呜呜。我再也不和你说话了!太过份了!”
野马加了鞍,牛鼻子穿了绳,悲呼哉,那自由生活!以后可怎么过活。春月立马泪眼汪汪。
第四十二章 要转风向了
钱财,一般等价物,可换一切商品,利之所趋也。或争名夺利,或勤劳至死,上至皇帝,下至贫民奴隶,谁又不是为这一个钱。
伟人不在乎钱财,视金钱如粪土,哦克,先不说物质享受的话,只问你能自给自足满足自身生理需求吃饭穿衣吗。你要做出伟人的贡献,总不能目不识丁吧,你能造纸吗,能刷吗?不能吧,你还是需要这阿堵物,首先才能活命,其次才能成为伟人。
伟人毕竟不多,大家都是凡人!一个个为钱生,为钱死,为钱累死累活一辈子。
钱财这么重要,时人又怎么甘愿把它从自己荷包转渡到别人荷包?除了用于等价交换(注意,是等价),谁会自愿为谁付出钱财?
有一类人会为了另一类人自愿付出,不计回报,那就是父母对于子女。虽说子女排名分了先后,但好在刘三家不存在排名困扰,一视同仁。
自从刘三去官府领了禄米禄银,就有了心事。身份不同,待遇就不同,本朝官员俸禄丰厚,基本上是一人当官,全家不愁吃穿。刘三每月最盼的就领米领粮的日子,一是生活保障,二嘛就图个别人高看一等。
这天刘三有事耽搁,到了账房快收班的时候去赶到。
官库粮食堆积如山,银钱码了半边,重兵把守着。
刘三拿出春花的印信,进入办公场所。他一边偷瞄谷粮成堆的粮仓,一边感叹官府的人不挨饿。
“哎~手下再管着千千万的东西,还不是能看不能吃,过一过手儿,悄没声息的,钱粮就是别人家的啦。”
刘三听见账房的声音从密实的房间里传出,会心一笑。这个账房最是和气。不大样瞧不起人。
另一个许是当差的男人道:“再能,还不是要从你手里讨食!说没说好喽,咱就随便整他,不给银只发粮,还发十年前的旧粮,再加一半石头子儿,那还不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呵呵,都是老爷们,我哪敢啊!我不过是卖手上力气的人。和乡人种田的农夫没啥区别,可不敢得罪当官的!”
“哎哟,我的老爷。你这样还不好啊!和我们这些蛮干的武夫,可强多了!”
“哎,有什么强,再强也没生个好女儿,不吃不喝。光拿禄米禄银,就养活娘老子了!连个老农花儿都可以拿俸禄,啧啧啧…怎么我就没这好事!我女儿生得好花绣得妙,谈吐举止样样都比乡佬强吧,怎么就没个人封个官儿当当!哎,命啊!”
“哈哈。那土鳖!穿上了绸衣也不像老爷!生的女儿怎么同你家的比!”
刘三回家后,就一直阴沉着脸。
老婆孩子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话。只是奇怪地盯着春花。
晚上,刘三吃了一口肉臊子面,突然拍桌道:“我决定了!给春花请一个先生!嗯,女儿们都跟着学,读书做诗绣花。别人家千金学的,我们家的都学!我才不是土鳖!”
春花娘吓了一跳。“抽什么风,吓我一跳!说就说,拍什么桌!面汤都撒了!”
春花娘拿抹布擦了桌子,这才问道:“说说吧,今天咋了?遇到什么人的?憋了一下午,现在总想说了吧!”
刘三这才动了动身子,换一个姿势,动了真气,“还不是那起狗眼看人低的,说啥花儿是农花儿的后人,也是泥腿子土鳖。拿再多禄米也养不出大户人家娘子的气势来。狗日的,还想拿十年前的米给我!喂他老儿子去!吃死他!”
春花娘破口大骂,“龟孙,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吧!倒是想领白花花的钱粮,他就是没那福气!”
刘三望向春花,认认真真地道:“闺女!你八字生得好,命中富贵,才上达天听。出头鸟易遭嫉,自从蒙受皇恩,你看我们家再低调,别人也掰扯得出一二三来。富人嫌钱是锦上添花,贫人越苦是自然之律,要是贫人乍然富贵了,人是大多仇恨少数嫉妒个别羡慕。当初一样没钱的人和自己不一样了,任谁心中都不平衡。和无关的人使气反伤了自己,我在想,既然名都出来,何不干脆放手一搏,把名打得再响些!我知道我女儿胸中有数,只是像爹爹一样为人诚实,不作张狂样罢了。”
夸人先夸己,好不要脸的。春花娘白了刘三一眼,和他一起期盼地看着大女儿。
两个妹妹不懂大人们说的啥,只知道和爹娘一样鼓着眼盯着姐姐。
平时沉默惯了,突然被四双冒光的眼睛盯着,心里有压力好不好!春花头皮有些发麻,道:“爹呀,你可真是好眼光啊。对我的信心是不是太大啦!我只能努力努力,不能保证有什么大作为啊。我是娘子,出名干啥嘛。你不怕被小子们把我抢走了呀?”
“哎哟,这死丫头,说这种话,羞也不羞!”春花娘敲了春花一记,笑道。
气氛立时变缓和了。
“嗯,爹也不图你出名,只要你不比其他好娘子差就行了。比得上莫家娘子就行。”刘三转头对春花娘道,“一定要找位好先生!你看碧芬,跟着莫家娘子上了几天私学,现在文雅多了,再不像小时候似的连个人都不知道喊。”
“要不,春花也去莫家上学?我们家还和莫家沾点亲呢,给点学费,兴许能成。”
春花不由插嘴道:“我的个娘也,我以为碧芬上了几天私学呢。她娘想不花钱白上学,被人当丫鬟使呢。先生虽好,可要钱养呢,还要笔墨纸砚,还要琴棋书画,还要上好绣具,没个上百两银子,别想去上学。不说别的,单单一张带香的极品宣纸,就是两钱银子,你说咱家花得起吗?”
“哎哟,我的爹也,拿钱当饭吃嘛!我看大户人家的小姐不吃饭,光吃纸就行了。”春花娘不由叫道,“不学了,我们不学了!上那个学当不了饭吃!不上饿不死人!她爹,你一天莫东想西想,教坏我们的闺女。”
在这件事上,刘三无比地固执起来。
“不行!花再多钱,也要上学!我说了算!”
第四十三章 师
虽然刘三家很多事都由春花娘操盘定局,但刘三下了决心真要拍板一件事时,她也不能一竿子插到底。
说干就干,刘三丢下一切手头事务,满世界乱撞打听哪里有好老师哪里可以上学。
结果几天下来,没打听到什么学,反而惹来了一干闲人嘲笑,土包子们笑土包子装洋相,洋面包笑假洋面包附庸风雅,一时搞得人人谈刘取乐。
刘三是天生的反时尚人士,对一切毫无所觉,每日披星戴月,风里来雨里去,发誓要给闺女找到好老师好学堂。
有心人看不过去,道:“你这样找得到个鸟哦,城里有男学,可从来没听说过有女学。东京有女学,可你走得去上得起吗?女娘上什么学?只有那种穷讲究钱又多了花不完的富人才请秀才入家中教导女娘,其实又教得个啥,无非是女娘们混在一处好私混作耍呢。老兄,真有钱花不完买个儿子使也好呀。”
刘三眼一瞪,“我就爱拿钱给闺女使!”
“嘿,还使上气了!老哥哥,你蒙头瞎转,没有门路,再多钱也找不着好师傅!”
刘三斜眼看他,道:“我找不着,你找得着呀?”
“我就找得着呢?”
刘三来了兴趣,凑过去笑道:“那你说说,说好了,我给你十个子儿。怎么样?”
那人竖起两根手指,“二十个!”
“成交!你先说。”
“我说的这个人是从县令府出来的,教的县令千金。不过那县令不是被人弹劾了吗,丢了官举家迁京,留下一屋子下人没有着落。嘿嘿,我家老婆子以前就是县令夫人的掌厨,要不然咋知道这些。陈夫子一介孤老,没了依附的主家。四处流落,这不,来咱们这个小地方来了!呵呵,要是你请到她…令闺女那就是前县令千金的同门了。不过要快,听说莫镇长要请她呢。”
刘三听得心火旺盛,官家千金啊,太能洗刷土味儿了。性子一急,也来不及和春花娘商量了,掏出身上所有的现金买了礼物兴冲冲地找到陈夫子。又是拱手又是作揖,言明想请她给女儿当老师。
陈夫子气得笑了。她的下场就是这样不堪,连个乡巴人都敢直接当面和她说话了,“你说请我到你家当老师?请问你一年要付多少教资。安排多少侍女服侍,有几间房与我住哇?”
刘三见了陈夫子也傻眼了,怎么是个老娘子啊,要不然就叫春花娘来请了。不过现在赶时间,先抢到人再说。就不顾那么多。刘三心里一阵打鼓,怕陈夫子已被别人聘了,这会儿见她笑了,还以为她认出自己是谁了,不由松了一口气,恭恭敬敬地道:“我不知道行情。至少一年十两银吧。房子有,宽得很,够你住。我闺女是学生,服侍你行不行,不然还有我娘子呢。哦,对了,我家还有一个官奴使女。把她给你了。你放心,只要来我们家当老师。就算我们再苦再穷,也不能亏你!”
刘三越说越觉得靠谱,激动处忍不住双掌互拍了一下,激动地道:“反正你有什么要求都提出来,啥都满足你。只要你给教我闺女,叫我拿八抬轿子抬你都好!”
“等等…你说官奴婢,你家有官奴婢?”
“我也不知道。反正有人送了我家就收了,说是终身服役的官奴婢。陈娘子,就就答应吧,我家有三个娘子,两个大的,一个小的,都很乖很听话又聪明,一定会跟夫子你好好学的。特别是我大女儿,不是我吹牛,哎呀,模样好脑子好性子好命好,样样都好,方圆百里那都是一等一的小娘子,她那名字都传到东京去啦!你不知道,我家领圣旨时有多轰动嘛,像煮开水似地,哗哗地,那都是我家春花的光荣啊。你错过她真会可惜啦。以后她争光,一定忘不了提携的老师你。我家现在有钱啦,又有生意,又有官米官银拿,家里还有地,养得起老师。都说陈娘子高才,我女儿跟你学了…”
陈夫子道:“我教!”
老实如刘三者为了女儿也能说得口沫横飞,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地只张口吐出一个“啊”字。
陈夫子道:“我说我教了!你先带娘子们来!我先看看再说。”
刘三对着墙傻了一阵,然后飞快地回家叫女儿来拜师,生怕搞慢了,夫子就消失了似地。
陈夫子暗自摇头,农夫就是农夫,一点规矩礼仪都有。
不过相比起以第一自居傲慢得请夫子像是夫子求学生一般的莫家,这种率性又让她感叹。就算流落异乡,夫子也有夫子的骄傲,要不是莫镇长相请,她陈五娘怎会到得此处。然又世事难料,莫家上下一口一个罪官夫子,我给了大钱,你就和家里奴婢似地,竟敢管起家里的千金小姐了,一家子老娘子小娘子嘴巴不干净,气得她再不愿登莫家的门。再说有她有五十来岁,也不好单身外出,只后日等骋了车马,捎她再到他处谋职。
想不到偏远的小镇倒有个识货的刘家!
陈夫子无家无业之人,平生四处漂零,教导过数达官贵人的娘子,囊中早赚够了钱,妥妥地存在交子银行,下半生无论怎么管够用的了,她倒不在乎钱,只求一偏安之所,能过一日是一日,了此残生罢了。
哎,只可惜那如花似玉的县令千金。
本以为教好了她,再在她家庇护下荣养,这一生就过去得,想不到却受牵连…不提也罢。
刘三兴冲冲满面笑容地跑回家,一面叫道:“好事,有好事,今天出门看了黄历,真是大好事。好闺女们,快跟爹爹走,有好夫子等着呢!她娘,快快,去钱称十两银子来,带上香蜡纸烛,我们家要有夫子啦!”
母女几人一头雾水,跟着刘三见了陈夫子。
陈夫子仔细打量春花,襦裙绣鞋城里一般时下娘子的装扮,神态安祥,不惊不骄,气派上看着和县令千金不遑多让。又见春月皮肤健康双眼灵动,还有小的那个粉团团,像年画里的童子似的,暗道真是歹竹出好笋,不由对这家人产生了一丝儿兴趣。至少比那狗眼看人低的暴发户来得强。当夫子的,走到哪里不是教人,况且女娘子身份也够,家里又尊敬,倒不如留下试试看。
“嗯,你就是那个封了稻娘的小娘子?说说,都读了哪些儿书?”
春花看了陈夫子一眼,头发银灰,容貌端庄,举止优雅,表情严肃,像个官家夫人似的,道:“回夫子的话,只跟着村里老秀才旁听了些课,读了三字经女经,字认得些,写得不好。”
“嗯。你呢?”
春月一点不怕陈夫子容嬷嬷似的表情,仰着脑袋道:“我认得五百字啦,还会写。都是我姐教我的。老师,跟你上课,我还能出去玩玩吗。姐姐说要劳逸结合。”
陈夫子道:“什么是劳,什么是逸?”
刘三和春花娘盯着春月,心里捏了一把冷汗。
“劳就是劳动,比如做家务读书写字,逸就是逗爹娘开心和好朋友玩。老师,我劳累了,可不可以玩会儿?”
春花娘瞪了春月一眼,不敢当着陈夫子的面骂她。
春雪盯着陈夫子花盆底鞋面上的串花珠子,伸手摸了摸,抬头对陈夫子嘿嘿笑。
春花娘连忙将春雪抱走,“哎呀,陈夫子,小孩子不懂事,别计较,别计较!”
“嗯,那就行礼吧!”
“哈?”一家人一时没反应过来。
春花对陈夫子没好感也没坏感,只觉得她像小学老师似的沉着脸吓小孩子。还有,这夫子思维太特么跳跃了,俺们跟不上节奏呀。
春花连忙洗手焚香,设了案台,一阵忙碌之后,和两个妹妹一起跪倒在地,在父母欣喜地注视下行了拜师礼,口呼给陈夫子请安。
陈夫子打开一个漆雕匣子,从中取出三支狼毫,给三个女弟子一人发了一支。
春花盯了匣子一眼,发现里面琳琅满目,名色笔墨纸砚应有尽有,不由暗暗咋舌,这个陈老师看起来不是一般地富有哇。又瞄了屋边堆积如山的行李,暗道这么一个富婆,哪里还用出来打工哇,也不怕贼惦记。
陈夫子给了见面礼,例行训话道:“以后我是你们老师,我虽不才,但如果是男身,考个举人秀才绝不在话下,教你们绰绰有余。我从不求弟子荣贵显达,但只一点,必须听我的话。我怎么教,你怎么学,没做到,我手上有戒尺数把,毫不容情。”
春月正兴致勃勃地盯着陈夫子的大匣子,闻言身子不禁一抖,蔫了,怯怯地问:“夫子啊,我听话,有没有奖励呀。”
陈夫子阴笑,“有!不打手心就是奖励!”
“啊?!”
春月只觉得头顶一片乌云,前途无比黑暗。
“好了!二壮,进来!叫上你家的来给我搬行礼!”
刘家人,“啊?”
“不是请我当夫子吗?现在就搬家!明天就授课!”
第四十四章 闷骚
每天十张大字,背一篇四书五经,上午读书写字,下午礼仪刺绣。这是春花春月每日的功课。连小不点春雪都有事做,静坐陪着姐姐们上课便行。
不能完成?戒尺侍候!
花钱找罪受,几天下来,春花姐妹简直是苦不堪言。
重到小学一年纪时代的春花大大地不习惯。但只能忍,要对得起那十两银。——这是刘三劝她的原话。
春月野马一般,不停抗争。第一回挨打告娘,娘反而很欣慰,说陈夫子好,严师出高徒。第二回她走姿不对,又挨打。她嚷嚷着说从小到到大我娘都没打她过,你敢打我?然后陈夫子亲自用手揍了春月的小屁股。第三回春月将戒尺藏了。陈夫子学春花娘拿扫把打她。第四回春月赖皮求饶,陈夫子罚她再抄十张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