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象升的亲将陈安看了看王斗,要开口说什么,卢象升摇了摇头,制止了他。
三个方阵在教场上走了两圈,最后在演武台前停了下来,又是肃然不动,阵列仍是严整无比。
王斗看着自己的军队,心中也满是骄傲,他走到台前,大喝道:“我舜乡军!”
“威武!”
“我舜乡军!”
“威武!”
“大明!”
“万胜!万胜!万胜!”
声振四野!
台上一片安静的声音,良久,卢象升问道:“王斗,这些军士,你是如何操练出来的?”
王斗道:“回禀督臣,卑职的方法很简单,便是依照戚帅兵书,先以数月时间让他们列阵组队,然后让他们熟悉旌鼓号令,最后教他们杀敌的战术,如此军队可成。”
卢象升问道:“依你估计,要练成你台下军队的样了,需要多长时间?”
王斗算了算,说道:“估计半年吧,当然,士卒练成后,便要让他们上阵杀敌,见见血,如此方可成为一只强军。”
怀隆兵备道纪世维抢上一步,声音颤抖地道:“王斗你是说,每隔半年的时间,你就可以操练出一批如此强悍的军士?”
王斗沉吟半晌,道:“也不尽然,操练军士,需要大批的粮饷,军士吃不饱,连最基本的列阵组队都办不到,更不要说接下来的操练了。卑职竭尽全力,也只能操练出这数百的军士青壮。”
“唉,粮饷啊。”
纪世维叹了口气,人一下子又死了半截。
卢象升没有让王斗继续演练各种军阵变换,观舜乡军的军容严整,这些已经没有必要了,不过他内心中的好奇越发旺盛。
他说道:“王斗,你曾说奴贼兵甲甚锐,你守住城堡,是靠平日军士的操练,将士必死之决心,前两点我并不怀疑。不过你还说靠我中国犀利的火器,本督想看看,你舜乡堡的火器,是如何的犀利!”
第140章 火器之威
“放!”
震耳欲聋的火铳齐射声响起,一片浓密的白烟随之腾起。
火铳的巨响与弹丸击发时灼热的火光让身后的卢象升等人吃了一惊,再看前方,竖在五十步外的厚实木板已是打得碎裂飞扬,这种威力,看得纪世维等人都是脸色苍白。
在王斗前面,韩朝哨中一队火铳兵正分三层射击,前两排蹲立,后排站立。此时射击的正是后排,他们射击后,从身上背的油包弹药袋中取出一根定装纸筒弹药,再次快速装填弹药。
“放!”
“放!”
“放!”
“放!”
震耳欲聋的齐射声一阵响过一阵,这队火铳兵依次进行三轮火铳射击后,前方竖立的厚实木板已是一块不见,呛人的硝烟味到处弥漫,前方难以视目。
良久,卢象升咳嗽一声,他身旁的纪世维脸色发白,东路参将张国威与东路游击毛镔也是目瞪口呆。还有保安卫守备李贻安等人,也是满脸的不可思议。他们军中也装备有大量的火器,如鸟铳,三眼铳之类的,就没有一个有王斗这样的威力。
“果是犀利!”
良久,卢象升说了一句,接过一个火铳兵手中的火铳仔细观看。
他爱不释手地抚摸那乌黑厚实的铳身,象发现什么似的,说道:“这是鸟铳。”
显然的,卢象升手中的是鸟铳,虽然铳身略短,铳口略大,不过确实是鸟铳无疑。
王斗道:“回禀督臣,确是鸟铳,只不过卑职略加改进。”
他道:“奴贼多披两层,甚至三层重甲,弹丸过小,难以打破他们身上披的重甲。”
卢象升点了点头,道:“铳口大,装填子药多,威力确是增大,不过想必射程也就近了,如果奴贼冲上来,那又如何?”
王斗道:“火器只能阻敌,要击退奴贼,还需靠将士必死之决心,平日技艺的操练。”
卢象升感慨地点了点头,现在大明军中,已经有各种更先进的火器,比如说噜密铳,自生火铳等,不过对上清兵,却无多大优势,除了质量问题,就是因为将士没有近身作战的勇气。
王斗手上的改良鸟铳,严格来说只算普通,大明几十年前的老技术,不过威力却是非常大,让人见之难忘。加上他们士兵有敢于战斗的精神,能击退清兵,也就理所当然了。
他道:“方才你军士射击从容快捷,想必也是平日训练的结果吧?”
刚才卢象升见王斗采用三层射击战术,其实现在大明军中普遍使用三层火器射击战术,这个不奇怪。甚至定装纸筒弹药也没引起卢象升多大惊讶,大明的火器兵,多是采用火药与弹丸定量分装,只不过一个用竹筒,一个将火药与弹丸包在一起,不过这个思路可以借鉴。
王斗道:“正是,我舜堡使用定装弹药是其一,最重要的,还是平日士卒的严格训练,练得多了,作战时才可以从容不迫。”
卢象升点头,依他的估计,刚才舜乡堡火铳兵的三轮射击速度,如果在野战中,有敌军的步兵冲阵,根本冲不到近前,就会被猛烈的铳火打溃。不过这都需要严格的训练,才可以克服战场恐惧,做到装填快速,发挥火器的最大威力。
他沉吟半晌,说道:“方才我见你军士射击从容,不虑有炸膛的危险,本督详细观看,确实精良,难道你堡内有什么能工巧匠不成?”
卢象升手上的鸟铳铳身虽然很热,铳口还在冒着轻烟,不过确实没有炸膛的危险,刚才的射击,也证明了这一点。
见卢象升这样说,众多双眼睛看向王斗,各人军中鸟铳众多,但是军士普遍不愿意使用,这与鸟铳的质量差,作战时容易炸膛有关,不过看舜乡堡的鸟铳,似乎没有这种忧虑。他们也想听听王斗说明原因。
王斗道:“卑职哪有什么能工巧匠,现在舜堡的工匠,尽是以前留下来的匠户。其实制造精良的火器很简单,只要平日督促工匠,对制造不合格火器的工匠严厉惩罚,勤者赏懒者罚,又保证原料的充足供给便可。”
舜乡堡的火铳确实不是什么先进的武器,也没什么技术含量,各堡将官只要用心点,其实都可以造出如舜乡堡一样的火铳。所以王斗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王斗说得简单,卢象升却想得很多,良久,他叹了口气。
他对王斗道:“王斗,这只鸟铳,你可愿送于本督?”
王斗忙道:“督臣愿收入这只火铳,是舜堡上下的荣耀,督臣尽管拿去好了。”
只有那个火铳兵眼中露出可惜不舍的神情,舜乡堡火铳兵手上的火铳,可都是每个火铳兵的命根子啊,不过随后他得到五两银子的赏银,是卢象升赏给他的。
卢象升将手中的火铳交给身旁的亲将陈安,陈安爱不释手地抚摸这只鸟铳,左看右看,卢象升的几个弟弟也是一同围上观看,东路参将张国威与东路游击毛镔也在旁探头探脑。
陈安忽然对王斗施礼道:“王千户,某有一事不明,还望指教。”
对卢象升这个心腹亲将,王斗不敢怠慢,他忙道:“将军有话请说,指教不敢当。”
陈安道:“某观舜堡的鸟铳果是精良犀利,也没有炸膛的隐患,就不知在作战时,可否会如余者鸟铳一样,有哑火,不能击发等缺憾?”
鸟铳,也就是前膛火绳枪,普遍有容易哑火的毛病,主要愿因就是火门的点火药容易被风吹走,或被雨淋湿,特别是在大明的北方之地,经常狂风大作,作战时鸟铳的哑火率更高。
万历三十四年的《兵录》曾有谈:“三眼铳与鸟嘴铳,鸟嘴在南多用而北少用,三眼在北多用在南少。此为何哉?北方地寒风冷,鸟嘴必用手击,常力不易,一旦火门开而风甚猛,信药已先吹去,用辗信易坏火门,一放而虏骑如风至,执之拒敌甚为不便。此三眼铳一杆三铳,每铳着铅子二三个,伺敌三十步内对准而放,一炮三放其声不绝,无有不中。虏马至则执此铳以代闷棍,虏铁盔铁甲,虽利刃不能入,唯以此铳击之,故于北方鸟铳、三眼铳有此之别。”
容易炸膛,又容易哑火,所以在大明北地,鸟铳不如三眼铳受欢迎也就在情理当中。就是舜乡堡的火铳,制造得再精良,平日火铳的哑火率也达到一成。这还是夏天与清兵作战,如果是在秋冬季节,舜乡军手上的火铳威力更要大大减弱了。
想到这个问题,王斗也是呆呆出神,想起历史中军火专家赵士祯曾有发明一种轩辕铳,好象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不过实物自己没有见到,也不知道可靠不可靠。
目前阶段,王斗却是不能解决这个问题。
他老老实实地道:“有,我舜堡的火铳,平日哑火率也高达一成。”
陈安大为失望,道:“如果火铳哑火不能击发,等贼寇近了身来,又该如何?”
王斗道:“别无他法,可能靠将士血战肉搏了。”
陈安叹了口气,不再问下去。
…
接下来,卢象升又看了王斗长枪兵的技艺表演,看到很多军士都可以在二十步外挺枪刺中人形木把上各个目标,而且他们冲刺时那种一往无前的气势,给卢象升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如果胆子小点的敌军,见舜乡堡长枪兵这样气势汹汹的冲来,气势上先矮了三分,怕难以挡住他们的一枪之合。纪世维看得脸色有些白,东路参将与游击也觉得舜乡堡的军士杀气过重。
卢象升问了一下,王斗考核武艺是按照戚帅的练兵实纪分为三等九则,按王斗说的,舜乡堡军士获得最高考核技艺的是上等中则,在舜乡堡上等军士很多,不论是兵册上的铁甲锐士,还是舜乡堡内的军壮。
听到这里,卢象升沉默了,越发想到那首级问题,不过他没说什么,只是道:“王斗,你招集堡内所有军民百姓,本督要亲自向他们宣慰抚恤。”
…
王斗让林道符去招集堡内外的军民百姓,这个招集过程中,卢象升并没有进堡,他只是沿着堡外行走,众人都是跟在身后,舜乡堡几面残留坑坑洼洼的大土坑,引起了卢象升的兴趣,听着王斗的解说,他兴味昂然地连连点头,他还看到了南门外那遗留的战场痕迹,大块大块的血斑,可以看出当时的惨烈。
看到这个情形,不说保安卫守备李贻安等人惊讶,他们早知道舜乡堡经过一场惨烈的攻防战,却没想到惨烈到这个地步。怀隆兵备道纪世维与东路参将,游击等人也是看得咋舌不已。
在南门外,王斗略略说了说当时的攻防战,他重点说那些死在舜乡堡下的百姓,他道:“战后,卑职将这些义民收殓,就葬在舜堡南面的釜山脚下,卑职为她们建了坟冢,又修建了一座庙宇。”
卢象升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最后他道:“王斗,你带本督前往观看,那些战死的军民,本督要亲自为他们上香祭拜。”
第141章 赐表字、升职
舜乡堡城南,釜山脚下,向阳的坡地前。
卢象升与纪世维等人向战死的军民祭拜上香后,望着堂上那密密麻麻供奉的牌位,堂前香火缭绕,卢象升沉默了很久,他问王斗道:“王斗,这供奉的军民祠庙,可有命名?”
王斗道:“未曾,敢请督臣赠下匾额,以告慰战死将士百姓的英灵血脉。”
卢象升长叹:“岳武穆曾有言,文官不爱钱,武将不怕死,则天下太平。虏骑进犯,衮衮诸公袖手无策,甲胄之士胆怯而不敢进,天下唯见虚谈横议之徒,坐啸画诺之辈。夫奋不顾身而继之以死,古所谓烈丈夫也,我等饱读圣贤书,竟给舜堡小小的百姓比了下去。”
他喝道:“取笔墨来。”
很快,他就书成,却是“褒忠”二字,字体遒劲有力,颇有揽天摘月的气势,旁边还有卢象升的字号与印章。
书成后,卢象升也很满意,左看右看,旁边的怀隆兵备道纪世维满脸的欣赏之色。
卢象升对王斗道:“王千户,这祠庙,就命名为褒忠祠吧。”
王斗大喜感谢,他吩咐林道符去堡内找个工匠,将字副赶快裱糊制成匾额挂上。
在一干人等羡慕的眼神中,林道符小心翼翼地捧着字副而去,旁边的五堡防守官杨志昌更是嫉妒得眼睛差点突出来,恨不得一把将字额抢过来,归自己所有。
卢象升又对纪世维道:“纪大人,这舜堡乃是你的治下之地,你可愿为那些战死的百姓留下字额墨宝?”
留下自己的墨宝,这是每个文人都喜爱干的事,又是卢象升的吩咐,纪世维忙道:“能为这些忠义百姓题词赠额,此乃下官的荣幸。”
很快,他也书成,却是“义民”二字,字体俊逸清丽,与卢象升的雄浑气势有所不同。
此后,那些供奉战死百姓的祠庙就称为义民庙,与褒忠祠一起,有司皆每岁仲春祭祀以羊豕,加上平日军民百姓的参拜,香火极旺。
…
在舜乡堡外,卢象升看着招集来的军民百姓连连点头,不可否认,舜乡堡的军户百姓与别地一样的贫穷,很多人都是衣着破烂,没有什么完好的衣裳。
不过与别地不同的是,就是他们的精神面貌,不说个个红光满面,却也是精神抖擞,生机盎然,个个站得笔直,对前途充满希望,麻木不仁,对生活充满绝望的情形,在舜乡堡的军户百姓身上,竟是完全没有看到。
纪世维也是抚须赞许,内心中对王斗的评价,更高升了一层。
不过,似乎舜乡堡的军户百姓多了一点,毕竟这里只是一个小小的千户所,看聚集的人口,已经大大超过一个千户所的规模。
卢象升也看出这一点,他略略问了王斗几句,王斗回答:“前些时日奴贼进犯,卑职下令坚壁清野,境内的军民百姓,尽数转移到舜堡之内,去年也曾收留一些流民,将他们编为军户,让他们免于饥寒,沦为盗贼。”
卢象升点头道:“民从贼,多起于饥寒,兵从贼,多缘于缺饷。王斗你这样做很好,百姓有了活路,才不会从贼作乱。只是丁口众多,你又如何养活你治下的军民百姓呢?”
王斗道:“兴修水利,开垦农田荒地,军民百姓有了自家的田地,才会安心耕种操练,将来屯田大兴,也可裕养军民。”
卢象升道:“屯田之资,所费不小吧?”
王斗道:“卑职多方设法筹措,上官们也体恤卑职的困苦,免了开垦荒地三年的屯粮征收,舜堡上下,都是感激不尽。”
卢象升叹道:“王斗你能做到这一步,真是难得。”
王斗道:“平日守备大人与操守大人便教导卑职要尽忠尽职,说此乃兵宪大人的教诲,卑职听在耳里,也觉得很有道理。卑职虽身为一武人,也知道深受国恩,便当肝脑相报!”
守备李贻安与操守官徐祖成都是脸上放光,纪世维看着王斗款款而谈,也是连连点头,他觉得王斗外表虽是一个粗犷的武夫,却极会说话,他越看王斗便越觉得顺眼。
卢象升看了王斗良久,他问王斗道:“王斗,你可有表字?”
王斗道:“未曾有。”
卢象升道:“我便赠你一个表字吧。”
卢象升身后的纪世维等人,还有他几个弟弟都是一惊,督臣今日是怎么了,竟愿为一个千户所小小的千户赠下表字,这可是难得的荣耀啊。他们又是对王斗仔细看了又看。
卢象升沉吟半晌,说道:“表字便称为国勤吧。”
王斗大声拜谢,林道符,韩朝,韩仲等人站在王斗身后,也是个个昂首挺胸,极感荣幸。
最后卢象升宣慰舜乡堡的军民百姓后离去,他带来的几百两银子,也尽数留在舜乡堡内。
看得出来,卢象升离去时心情还是很好的。临行时,东路参将张国威,东路游击毛镔都招来王斗说了几句话,他们神情亲切,不过都向王斗讨要了一根新式鸟铳而去,王斗又哪能拒绝呢?守备李贻安大人也颤巍巍地夸了王斗几句,又急急拍马跟上。
送走卢象升一行人后,王斗才发现自己全身出了一身的冷汗,不可此次收获还是很大的。
…
卢象升走后,传闻王斗得到卢督臣赏识的消息也是传得沸沸扬扬,上门贺喜结交的人更多了。
九月底,怀隆兵备道纪世维按舜乡堡递上的兵册,拨下了一部分的装备粮饷,王斗报上的兵额是八百人,其中官兵三百人,军壮五百人,由于卢象升的吩咐,那五百的军壮也得到官兵的待遇。
传闻卢督臣很赏识王斗,念着这个关系,粮饷装备层层分拨下来,竟没有克扣多少,落到王斗手上的高达七成之多。这些装备物资中,有一部分就是盔甲军服,舜乡堡没有骑兵,依大明的装备情况,骑兵全部有甲,步兵则是将领与军官披甲,普通的士兵只是身着鸳鸯战袄。
这批鸳鸯战袄有七百多套,是属于营兵的普通战服,比各堡守备官兵的军服又好上一些。
王斗也随同堡内众军官兴致勃勃地观看过,这批鸳鸯战袄外表仍是鲜红,窄袖,对襟样式,长度约从肩膀直到膝盖处,袄身为红棉布制成,衣服内有白衬,又有细小铁丝绞编的细方孔网,其余用棉花充实。在腰部以下,还配有铁网裙或铁网裤,配上铁网靴。不过衣袖上并没有铁网充实。
至于小军官的鸳鸯战袄,他们衣内的铁网则为双层,袄下有青布战裙垂至小腿中,袄外又有无袖式的单层铁叶甲,一直到腰,甲的前后都有护心镜。同样穿着铁网靴,头上戴的也是红笠军帽。
只有队官之类的人物,才有一副铜铁的盔甲。
说起来,大明的军服还是很漂亮的,颜色鲜红养眼,穿起来有种英气勃勃的感觉,王斗将这些鸳鸯战袄分给了韩朝,韩仲,孙三杰三哨兵使用,谁让当时阅兵的是他们三哨兵呢?
王斗考虑以后自己钱粮充裕,也要为军士们制做军服了,让他们没有作战时穿用,省得他们走出去个个象乞丐,不成体统。
…
崇祯九年底,经过多番的扯皮争议,兵部关于此次清兵的入寇,各方人员的升赏处罚决定终于下来。
十月初八日,王斗接到通知,急急赶到保安卫城接受封赏,临行时王斗己得到消息,此次他有可能升为保安卫指挥同知,转任保安州城操守官。对于王斗的封赏,兵部曾有过争议,虽说王斗立有大功,不过他太年轻了,资历也浅,特别又是刚升任千户不久,武选司中有人认为还是缓缓,让王斗熬些资历。
不过在拟定宣府镇一干有功人员名单时,不说保安卫的守备,就是宣府镇一干大佬,如怀隆兵备道纪世维大人,宣府镇巡抚陈新甲大人,更有新任的宣大总督卢象升都曾为王斗力请,考虑到地方大员的意见,特别是听闻圣上无意中又提到王斗的事情,兵部立时飞快决定,对王斗大加封赏。
王斗到时,卫城守备官厅济济一堂,不但卫城州城内各大小官员,还有路城的官员,甚至礼部与兵部的官员都有到达,这升任指挥同知的授职典礼就是不一样,等升到指挥使时,更要亲自进京谢恩了。
在众人感慨羡慕的眼神中,一个兵部的官员向王斗宣布:“兵部武选司察保安卫左千户所正千户王斗,尽忠尽职,有大功于国,着升实授两级,授保安卫指挥同知之衔,望该员尽心戮力,不负委任!”
接着他交过来一大把的官服印鉴,腰牌告身等物,含笑道:“王大人,恭喜了。”
众人都是潮水般的向王斗贺喜,守备李贻安大人也是看着王斗呵呵直笑,他吩咐下人将王斗带到后院,等他换上官衣后,他就要为新任的指挥同知王斗大人贺喜设宴了。
王斗去后院换上官衣,他现在是从三品的指挥同知官衔,各方的待遇已经是远远不同,身上穿的官服绣着虎豹的纹饰,腰间配上义字号的汲伏虎盘云花金银腰牌,上汲双云龙,下汲二伏虎,牌首尾有圆窍,用红丝绦贯穿,可以挂在腰间。
以前他身为千户,佩带的只是礼字号的獬貂豸蟠云花镀金银牌,上汲独云龙,下汲独伏虎。这号字不一样,传表的身份档次也是不一样,大明最高级的腰牌是仁字号,上汲独龙蟠云花纹饰,向为公、侯、伯、都督等人佩用,不知道自己以后有没有机会搞上一块。
他对着铜镜左照右照,自己都觉得很有官威。
他对着铜镜痴痴地想,自己以一小军之身,终于走到这一步了,以后自己的人生会是怎么样的呢?
第四卷 保安州城操守
第142章 安排、去州城
在卫城住了一晚后,王斗又回到了舜乡堡内。
崇祯九年十月初九日,正午,千户官厅内济济满堂,人人都是喜笑颜开,身上崭新的官服耀眼。
王斗升赏后,底下的各军官也是同样有升有赏,林道符大人终于千年铁树开花,由副千户升为正千户。温方亮原为副千户,此次有功,一样升为正千户。韩朝、韩仲兄弟本为实授百户,依功劳评定,二人此战军功最厚,实授两级,升为正千户。
孙三杰一样升为副千户,还有钟调阳升为百户,高史银升为副千户,杨通升为百户。王斗的小舅子谢一科也升为总旗。镇抚迟大成同样升为百户。余者将士依军功评定,或升或赏,人人欢喜。
王斗差遣任命已是下来,以保安卫指挥同知的身份充任保安州城操守官,原操守官徐祖成已是升署为保安卫指挥使,转调入卫城内。王斗将要去上任,对于他的安排,众人都是关心。
王斗沉吟半晌,道:“我走后,舜乡堡由林道符大人管理,很快的,你担任舜堡防守官的任命文书就会下来。”
林道符的管理能力王斗还是放心的,一年多下来,他也算成为了王斗的嫡系,他对王斗的忠诚,旁人也不容置疑。
林道符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多日的猜测,终于成为事实,年近五十,做了多年的副手,自己终于成为一堡之首了,这全靠王斗的抬举,他哽咽道:“下官谢过操守大人,大人放心,有下官在,舜乡堡只会越来越好。”
王斗微笑道:“本官相信林大人的能力,以后你的担子很重啊。”
虽然自己将调入州城,可以掌控更大的资源与地盘,不过老根据却不可放弃,州城虽然大,但是相应的士绅,利益集团也多,自己要做任何事,都会阻碍重重。只有舜乡堡这个地方,是自己一手经营起来的,做任何事都可以如臂使指,未来还要加深经营,屯田,练兵,军工,商业,教育,医疗等,都可以作为培训基地。
林道符坐了下来,旁人都是以羡慕的眼神看着他,王斗继续道:“温千户任舜堡佥书官,管理堡内外的屯田事物,仍继续带着你的部下兵马,孙三杰副千户协助你屯垦经营,仍继续带着自己部下的兵马。还有迟大人,仍管理堡内外的军纪军法。”
温方亮与孙三杰大声抱拳答应,都是喜笑颜开,迟大成还是万年不变的样子,起身深施一礼,坐了下来。
王斗对韩仲道:“韩兄弟,你同任舜堡的佥书官,管理舜乡堡的营操事物,钟副千户,协助你共同练兵。你们或是屯田,或是练兵,都不可懈怠。最后是韩朝兄弟,你领着甲总的兵马,随我一起去州城镇守。”
这几个月中,王斗将舜乡堡的军队稍稍改制了一下,又改回了宣府镇编制的甲,队,总三级。
原来王斗要隐瞒兵力,所以自己一个总下分为五哨,现在没必要了,王斗升任为州城的操守官,可以领一个千总的兵马,自己部下有几总的兵力,名正言顺。
所以原来王斗五哨的兵马,重新命名,分为了甲、乙、丙、丁、戊五总,韩朝原右哨部改称为甲总,韩仲原左哨部改称为乙总,温方亮原前哨部改称为丙总,孙三杰原后哨部改称为丁总,钟调阳原中哨部改称为戊总,五人各任把总。还有高史银领着一个百总的兵力,杨通在百总下任管队官,将来也是要扩统为总。
不过王斗一个千总的兵额,下面五个把总,再加一个百总,仍是大大超编,好多总的兵马,只能以军壮的形式存在。
七月的时候,王斗将军队略为改革,在哨内,现在是总内了,实行清一色的长枪队与火铳队,队中还要将一甲的兵马编为刀盾兵或是枪盾兵。
不过在实行时,有军士反应,他们苦练火铳射击之术或是长枪刺杀之术,突然要将他们编为刀盾兵或是枪盾兵,等于是以前苦练善用的兵器、技术和经验都没用了,一切都要从头再来,有些军士有思想情绪。长枪队中的伍长皆以刀盾兵担当也是不妥,等于是堵住了余者军士的升职道路。还有枪盾兵,一手持盾,一手持枪,定然攻击无力。
考虑到这些情况,王斗事后经过调整,在每个长枪队或是火铳队中,又新加了一甲的刀盾兵,列阵时排在最前,抵挡敌人射来的弓箭,每个刀盾兵再加两根标枪,可近守,也可远攻。这些刀盾兵们,都是重新训练,不从原来的老兵中选用,枪盾兵也撤消不用。
这样王斗的一队兵力就有六甲人,考虑到这一点,王斗在每个队中,又新设了队副,管理三甲的兵力,每个队副,同样拥有两个护卫。队官则是护卫四人。
有了前面刀盾兵的遮掩,每队的甲长,队官,队副们,他们是持长兵器还是短兵器,拿不拿盾牌,都随他们自己情况而定。不过甲长,队副,队官们的旗帜,仍是插在自己背上。
调整后,王斗一队的兵力有七十四人。一总有四队,又设总副一人,领两队兵,每个总副拥有八个护卫,而总副的旗帜,也是插在自己背上。把总除了有护卫八人外,另有旗手四个,掌号一人,金鼓五人。
如此算来,舜乡堡的一总兵马,就有军士共三百二十四人。
王斗有五总的兵马,再加高史银一个百总一百四十八人,共有军士一千七百六十八人。此外还有夜不收,舜乡堡现在有一队夜不收五十人,王斗计划扩充为两队的夜不收。加上他的护卫旗手鼓手等,最后王斗的总兵力将高达一千九百多人。
这是个庞大的数字,这几个月中,王斗都在调整补充舜乡堡的军队,从新来的军户中补充人力。依王斗对历史的了解,这几年之内,宣府镇都无战事,目前阶段,王斗最重要的是养活军民,就算到了州城也是如此,等囤积了足额的钱粮物资后,到明年下,王斗再考虑训练三千到四千的辅兵,以后他们忙时耕种,闲时操练。
就现阶段,舜乡堡的五总兵马,除了一总轮流守城外,余者的军士,都要下田干活,参与大生产建设。
听了王斗的话,韩仲裂开嘴直笑,钟调阳神情会沉稳些,韩朝则是深深地抱拳施了一礼,王斗将他带进州城,是将他视为最铁杆的心腹,知遇之恩,末齿难忘。
王斗看着各人:“此次我去州城上任,韩朝兄弟第一个随我前去,以后每半年一次,舜乡堡的五总兵马,都要轮流换入州城镇守。”
听王斗这样说,众人都在沉思,看来操守大人要将舜乡堡以直属的形式,劳劳掌控在手中,不因为他到了州城,就放弃对舜乡堡的管理。众人也没有机会在圈外搞自己的小盘算,是紧跟王斗,还是被排除在圈子外面?这看各人的选择。
从王斗的扩军布置中,各人都看出王斗野心不小,这也合大家的口胃,乱世当中,自己麾下的兵马越多,众人自保的能力也越强,而且王斗势力官职步步高升,紧紧跟随王斗,显然是最有前途的选择。
没有什么犹豫,众人都是一阵抱拳施礼:“卑职等唯大人马首是瞻。”
见众人表态,王斗也很高兴,他道:“好,众兄弟都是随我身旁的老人了,我不会忘了大家,无论将来如何,我王斗都会与众兄弟一起,同生死,共富贵。”
…
崇祯九年十月十一日,王斗带着韩朝甲总兵马,还有自己的护卫旗手离开舜乡堡,前往保安州城上任。王斗打算先行一步,等将来自己在州城内站住脚后,再将母亲与妻子一起接去。
为了给州城军民以最大的震慑,王斗与韩朝这数百人中,皆是个个身披铁甲,每人身下还骑着一匹马,是不是战马无所谓,只要可以驮人就可以了。
林道符,温方亮,钟调阳,孙三杰等人出城送行,还有舜乡堡的军民百姓们,也是倾巢出动,欢送王斗等人到州城上任,很多人都是眼含热泪,依依不舍,王斗在任的一年多时间里,为众军户分田分地,让堡内军户百姓吃上饱饭,军民们都对王斗感激不尽。他们只希望王斗去后,不要忘了舜乡堡这个地方。
看着周遭军民真诚的目光,欢送的热潮,王斗也是情绪激动,连连向周边的军民百姓拱手作别,人都是有感情的,在舜乡堡这一年多里,经历了无数的生死劫难,看着这里一天天在变化,突然要离去,王斗也是内心不舍,不过与当初离开靖边堡不同,舜乡堡这个地方,他会经常回来的。
欢呼的声音终于远去,经过舜乡堡,董家庄堡,周庄堡,王斗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州城而去,铁蹄敲打在黄土路上,一片烟尘与轰响。
沿途经过多个军堡屯堡,皆是荒无人烟,那些堡垒放弃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过来,看得王斗的心情不免有些黯淡。
环顾左右,周边的军士们可没有王斗这种复杂的情怀,能到州城去镇守,他们个个都是兴高采烈,州城,那可是比舜乡堡繁华多少的大城,能随大人前往州城,众军士个个都是脸上有光,满是兴奋的神情。
此行王斗有近四百人,外人看了这些铁甲军士,估计会认为这些人都是王斗的家丁,其实王斗没有一个家丁,又或是说舜乡堡的五总兵马都是他的家丁。王斗在舜乡堡实行的各种制度,特别是分田分地,将这些军士的心劳劳掌控在自己手中,依大明的情况,只有王斗在,这些军士们才可以在王斗护佑下保住他们家的田地,并享受低税收的福利制度,不受官府卫所苛捐杂税的骚扰。
更妙的是,这种制度,可以让王斗花费极少的费用便养活一大票的人马,王斗不需要给军士们发粮饷,只需操练时让将士们吃饱便可。军士们家中分下田地,农忙时各兵回家干活,也可以吃自己的。
他们家中分下田地,日后每亩地征粮二斗,相比大明初期中期虽是税重,但放在各样杂税可以超过正税多少倍的大明末期,这种单纯的税粮,已经算是负担非常轻了,军户们在交纳屯粮后,余下的粮食,足以让全家吃饱,过上安定的生活。
为了提高军士们的作战能力,王斗采用了缴获赏赐制,更提高了军士们的作战积极性,锻炼了他们的战斗能力,缴获来的物资赏下不需要费王斗的粮钱,自己也有所得,等于是慷他人之慨。
到目前为止,舜乡堡这种粮饷制度已经广为军士们所接受,前些时间的缴匪与清兵作战,许多军士得到的缴获赏赐可抵得上平日明军一年发下的粮饷,家中又分田分地,衣食有着,各人都对生活充满了希望。
这一系列的运作,使王斗在舜乡堡的威望越来越高,可以说就算军官们别有居心,下面的军士们也不可能跟他们走,王斗身旁,已经形成了一个密切的利益集团。
此次王斗前往州城,谢一科领着两小队的夜不收也是一起跟随,这家伙伤势好后,又恢复了活力,又是一刻闲不住,此时也是骑着马跑来跑去,以后他领的夜不收将在州城扩充,扩为一个大队五十人。
看着谢一科欢快活脱的身影,王斗笑骂道:“这家伙,过个年就十八岁了,还这么野,该为他说一房媳妇收收心了。”
王斗身旁的韩朝也是微笑,王斗看着韩朝语重心长地道:“韩兄弟,你也一样,不能再拖了,该成家立室了。”
韩朝今年已经二十五岁,他的终身大事,成为堡内外许多军官操持的对象,这几个月中,在林道符的主理下,舜乡堡内外许多孤零的男女军户也重新组建了家庭,结成新的夫妻,王斗还要求军官们以身作则,没成亲的赶快成亲,己成亲的要多纳妻妾,繁养子嗣,只有韩朝,韩仲兄弟仍是单身,关于这个事情,王斗已经问了好多次了。
王斗道:“郑娘子是个好女子,你不要辜负她。”
韩朝低着头,轻轻地应了一声。
看着韩朝的样子,王斗长叹了口气。
从舜乡堡到州城不过二十几里路,几百人骑马脚程快,很快的,一行人已是到了保安州城外。
第143章 州城同僚与百姓
在保安州城的南关来薰门外,州城管屯官张贵与一干大小官员热情地迎接了王斗一行人。
说起张贵,往日的下属王斗成了他的顶头上司,不知道他的心情怎么样,不过想必与当年钟大用等人的心情是一样的。听闻王斗在确定为保安州城的操守官后,张贵很是失眠了几日,不过他的角色转变很快,很快就携带丰厚的礼品,笑呵呵地前往舜乡堡找王斗拉关系,千言万语只一句话,就是希望保住州城管屯官的位置。
对张贵,王斗当然会重用,自己在保安州城没什么熟人,有熟悉州城底细的张贵协助自己,相关的事宜,才可以迅速展开。
老远的,王斗就听到张贵爽朗的笑声,他连同州城一干大小官员,大步流星地迎了上来。
看着王斗带来的那数百人,张贵等人都是大吃一惊,心想王斗在舜乡堡不声不响的,什么时候已经发展出了这么多强悍的家丁,怪不得能斩首大捷,火箭般的升官任职,果然是有一定的资本,倒不是他的官运独强。
张贵身上还穿着那身正五品武官的熊罴绣服,那是千户官服,比起王斗的指挥同知官服,已是低了两级,他飞快地迎了上来,笑容满面地道:“下官等在此相迎,操守大人鞍马劳顿,实是辛苦了。”
他殷勤地服侍王斗下马,昔时的顶头上司如此服侍自己,王斗内心也很有快感,他微笑道:“张大哥,这些时日在州城可好?”
见王斗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称呼自己,张贵大感脸上有光,他连连作揖道:“托大人洪福,下官很好,只是大人如此称爱,真是折杀下官了。”
王斗早知道张贵虽然神情粗豪,却极会说话,当年自己随他去见许忠俊或徐祖成时,就领教了这一点。他脸上带着微笑,又看向他身旁的家丁队头张堂功,此时他脸上陪着恭谨的笑容,他的身份,已经与王斗天差地远。从他脸上,王斗似乎看到当年自己在他面前的样子,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真是世事难料。
王斗对张堂功微笑地点了点头,张堂功立时受宠若惊,腰杆一下子弯了许多。
王斗与张贵寒暄了几句,他看他身旁身后的一干州城官员,张贵会意,殷勤地道:“大人,下官为您引见。”
他一个个为王斗介绍州城的一干武官们,千总田昌国,快五十岁了,却是保安卫指挥佥事的头衔,州城佥书官,管着保安州城的营操、验军、巡捕事物,此人骨瘦如柴,有些似醒未醒的样子,两个大泡眼。他揉揉惺松的睡眼,向王斗施礼时,道:“大人,下官是田昌国啊,大人有听说过下官吗?大人看起来真是年轻有为啊。”
王斗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什么时候,自己与田昌国这么熟了,他用这么亲近的口气称呼自己?他对田昌国第一印象不好,感觉他是一个混吃等死的家伙,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他,昏聩。
再接下来是把总池登善,千户官衔,领着州城一总的兵三百多人,池登善约在四十,人长得精瘦,不过双目闪着精明的光,似乎是个油滑有城府之人。他仔细打量王斗,王斗的年轻,也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然后又是把总黄显恩,也是千户官衔,年在三十多岁,却是长得极为肥胖,他见王斗看向王斗,忙点头哈腰地道:“下官黄显恩,见过操守大人,早听说过操守大人的威名,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大人虎威,见面更胜闻名。”
王斗微笑地对他点了点头,接下来是州城的镇抚官郑禹,年近四十,脸上闪着不健康的青黄,他在一旁仔细端详王斗好久,张贵引见到他,他上前来向王斗施礼,王斗第一感觉,这是个比较阴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