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生气恼地推开泥小子,气冲冲地往家里赶。哼,那个懦弱,连孩子们都可欺的刘三,叫他三伯都是给他面子,怎么能当他刘某人的爹?
冬生正好赶上刘二一巴掌把娘打翻在地的场面,心里一痛,爹又打娘了。他呆站在路边,看见别人的脸上似乎都是嘲笑,心里又羞又窘,不知如何是好。
刘二骂道,“癫婆子胡说!我的意思明明只是提前商量,是为了让兄弟老了有靠,到你嘴里就成了抢财产的恶霸了!弟弟、弟妹,别误会,哥哥我可以指天誓日,绝没有想夺财的意思!”
明在打骂春生娘,实际在说刘三夫妇不知好歹。春生娘哼了一声,转开脸。刘三只是低头不语。
“还不跟老子走!叫你送个茶水都送不好,你这个人,到底能干嘛!”
刘二扯着春生娘往坡上去了。冬生呆呆地站在一旁,不知是该回家,还是跟爹娘一起上坡。
春花娘对这个侄子总是不坏的,忙把他拉回自已家,擦干他的眼泪。
冬生哭了,道:“三伯娘,我爹娘真不要我了?我是不是很讨人嫌?同窗讥笑我,先生撵我,现在连爹娘都不要了!大家都不喜欢我!”
春月在一旁看着冬生又流了一鼻涕眼泪,嫌弃地道:“冬生,你又流鼻涕,真恶心!”
冬生闻言又哭了。
春花忙道:“你不流鼻涕,就有人喜欢你了!别人不知道,春月可是第一个喜欢和你在一起玩的。”
冬生抬着看着春月,后都果然示意要不要去掏鸟窝,他就不哭了。
刘三夫妇看着几个孩子拉着手出去了,这才相视一叹。如果他们生了儿子,该多好啊,可能和冬生这个鼻涕小子差不多吧。
第五十八章 雨乱
屋外的滂沱大雨浇得天地一片昏暗,明明是大白天,天色却似乎到了傍晚。大风呼啸着吹过,揭起房梁上稻草,让草屋屋顶看起来七零八落的。雀儿躲在竹林里避雨,不时发出叽叽的惨叫声。家鸡站在屋檐下,瞅着地坝里又掉了几只虫,欢快地奔出来来吃,又急急忙忙退回去,却已是一只落汤鸡。
春月春雪端了长板凳放在房檐下,伸出小小的脚杆接雨洗脚,笑嘻嘻地玩水。
春花娘安静地做针线,叹道:“今年年生真奇怪。春天没雨,秋天雨。害得我们家的菜都没长好,没卖出个好价钱。这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
刘三将想蹦到雨下的春雪抱进怀里,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们可管不了。又不比往年缺吃少喝,谷子又早早地进了仓,反正我们家是不怕的。”
春花坐在窗户下向光处削一根钝了的炭笔,突然感觉肩膀上一凉,下意识地抬头一看,草屋顶星星点点从天上泄下光来,雨滴顺着这些洞掉下来,打湿了地面。惊道:“爹,你真不怕啊?粮食要被雨水打湿了,你还不怕?屋顶又漏雨啦!”
刘三就像被针扎了一般跳将起来,边去厨房找梯子边叫道:“该死的,又漏雨了!花儿,快找桶把水接着,别让雨水打湿了家里的东西!”
春花娘气得把手里的褂子一扔,叉腰骂道:“死鬼!昨天下午趁着天晴,不是叫你给房子加稻草么,怎么就漏雨了?你到底加没加啊?”
春花抿嘴一笑,刘三哪里加稻草,他带着女儿们去看涪江涨水去了,回来就忘了。她还催过老爹一次。可他却说春花比她老娘还啰嗦,早上才下过雨,哪里就又下了,明天再加草是一样的。可‘明天’就又下了!
刘三自知理亏,对着春花娘讨好地一笑,忙忙地架着梯子上屋顶去。
春花娘却拉住,冷着脸将斗笠蓑衣朝刘三扔过去。
刘三反而不耐烦,他身体结实得很,在雨天淋一天一夜都不怕,还怕这么点雨啊。
春花娘见刘三弃蓑衣不用。气得施绝招,叫道:“刘老三!”
刘三吓得一跳,忙转身将蓑衣三下两下穿上。爬上梯子,哧溜溜像个灵活的猴子,冲上屋顶。等上了屋顶,刘三才觉得手里少了东西,顿了一顿。才喊道“花儿,快将灶门前备的稻草给爹扔上来!”却不叫春花娘。
春花跑进厨房,抱起几捆稻草放在屋檐下,再执起其中一捆,费力地朝上递。雨水瞬间模糊了她的眼睛。梯子很滑,刘三上下一趟很不容易。外面下着雨。春花不好冲到雨下。一个拿着稻草递不上,一个空着手犹豫着是不是又要下来,两个人僵着。
春花娘白了蠢兮兮的爷儿俩一眼。抓起稻草,握住底部朝上一递。刘三伸手就捏着了。
春花娘对于刘三顾头不顾尾的好习惯是习以为常。她知道现在刘三在屋顶很危险,便只是沉默地递稻草,并不开口说话。
刘三接过稻草迅速地行动起来。春花拿出一支长长的竹竿,对着房顶指指点点。不时和房上的刘三对话,以确定漏雨的具体位置。父女二人配合默契。整了一顿饭的时间,房间里就没有滴滴答答的漏雨声了。
刘三小心翼翼地顺着湿滑的梯子下来,走进房里检查了一遍,松了一口气。
春花娘懊恼地看着刘三过处水花阵阵,将房里的地面打得浇湿,真是忍了又忍,才没大声说他。
刘三注意到春花娘的眼神,恍然大悟,原来他忘记脱蓑衣了。
春花找了条干麻布给刘三擦湿头发。
刘三脱下雨具,边擦头发边奇怪地道:“月儿和雪儿呢?她们不是最爱看房子漏雨么,怎么不见?”
三个人就不管其他,满屋子找人。结果一个都没找到。
春花娘的脸一下子吓得煞白!村里偶有发生小孩或落水或掉悬崖意外死亡的事件。就在上个月,刘大刘四一家坐在房间里吃午饭,那活泼可爱又有点憨憨的小牛跑到粪坑边拉屎,隔壁家养的土狗寻着味凑到小牛屁股下,小牛一吓,咕咚一声坠入快溢出的粪坑中,连个喊声都没在这个世界上留下。想起刘四和碧芬娘扶着小牛冰冷的尸体,那撕心裂肺的哭叫声,春花娘就骇得几乎都快站不稳了。
刘三脸上也不好看,急忙跳起来找出粪勺要捅家里的猪粪坑。
春花娘尖叫一声,心存侥幸,拉住刘三不准他动。一边打一边骂,“刘三!要是我的孩儿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春花呆若木鸡,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突然从屋后传出小女孩清脆的笑声。
刘三、春花娘和春花三人愣住,一时不能动弹。
春花娘欢呼一声,不顾大雨,率先冲出屋去。
春月和春雪趁着大人不备,跑到竹林下找小鸟儿玩。两人捡到一只拳头大的山雀,捧在手心里看,笑得合不拢嘴。就看见春花娘冲过来,然后一把将她们抱住。
春月看见老娘心里原本有些害怕,见她只是又哭又笑,就以为没事,还拿小手拍拍娘的背。
没想到下一秒屁股上就一下一下火辣辣的疼。开始时春月还以为是感觉错了,接着她就发现自已被老娘拎在手上,往屋里疾走。春月立马意识到不对,什么都不用说,乱弹着四肢就哇哇大哭起来。春雪全身湿透,却没觉得难受,窝在爹爹的怀里,含着手指奇怪地看着春月。春月见妹妹毫无同情心的样子,气得要命,哭得更响亮了。
小姐妹重新穿上干爽的衣服,耷拉着头站着听训。
春花娘拿起篾条打了春月几下手心,厉声道:“以后还敢不敢私自跑出去?”
春月揉着红手心,抽噎着道:“不…会了。娘,是小妹妹要小鸟玩,我才带她出去的呀。为什么不打她,要打我?”
春花娘生气地道:“你长脑子没有?难道你连是非好歹都分不清?你多大,春雪才多大?大的带小的,没带好,就该打大的!”
春月大叫,“不公平,不公平!明明是春雪的错,却要打我!如果我和姐姐出去玩,难道只打姐姐,不打我?”
“你姐姐会带你去坏事?要是做了坏事,我也打她!”
春月不由自主地道:“有,有!姐姐带我偷桃子偷杏子了!”
刘三夫妇不由笑了。
春花眼睛假意一瞪,道:“春月,你这个内奸。你敢告我,以后再也不带你玩了!”
春月心里一急,忙道:“没,没。姐姐没偷,是我偷的。娘,不要打姐姐!”
春花娘笑道:“那就是你说谎了!说谎也要挨打!到底是你偷的,还是姐姐偷的?说实话,我就不打你啦。”
春月骨碌碌转着小眼,权衡着利弊,左右不是,十分纠结地站着。
春花娘看女儿一副精灵古怪愁煞的样子,突然觉得心情格外的好。
傍晚时分,雨终于停了下来。
春月早又活蹦乱跳的,数着鸡窝里的蛋,清着鸡有没有全数回窝。数了几遍,发现鸡的数量是够的,就翘起小嘴巴,高高兴兴地和春花说鸡全了。
春花觉得春月小财迷的样子十分可爱,又问她鸭子回来没有。
春月一拍脑袋,焦急起来,道:“没有,一只都没有。平常这个时候鸭子不是早就回窝了吗?姐,我的五只母鸭子去哪儿了?晚上它们还要下蛋给我吃呀!”
春花忙道:“是不是又在团子土后面岩壁下躲雨?上次也走丢了,就是在哪里找到的。”
两姐妹跑到团子土查看,失望地发现岩壁下空空如也。
两人急了,忙将此事告诉爹娘。春花娘腾出手来,带着两姐妹漫山遍野地找鸭子。直到天都快黑了,都没有找到鸭子。
三母女忧心忡忡路过哑巴家门外。春月眼尖,一眼就见到哑巴赶的鸭群里面有她的鸭子,顿时欣喜叫喊起来。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哑巴发现几母女目不转睛地看着鸭群,心里一慌,忙使劲啊啊几声,想把鸭子以最快速度赶进鸭棚。
春花是看得一清二楚,这些乡人啊,不占便宜会死么?
春月冲上去,不管不顾地抱着她的鸭子,死也不松手,连她最怕的哑巴威胁地冲她叫唤都不理。
鸭群受到惊吓,嘎嘎嘎乱成一团。哑巴的相公刘石头听到声音不对,忙忙地从屋后面钻出来,对着哑巴打手语,问她是怎么了。
哑巴挥舞着手,也不知表达的是啥。反正春花是看不懂的。
春花娘喊着石头哥,我家有五只鸭子跑到你家去了,估计是鸭子们成天在一起,混乱得找不着回家的路了。
刘石头眼睛微闪,看情况到底抵赖不过,这才慢悠悠地道:“嗯。我家鸭子多,连我自己也不清楚有多少只了。要真是里面有你家的鸭子,就去抓嘛。”
哑巴心里不乐意,一个劲地冲刘石头使眼色,嚷嚷。
春花春月唤着自家的鸭子,依着脚上栓的麻线,好不容易才从鸭群里将它们分离出来。
春花娘看了就对刘石头笑道:“你看,这不是我家鸭子?数量少,喂得勤,总体上看起来比你家的个头要大些。看那脚上不是还栓着麻线?”
哑巴盯着麻线,声音逐渐消失,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和春花娘比着手势。
春花娘笑着挥了几下手,和刘石头道过谢,领着孩子们迅速回家。
第五十九章 气性
春花双手抓箩索坐在一只箩筐里,旁边放了一块猪腿肉和瓜果坚果等吃食。另一只箩筐里盛着春月春雪,两姐妹不老实地动来动去,小眼睛望着移动的乌云。三姐妹坐在移动的箩筐里,有些踩不着实地空落落的感觉。
刘三光脚踩在泥泞中,挑在肩上的箩筐晃悠悠的,连忙护着箩索,朝前边一只箩筐道:“春月不准动来动去!再动就自己下地走路!”
春花娘背着一筐白菘,道:“叫她自己下来走路!多大人了,还坐箩筐!”
春月笑嘻嘻坐着不动了。
上辈子哪里坐过这么新式的交通工具!春花看着倒退的大树和茅草,突然有童心未泯的乐趣,觉得一切勾心斗角一切悲苦疲累都随风而去。
出门就被刘老头看见。刘老头眉头皱得老高,道:“三儿,放下来。让她们自己走,生了脚不就是拿来走路的!太惯了!养成个娇小姐,谁家敢要?”
刘三老大不高兴,支吾着应了,却不放下,挑着小姐妹飞快走了。
罗氏擦着手,道:“我看刘三两口子要把几个女孩子宠成废物就高兴了。最后连撵个抱鸡婆都撵不走。长大了做得啥哟!”
刘老头是大而化之,只关心自己的人。嘴上至多说一说,过了就丢了。听了罗氏的话,只是摇摇头,踱着脚去一边吃烟。
路上看着一个大人挑着几个娃娃,像挑担子卖菜似的,都取笑道:“刘老三,发财啦,担一挑娃娃卖,去赶场呀。”
妇人们也笑,“好取巧的法子!亏你想得出哟。”
刘三嘿嘿地笑。春花娘就道:“走外公家去。外公今天生日。路上湿滑,怕摔着她们。有了这个法子,她们到了外公家,连鞋底都是干净的,一点泥都没有,多好啊。”
“妙啊。但你们就是太宠孩子些,别惯坏了。”
春月白了那些人一眼,关你们什么事啊,我爹爹乐意。
春花娘瞪了春月一眼,她就老实了。
一家人晃晃悠悠走了比平时多半个时辰的时间。这才来到王成才家。
舅娘老远就看见他们,搓着手迎出来,两眼放光。直盯着箩筐里装的东西。看见上好的猪腿肉,脸上笑得跟个弥勒佛似的,伸手就抓向它,嘴上犹道:“兄弟,来。我拿,重得很吧。”
刘三连连退后,道不重不重。
舅娘抓不到肉,转而从春花娘背后抱出两只白菘,掂了掂,道。“快进屋吧,等着你们做饭!”说完摔脸就进入厨房,门撞得啪啪作响。
舅舅和刘三一路称兄道弟。倒没怎么样。春花母女闷头尾随着。快到家门口时,王成才穿着和平常没什么两样,黑长衫黑布鞋,整一个糟老头子,他从屋里迎出来。脸上带着十二分的笑脸。
春花娘一把拉住王成才,不停地问吃得不好。睡得好不好,舅舅对他好不好。
王成才笑着说都好,你哥哥不敢把我怎样。就我争硬气,不拿衣服给你嫂子洗,衣服脏得很。
春花娘脸上一黑,道:“就该她洗!你一直病着,走两步就喘,难道让你自己洗衣服?你就把脏衣服扔进她家的桶里,看她洗不洗!还有,你一个人开火做饭,能按时吃饭么?还是和哥哥一家一起吃吧。”
王成才道:“我听你的话把脏衣服扔进她要洗的衣服里,可后来又给她扔了出来啦。算了,我穿得脏兮兮,丢的还不是她的脸。看看这家的老人脏得多难看,不知道他家儿媳妇多懒。还有,要是在一起吃饭,我还能吃得到你给的好肉么?我一个人做饭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多自由啊。别光说我,刘三对你好不好,孩子们可听话?”
春花娘对于老爹的言论只能无语,又说自己过得好,刘三虽然性子弱,但是对家人很好。
父女俩边走边说,到了王成才住的独屋里,才停下。春花娘放下东西,径直走到刘三的床前,将床罩被套等脱下来准备洗了。
春花跟着进屋,闻到一股发霉的味道,皱了皱鼻子。接着她看到王成才将她爹娘带来的东西分门别类地放地——一口崭新的松木棺材里,不由眼睛瞪大。
春月张口说道:“外公,你怎么把吃的东西放进棺材里,能吃么?还有,外公啊,人活着怎么就做棺材呀,放在屋里,不害怕吗?”
王成才从棺材里面掏出几块糖,递给春花姐妹。春月看了看棺材,又看看糖块,不由自主接过舔了一口。春雪早抓着就啃起来,一脸甜腻。
王成才笑咪咪地道:“这棺材呀,是你外公以后的家,怎么会害怕呢。你还小,不懂事,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刘三有些不自在地瞅瞅,搭了几句讪,转出门外。
春花娘抖着被子,又理床单,摸了摸,有些潮湿,不由扯开席子,定睛一看,哇,一堆指甲盖大,专在阴暗潮湿地方生长的圆虫四散逃跑,吓了她好大一跳。
春花娘愣了一会,脸上沉黑如锅底,托起稻草,急忙奔出屋外,专门找客人多的地方,一把将草扔在地上。稻草里藏着的虫见着阳光没命的逃窜。地上一时密密麻麻的虫子,看得人头发发麻。
亲戚们看见春花娘奔出房内,皆是一愣,看见虫子,眉头皆皱,暗里看了舅娘的老娘一眼。舅老娘视而不见,镇定自若地继续谈笑。大家便仿若无事,揭过了此篇。
春花不由翘大拇指,这才是影后级别的人才啊!一个比一个能装。
春花娘见没收到众口铄金的效果,牙齿恨得痒痒的。又冲进厨房拉舅娘,“嫂子,快来看,快来看,有好多臭虫!”
舅娘觉得多丢脸啊,家里还有臭虫,便急忙跟着出来。只看见睡得平整的稻草,无辜地道,“没有啊,哪里有臭虫啊?小妹,你也真是,不看我多忙!还有空开玩笑。”说完摔手进屋忙去了。
春花娘恨不得将虫子们一只一只全数捉回来好教舅娘亲眼看,可回天乏术,只能哽脖生气。
亲戚们用余光瞟了一眼,又谈笑起来。
春花挺佩服老娘直爽的性子,和老爹嘀咕道:“爹,老娘又发威了!”
刘三呵呵一笑,瞧着周围没人,这才神密地道:“你老娘更厉害的时候你还没见过呢。”
春花大感兴趣,催着爹快说快说。
刘三兴致勃勃地说起来,“你舅娘刚嫁进来的时候,天天和你外公吵架。舅娘吵不赢了,就拉扯上你娘骂。你娘都十多岁,懂事了,哪里甘心。跳起脚来与舅娘对干。可你娘还是小娘子啊,说话总是带有三分忌讳,你舅娘是结了亲的妇人,红的白的有什么是说不出来的。你娘就不吵了,安静回屋。
“舅娘骂了几句,见没人搭腔,就不骂了,回屋做饭。你娘这才捞起抱都抱不动的鹅卵石,悄悄秘密一石头朝你舅舅家厨房门砸上去。砰,把那块木门砸了个对穿对过。你舅娘吓得尖叫一声。正巧你舅舅上坡回家,看见你娘把好好的门砸了个稀巴烂,气得头顶冒烟,抓起竹竿要打你娘。
“你娘怎么可能乖乖站着任你舅舅打!她跑得飞快,舅舅撵得飞快。舅舅累了停下来想歇一歇,你娘反而不依,跳着脚又叫又笑,骂着‘傻娃子,傻娃子,你倒是来追我呀’。傻娃子是你舅舅的小名,他平生最恨你外公给他起这个名,气得双脚腾空,飞一般地撵你娘,要把她打死。
“你娘人小腿脚却利索,总是让你舅舅撵不着她。只要你舅舅一停,她就扯着嗓子喊你舅舅的小名。你舅舅想打她又撵不到,想停下来又憋不住火,气得是七窍生烟。一个笑,一个气,逗得乡人一路跟了几座山瞧热闹。”
春花笑得前合后仰,上气不接下气地道:“爹,看来,娘在我们家,真是收敛好多脾气啦!”
刘三忙掩住春花的嘴,悄声道,“你娘来啦,快走,快走!”
春花娘背着一筐衣服,斜了这两父女一眼,道,“你们两个,背着老娘,说什么坏话?偷偷摸摸,一看就没好事。”
春花笑道:“娘,你真砸舅舅的门了?”
刘三恨不得封住春花的嘴,瞪眼看着这个叛徒。
春花娘却不气,反而笑道,“当然!你娘这一生,就没怕过人!砸门算好的,没砸他的狗头,算我心地善良!”又恨恨地,“本来打算帮嫂子做饭,现在看来,就不必了!我还要忙着给我爹洗衣服呢。儿媳妇不照顾,还有亲女儿呢。”
舅娘从灶后看过来,发现春花娘背着一大筐衣物,白了白眼,炒着菜,锅铲砸得唧唧响。翠花哎呀一声,叫道:“娘,轻一点,油都溅到我脸上了!”
舅娘不愧疚,反而骂了一声赔钱货。让翠花委屈地低下头来。
舅娘心里气不过,大声唤着王苗,快死进来洗菜。
却是王大王二走进来,问洗什么菜不提。
春花娘带着几姐妹走在小径上,一边说一边宣扬儿女孝道,除了春花,春月春雪哪里听得懂,随口应承着,尖叫着朝王姨妈迎过去。
原来对面隐约可见的是王桃,正和付姑父领着表哥表姐来了。
姨妈和姑父很热情,表哥表姐一脸矜持,高高在上地招呼着小表妹。
春花叹了一口气,不论是谁,都逃不过一个‘争’的处境啊。谁叫她们是小的,大的不由自主就会居高临下呢。
第六十章 孩戏
几个小崽子吃多了零食,哪里耐烦吃饭,猴在桌上,呼哧呼哧刨了半碗饭,喝了两口青菜汤,就一个接一个溜出去了。
舅舅家有三个孩子,两男一女,姨妈家有三个孩子,两男一女,只有春花家是三个女孩,没有男孩。
翠花和大芬两个表姐平时在家只有一个女孩子,独木不成林,总是处于兄弟们的下风。以前心里怎么想的不知道,现在却是很满意,加上春雪,她们这一队人可是比兄弟们多一个人啊。
两个表姐在家时少不了和兄弟们争强好弱,两句话不对就能吵上半天,三句话不对就要动拳头,打得流鼻血。两个家庭对于孩子们的吵闹真是头痛得无以复加。
虽然说重男轻女,但总是自己生的,对自己的女儿至多说几句打两下,叫她让一让兄弟,但不能真的动刀动枪吧。这边一劝,那边就越得意嚣张,这一嚣张,就更生气,越要打架,到最后,家长们也懒得管了,由得他们闹,只要不出人命,就是打得头破血流了也与他们不相干。
开始时两队人马相处得还颇为愉快,走到溪水分叉处,就泾渭分明了。男队走一边,女队走一队,比赛谁比谁跑得更快。男孩还好,跑得汗流浃背却精精神神的,女孩就不行了,跑了几步,头发上的钗环几乎就掉完了,只好回头捡起饰物,不高兴地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