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奇怪地道:“怎么要家去?不是在街上住么?回家做甚?”
“给孩子爹做四十大寿!”
富贵一惊,“怎么春花爹都四十啦?”
“三十九。做九不做十嘛。”
“那刘三哥还比我大两岁呢。”
富贵看着春花母女的背影,心内盘算了一下,还是回去问问太太的意思吧。
春花母女半下午就到家,然后为准备生辰忙碌起来。
计较起来,春花一家的亲戚并不多,就两个爹三个兄弟一个郞舅一个姨妈,凑起来就两桌人。朋友更不多,刘三两口子一个老实,一个烈性,真正相交的好友几乎没有。所以春花娘本来打算只准备两桌人的饭菜。但考虑到李婆子以及铺子里的工人要来,就又多准备了一桌人的饭菜。
农人一般只做十,平时不过生日,亲戚朋友就是逢年过节走动一下,反正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没必要搞得那热火。十年一次的生日啊,刘三能不高兴吗?
刘三满面笑唱着歌步似飞挑水砍柴摘菜,那春花娘是让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丝毫不见平时的报怨。
魔音穿耳,春花娘终于忍无可忍地吼道:“刘老三!你消停些!不就过个生日吗?比生了孩子当了爹还高兴!”
刘三控制不住地笑。“高兴!自然高兴!好久好久没过生日了!哈哈!缸里的水够不够,我再去挑些?”
春花娘怒道:“够!怎么不够!再加水进去都要水漫金山了!只要你不怕把厨房淹了,就把那井里的水都挑回家。我都不说你!”
春花笑得打跌,“娘,爹好不容易过个生日,由他呢。前几年你过生日不是一样高兴吗?”
“我再高兴,也不像他这般得意忘形!捡了金子似的!”
刘三不怕死地还嘴。“捡了金子也没我高兴!遥记得上个生日还是十年前哟!当时,春花娘也没在菜里多加块肉,一桌素,让人说嘴!”
春花娘抱怨道,“说嘴?谁说嘴!不就你那亲哥哥亲嫂子说嘴?叽叽歪歪,日子穷得连饭都吃不上。还想吃肉,能吃饱就不错了!怨人穷恨人富的东西,你穷了他不安逸。你富了他不安逸,且看还要耍啥花样呢。”
刘三的态度一下软了,亲戚不得力是他最大的软肋,“哎呀,都是亲哥哥嫂子的。你少说两句嘛。”
春花道:“娘,提那些人做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还没有的事去操什么心。还是说一说宴席的事。我觉得我们准备的吃食还是不够呢。今年可不同往年,我们家火红了,自然朋友就多起来。李大娘要来,店里的伙计要来,舅舅今年不能只一个人来吧,算起来,不几大桌人呀?我们才办三桌人的饭食,我看是不够的。说不定,明天还有意想不到的人要来呢。”
春花娘道:“我知道你说的谁,王三妹是吧。我觉得不太可能,虽说春节去他家拜了年,但又不是正经亲戚,人家得势,又不需要来巴结咱穷人,来做什么?”
春花笑道:“不管来不来,先预备着,总是没有错处。天气还不热,就算吃食备多了,也不会坏嘛。”
因要多置备一桌席,刘三一家又是一阵人仰马翻,割肉打酒,采菜砍柴,大的小的忙个不停,就是最小的春雪都被使唤着搬蒜来剥。
刘老头挑了一桶粪淋菜,路过,看见刘三家门前摆了一簸箕鲜肉和腊肉,停下来,道:“三儿!节省些罢。把挂的那肉吃光了,看打谷时节吃什么呢。你这一桌子怕不是要上七八斤肉呢,赶得上酒楼的席面了。”
刘三连忙走上前,微微笑道:“爹,没呢。还是一桌席两斤肉。我这不多办了几桌么。”
“嗯。那就好,别做了几天生意,学着那抛撒浪费习气。忙得过来不,要不叫你老娘帮忙?”
“忙得过来,忙得过来!以前媳妇一人煮过十桌人的饭菜呢。我就办几桌席,她料理得过来!”
“嗯,忙得过来就好嘛。如果人不够,你小妹在家也闲着,她都可以帮忙。你随时叫她。”
刘小姑坐在屋檐下迎着阳光正缝补衣裳,听见此话,不高兴地道:“爹,我忙得很,帮你补衣裳,没空!”
刘老头眉头一皱。
刘三看了刘小姑一眼,转而道:“不用,不用。我们自家忙得过来。”
刘老头歇气歇够了,也没和刘三再说话,挑着满当当两桶猪粪往菜地走了。
罗氏走过来,探头看了一圈准备的食物,道:“三媳妇,你们准备的东西是不是太多了?来得到这么多人么?别煮多了吃不完。”
春花娘忙让坐,心里还是有几分高兴。这么多年来,罗氏还是第一次对她家表示关心。不管背后有什么,她至少不会对这种关心觉得厌恶。
“比平时多备了两桌席。这样我都还怕冒席。这次来的人要多些,铺里的伙计要来,街上有几个朋友也要来。算起来这点准备还真不多。”
刘小姑的婚事已成了全家的心事!下半年她就十九了,相看了十几户人家,她的亲事都没有定下来,再挑剔下去,就要嫁不出去了。十九岁已算是地地道道的老姑娘,罗氏再挑剔心里也着紧起来。心想刘三在街上做生意,认识的人多,或许认识几个好小伙也不一定。撞大运撞上个好女婿呢?希望一切顺利!
罗氏笑道:“嗯。好好。你们做了生意,人面就广啦!哪像我们乡下婆子,大字不识一个,一年半载出不了一次门。一辈子就在一个土圈圈里打转。”
春花娘大概知道了罗氏的企图,心里又是好笑,又是感叹。女人啊,无论多刚强,为了子女,什么面子都豁得出去!
春花娘自己也有三个女儿,是以十分理解罗氏的心情。但罗氏的生意谁敢碰,推了完事,忙笑道:“我们也才不过刚开铺子,生意的门都未入,认识得几个人?都是些贫穷百姓,就是开铺子的人家也各有烦难事。”
罗氏低声道:“这才刚开始么。等以后生意走上正轨了,总会结识更多的人。不像我,就认识个三亲八戚的,连托人找给你小妹找个好人家都不容易。不是穷就是穷,要么地头差,要么家庭复杂,找个好人家,真是难呀。你小妹都十九了!再不找户人家,就只能嫁鳏夫了。我好好青头娘子,怎样也要嫁个青头儿子不是?哎,带女儿的人,难呀。”
春花看罗氏不同以往的颓然,心里怔怔地。那罗氏几十年不和自家打交道,如今为了女儿,竟也肯了。可她家上哪儿找好小伙给小姑配女婿呀。小姑人其实挺不错,就是人没主见,不管对错无条件站了罗氏一边。春花看了刘小姑一眼。
刘小姑察觉众人的目光都望她身上来,心里烦躁,瞪了春花一眼,摔了衣裳往里屋走。
刘家娘子自来晚熟。嫁出去的姑奶奶没一个没满十八的,而时下娘子十二三岁都有成亲生子了。就像春花的外舅婆,十二岁就生下表舅了。
十四岁以前,刘小姑认为世上没一个男子配得上她,其实她压根对雄性没有意识。她是多么金贵的小人儿,漂亮懂事,全家人都爱她,四乡八邻哪个不称赞她?她这样的人物,给谁都是他的福气。说不准她能嫁个官爷呢。
十六岁前,她觉得自己或许该嫁个美男子。就像春花家来的小少爷,金玉一般,神仙一般。只可惜他太小了。哎,娘不是说她能耐大么,怎么就没认识一个富家少爷,然后许配给她呢。十八岁前,她认为自己还少呢,满了十八再说。还有两年啊两年,日子长得很呢,怎么不能找着一个合心意的?
满十八那天,大芬小芬突然说长幼有序,姑都不定亲,她们定不了亲。刘小姑恼怒得想骂人,但她是淑女,不能动粗口。从这一天开始,她似乎突然就长大了,开始想自己的人生大事了。
一反以往的不配合,刘小姑于相亲一事变得积极起来。可相了一十二十几次亲,她都麻木了,老娘还是没看上一个女婿。刘小姑被老娘说了几句和人见面像木头后,心想如今只要是个男人,他看得上我,我就嫁他,再不管老娘说这不好那不好了!这个时候,刘小姑竟然都有些羡慕何大妹了,童养媳虽说苦点,但她不会受这种待价而沽的痛苦吧。
刘小姑对这种日复一日的相亲活动,疲惫厌倦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老天,请赐我一个男人吧!
第十七章 一拨又一拨
就像一朵玫瑰花,花骨朵儿时,外面的小蜜蜂儿排了一串串;含苞待放时,蝴蝶都跑来围观;盛放时,鸟儿们也来把歌唱;花开繁时,别的玫瑰花含苞待放了,比这朵更吸引人万倍,于时大家一哄而散,连只老蜜蜂儿都不见了。
春花从刘小姑的遭遇中只得了一个教训:女人,瞄准时机,该出手时就出手!晚了,好男人就被别人拎走啦!
不提刘小姑怎样自怨自艾,当天傍晚,村人竟有人送鞭炮给刘三来贺寿来了。
这真是天大的不可思议的事!
平时透明人一般,连个硬话都说不起的刘三,竟有人上门来交好来了!
邻居既不是亲戚也不是朋友,正日子是不便上门讨酒喝的,但大家关系好,过生时提前一天送一串鞭炮,吃个晚饭,算是提前给寿星贺寿。——这是约定束成的规矩,刘三一直都懂得,但他从来没成为这种事的主角,即便是配角也没有。别人从来没给他放过鞭炮,他也不屑为别人放鞭炮。
刘三愣在一旁半晌没回过神。呆子!春花娘横了他一眼,笑容满面地迎接了李大壮一家陈二乔一家。
当夜刘三家席开两桌,十几个人围在一起有说有笑地吃起来。罗氏看见刘三家红红火火,现在竟然有人上门巴结的情况,心里更是觉得三小子会发达,哪里不能帮女儿找个好人家,脸上盈满了笑,上菜添饭忙活起来。
姑娘大了,不宜再和青年男子同桌而食,是以刘小姑带着春花姐妹在内室开了一小桌,自在地吃饭。
春花姐妹对这个小姑还是非常喜爱的,一个个扒光了碗里的饭。伸手就将空碗交给她,小姑小姑讨好地叫。刘小姑性子虽倔,但本性单纯,喜爱小孩,只是因罗氏的原因才对春花姐妹比较冷落,现如今罗氏对三哥一家改观,刘小姑自是跟随。
春花接过饭,笑道:“小姑姑,明天来帮我家做饭呀。”
刘小姑嗔道:“好呀。不过,你们得先把手洗干净了。我才来!”
春花看着手上一团漆黑,老脸一红,饿呀。连手都没洗就来吃饭了。
春月大声道:“小姑!你帮我洗,我就洗!小姑,吃了饭我们玩游戏好不好?”
春雪站在凳子上,嚷嚷道:“小姑,还有我。还有我!”
刘小姑最爱带孩子们玩掷色子,不由笑道:“好,好!都来,输了的人打手心,可不许耍赖啊!”
当夜刘三就兴奋得睡不着觉,闹了春花娘大半夜才略有睡意。临了说了句“虽然没儿子,但人生算没遗憾了”就一头睡去,倒把春花娘闷得下半夜都睡不着。
翌日。刘大姑奶家舅家姨家伯父家,除了二伯家还没到,刘三家的亲戚差不多都到齐了。从腊月以来,大家都没沾上什么荤腥,如今看到刘三家的吃食置办得这么丰富。就都愉快起来,送起礼说起好听话也就没那么差强人意。
木头娘带着铺子里的伙计上门道贺来了。送了黄亮亮七八斤重的猪臀腊肉,把春花娘惊得连连推辞不受。无功不受禄,礼太大了,七八斤重的干腊肉,新鲜时可有十五六斤啊。一头猪拢共才七八十斤净肉,这赶得上半头猪了。
木头娘死活不依,说东家是她家的恩人,这点微末东西实在算不上什么。春花娘还是不收。最后,两人争得都红脸吵嘴了,在众人笑劝下春花娘才收下了。
罗氏满心满眼都是年轻小子。木头兄弟长相中等,人还算过得去,又有手艺会做人,倒不错,只是这身家…罗氏看了木头一家的穿着打扮,麻衣补丁草鞋,立马歇了心思,摸了摸腕子上的银镯,以高人一等的眼光陪笑着。
李婆子提着上好的点心,带着李磊、李大姑和女婿付大来了。春花一脸惊喜,迎接上去,笑道:“大娘,你来啦!大姑姐姐、姐夫、磊二哥,你们都来啦!真是稀客啊稀客,快请屋里坐!”
李大姑初为人妇,脸上却不见羞涩,大大咧咧地笑道:“一早就出门了!你们家可不大好找,问了好几家人才找着呢。春花妹妹,好久不见呀,又长乖长白啦!两个小妹妹,快来,姐姐买了糖你们吃。”
春花一哂,要不要说出来嘛,她家本来就在山那个旮旯里,“大姑姐姐,你怎么舍得上我家来呀。以前叫你来,都不来。”
春月春雪屁颠颠地缠上李大姑,嘴里叫着姐姐的,比叫亲姐姐还甜蜜。
“这不是有你姐夫了嘛!”
付大憨憨地一笑。
罗氏和春生娘瞅着李婆子,惊讶地道:“哎哟,你不是李瘸…的娘子么?怎么你认识春花娘呀?”
李婆子块头大,立在地上像蒲扇,粗声粗气地道:“对。我就是李瘸腿的老婆。我和春花娘子先认识,才认识春花娘。”
春生娘眼睛乱转,好奇地道:“你怎么和春花认识的?她来买点心么?”
李婆子横了她一眼,“就那样认识了!”
春生娘:…
罗氏只一味盯着李磊看,把个十多岁的少年看得脸都红了。
春花擦擦额头上的冷汗,牛人罗婆婆呀,你怎么看每个未婚男士都是一副丈母娘看女婿的目光。也不仔细瞧瞧,人男孩才不过十二三岁呀。你想姐弟恋也得等人男孩长大点了才行吧。
罗氏挪开眼光,顺眼往大路上看去,会不会还有贵客上门呀。
罗氏果然看见外面田坎上走了一家人。
“你们看,那不是赵木匠一家么,是不是也来刘家贺寿?”刘三家外远远近近已围了好些村人。想不到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刘老三在外面是这么吃得开,这一拨又拨的人,一个比一个富贵,竟然都是冲他而来!太有面子了!
赵木匠带着妻儿孙辈一大家子人红光满面地走来。
在农村,有手艺的人比当官的还吃香。想想,哪一家有事不请个木匠石匠的,不尊敬得罪了他们以后有事到哪里请人去?
刘家村人基本上都认识赵木匠,一个个脸上带了恭敬的笑,“赵师傅好!好久没见你,在哪发财呀。你是走亲戚呀?”
赵木匠笑容满面,道:“是啊,是啊。刘三兄弟生日嘛,我来贺寿来了。”
人群默了默。没想到鼎鼎大名的赵木匠竟然是真来刘三家贺寿来的。刚才心里的侥幸荡然无存!
看来,真是要重新审视刘三一家人了!
刘三和春花娘迎出来。
屋外的村人几乎以一种嫉妒地眼神在看刘三两口子!两人顿了顿,然后昂首走出,笑道:“未能远迎,未能远迎!请进,请进!”一面走一面寒暄承蒙看得起感谢前来之类的话。
等一行人进去,外面的人立刻议论纷纷,什么时候能干的赵木匠和刘三扯上关系了?不就上次订火锅桌子有过交情吗,平时也没见这两家人在一起,刘三怎么就巴结上了赵木匠!还劳动他老人家亲自上门贺寿!
一拨一拨的人,都是有头有脸的,这刘三今年是交什么好运了?真是他娘的风光啊!
小兰爹眼里冒火,刘三这只蠢狗,怎么总交好运!无娘养的种,小时候搬石头抬东西干不过他,总被人讥笑。好不容易长大,这瘟神终于远走他乡。他娶了妻,日子正过得顺遂,这狗崽子又死回来。
回来吧,嘲笑不死你!谁不说刘三棒子讨不到老婆!
二十五六的人,没钱没势,没亲娘张罗,看你讨个狗当妻!
想不到过个一两年,这狗竟从镇边边讨得一个十八岁鲜嫩嫩的大娘子,真是气煞他也!钱比他的多,人情比他好,老婆比他的好看,生的女儿模样俊俏比家里的粗丫头好看,除了没生儿子,现在竟是样样比他强!
狗贼!当初为什么要回来?
小兰爹真恨不能把刘三踩在泥里!
无论小兰爹有多么愤慨,刘三却是高兴疯了!
天啦!这么多人来帮他过生日!好安逸!好有面子!听人家一口一个东家东家的,叫起来多顺他耳呀!我是东家了!镇上的老板来了,有名的赵木匠来了,铺子里的伙计也来了!大家太给他面子了!
刘三激动得满面通红,昂首挺胸,说起话来声音比平时都大了三分!
“春花娘,上酒来!”“春花娘,上菜,上菜!没菜了!”“春花,端根板凳来,给客人坐!”“春月,春月,快叫人呀,不要像木头似地。”
春花看刘三在振男人的雄风,不得不上前拉住他的袖子,悄声道:“老爹,行了吧!威风耍够,差不多了吧。再吆喝,我老娘可生气了!”
刘三一甩袖子,指挥道:“理她呢!春花,海带骨头汤吃完了,你去端点上来!”
春花嚷道:“老爹,平时你可不让我端汤!撒在我手上,烫个疤怎么好?”
刘三满不在乎地道:“快去,快去!没规矩!大人叫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不然打你啊!春月,愣着做什么,去端汤。”
两姐妹挥开衣袖就跑掉了。
“娘,娘!你看爹!你看爹!好了不起么!当大老爷,使唤起婆娘儿女了!”
春花娘老早就气得鼻孔生烟,要不是顾忌着客人在,早就摔盘子砸碗了。
第十八章 吓死人的一拨
刘二一家只听见春花隔空叫了一嗓子后,就没了动静。本想再耍耍派头,让侄女再三再四上门相请才出发,却看见客人们接踵而来,听见人家家里热闹非凡,划拳斗乐的声音都传出来了,生怕桌上的东西吃光光了,这才忙忙地锁上门,冲进人家家里。
刘二进来就看到赵木匠,不及搭理刘三,对着赵木匠眼角眉梢都是情人般的微笑,“赵哥哥,走得快,走得快!贵客,贵客!今天咱哥俩好生喝一怀!”
刘三被亲大哥无视惯了的,不以为意。倒是用力拍着冬生的肩膀,大笑道:“我们家的秀才先生,终于肯出来见人啦!”
冬生挪了挪肩膀,骄矜地抬了抬下巴,道:“三伯伯。”
春生娘对着四下里满眼乱瞧,待看到几个大小伙子瞅着自个儿,脸上立马羞惭惭的,一扭身钻进了厨房。
春花娘看见碧芬娘和罗氏两个在帮忙干活,又是诧异又是不屑,不就在镇上搞了个破木头铺子么,值得贴上脸来巴结!看见灶台上新出锅的芋头,忙伸手夹了一个,笑道:“我先尝尝味道吧。”
桌上的男人们吃吃喝喝,说说笑笑,一时杯盘狼藉。刘三吆喝了半晌,都没见人应和,便起身到厨房看个究竟。
厨房里的女人们因刘三了不起的态度正讨论着。
罗氏眉毛皱了一下,安慰道:“男人嘛,就是这么样。在外爱做面子。媳妇,你担待些罢。刘三也是不懂事!”
大姨妈不高兴地道:“做面子,拿婆娘女儿做面子,他好有面子!”
正说着,刘三进来了。大姨妈一把将锅铲戳在铁锅上,发出嗤啦一声利响。竖眉喝道:“刘三!好有面子!使唤起人来了!以为你是县大老爷?呼奴唤婢,你还少了点身份,少了点地位!我好好的妹子是拿来给你做奴才的?”
刘三吓了一大跳,酒立马醒了,忙道:“不敢,不敢!”
“你还有什么不敢!当我的面就虐待我小妹了!当初求娶时是怎么承诺的?一不打二不骂三不嫌弃,现在如何了?女儿不是你亲生的?还学着破落户驱使当牛当马女儿来,你像当爹的人么?外面那样多外男,她们大姑娘家家的,怎好抛头露面?还要不要名声!”
刘三一激灵。脑子立即清醒了,忙讨饶道:“是我不是,吃了几杯白酒。脑子有些不清醒。我出去醒酒,啊。”
刘三吓得满头满脸的汗,心想自己确是得意忘形了。狠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暗道别人说你是蠢货还真没说错,怎能将爱女面貌显露人前呢?事情还有补救吧。等闲下来春花娘不会秋后算账吧。那些小子,别打我儿主意呀!刘三一脚踏出来,用目光对着在场的未婚男子一阵扫射。
“兄弟,快来喝酒!”桌上的男人们呼喝道。
刘三才道:“来了,来了。”
刘二满脸不耐烦,低声道:“不是端菜么。怎么没有?桌上的菜都吃光了,怎么招呼客人?”
刘三知道刘二是一番好意,忙回道:“等会就来。等会就来。”
“管好家里的娘们!别在今天吵嘴,弄个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丢我们老刘家的脸!别看你是分家出去的,但我是你亲大哥,就管得你!我是为你好!看看现在像什么样子?满桌子客人连个招呼人都没有!要不是我来。看你就失了礼数!”
刘三嚅嚅称是。
刘二心满意足地一叹,瞥了刘三一眼。严肃地道:“你什么时候和赵木匠好上的?是不是拿了好处给他?不许拿咱刘家的东家给外人!寡妇上门不吉利,但看在她是指头尖大的老板份上我们暂且不说,可你怎么把铺里的伙计也请上了?一看就不知礼数,穿得恁破旧,上门来丢主人的脸面!都不是正经亲戚朋友,有什么好来往…”
刘三再怎么听长兄的话,也得辩一辩,“大哥慢言!说我可以,不能说我的客人!就是叫花儿,我愿意相交,你也不能说他寒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