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领军救援,就不可避免要与清兵野战,固守城池还好,论起野战,舜乡堡上下都有些畏惧,毕竟那些鞑子兵的威名与战果是摆在那里的。舜乡军只是成立不久的新军,固守城池还好,如果是出城野战…到时不论是大败还是伤亡惨重,都是王斗承受不了的。
只是,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清兵将境内城堡一个个打下吗?
温方亮迟疑地道:“再看看吧,或许鞑子兵在我们城下受挫,就此退兵了也说不定。”

“大人快看,又有一队鞑子的哨骑来了。”
在董家庄堡的东面迎恩门城楼上,几个军士对着高史银惊叫道。
高史银脸上的横肉抖动几下,他怒喝道:“不就几个鞑子?仔细防守便是,大惊小怪什么?”
他对旁边的杨通道:“看看这些新兵蛋子,就是没见过世面,几个鞑子就将他们吓得什么似的。”
杨通的脸色也有些苍白,他连声道:“就是就是,有高兄弟这样杀过鞑子的勇将在此,我们董家庄肯定是固若金汤,那些军士确实是大惊小怪了。不过他们没打过鞑子,也怪不得他们如此害怕。”
他看了看城墙上那些手持火铳仔细瞄准的军士们,心下会安慰了些,那些火铳都是从舜乡堡要来的优良火铳,非常精良,决对不会有炸膛的危险,而且威力可破重甲,让军士们爱不释手,将原来的三眼铳尽数抛弃了。
不过除了这些火铳,董家庄拿得出手的防守器械就不多了,两门小铜炮,一门当作宝贝的虎蹲炮,还有几捆的飞剑大火箭,滚木檑石倒是不少。将士们身上披的盔甲,也尽是那种简陋的布甲,头上戴着红笠军帽。舜乡堡打制出来的铁甲,连自己堡内的四哨兵都远远装备不足,自然不可能拨下什么盔甲来。
董家庄城堡周一里零二百二十步,万历年间包砖,东门外建有瓮城,在王斗任舜乡堡防守官后,高史银与杨通二人将董家庄堡内的青壮一扫而空,也练出了两队兵一百余人,火铳兵与长枪兵各占一半,此外还有几个夜不收,十个炮兵。高史银与杨通平日各领一队的兵,无事时,高史银统管军士,杨通管理堡内外的屯田诸事。
原来堡内还有几个大小军官,不过原来的董家庄管队官张贵调任州城后,他的十几名家丁,还有心腹张堂功与洪丘都是一起随之调任。加上贴队官肖大新又与前代防守官杜真一起为贼匪所杀,所以董家庄内只余原来一个甲长吴天赋,还有一个甲长钟圆。
眼下二人同样是新军中一个小队的甲长,钟圆原来是董家庄贴队官肖大新的心腹,不过肖大新死后,钟圆第一时间靠向了高史银。
看着城外十余个耀武扬威的清兵哨骑,杨通担忧地道:“昨日舜乡堡铳炮响了一日,不知道那边情况如何了,大人可否挡住了鞑子兵的攻击。”
董家庄离舜乡堡只有几里路,昨日舜乡军与清兵的大战,那枪炮的声音,就是远在董家庄,也是有所耳闻。
高史银远远地看着舜乡堡方向,也是忧虑地道:“舜堡内有四哨兵,应该没事吧?”
在昨日那甲喇的大军自董家庄下经过时,高史银与杨通都是脸如土色,自己区区一个小堡,是决对抗不住这么多鞑子兵攻击的,不过好在他们只是喧哗而去,并不在堡下停留,让各人松了口气。
不过随后他们又担心起来,不知道舜乡堡那么情况怎么样。现在清兵云集,董家庄与舜乡堡的联络已是完全断绝。在清兵哨骑四出的情况下,董家庄虽然有几个夜不收,却是不敢派出,否则他们在野外对上鞑子一队队的精骑时,只有死路一条,白白送命。
高史银忽然对杨通笑道:“杨老弟,你这样挂念舜乡堡的情况,怕更多是关心你在舜堡内婆娘的安危吧?”
杨通看了高史银一眼,他张着没有门牙的大嘴也是嘻嘻笑道:“彼此彼此,高兄弟,前些时日,你不也是将你的老婆孩子偷偷送往舜乡堡了?大人只是假装不知而以。”
二人相视而笑,都是心想:“你也是这样啊。”
在清兵入寇后,王斗下令舜乡军内坚壁清野,不过舜乡堡内面积有限,不可能所有境内居民都转移入堡内,特别董家庄与靖边堡,也算是大堡,所以这二堡王斗都是严令坚守备战。
靖边堡还好,不过在董家庄内,还是有一些军官偷偷地将家人送往舜乡堡内,高史银与杨通就是如此。王斗明白他们的心理,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军官与军士本人如果擅离职守,那抓到决对是当场斩首示众。
二人笑后,高史银看着城外呼啸的清兵哨骑,狠狠地道:“我老高这辈子杀人无数,好人坏人都杀过,老天恩赐,竟然让我老高有了后,就算现在战死,祖宗有灵,也不会怪我不孝了!”
他的话颇有绝然之意,杨通听着也是沉默下来。

董家庄堡外的情况同样在辛庄与靖边堡外面重演。
见清兵来临,辛庄内的青壮庄丁一片恐慌,不过在靖边堡堡外,那些清兵哨骑却是遇到了大麻烦。
整个靖边堡外,布满了坑坑洼洼的大土坑,与舜乡堡的西面一样,让那些清兵哨骑不能逼得很近。不过经过在董家庄与辛庄外面的侦测,在舜乡堡的那甲喇章京诸人已是心下有底,在上午的辰时初刻,舜乡堡外的清兵便纷纷拔营,红白衣甲旗号一片,只是肃整地离开舜乡堡而去。
见清兵离去,舜乡堡城头都是一片欢呼,只有王斗等人心下凝重,这清兵的离去,不见得是好事,就不知道余者诸堡情况如何了。
他令韩朝唤来了夜不收乙小队的上等军士温达兴,还有夜不收乙小队的李有德二人前来,这二人哨探能力出众,特别是温达兴,给王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对温达兴道:“鞑子离开了舜乡堡,我要知道他们的动向如何,你敢带人前去哨探吗?”
温达兴一咬牙,他单膝下跪,向王斗双手抱拳道:“小的愿为大人效死。”
王斗凝视着他:“好样的,你回来后,便任一个夜不收的小队甲长吧!”
温达兴眼中喜色一闪而过,他伏身地上:“大人放心,卑职一定会哨探回鞑子的情报动向!”
温达兴领了一个小队的夜不收出城而去,不过他们走后,却是迟迟没有回来。
到了下午的未时初刻,忽然王斗等人听到了董家庄方向传来隐隐的铳炮之声,各人都是色变,难道…不过温达兴等人迟迟没有回来,不知道那边情况如何。
又过了一刻钟,王斗焦急起来,正要再派出一队夜不收前往哨探,这时温达兴等人回来了,一队十一人,各人身上都满是伤痕鲜血。他们的马匹还带回了一个人,却是董家庄的一个夜不收。
那夜不收身上中了几箭,神智已是有些不清,不过他见了王斗,忽然清醒过来,他挣扎着拜伏在地,哭叫道:“大人,求您救救董家庄,救救高大人他们吧,奴贼势大,再晚上一步,董家庄堡就要破了!”
第110章 义无反顾
王斗最终决定领军前往救援董家庄,韩朝在旁低声道:“大人,三思啊!”
舜乡军要出城救援,就不可避免要与清兵野战,林道符,温方亮,孙三杰几个将领也对此表示忧虑。
王斗可以看出他们内心的恐惧,他郑重地道:“韩兄弟,诸位大人!如果我们不敢与鞑子在野地堂堂对阵,那我们练这些兵又有何用?不敢野战,我们对鞑子的畏惧就会始终刻在心头,如此,就算我们的城池修得再坚固高大,也会被鞑子一一打破。”
“今日我们不敢出城救援我们的兄弟,他日,他们也不敢出城救援我们的城堡,我们苦心练出来的兵,最终会沦为散沙一块。大丈夫死则死矣,我就是要让那些鞑子看看,我们大明也是有敢战好汉!”
王斗喝道:“我意已决,诸将皆随我出城死战!”
韩仲也是跳起来:“死就死吧,老是缩在城池内也是窝囊,就跟那些鞑子拼了!”
韩朝等人见王斗决定下来,便又劝阻道:“大人尊贵之躯,身系一堡之安危,不可轻涉险地,不若留在堡内主掌大局,就让属下等领兵前往吧!”
王斗叹道:“此战关乎我们舜堡的生死存亡,让我留在堡内怎么安心?我亲自领军出发。”
他主意己定,雷厉风行地发布了一系列的命令,林道符领城内一千余民壮辅兵,与温方亮领前哨军士二百余人留在堡内死守。韩朝的右哨军,韩仲的左哨军,孙三杰的后哨军近七百人尽数随王斗出城救援,镇抚迟大成领五个风纪军士随军敦促军纪。
众人皆是凛然遵命,很快的,整个舜乡堡就紧急动员起来。一队队的战兵出城到校场上集合,等待出发。
为了让出城野战军士行动更加灵活简便,王斗决定此战不带一个辅兵与扎营器械,三哨兵七百余人尽数战兵。每人身上只带数日的炒米干粮。那炒米为大明军中通用的干粮,每军士米二升,炒黄包裹,一升研为细末,一升另包,每出兵行军都要随身携带。
王斗本境作战,粮草的补给极有优势,带上这些干粮,也是为防万一。
不过在装备上,为了最大限度的减少己方军士的伤亡,王斗搜罗了堡内所有的盾牌一百多面,给一部分的长枪兵配上盾牌,让他们成为枪盾兵,一部分的夜不收哨探也配上盾牌,让他们防护清兵哨骑射来的利箭。
在盔甲方面,舜乡堡原有盔甲四百三十多副,其中铁甲为两百五十多副。昨日的战斗中,舜乡军缴获了清军诸多的盔甲,大部分清兵都是身披双层重甲,将那些盔甲依无铁棉甲,镶铁棉甲,柳叶铁甲,锁子甲一一分开,共得盔甲二百二十四副。
这些缴获的清兵盔甲,在昨晚李茂森领着舜乡堡诸工匠连夜开工后,已经修复了约一百七十三副盔甲,尽在盔甲被打烂的洞口上补上一些厚实的铁叶,虽然有些盔甲修补后看上去不伦不类,不过能用就好,好不好看倒在其次。
这六百五十多副盔甲,尽数给出城救援的三哨军士近七百人使用,其中有一些来不及修复的清兵盔甲也尽数拿来使用。就算穿着破烂的盔甲,也比身上没有穿着任何盔甲好。
舜乡堡三哨兵,现在共有火铳兵不到三百人,昨日守城参战的左哨后哨军士伤亡了七十四人,其中有三十余人是火铳兵。王斗虽然又新补充进去数十人的辅兵青壮,不过这些人没经过繁杂的火铳训练,王斗只能让他们提根长枪,暂时充任为每队的长枪兵。此战非同小可,为防这些没训练过的新兵蛋子临战扯了大军的后腿,王斗还是让这数十人继续留在堡内,不随同大军出战。
舜乡堡的火铳兵除了平日练习火铳外,还要练习刀术,不过经过昨日的战斗后,王斗发现火铳兵们的刀术并没有在实战中发挥什么作用,他决定以后还是给这些火铳兵们配上铳剑。
大明在嘉靖末年时,就给每门火铳配有四子铳一铳剑,那铳剑剑锋长近两尺,剑柄开有曲眼,可以插入铳口扭转固定。以后火铳兵们配上铳剑,就让他们将火铳当作刺刀或是长枪使用。
舜乡堡每哨兵,连上哨官队官,还有各军官们的护卫旗手鼓手等人,原本每哨兵有二百四十九人,三哨军士便共有七百四十七人,不过去除那伤亡的七十四人,就算加上王斗的护卫旗手及镇抚迟大成的几个风纪军士,三哨兵只余六百六十余人。
让这不满七百人的三哨兵出城救援,在野外对上清兵的一千多人,大家都知道凶多吉少,不过王斗没得选择。

舜乡堡急促的鼓声与锣声响个不停,一队队的战兵披挂整齐,在各自军官的带领下,尽数跑步汇合到城外的较场去。王斗下了严令,要领军出城救援,虽然与鞑子野战让很多军士心下畏惧不安,但他们都选择了服从。
在城门口,在街道上,挤满了密密麻麻的舜乡堡辅兵及军户百姓们,一队队的战兵板着脸,整齐划一地从他们身旁经过。各军户们挤在路口,只是默默地目送他们远去。
堡内外一片沉默不语,此次一去,那些战兵兄弟们,他们中有几人可归?自家的孩子父兄,他们可有机会回来?
脚步的刷刷声响中,忽然听到一个妇人的高声叫唤:“五哥,你放心去吧,奴家等着你回来!”
她身旁一个孩童也是蹦跳叫道:“爹爹。”
呼唤声中,一个随军跑动的军士在城门口回过头来,对母子二人露出一个笑脸。
一瞬间,欢呼声响彻云霄。
“放心去吧。”
“我们等着你回来。”
这一刻,无论堡内堡外,无论是军还是民,他们都是热泪盈眶,不过他们仍是欢笑挥手,仿佛这次不是出去死战,而是出去旅游。
众军户含泪用力挥手,好汉子,敢与鞑子死战,自己家有这样的男人,值了。
在千户官厅内,一个怀孕的女子也是虔诚地对着佛像祈祷:“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求您保佑哥哥他平安归来…”

在舜乡堡教场,王斗沉默地听着舜乡堡内传来的欢呼声,他静静地等待着,等待一哨又一哨的军士在教场上排列成阵,看他们排列得整整齐齐,每个人都用力握紧了手上的长枪火铳。
良久,他开口道:“此次出兵救援董家庄,我知道很多人心下害怕,也是,鞑子威名赫赫,野战难有敌手。说句实在话,我的心下也是一样害怕!”
他提高声音喝道:“只是因为害怕,我们就可以龟缩堡内,见死不救吗?我们舜乡堡,靖边堡,董家庄诸堡,都是血肉相连的一体兄弟,兄弟有难,我们见死不救,那叫什么?”
“懦夫!”
“你们出堡时,都听到了你们父母妻小对你们的欢呼,你们愿意他们将你看成懦夫吗?”
“今日我们不敢援助我们的兄弟,他日,他们也同样不敢援助我们。我们缩在堡内,就算能击败贼兵一次,但是孤立无援,总有一天,会有更强大的敌人攻破我们的堡垒,侵占我们的城池与土地,凌辱我们的妻女,杀死我们的父兄!”
王斗厉声道:“那些鞑子兵肯定会这样做,你们愿意看到这一天吗?”
教场上鸦雀无声,不过每个人的目光都是怒火熊熊,很多人的胸脯急速起伏起来。
王斗目光如鸷鹰般锐利,他扫视众人,大喝道:“要摆脱更大的灾难,让我们的子孙无恨,我们只有勇敢去战斗!杀光那些鞑子,让他们知道我们舜乡堡好汉的厉害,从今天起,要让那些鞑子听到我们舜乡军的威名就害怕,从今往后,不敢再踏足我们舜乡堡一步。将士们,拿起你们的武器!”
他猛地抽出自己的重剑,直直地指向天空,咆哮道:“杀奴!”
“万胜!万胜!万胜!”
教场上的呐喊声一浪接一浪,所有的舜乡军都是挥舞兵器极力高呼。
他们个个叫得声嘶力竭,从这一刻起,他们不再害怕,没有畏惧!

“兄弟们,杀鞑子啊。”
董家堡的城头上硝烟弥漫,火铳的声音与喊杀声响成一片,一个个清兵跳上城头,与城墙上的高史银等人肉博血战。
守护董家庄的军士已经伤亡三十余人,伤亡已经高达三成,剩下的军士,也是身上伤痕累累,从迎恩门两边城墙上登城的清兵仍是源源不断。高史银与杨通等人疯狂搏战着,他们只有一个念头,董家庄已经快支持不住了,大人他会来吗?
离董家庄堡的西南两里外,那甲喇章京的大军在这里扎下了一个大营,此时在离董家庄城墙的二百步外,清军大部肃然列阵,大阵中,那甲喇章京的大纛高高肃立,在他的喝令下,麾下的兵马只是不断上前,轮流攻击董家庄堡的明军。
看着城头的情形,那甲喇章京踌躇满志,摸着自己大饼脸道:“看着这城堡很快就要攻破了,哼,攻破城池后,定要将堡内杀个鸡犬不留,让那些明人知道我们大清兵的厉害。”
在他旁边,站着那牛录章京钮咕禄,看着城头,他暗暗吃惊,攻打这样一个小小的城堡,己方已经伤亡了五十余人,这里面的明军好生坚韧,付出这样的代价,也不知道值得不值得,面上他却是微笑道:“这都是颜扎大人指挥若定,我大清兵才有此胜啊!”
说得那甲喇章京发出一阵畅快的大笑。
第111章 布阵
忽然那甲喇章京眉头一皱,却见西南方向,有十余骑己方的哨探正往这边狂奔而来。
那十余骑都是清兵马甲,领军的是一个分得拨什库,他奉命留在舜乡堡一带监视舜乡军的动静,此时他急急而来,快马来到那甲喇章京的大纛前,他滚鞍下马,跪在地上禀报道:“颜扎大人,那堡内的明军已是出城前来救援,奴才估计人数,怕有千人之众,看他们衣甲森然,尽是堡内的精兵。”
在场清兵各将都是吸了口气,没想到明军还真的敢出堡来救援。那甲喇章京冷笑道:“这些明人好大的胆子,真敢领军来援,也好,就将他们在野外一网打尽,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他大声喝令鸣金收兵,立时号角声传出,响彻了董家庄与整个战场的上空,正在董家庄城头作战的清兵都是一怔,很多人脸上露出不甘心的神情,不过此时清兵军纪森严,撤兵号令响起,没有一个人敢违抗军令,都是纷纷从城头上撤了下去,从各云梯处遁走。
见清兵忽然离去,城头上的高史银等人脸上都是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眼见鞑子兵就要得手,却突然离去,难道这其中有什么诈计不成?
各人都往城下看去,却见攻城的清兵如潮水般的散去,却是不似有诈。
各人如释重负,都是纷纷道:“发生了什么事?”
“鞑子为什么撤兵了?”
“难道是援兵来了不成?”
忽然一个军士指着远处欢叫道:“舜乡堡的旗号,真的是大人,大人的援兵来了。”
众人急急看去,果然在阳光下,远处的地面探出了多面的旗帜,隐隐可以看到旗色为明军中的尚红,再看过去,每些面旗帜下,便是一个整齐的方阵,每个方阵中,大多银灰一片,便是舜乡军不上漆,招牌似的灰色铁甲。
那数个方阵缓缓而来,那整齐有力的脚步声似乎连董家庄都能听到,那种独特的行军作战阵列,不是舜乡军又是谁?
城头上一片欢呼,高史银与杨通二人看得真切,也是相互哈哈而笑:“果然是大人来了,大人没有丢下我们董家庄的兄弟。”
杨通冲城外不住欢叫着,忽然他想起什么,脸色大变:“大人出城来援救我们,只是在这野地上对上鞑子兵…”
高史银的笑声戛然而止。

舜乡堡周边土地平旷,行军方便,为了更快地形成战斗队列,在舜乡堡教场上整军出发后,王斗就令每哨兵都以战斗方阵的队列行军。从舜乡堡到董家庄,他们一路而去,虽然各人都是大步行军,不过平日舜乡军训练艰苦,那队列的观念早深入人心,所以就算这行军中,那队形也是排得整齐无比,遇到大股敌人,只要稍一整队,就可以快速投入战斗。
在行军中,又分成首尾三个队列,以韩仲的左哨为前军,又有一些夜不收作为哨骑。孙三杰的后哨为后军,王斗的护卫旗手与韩朝的右哨军组成中军。此外中军部还有镇抚迟大成与一些风纪军士,又有王天学领着一些医士作为医护人员。
他们这三哨兵出了舜乡堡后,便有一波一波的清军哨骑前来哨探,有些哨骑还大胆地跑到近处前来观看,不过在几十个舜乡堡火铳兵的轰击下,他们留下了一些尸体,便跑得远远的了,只是若即若离在远处监视。
王斗也懒得理他们,一行人大摇大摆自舜乡堡出来,一路警惕地保持行军阵列,终于来到了这董家庄堡下,看着远处的董家庄城头,王斗松了口气,总算救援及时,董家庄还没有陷落,自己也就放心了。
王斗身旁的韩朝也是凝视着董家庄城头,他忽然对王斗低声道:“大人甘冒奇险,亲自领军救援,我想高兄弟他们定是感激涕零。”
王斗点头叹道:“韩兄弟,王某不才,不过我不会丢下任何一个兄弟。”
他看向远处的清兵大阵,笑道:“鞑子兵迎上来了。”
只听清兵的号角不断响起,慢慢的他们汇集成一片,不断的迎了上来,就在董家庄城外,在双方相距不到一里处,都是相互停了下来。
清兵那边见舜乡军野外行军竟可以保持如此整齐肃然,都是吃惊不小,同时又是个个眼睛冒火,可以明显的看出,明军中有一些盔甲是他们战死的勇士所有,没想到这些明人竟敢大摇大摆的穿出来,真是让人看得冒火,等会野战,一定要杀光这些胆大妄为的明人。
几个牛录章京簇拥在那甲喇章京的大纛下面,在那甲喇章京的身旁,尽是红缨火炎杆旗的白巴牙喇兵,与飞翎虎旗的喀把什兵,那甲喇章京久经战阵,他早听了哨骑的详细回报,又远远的看见明军的阵形。
他冷笑道:“依估计,对面的明军有六、七百人,尽是一色的战兵青壮,果然那个城堡是有大将坐镇,只是观明军旗号,似乎明国那方只是区区一个把总,为何他会有这么多兵丁?真是奇了。”
各人也是沉吟,都觉得奇怪。
那甲喇章京抚须大笑:“不论如何,他们是送死来了,这些明人胆大包天,胆敢出城与我们搏战,我大清兵野战无敌,定要在这里将他们杀个片甲不留,然后再杀进堡内,将那些明人杀个鸡犬不留。”
“趁他们行军疲惫,正好立时发起攻击。”
那牛录章京宁尔佳忙道:“颜扎大人,该地明军火器犀利,我大清兵从未见过,他们又敢出城而来,定是有持无恐,奴才以为,还是小心为上。”
那甲喇章京怒喝道:“宁尔佳,你这狗奴才,是被那些明人打破胆了,你在那明人的堡下损兵折将,死伤勇士数百,你还有脸面在这里说话?”
那牛录章京宁尔佳面红耳赤,唯唯诺诺地退下,他昨日在舜乡堡下损兵折将,不但折损了别的牛录中的精兵,就连自己牛录的精华也尽数损没,在这甲喇内,已经没有了他说话的余地。
见他被那甲喇章京喝斥,别的牛录章京都是投来兴灾乐祸的目光,他的亲家钮咕禄看了他一眼,也不好说什么。
那甲喇章京排兵布阵,准备攻击。原来他这甲喇的清兵中,共有兵士一千五百余人,其中披甲战兵有五百多人,余下的皆是未着甲的跟役与辅兵。
不过昨日之战,清兵在舜乡堡城下造成了二百多人的伤亡,其中身披重甲的战兵就有一百二十余人,还有那牛录章京牛录中最精锐的十七个白甲兵。在这董家庄下,又有五十余人伤亡,其中又有二十余人是身披重甲的披甲战兵。
这样一来,这甲喇中的战兵已经折损了一百四十余人,存余的战兵不到四百人。不过这甲喇相信,在野战中,只要自己派出一百战兵,还有三百辅兵,就足以击破对面那些胆大包天的明军。
不过经过舜乡堡与董家庄的战斗后,那甲喇章京也认为该地明军与众不同,他决定派出三百余人的战兵,还有三百的辅兵发动攻击,以雷霆之势,将眼前这股明军彻底消灭。
他连连喝令,各牛录章京的战兵与辅兵纷纷出来,除了昨日那损失惨重的牛录章京宁尔佳与钮咕禄外,余下的三个牛录章京尽数亲自领军出战。
其中两个牛录章京率领步军,各让自己牛录中的四十个马甲兵充为死兵,身批双层重甲,首先进行突阵。然后由每个牛录中的步甲兵进行射箭支援,最后由两个牛录章京各领自己牛录中的十七名白巴牙喇兵与两名喀把什兵充为锐兵,个个身着三层重甲,率领监督各牛录一百五十人的辅兵,趁机突阵。
余下一个牛录章京领着一百余精骑,个个身披两层重甲,一人双马,在旁待机而动,待前队冲散明军的阵型后,又或是有空子可钻,他们便进行不断的冲击与追杀。
可以看出,这样安排,那甲喇章京是下了大本钱。不说那些战兵,就是清兵中的辅兵,他们拿着刀枪,虽然身上大多未着甲胄,不过那甲喇章京相信,就是自己麾下这些无甲的跟役,战力也足以超过对面那些明人的战兵。
看着清军步骑出阵逼来,他们那红白相间的旗号衣甲是看得越来越清楚,舜乡军这边都是一片肃然。
韩朝低声对王斗道:“贼奴作战,死兵在前,锐兵在后。死兵批重甲,虽死而不退,后又接轻甲善射之兵。最后为奴贼精骑,人马皆重铠。待我铳炮击发,急突而出,尤擅左右突击,不见利而不进,或远或近,或多或少,或聚或散,或出或没,动静之间,其势极诡,最是难防。”
王斗微微点头,依他对历史的了解,还有昨日舜乡堡的战事,确实清兵的步兵就是使用这种战术。
还有他们的骑兵,非常难防,飘忽不定,多从两翼夹击,或是攻击侧翼,一个不小心,被他们找到机会,便让他们从侧翼突破。其实他们骑兵还有一种战术,就是以死兵策马冲阵,那死兵不但身着双层重甲,就是马的身上,也一样是罩着铁甲棉甲,且一人双马,一匹马受伤后还可以换骑马用。
不过这种重甲骑兵非常精锐,都是各旗的固山额真或是旗中各贝勒麾下才有的精锐,普通的甲喇中想必没有。
第112章 野战(上)
清军步骑出阵慢慢而来,看远处的烟尘,还有清兵们的旗号方位,就知道他们的攻击将分为三个方向,分别由两个牛录章京各率领一部步兵进行一个波次的攻击,最后由一个牛录章京领着精锐的骑兵进行决定性的突击。
看他们人马战阵有如刀尖,基本上还是沿用南宋初金兵的锐阵。
阳光下,那缓缓而来的清军人马让空气中一种让人窒息与气闷的感觉,王斗身旁的人都不由自主发出了一种奇怪的吸气声,王斗看向左右身旁,旁边的护卫与旗手们脸上都是露出凝重的神情。
不过各人虽然疲惫,但都是目光坚定,眼睛闪闪发亮。在王斗的不远处,镇抚迟大成板着脸站着,表情一万年不变似的。还有医官王天学,穿着他那身皱巴巴的儒衫,他看着远处逼来的敌人,脸色有些苍白,他身旁的那些医士们,同样脸色好不到哪去。
韩朝目光紧盯着那边,他说道:“围三阙一,看来奴贼的首波攻势,是势在必得。”
王斗冷笑道:“今日,便要让他们狠狠崩落几块门牙,让他们知道,我王斗不是好惹的。”
他大声喝令:“结圆阵。”
立时他身旁旗手手中的令旗扬起,紧盯着他旗号的各哨军官立时此起彼伏地道:“变阵。”
随着中军的号笛旗鼓,野地上的三个小型方阵快速合拢,随后又慢慢向四边拉长,最后变成一个内空外圆的大阵。这个大阵,便是属于中国古时十大阵形之一的圆阵,在野地中,最有利于防守。
王斗所部位于董家庄堡外,四面平旷,没有一个地方可以作为防守依托,王斗等人匆匆前来援助,也没带什么拒马等物。在这野外,没有任何的前后左右之分,机动性极强的清兵精骑可以随心所欲地选择从任意部位发动进攻。
只要他们想,只要他们找到机会,侧翼,后方,都将会是他们的目标。
王斗没有骑兵,不能作两翼及后方的保护,不到四十个夜不收他也舍不得拿出去与清兵拼命。在缺乏足够骑兵的情况下,野地四面布防成为必然。而布下圆阵,则是最适合不过了。
在野地中,方阵是属于进攻型的阵式,而圆阵更节省兵力,更有利于防守。而且只要战局得力,圆阵只要稍稍展开,又可以成为进攻型的方阵。
王斗准备先死死防守,等大挫清兵锐气后,再转守为攻,给那些清兵一点颜色看看。

归功于平时舜乡堡的严酷训练,舜乡军变阵时有条不紊,没有丝毫的喧哗与队伍错乱。
伴随着旌鼓号令,在清兵还在二百多步外,韩朝的右哨中军部首先结阵完毕,他们大部结在圆阵的正前方,各军士依哨队旗摆开。当点鼓响到第三遍时,各人已是依自己的方位站定,火铳,刀枪,枪牌各作战势,数百官兵忽然齐声大喝:“护、护、护”,声音震耳欲聋,他们连喝三声,便肃立不动。
韩仲的左哨部结在了圆阵的左边位置,军士依步隔开,各取方位,在他们单摆开后,火铳枪牌皆作战势,齐唱“突、突、突”三声,同样静立不动。
很快的,列在右边位置的孙三杰部也是列阵完毕,他们齐唱“诃、诃、诃”。
整个圆阵整队完毕后,众军士齐声呐喊“杀、杀、杀”,大喊三声后,中军部一声摔钹响,立时整个圆阵一片肃静,所有军士都是严阵以待,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王斗站在阵列的中央,他环顾左右,此时他的周边,已经布下了一个大圆阵。
说是圆阵,其实也不太合适,应该称为方圆阵才对。在正对着清兵大阵的圆阵前方,由韩朝部布下了一条笔直的大边,由一个小方阵组成。最前方,是韩朝右哨部的四十五个火铳兵,他们分为三排持铳肃立,每排都是十五人。
每个火铳兵身上,尽数身着盔甲,王斗带来了六百五十多副盔甲,三哨兵六百六十余人,几乎每个人都可以分到一副盔甲。虽然盔甲有好有坏,但有盔甲总比没有盔甲好。
在三排火铳兵的后面,又是两排的长枪兵,由右哨甲队的长枪兵们组成,他们个个手持盾牌,成为枪盾兵,护卫前方清兵射来的利箭。连上每小队的甲长,其实这处的枪盾兵有三十人,正好分成两排。
在他们后面,右哨甲队的队官雷仙宾领着自己的两个护卫,还有一个旗手,一个鼓手在这里指挥。
在这两排枪盾兵的左右两角,又有三十个火铳兵,每角十五人,又分为三排而立。
在王斗的计划中,圆阵每一哨的连接处,都留下各哨的一部分火铳兵,这样火铳兵可以得到长枪兵的保护,在他们放完火铳后,又可以退回阵内,装好弹药后,再次冲到连接处射击。
这些射击完毕的火铳兵,他们进入阵内后,同样可以弃铳抽刀,作为预备队使用。
最前方那三排火铳兵同样如此。
这块地带的火铳兵长枪兵皆听右哨甲队的队官雷仙宾指挥,而雷仙宾,又听命中军部的号令指挥。
在枪盾兵的后面,又是由右哨乙队与丙队长枪兵组成的战斗队列,他们一队两排,共排成四排,都不持盾,连上两队的队官护卫旗手,共有七十人。右哨丙队的长枪兵排在最后,他们除了准备接战的同时,还有作为预备队使用的考量,这就要看战事如何发展了。
古时排兵布阵,这士兵与士兵之间,行列与行列之间不能排得太密,需要留出一定的间隔距离,各种兵器才能施展,队形才能变化。每个舜乡堡军士占地约一步左右,这样韩朝右哨的三个步队,就组成了一个长二十多米,有九排军士排列的小方阵。
看看圆阵左边的韩仲部与右边的孙三杰部,他们同样如此安排,只不过他们的队列略显狐形,没有韩朝部那么方正。
在韩朝右哨中,有甲、乙、丙、丁四队,除了甲、乙、丙三队布置在这里外,还有丁队,则是调到圆阵的最后方去,随之调去的,还有韩仲左哨部的甲队,孙三杰后哨部的乙队。
清兵贯用中路攻击,两翼及后部突击的战术,特别是他们骑兵在手,没有任何地方是安全的,兵力平均布置,也有利于对付他们的攻势。
舜乡堡一哨兵有二百四十九人,每哨兵的一队军士,连同队长,甲长,还有各护卫旗手鼓手算在内,一共有六十人,其中战兵军士五十人,火铳兵与长枪兵各占一半。
昨日之战后,韩仲部与孙三杰部都是不满员,韩仲的左哨部伤亡有四十九人,其中左哨甲队伤亡更严重,此时他的哨中只余两百人。孙三杰的后哨部伤亡二十五人,其中后哨部的乙队伤亡也颇为严重,此时他的哨中只余二百二十四人。
为保持两翼的战力,左哨与后哨只能将自己哨中伤亡最严重的步队抽走,布置到圆阵后面去。如此一来,三队军士,连同军官护卫旗手在内,圆阵后部的战兵人数不足一百六十人,其中火铳兵的数量,更只有五十人。这处圆阵的最外面,只布置了二十个火铳兵,余者三十人同样分布在两角之中。
不过在圆阵内,有王斗的八个护卫,还有近四十个夜不收,他们除了留作总预备队外,还可以作为支援圆阵各方的兵力使用。在这圆阵的后方位置,也是由镇抚迟大成指挥战斗,几个风纪军士护卫在旁。
王斗环顾四周,看周边各哨各队旗帜肃立,将士们都已经准备就位,各人紧握手中的兵器,等着接下来的战斗。
结阵如此之快,这都归功于舜乡堡平时严格的阵列训练,所以让舜乡军从三个不相连的小方阵变成一个圆阵并没有花去多少时间,只在几鼓之间,看清兵还没有进入二百步之内,舜乡军已是变阵完毕。
在圆阵每边的里面,哨官韩朝,韩仲,孙三杰都是带着自己的几个护卫还有旗手鼓手指挥战斗,此时他们脸上也是露出自得的神情,显然是对己方哨队结阵如此之快感到满意,不过王斗还是觉得不满足,其实应该可以更快的。
他总觉得在战斗中,每队中的火铳兵与长枪兵分拆使用很不方便,以后等清兵退后,自己要组建清一色的火铳队与长枪队,每哨各两队,这样作战使用就方便顺手了。

王斗眯着眼看了看天上的太阳,此时阳光仍是猛烈,那太阳晒在自己厚实的铁叶上,全身上下有一股说不出的燥热。他估计此时是下午的三点左右,也就是大明的申时初刻。
估计这个下午,要进行一场血雨腥风的战斗,王斗平定心神,下令挥动大旗,立时周边哨队同样的挥旗呼应,军中一片旌旗招展,王斗心中豪情涌起,双方都布置完毕,就看鹿死谁手了。
看清兵仍远,他大喝道:“依阵并坐。”
立时哗的一声,甲叶的碰撞声响,圆阵内,除了王斗与各哨军官旗手站立外,余者人等都是坐立地上,这样可以抬高军官们的视野。而且各军士沉重的甲胄披在身上,也可以让他们节省一些体力,为将要来临的战斗积蓄力量。
太阳晒在干燥的土地上,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慢慢的,尘土中那些清兵离得更近了,最后他们进入到圆阵的一百多步外。
王斗看得很清楚,第一波逼来的清兵约有两百余人,位于尖刀位置的,就是那领头的数十个马甲死兵,他们个个都是身批双层重甲,手上拿着重盾,由几个分得拨什库及专达带领。
在他们身后或是左右,若即若离的跟着数十个身披轻甲的善射弓手,由一些步兵拨什库带领。再后又是一群手持兵刃的黑压压士兵,有甲或是无甲,人群中,一些盔上高高红缨,背上有火炎杆旗,看上去为白巴牙喇兵样子的人分外刺目。王斗还看到这波的清兵中,出现了一个牛录章京的官纛大旗。
王斗已经可以判断,这波清兵的主要攻击目标,就是自己圆阵的正前方位置。除次之外,还有两波烟尘同样滚滚而来,一波为步兵,一波为骑兵,就不知道他们攻击圆阵的哪个方位。
王斗目光紧盯着对面的清兵,他估算着距离,在清兵进入百步后,他下令圆阵正方的火铳兵起立。
他身旁旗手的令旗扬起,紧盯着他旗号的右哨甲队队官雷仙宾立时喝道:“火铳手起立。”
哗哗声响,圆阵最前方那三排四十五个火铳兵,还有圆阵两边角上的三十个火铳兵纷纷站起,没人拍自己屁股上的灰尘,只是个个将火铳持立手上。
“火铳预备。”
一片的点燃火绳或是整理火铳声响起,各人铳内的定装纸筒弹药早已填好。他们原本分三排站立,在各人点燃火绳后,立时前排火铳兵蹲下,后两排仍是站立,个个还是将火铳紧握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