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三挺着胸膛道:“哪能啊,娘子,今年我肯定把那米磨三遍,磨得细细的,入口即化,嘿嘿!”
王成才看得嘴角翘起,虽然女婿干不上什么大事,但人踏实呀,又听女儿的话,两口子的日子过得也是快快活活的。
春花笑道:“爹爹,今年的面一定得磨三遍!去年的面只磨了一遍,煮出来的汤圆沾巴沾巴坑坑洼洼,又难看又哈喉。你是吃得下,我可是再也不敢吃啦!”
刘三瞪了春花一眼,“没大没小的丫头!快出去看看还有多少人在等。”
王成才站起来,说,“在家闷得很,我出去走走。”背着手慢慢悠悠走出去。春花春月学着外公的样子,一扭一扭跟着。祖孙三人像企鹅一样摇摇摆摆地,看得春花娘一乐。
直到黄昏,才轮到刘三家磨面。
刘小姑洗米煮饭,刘老头挑粪浇地,罗氏淘猪草,一家三口忙得脚不沾地。刘小姑觉得屋檐下多了几个人,很是不惯,眉毛一皱一皱地。罗氏端着一个大撮箕,被刘三挡了道,不客气地道:“三小子,让让罢。”
刘三连忙接过撮箕端进屋。罗氏的脸色这才好看些了。
春花姐妹看惯人脸色,只当没看见,高兴地围着母亲打转。
刘三将磨搭勾从屋梁上放下来,安在磨盘木耳朵眼中,试了试,将磨盘推动起来。
春花娘连忙舀了一勺水米添进磨心里,等磨盘转第三圈,错过磨耳朵,又添第二下。一会儿功夫,磨盘中缝处就流出了洁白的米浆,顺着磨槽,流进了木桶中。
哗啦啦,哗啦啦,没多久,就接了半桶米浆!
春花娘看了刘三额头的汗,道:“春花,你来添磨,我帮你爹推磨。”
春花接过勺子,依样画葫芦朝磨心添水米,倒不难。
两个人的力气就大得多了,笨重的磨盘被舞得呜呜响,快得春花添磨不及,差点撞上磨耳朵,酿成事故。
春月看得嘎嘎笑,刘三一把抓起她放在磨搭勾上,推了磨带着她摇动。春月抓住从房梁垂下的绳子,大叫着“姐姐,你看我呀”,一边哈哈大笑。
刘三兴起,推得磨盘快飞起来似地。春花娘也来了兴致,和刘三一同发力,一边笑道:“看把你能的!”
春花飞快地趁空添磨,一边看着笑。
春雪仰着小脑袋,嫉妒地大叫大嚷,“娘,娘,我也要,我也要!”
一家人乱纷纷吵嚷嚷,气得刘小姑摔了瓢勺叮当响。刘老头却挑着空粪桶站在一旁看得笑咪咪地。
王成才沉下脸,抓住春雪,抱起来,朝女儿女婿道:“有没有一点样子,姑娘家,得教个好样!”
刘三夫妇对视一眼,忙将春月放下来,老老实实地推起磨来。
等把糯米碾了三遍,天都快黑了。一家子老老小小忙忙地收拾好了东西,回家。
刘小姑松了一口气,这些瘟神,终于走了。
回到家,春花娘立刻将糯米浆倒进洗净的方形麻布中,搅和搅和,挤出大部分的水,得到一团实质的米团,再收拢麻布四角挂在桌子下。春月端来一只木盆,放在麻布下面,米团滤出的水便滴在盆里。滴答,滴答,一点一点的水滴声,煞是好听。
除夕夜,燃炮仗点烟花,磕瓜子儿斗牌守岁。子时,点香烧纸钱敬天地神佛祖宗,保佑家人身体健康,日子越过越好,来年是个丰收年。
因磨面的时间有些晚,刘三半夜起了两次,挤了两回糯米水,然后静待天明。
正月初一,天蒙蒙亮,天寒地冻,呵气成雾,春花娘搓着手脚起床煮猪食,等满满一铁锅猪食沸了时,将一个老树桩塞进灶孔,便去抠昨天下午磨了滤水的糯米面。
这时刘三也穿好了衣裳,迈过居室门槛儿,来到桌边,接过油灯弯腰看妻子取面。
桌下木盆接了半盆水,清澈见底,盆底沉淀了一层薄薄的白面儿。春花娘小心翼翼地揭开麻布,只见一大团洁白细腻的汤圆面静静地躺在布兜里,就像一个白白胖胖的玉面娃娃似的。
两人心头一喜。
春花娘伸出指头抠出一团面捏了捏,转头对刘三笑道:“不稀不干,正好包汤圆!”
刘三嘴巴一歪,得意地笑道:“还不是我挤水的功劳!”
春花娘懒得和刘三争功,笑道:“真是个好兆头!看来咱家今年是要发达了!”
刘三掐指子丑寅卯一算,郑重其事地道:“嗯!女儿们今年的运气都好,出门遇贵人,遇事逢凶化吉。我今年的运道也好,手上出钱。就是你平平。”
春花娘白了他一眼,“好,好,好,你们都好,我沾你们的光,行不行!”
刘三一笑揭过,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从八字上看,春花今年似乎有一灾。
第五章 争头香
春花被喊声吵得直皱眉,闭眼嚷嚷:“爹,爹,再让我睡会成不成?”
刘三将春花从温暖的被窝中挖出来,好声好气地道:“乖乖,今年是初一,要早早起床,起个好头!”
春花只好睁开眼,看见老爹的笑脸,便揉了揉眼,撒娇道:“爹,昨晚睡得迟,今天起得早,好打瞌睡呀。”
刘三看着女儿粉红娇嫩的小脸,忍不住伸手捏了一把,道:“好孩子,快起来,等你们一起来包汤圆呢。叫你妹妹起来。”说完又亲了亲春月,往厨房去了。
春花认命地爬起来,伸腿踹春月,“春月,春月,起床了!”
春月整个人儿缩进背中,嗯嗯叫唤,被喊得急了,干脆撒泼说不吃早饭了。
春花掀开背子,扒开春月的眼,笑道:“看你起不起来!”
春月死命将眼闭住,撑不住了,就将眼珠往眼皮下钻,眼眶露出一大片眼白来。
春花看得笑嘻嘻,握住春月的口鼻。
一会儿,春月一把推开春花,大口吸起气来,然后,倒头又睡。
春花笑了,拉住春月的耳朵朝里大喊道:“春月,起床啦!”
春月被吓了一跳,捂住嗡嗡响的耳朵怨恨地瞪了春花眼,不说话又闭眼睡去。
春花知道春月的死穴,道:“我起来喽,去吃糯汁汁甜咪咪的汤圆呢,去晚了,就没有啦!”
春月猛然睁眼,想起她还要亲自包汤圆呢,但实在舍不得暖烘烘的被窝,便伸出一双手,娇声道:“姐姐,你拉我起来罢!”
春花一抬手将春月拉起来。自已下床,往厨房走去。
春月看得着急,生怕汤圆被吃光了,忙忙地穿好衣服,抬腿就往厨房跑。
春雪早跟着爹爹起床了,鲜嫩的胖爪子抓了一手白面。外公乐呵呵地坐在长凳上看。
一家人围着便热气腾腾的锅,捏一把汤圆面舀一小勺红糖芝麻,热热闹闹地包起汤圆来。
刘三包的汤圆糖多,春花娘包的一个有别人的两个大,春花包的四不像。春月包不拢就搓圆球下锅,春雪纯粹捣蛋。慢慢地,锅里躺满了圆溜溜的汤圆。不一会儿。汤圆全都浮出了水面。
把汤圆盛在碗里,夹起一个咬开,白的糯米红的糖,映在清泉煮的水中,真是看一眼就觉得饱了。春月小猪拱食一般抓起一只碗就开干。其他人也不甘示弱。都端碗吃起来,一时之间雾气腾腾,如在仙境。
嘎嘣一声,春花娘咬到了一个硬物,吐出,是一枚铜钱。春花娘看了春月一眼。后者捂嘴乐,她便笑了。
春月淘气,但只包了一个铜钱。
刘三瞧不惯春花娘的得意劲儿。埋头狠夹汤圆,一筷子两个半,一筷子两个半,但再也没吃到铜钱。把春花娘得意得,有尾巴的话就该翘上天了。
大家胃口奇好。直吃得就春月碗里剩了两个汤圆,才想起没有给狗留吃食。
大花猫的碗里有剩的猫食。倒不用管它。可这大黄狗的槽子空空如也,拿什么来吃?
春花娘建议喂猪食给狗吃。
刘三等道不管它,饿个半日没有关系。
春月瞧着尾巴摇得溜圆的大黄狗,可怜巴巴地,忙把剩的两个汤圆倒进狗槽里,摸着狗头,道:“狗,我把我的汤圆给你吃!你吃了,要记得看好家,不许跑出去找小兰家的黑狗玩。”
春花心想你倒是再倒点米汤进去呀,别把狗噎死了。
一家人不再管它,忙着穿新衣穿好鞋,赶着去上坟。
王成坐在大门口,掏出烟装进烟斗里点燃,吧嗒吧嗒吸了两口,慢吞吞地道:“春月,你看你的狗…”
狗适时呜呜嗯嗯地叫唤起来。
春花偏头一看,指着哈哈大笑起来,只见那狗嘴里叼的偌大一个扁汤圆,被粘在舌根,既吞不进去,又吐不出来,上不上下不下,好不难过。
其他人伸头一看,都忍俊不禁大笑起来。
春花娘看了一眼尚好的天色,笑道:“笑狗,笑狗,要落雨。”
春月不忍心,走到黄狗身边,唤着狗儿张嘴,想把汤圆除下。
那狗满心不耐烦,又以为春月要抢它的吃食,便朝春月露出犬齿,呜呜地威胁着。
春月吓一跳,丢开狗走开,远远地看着。
大家便不管大黄狗,留王成才在家,其他人则提起香蜡纸烛踩着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往坟地走去。
才出门,春花娘就催促起来,要大家快些走,好点第一柱香。
春月手脚好不利索,一个人跑在最前面,伸出右脚,左脚支在后面往前滑。虽然昨天出了点太阳,但路面仍是泥泞的,被春月一鼓捣,路上就显出一个长长的脚印小道来。
春花娘威胁了春月几声儿,她这才不弄了。
刘三抱着春雪,看她玩得开心,自已却一不小心踩在脚印小道上,一趔趄,差点没摔倒在土沟里。刘三出了一身冷汗,看了看怀中的春雪,她以为老爹逗她玩飞飞,笑得咯咯地。
春花娘气得大喊一声春月。春月消停了,老老实实地跟在老娘后面。一时又要整春花想绊倒她。春花被缠得烦了,叫着“娘,你看妹妹!”
春花娘回头白了春月一眼。春月就再不敢闹了,走了几步,道:“娘,走这么急干什么?上坟嘛,早上晚上还不一样么?”
刘三道:“当然不一样啦!大年初一头一个上坟,运气就抢到了,这一年都会得祖宗保佑。怎么会一样。那刘石头的兄弟不是老光棍一条,人家还不是早早起床和大哥争那头柱香呢。”
春月兴冲冲地道:“原来如此,所以每年初一总是早早起床做饭,早早去上坟。怎么不早说嘛!好,那我们得快点儿,把运气都抢到我们家去!快点,快点!”
春花笑道:“岂不是说,把别人的运气抢走,安在自家身上?那要是只有一根独苗儿,不是就不用急着上坟了!”
刘三道:“有是有,不过很少。搞快点,你二伯好像也要出门了。”
老远就看见冬生鬼鬼祟祟伸个脑袋朝小路张望,等看见刘三一行了,便转头道:“他们来了,他们来了!娘,你倒是快一点呀。”又对着走近的春花娘笑,“三伯娘,你们来啦!”
春花娘假装没听到冬生前半截话,亦笑道:“冬生,吃了没啊。”
冬生道吃了。
春生娘匆匆地从屋里出来,从檐下取出满满一袋物什,笑道:“三弟妹,你们来得可真早嘛,比我们还远,就要走到前头了!”
春花娘哪里听不出春生娘话里的暗讽,亦笑道:“哪里,不过手脚快,动作快些!二嫂别急,我们等你们一起罢。”
春生娘是个天生的慢性子,春花娘这是反讽她做事拖拉。
春生娘脸色变了变,笑道:“倒不急,我们家又不在乎什么头柱香。反正祖宗保佑的是儿子,又怎会是外家之人?春花春月,来,先坐坐,伯娘抓把瓜子你们吃。”
春花春月不前,只是笑。
春生从屋里走出,开了笑脸,“三伯,三伯娘,新年好。”
春花娘忙给了一个钱给他,笑道:“春生,你什么时候到家的?路上冷不冷?”
春生接过,倒开心,道:“不大冷。三伯娘,你们稍等,我们马上就好了。”
冬生有些嫉妒地看着哥哥,抿唇不语。
春花娘又递了一个钱给他。冬生这才高兴了,拉着春月的手,笑问她吃了几个汤圆。
春月瞥了一眼冬生的衣兜,才道:“吃了五个。你呢?”
冬生挺着小胸脯,得意地笑道:“我吃了八个!你吃得太少啦!”
“哼!我家的汤圆比你家的做得大!虽然我吃的个数少,但论多少,肯定是我比你吃得多!”
春生抱起春雪,觉得小丫头长得肥肥,头上扎个小揪儿,挺可爱的。他都想有一个小妹妹了,但想起老娘溺死的女婴,又摇了摇头。
几个小的心中没什么大嫌隙,说说话等着春生娘慢吞吞的梳头、找火、关门。直到刘二不耐烦了,春生娘这才锁上门,跟着大家去上坟。
刘二刘三亲手将坟头草除下,再不分先后,一起点烛,再燃香烧纸,一齐朝埋着他们共同的母亲的坟跪拜叩头。这个可怜的女人只活了二十二岁就喝药自杀身亡,留下两个儿子孤零零地在世,受尽了人世的苦楚和磨难。两兄弟看着长满荒草的坟堆,想起自己可怜的身世,不由泪盈于眶。
春花娘双手合什恭敬地朝着坟碑祷告:婆母,三媳又来给你拜年了!愿你在那边过得好,玩得好,把在人世没享尽的福享尽!求你保佑我再给你生一个孙子!我再也不想受那生不出儿子的闲气!请保佑我们家百事顺序,身体健康!以前我都是烧最多的纸钱给你用,以后发达了肯定会更多~!呜呼,尚飨!
等最后一张纸钱化尽,春生上前甩开一串鞭炮,点燃,捂耳,噼啪声就在坟头响起。
响完后,刘三也撕开红纸,将鞭炮展开,看了一眼坟堆,哽咽着点燃引线。
那响亮的鞭炮声预示着又一个新年的来到!
第六章 初一刘家村
上坟往回走,一路上遇到的都是行人,大家提着大包小包,都是给自家老祖宗来上坟的。刘二夫妇呼朋唤友,嘘寒问暖,一路好不热闹,终于冲淡了刚才的悲伤。
等回到家,一家人的脚上全都敷满了泥水,邋遢得很。大家忙忙地洗鞋面和裤脚上的泥浆,收拾妥了好出门玩耍。
大黄狗甩着尾巴迎接众人,也不知它是怎么把汤圆吞下去的。
春花娘逼着不想动的春花出门踏青。“花儿,你还是动一动的好。平时不出门没啥,大年初一却不能呆在家里面,不然生一年的病!这个风俗是不能破的!”
春花捂着冻得苦痛的脚尖儿,哀声道:“娘,外面好冷呢,我的脚趾都木了!不想出去,不好玩儿。”
春月拖起春花,道:“姐姐,快走吧,呆在家好没意思。我们去买糖吃!”
春雪穿成个布滚子,动弹一下都要费好大力气,她挪到春花身边,嚷嚷道:“大姐,和春雪吃糖,吃糖!”
春花娘鄙夷地道:“看!人家两岁的娃娃都晓得出门,你这么大个人了,还这样懒?”
春花只好出门懒懒散散逛了街,买了炮仗玩,最后竟起了童心,玩得兴起,带着一众小崽子到处使坏做怪。
将一颗红皮鞭炮点燃,塞进别人地里一颗足有五六斤重的白菘心里,然后飞快地跑开。
顽童们双眼闪闪发光,目不转睛地盯着白菘。
几息过后,砰,纸屑四溅,菜花纷飞,中心一个焦洞,一颗好好的菜就报销了。
众顽童指着炸开花的白菘哈哈大笑。一个个屁颠颠跑上前去查看白菘到底被搞成了什么样子。
炸完了,看见稀烂的白菘,春花的心里就有些后悔。果然,男孩子纷纷效仿她,拔开另外的白菘要将刚点燃的鞭炮塞进去。春花扶额,大喊道“快跑,快跑,主人来了。”孩子们扔了火炮,吓得撒腿就跑,嘻嘻哈哈直跑到白菘地的尽头。回头一看,几个行人而已,哪有什么什么主人。这才发现受骗了。
孩子们也不恼,继续往前走。遇火炸水,遇物炸物,遇人炸空气吓人,直玩得从坟地里捡的散鞭炮爆光才算了结这桩公案。
春花心情好。跑跑跳跳走在最前面,回头叮嘱众人走快些,此处常有疯人出没,莫被遇上了。正说着,突然感觉背上撞着一人,忙回转头看是谁。
一个头顶牛皮菜叶子。头发乱糟糟一团,身着褴褛彩衣的中年妇人垂下硕大的头颅,瞪着铜铃大的眼睛。盯着春花。
春花嘴巴半张,脑中嗡地一响,真遇上传说中的疯妇了?
两人大眼对小眼。
哇!春花扔下手中的物什,没命地向前逃窜。孩子们吓得唧唧尖叫,四散逃开。往自己家而去。
春花春月一边跑一边回头看,那疯妇走走停停自言自语。一时又尖叫作鬼脸冲过来要打她们,吓得二人手脚都酥了,撒丫子跑回家,关上大门,插上门栓,然后背靠在门上捂着扑通乱跳的心脏,相顾无言。
刘三正和春花娘做中午饭,看见两姐妹惊惶失措的样子,忙问怎么了。
春花还从没遇过疯人,有些惊慌地将被疯妇撵的事说出来。
春月抱住娘,牙齿硌硌作响,眼泪都吓出来,大声道:“娘,娘,快,快,把小门也关了,那疯子来了。你听…”
屋外响起疯妇嘎嘎嘎的尖笑声和疯狂晃动树枝的声音。
刘三操起扁旦,冲出门外,站个八字步在地坝边挥动着手中家伙对那疯妇大声喝骂威胁。
母女几人缩在窗下揭开麻布帘露出八只眼睛往外看。
那疯妇许是想起前事,被吓得捂头逃窜,哇啦啦叫着,一会儿就不见了人影。
春花娘走出来,遥看疯妇的背影,叹息道:“也是可怜人!死了儿子死丈夫,又被婆婆赶出家门,没吃没穿没着落,是个人都得疯!”
春月正大声咒骂那疯妇把她吓得惨了,听到娘这样说,不禁又心生同情,和春花娘一起叹了一声。
一家人呵呵笑了。
春花点了春月的脑门一下,真是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春花娘串门子打牌作耍,正是兴起,肚饿了也不回家做饭,只在主家凑合着吃了顿稀饭了事。
大大男人一辈子只给自己一个人做饭,大男人心想我一有老婆的人凭什么还要亲自做饭,小女儿们理直气壮地说如果你们想吃生饭就尽管让我做,女主人罢工,大大小小几个人只好盯着冷锅冷灶唉声叹气,好不沮丧。刘三叫了春花娘几次未果,一使气干脆跑回家自已做。
“春花烧火,春月去抱柴来。咱们爷儿几个今天自己做!做好了还给你老娘端去,让她享享福!”
一家子忙活起来。
王成才拄着拐胡乱指挥着该如何如何煮,可大家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又煮汤圆!
说是汤圆又不圆,只揪了湿糯米粉成拇指大小丢进沸水中,等糯米粉疙瘩熟了浮在水面上,盛起来,加点子红糖,吃起来比早上团得好好的汤圆更香甜呢。
祖孙三代吃得额头冒汗。
等吃完了,春花姐妹才端了一碗汤圆给老娘送去。春花娘喜笑颜开地接过,几下吃完,不住口地夸爷儿们能干。春花还好,春月早把嘴巴翘得高高地得意。
下午,孩子们自发聚在一起,四处游荡找好玩之处,走到一块坡地边,就挪不动脚步了。
大家欢呼一声,跳上地里倒的几棵大柏树上,驾驾驾,骑起马来。掰断了粗树枝,驾在树干上,做了翘翘板,轮流着耍玩。玩腻了就从高地上沿土坡而下。天然的滑板,不坐白不坐。又躲猫猫,玩土炮,跳格子。简直成了一群泥儿猴!
大牛占强,骑上树头不下来。二小子不服,向他发起了攻击。两人较量一番后,又握手言和,和好如初,好得同穿一条裤子也不为过。
春月羡慕跳过去叫道:“我们来玩赛跑,怎么样?”
大牛嗤之以鼻。扬起下巴,“去,去。丫头片子,谁和你玩?”
男孩都嘲笑起来,小兰几个女孩露出看笑话一般的神情。
春月心生屈辱感,有些不知所措,但倔强地瞪着眼前人。
春花站起来。看着。
松柏春生等几个大的男孩路过,看得高兴,也加入战局。他们力气大,几下就把树干架在一起,弄成大的滑轮。枝干两端坐上几串孩子,添两个大的做助力。将树干抡得像个风火轮一样转起来。笑声撼天地。
一时之间,平凡的土地简直成了儿童游乐场!
春月嘟嘴,被春花拉着和小娘子们一起捡石子相斗。
大家正耍得高兴。啪啪啪,一根长长的竹竿从天而降,砸在几个大点的男孩身上,疼得他们豁嘴大骂。
操竹竿者比他们吼得更凶!
哑巴哇拉哇拉指着地指着树指着孩子们吼得震山响,脸上青筋暴跳。操起竹竿发疯似地冲下来,要打这些狗崽子们。
几个半大小子开始还能握着树枝还击一二。后来见哑巴来势汹汹,不要命似地,才带头跑了。小的们开始还站在边上看热闹,见大的都跑了,哄地一声作鸟兽散。
一群人蔫答答地走进橘子园,等看不见哑巴了,才模拟着哑巴哇拉哇拉的声音,笑了起来。
高兴了一时心里到底不痛快。松柏等人抚着手臂上的血痕,目露异色,商量着该怎么报仇。一伙人在乌青橘子叶的掩映下密谋坏事,看起来真是说不出的诡异。
春生斜眼看了一眼这起人,并不理会他们的要约,眼错不见拉着冬生就溜了。
小娘子小小子们胆小怕事,各自散了各寻各爹妈,然后等消息,心里既惴惴不安又有所期待。
刘富财家摆了十几桌,打的打牌,看的看牌,爱凑热闹的媳妇们在屋檐下排排坐,喝茶剥瓜子,小孩子们四处跳,狗乱叫,猫乱跳,热闹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