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身旁一人低声道:“书生,你都记清了吧?”
旁边一人沉声道:“谢头放心,这几日所探贼奴旗号,人数,器械装备,小人都记得一清二楚。”
说话的是一个叫黄国庠的夜不收,年在二十五、六,人长得高瘦,相貌英俊,举止沉稳。崇祯八年时,黄国庠投靠了当时还是靖边堡屯长的王斗,崇祯九年时,王斗组建骑兵队,黄国庠被选入,他擅用手铳,还擅用马刀,不过在队中不怎么说话,平日总是静静地看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队人都听说了,在崇祯七年时,黄国庠家人都被后金军杀害,所以他对后金有一股强烈的恨意,过去的经历也让他沉默寡言。
王斗曾有规定,舜乡堡夜不收在出外哨探时,必须使用他规定的那种后世密码本,采用字典的换算方式,这样就算情报被敌军缴获,也不可能得知其中的内容,大大保证了情报的安全。
这种情报体系对哨探人员的知识度要求颇高,需要认识很多字,因为黄国庠识字最多,又长得白静,所以在谢一科这甲小队中,向是有着白面书生称号的黄国庠在做记录。
又过了好一会儿,谢一科才道:“好,我们走吧。”
一时间,山神庙周边的夜不收都是轻轻地集中过来,连谢一科在内,正好一个小队十一人。
他们个个身材魁梧彪悍,都是披着轻甲,手上身上的兵器也是五花八门,飞斧,标枪,手铳,马刀,手弩,镋钯、棍枪都有。不过此时各人都是神情紧张戒备,手上牵的马匹,也都是马嘴上了嚼子,还用布包着马的蹄子。
由不得他们不小心,做夜不收出外刺探,本来就是九死一生的事情,特别是在敌人的眼皮底下,这暴露的风险更是极高,他们这小队十一人,就算遇上同等的清兵哨骑,怕也要伤亡惨重。
随着清兵的深入,自七月初一日起,王斗就令韩朝派出几队的夜不收,前往各地探察清兵的消息。七月初四日,在阿济格大部进入延庆州以来,王斗责令舜乡堡夜不收出动的次数更是频繁,并有了一定的损失。
由于舜乡堡夜不收侦探到小股清兵不断从洋河进入保安州境内,初五日,谢一科又奉韩朝之令出外探察,最好是捉几个生口,探明一些清兵的情况。
出行前当晚,王斗亲自为谢一科等人壮酒送行,随着清兵的不断的深入过境,他们这小队人出去,难免会与清兵接触,到时凶多吉少。也不知道谢一科这些人去后,还有没有机会回来。
大敌当前,就算谢一科是自己的小舅子,王斗也一样要让他们出战,只是那天王斗宽容地给谢一科痛饮了一顿好酒。那晚连谢一科在内,整个小队的夜不收都是喝得面红耳赤,他们慷慨激昂地向王斗拍着胸脯保证,此行一定会顺利归来,探察回鞑子的情报。
作为这小队夜不收的甲长,谢一科领着他们出舜乡堡而去,他胆子奇大,出了舜乡堡的地界后,又直过五堡,一直到了洋河边上,靠近了怀来卫的地界。
一路上,小队人都是小心翼翼,为躲避清军哨骑的窥探与袭击,他们按照韩朝所教授的夜不收知识,每晚都在不同地方避宿,今晚住这,别晚住那。当地人的优势,让他们对舜乡堡周边的地理地形颇为熟知,让他们轻易找到了可以安全住宿的地方。
这几日中,谢一科更是成为小队的核心,他虽是年轻,今年不过十七岁,不过他的身手早让堡中崇尚强者的夜不收们敬服,当上小队的甲长也是靠自己的本事,而不是王斗的荫庇。
特别谢一科是猎户出身,具有非常灵敏的嗅觉,他一反常态,没有采用夜不收惯用的夜间渗透与反方向穿插折回行进路线,而是采用白天秘密出发渗透,在林中山中重新开路,直扑目标的所在地,取得了丰富的刺探成果,还几次巧妙地避开了几股清兵的哨骑,让众人佩服不已。
…
一队人轻手轻脚地下了山坡,各人都是小心谨慎,坐骑四蹄更是包着布条,免得蹄声惊动旁人。
大股的清军正在河的不远处渡河,他们的哨骑不断,需得处处留意,步步小心,如果遇上大股的清兵哨骑,他们就完了。
好在他们下了山来,那些清兵始终没有发现谢一科他们在此窥探。
一队人沿着山边奔跑,此时已是夏季,天气炎热,各人身着盔甲,走在这些黄土路上,热气上涌,让人觉得一身的燥热。谢一科等人虽都是一人双马,但比起上面的人,胯下的马匹反而无精打采,过一会儿就要换乘一匹。
过了沙营,暖泉,夹河,吉家营等地,这一带都是五堡的地界,很快就要近温泉屯,远远看去,那些村堡,民堡都是戒备,有时看到几个小村落,也是堡墙毁坏,里面轻烟冒起,远远看去,里面尽是残屋断墙,显是堡内居民遭了清兵的毒手。
看到这个情况,谢一科等人都是咒骂,又庆幸自己舜乡堡进行坚壁清野,至少这种没多少自保能力的小堡,他们中的居民躲避到大堡中去,安全也多少得到了保证。
一路没有行人,只有时看到一些清兵哨骑呼啸而去,他们大摇大摆,丝毫不顾忌自己的行踪是否暴露。看他们每批最少都是十余人,谢一科考虑到没有必胜的把握,就没有出击,否则捉几个生口回去,此行就更完满了。
转过一个坡地,忽然谢一科低喝一声:“停。”
众人都是停了下来,策马向谢一科聚了过来,温达兴低声道:“谢头,有什么不对劲的?”
谢一科凝神仔细听了半晌,低声道:“坡下有鞑子。”
众人都是一惊,慌忙下马,随谢一科一起,蹑手蹑脚地只是往坡下观看。
却见坡下面一百多步外的一块平地上,有几个清兵正在歇息说话,他们围坐在一个阴凉处,大声用满洲语说着什么,不时一阵的狂笑传来。谢一科数了数,山下的清兵一共有六人,有马十匹,马上还大包小包的挂着什么。
或许是休息的缘故,这些清兵都没有戴着头盔,露出各人发亮的头皮与脑后细长的金钱鼠尾辫。
谢一科平日也听过韩朝对后金旗号盔甲的讲解,他仔细看去,看几个清兵手上拿的头盔管缨,还有他们身上穿的盔甲,这六个清兵定是军中的马甲。
其中有五人身着钉着铜钉的棉甲,依他们在军中的等级,他们身上穿的棉甲定是那种铁叶内含的暗甲。不过有一人却是身着明盔,铁叶外露,看他手上头盔的黑缨,还有背上的背旗,定是马甲中鞑子称为专达的队长、什长之类的小头目。
众人查看清楚后,都是聚回来议事,听谢一科说这六个鞑子兵都是马甲,大家都是吸了口冷气。
他们往日都听韩朝说多了,鞑子兵从十岁开始就进行从军考核,每三年一次,初为守兵,后步甲,再后为马甲,马甲之上还有白甲。那鞑子兵中的步甲马甲并不是看你是否是骑兵,而是他们在军中的武力等级。
鞑子兵中的马甲,每个人最少都有七、八年的从军经历,算得上是征战经验非常丰富的老兵了。
各人都是脸涨得通红,只是看着谢一科道:“谢头,怎么办?”
黄国庠眼中闪着火热的神情,声音却是沉着:“谢头,机会难得,干了吧!”
这几日,舜乡堡这小队夜不收看到的都是至少十几人的清兵哨探,没有胜利的把握。不过眼前清兵只有六人,己方有十一人,胜算颇大,如果杀了这几个清兵,或是捉几个生口回去,这功劳就大了。
谢一科年轻的脸上也是涨得通红,他呼呼地急促喘气,一咬牙:“奶奶的,干了!”
他一声低喝,小队中人纷纷准备,或是拿出手铳,用火媒点着手铳的火绳,铳口的木塞也是取出,用通条将里面的弹药夯实。又或是取出短弩,给弩内上了弩箭。
又或是取出飞斧标枪在手,温达兴从身后取了一根锐利的标枪,眼中凶光四射。黄国庠也是将手中手铳的火绳点燃,只是咬牙切齿,白面书生形象,已经尽数不在!
谢一科安排:“温兄弟,你带两个人从左翼包抄,黄兄弟,你带两个人从右翼包抄,剩下的人,全部跟着我!”
他为众人打气道:“杀了这几个鞑子,大伙都是大功一件,就算战死了,大人也会照顾好我们堡内的家人,兄弟们,拼了!”
第098章 从未见过的军队
“杀鞑子!”
谢一科正面五人从山坡上冲了下来。
谢一科冲在最前,他身后四个夜不收,也是一起控马冲来,个个挥舞着兵器,都是拼命大叫着。
“杀鞑子啊!”
五人急速冲来,烟尘滚滚,事发突然,坡下平地那几个清兵都是吃了一惊。不过他们看清谢一科几人后,不由大怒,区区五个明军,胆敢主动攻击他们六个清兵?
他们虽惊不乱,在那清兵专达的指挥下,一边急速戴上头盔,一边急急往马匹那边退去。
百来步距离,从坡上冲下,以马匹速度,不过十来秒时间,很快,谢一科几人己冲到清兵前二十多步的距离。
“嗖嗖!”几声,弓弦的紧绷声响起,几只重箭向谢一科几人射来。
那几个清兵马甲果然是征战经验非常丰富的老兵,在这短短时间,己有四人取弓在手,各自拉弓射出了一箭。
谢一科避开了当头射来的一箭,但他身后有两个夜不收却是闷哼一声,各自胸口中箭,自马上滚下,沉重地摔倒在地,几声马嘶声响起。
清军的骑弓、步弓射得都不是很远,但他们的箭头又大又沉,箭镞用透甲锤点钢,射石不卷,破甲力强,射入极深。被他们的弓箭射中,血流不止,很快就会失去战斗力。
两个夜不收只着皮甲,被他们的步弓深深射入,正中心口位置,眼见就不能活了。
不过这时谢一科已是冲了上来,他一声大喝,手上的飞斧飞出,忽忽声响,一个清兵大声惨叫,双手按住脖子,鲜血不断从他手间喷射出来。却是谢一科的飞斧切开了他的护脖,将他的咽喉深深划开。
谢一科的马匹从清军马匹前冲绕而过,身后剩余的两个夜不收紧冲上来,隔着十步左右,一个对着清兵射出弩箭,一个用力扔出了手上的标枪。一声闷哼,还有马匹的惨嘶鸣叫。那夜不收的弩箭射中一个清兵的左手臂,那清兵身着暗甲,棉甲内包着铁叶,那弩箭却是不能深入,那清兵只算受了轻伤,还有战斗力。
另一个夜不收的标枪却是投中一个清兵前的马匹,标枪深深刺入那匹马的体内,那马一时未死,惨嘶着逃离开去,带动其余马匹也是四散而逃。
谢一科几人冲到远处勒马回来,此时他们三人,清兵五人,那专达怒喝一声,提着手上的虎枪,指挥几个清兵就要冲上来搏战。他们马匹跑了,只能步战了,不过这专达相信,就算步战,这几个胆大妄为的明军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杀鞑子啊!”
这时却是温达兴与黄国庠分别带着两个夜不收,从左右山坡上急冲而来,他们从几个清兵身旁数步距离冲过,对他们或是打出自己的手铳,或是投出标枪,或是抛出了手上的飞斧。
一声惨叫,一个清兵被温达兴投出的标枪刺了个透心凉,锐利的标枪将他钉死在地上。与此同时,几个清兵扔出了回旋阔刀,那甩刀急速而去,温达兴那边一个夜不收被割开咽喉,血花喷射,滚落马下。
黄国庠身旁一个夜不收被一把甩刀切开皮甲,深深插入胸口,摔落马下,鲜血大量流出,怕也难活命。
黄国庠策马冲过,对一个清兵扣动了板机,一声轰响,他手上的手铳冒出一道火光,那清兵被打翻在地,胸口有血冒出,不过他捂着胸口,吃力的爬了起来,手铳的威力,就算近距离打穿棉甲,却让他仍有活动的能力。黄国庠身旁的另一个夜不收跟着对一个清兵扣动板动,但手中的短铳却是哑了火。
温达兴那边也有一个夜不收对那清兵专达射出了手中的弩箭,那弩箭射中那专达的身体,那个马甲头目一个踉跄,很快又大声吼叫起来,虽是受伤,却没有失去战斗力。
黄国庠与温达兴奔到谢一科的身旁,七个夜不收聚在一起,温达兴叫道:“谢头,怎么办?”
这几个清兵战斗力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己方还是突袭,虽有斩获,却也损失了几个人,这种交换比让人心寒。
对方是个硬骨头,不好啃!
谢一科咬咬牙,狠狠道:“不杀光这几个鞑子,不抓几个生口,我们亏大了,拼了。”
他看着余下各人,虽都是脸色苍白,却都是坚定地点头。
眼下这种情况,只能下马步战了。
谢一科一声喝令,众夜不收纷纷从自己马匹上取下长枪,镋钯,棍枪等武器,对着几个清兵围了上来。
六个清兵中,确定有两人死亡,三人受伤不等,一人完好无损。十一个舜乡堡夜不收中,有四人受伤或是死亡,七对四,还有一定的优势,特别是对方还有几人受伤。
不过几个清兵都是作战经验非常丰富的马甲老兵,谢一科那边的人中,除了几个原家丁外,余者最多是从崇祯七年开始训练的军士,虽然训练艰苦,但战场搏杀经验远不如这几个清兵,就是温达兴与黄国庠这两个原舜乡堡家丁,二人作战能力也不能与这几个清兵相比。
那个清兵专达见谢一科几人围了上来,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这几个明军敢偷袭他们,还敢上来搏战,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不过他们的战果也就是如此了,自己要杀光他们,让他们知道大清兵的厉害。
他虽是中了弩箭,却是活动自如,提着自己的虎枪,只是指挥余下几个清兵迎了上来。那个左手臂中了弩箭的清兵,右手上提着一把大刀,那胸口被黄国庠打了一铳的清兵也不再捂着仍是不断冒血的胸口,提着一根长枪,只是咬牙切齿,堪是悍勇。唯一那个没受伤的马甲提着一把沉重的大斧。
四个清兵都是狞笑地迎了上来。
谢一科等人原本都是靖边堡或是舜乡堡普通军士出身,个个经过严酷的队列或是刺技训练,虽是选入马队,但以前那种相互配合,群力群击的默契却是深入骨髓,似乎成了一种本能的反应。
他们不觉站得一排,个个端着手中的长枪,镋钯,棍枪等武器,只是凝视着逼上来的几个清兵。
谢一科年轻的脸上涨得通红,他呼呼喘着气,猛然他一声大叫:“杀鞑子啊!”
七个夜不收一起声嘶力竭地叫起来,将对敌人的恐惧,对死亡的所有恐惧都发泄出去。
七人尖叫着成排冲了上去,与此同时,那四个清兵也是一齐冲了上来。
很快,双方就冲撞在一起。
“杀!”
谢一科几人一齐刺出了手中的武器,同时,那几个清兵手中刀枪长斧或是刺下,或是劈下。
不过让几个清兵意外的事情发生了,不管谁是先机,这几个明军面对他们劈下的刀斧却是不闪不避,也不招架,只是将手中的武器用力刺过来。几个清兵呆了,这样的军队,这样的打法,在他们从军多年的生涯中,从来没有遇到。
在他们以往的经历中,就算明军中最敢战的,也没有不闪避,不招架的,这样他们在战场上娴熟的技艺就可以发挥出来。而且只要杀了为首几个悍勇之士,余下的明军就会崩溃,任由他们追杀,眼前的几个明军…第一次,他们眼中闪过恐惧,他们只是强盗,入关来抢劫,其实并不愿意与对方同归于尽。
不过已经由不得他们了,惨叫声纷纷响起,那个左手臂中了弩箭,右手上提着一把大刀的清兵,虽然他冲了过来,将大刀劈在了对面一个明军的肩上,但那明军的长枪却是同时刺入了他的心口,那个明军不见得死,他却是肯定要死了。
他倒在地上时,眼睛仍是睁得大大的,似乎是遇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还有那个提着长枪,胸口不断冒血的清兵,他的长枪刺入一个明军的小腹,不过他的小腹同时也是被对手的长枪刺入,不但如此,他的心口上还多加了一根温达兴的枪棍,这时他不必再关注自己的胸口是否还在流血,因为他当场就断了气。
还有清兵中那个唯一没有受伤的马甲,他一斧将一个舜乡堡夜不收劈成两半,但同时的,两根武器也是刺在他的身上,破开他的棉甲,一直捅入他的心口去。这马甲大声惨叫,他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双目无神地看了看天空,然后慢慢死去。
还有那清兵专达,他对上的是谢一科与黄国庠,他手中的虎枪向黄国庠扎来,黄国庠也是同时往他扎去,不过他的虎枪却是被谢一科的镋钯一把叉住,那清兵专达的虎枪刺在了黄国庠的左臂上,而黄国庠的长枪已是从他的右肋骨直刺进去,那清兵专达一声吼叫,只觉得全身突然没有一丝力气,一把跪了下来。
黄国庠红着眼,紧咬着牙,正要抽枪再补一枪,谢一科拦住他:“留个活口。”
…
战斗短暂而残酷,那清兵专达被生擒后,谢一科看向战场,地上到处是鲜血与尸体,敌我双方都有。舜乡堡十一个夜不收中,先后有六人阵亡,一个夜不收受了重伤,黄国庠受了轻伤,余下的只有谢一科,温达兴,另还有一个夜不收身上无事。
六个清兵,则是杀死五人,一人生擒。
呆呆地看着地上的尸体,谢一科忽然大哭起来:“兄弟们都死光了。”
第099章 不屈
看谢一科在大哭,余下几人也是难过,黄国庠红着眼,安慰道:“谢头,不要难过了,兄弟们早在从军当日,就料到有这一天。”
他似乎是想起自己的心事,狠狠道:“至少他们是死在沙场上,值了!”
按着先前的战事,黄国庠本来要与那个清兵专达同归于尽,被谢一科格了一下后,那专达的虎枪刺在了他的左臂上,血流不止,他只是粗粗包扎了事。
他走到那专达的面前,恶狠狠地瞪着他,那清兵头目虽是受伤被擒,仍是大声咆哮着,他五花大绑,被一个夜不收拉着,他用力挣扎,怒目瞪着黄国庠,嘴中用胡语大声骂着什么。
“鞑子!”
黄国庠喝了一声,用力一拳打在他的嘴上,那专达口鼻鲜血流出,瞪着黄国庠,眼中似要冒出火来,骂得更响了。
温达兴对眼前的场景似乎司空见惯,满地尸体也不能引起他的动容,他前去翻看了一下两个被清兵射中胸口的夜不收,摇了摇头,说道:“没救了,奶奶的,鞑子的箭射得真准!”
又翻看了一下两个被清兵甩刀扔中的两个夜不收,也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他对谢一科道:“谢头,快走吧,再有鞑子来,我们就吃不住了。”
谢一科收了泪,说道:“打扫一下,将死了兄弟的身体绑在马上,带入堡内,大人会好好安葬他们的。”
当下几人一齐动手,将战场随便打扫了一下,将几个清兵的首级砍了下来,那擒获的清兵头目打晕绑在一匹马上,还收容了几匹死去清兵的战马。六个死去夜不收的遗体都是绑在马背上,那肩膀上被砍了一刀的夜不收也是乘坐在那个未受伤的夜不收身后。
几人上了战马,才策马走了几步,蓦的,弓弦的紧绷声响从右侧传来。
“嗖嗖!”几支箭矢划来。
谢一科一声闷哼,只觉肩背剧痛,一根重箭已是射穿他的皮甲,深深刺入肉内。
谢一科全身一阵无力,已是中箭受伤,他大声喝道:“是鞑子,进山,快进山。”
他伏在马上,紧紧的抓住鞍桥,只是催促马匹行进,余者各人也是一样策马狂奔。
只听喝骂声响起,有十余骑清兵哨骑从后方右侧的山坡上冲来,他们一边追,一边大声喊叫着。
“嗖嗖!”声响,身后又响起了箭矢的破空之声。
忽听黄国庠一声叫,却是谢一科身后的黄国庠马匹被清军射伤,那马一声嘶鸣,黄国庠一下子被甩翻在地,已是受了伤。
谢一科叫道:“黄大哥,快上另一匹马。”
黄国庠拼命爬起来,却听蹄声越近,几个清兵已是追了上来。
黄国庠抓住另一匹马的缰绳,正要跳上马背,忽的一声,一个绳索已是飞来,正好套在黄国庠的头上,绳套立时收紧,黄国庠又是摔倒在地。
黄国庠在地上挣扎,他双目通红,对谢一科叫道:“杀了我!”
谢一科一把取出飞斧,以现在的距离,他有把握杀了黄国庠,只是,他怎么下得了手?
这一犹豫间,黄国庠已是一把被扯了过去,谢一科错失了机会。
弓弦声响,又是有几只清兵的利箭射来,挨着谢一科的耳边飞过。
前面的温达兴大喊道:“谢头,快走!”
谢一科双目含泪,最后看了黄国庠一眼,却见黄国庠对他露出了笑容,然后淹没在尘土中。谢一科回过头,只是拼命的夹着马刺,那马吃痛,用力的逃了开去。
很快,一行人进了山地,远远的不见了。
…
那十余骑清兵来到黄国庠的身前,几个清兵下了马,将黄国庠扯起,推到了一个小头目的面前。
众清兵围在周边,对黄国庠指指点点,用满洲语大声取笑着。
黄国庠对他们怒目而视,刚才他滚落地上,又被绳索拉扯,脸上已是磨出几块血痕。
见黄国庠不惧不屈的样子,几个清兵大怒,几根马鞭下来,劈头盖脸的,立时黄国庠身上脸上鲜血流出。
黄国庠拼命挣扎,口中只是骂声不绝。
那清兵头目盔管上有黑缨,身着明盔,背上有方旗,似乎是一个拨什库,他感慨地看着那边平地上的情形,刚才那里似乎进行一场恶战,己方有几人被砍去首级,还失去了一些战马器械,似乎还有一人被擒去。
刚才那帮明军是什么人,竟如此的悍勇?
在这拨什库的记忆中,现在明军很少有人敢与他们野战,就算各堡的明军夜不收也同样是如此。他沉吟了半晌,制止住几个手下对黄国庠的鞭打,他用满洲语交待了几句,将黄国庠押解回去大营审问。
很快的,黄国庠被五花大绑,捆于一匹战马上,往东面押解而去。
他们一行人一直往东,从洋河石门湾过河。由于干旱,这洋河水已是干涸了许多,踏马就可以过去。
他们进入怀来卫地界后,在离土木堡不远一个叫太平堡的附近停了下来,进入一个清兵大营之内。
一路的折磨,黄国庠全身上下已是伤痕累累,身上的血迹都干透了,不过他的眼睛却更是明亮,神情更为平静,他早已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黄国庠被送入营内的一个大帐中,看营内的旗号多为白色镶红,这帐中鞑子兵的盔甲同样是白色外镶红边,黄国庠知道这是韩朝大人说的鞑子兵镶白旗的军队。
此时大帐的首位,正坐着一个四十余岁的清兵将领,身着精良的白色镶红盔甲,大饼脸,塌鼻子,脸上有几道疤痕,容貌颇为的丑陋凶恶,脑后拖着一根细长的金钱鼠尾猪尾辫。
黄国庠看大帐前一杆大纛,纛上无蟒,再看这鞑子将官的盔甲,定是鞑子中称为甲喇章京的将官,汉人称其为参领。黄国庠知道鞑子兵分为八旗,每旗下分五个参领,每参领下辖佐领,也就是牛录章京若干。
在这甲喇章京的左右两旁,此时正分坐着几个牛录章京打扮的清兵将领,此外还有一个四十余岁,汉人打扮的通事,战战兢兢地立在他们的旁边。
抓获黄国庠的那个拨什库用满洲语向那甲喇章京禀报了一会,接着又交上自黄国庠怀中搜出的那份情报,那甲喇章京不通汉文,让那通事翻译。通事看后,却是茫然不知所云,上面的文字单个他懂,连起来却不知道什么意思。
他用满洲语将文中的意思说出来,帐内各清兵将领也是听得云里雾里,这个文书,似乎和军事情报没有丝毫关系。
那甲喇章京问通事道:“这是何意?”
那通事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说道:“这可能是一种秘语,用来传递情报,小人也是不懂。”
那甲喇章京对通事道:“让那个汉狗跪下,将情报中的秘语说来。”
那通事领命,对黄国庠说了。
黄国庠怒目看了通事一阵,又瞪着那甲喇章京,呸了一声:“狗鞑子,我上跪天地,下跪父母,要我向鞑子下跪,那是休想。”
那甲喇章京看黄国庠样子,皱着眉头问通事道:“那汉狗在说什么?”
通事战战兢兢将黄国庠的话说了,帐中都是清兵大怒,一齐喝骂,有几个牛录章京抽出鞭子,对黄国庠就是一阵毒打。
黄国庠全身鲜血淋漓,只是不屈,他昂然立着,怒目瞪着各人,口中骂声不停。
那甲喇章京看黄国庠一双眼睛瞪着自己,双目似要喷出火来,更是愤怒,喊出左右,将黄国庠的双眼剜去。
黄国庠大声惨叫,他极力抬头,用两个血窟窿瞪着那甲喇章京的方向,语声凄厉:“鞑子,鞑子,我恨不能生啖其肉!”
看他这样子,帐中清兵都是心下涌起寒意,那甲喇章京暴跳如雷,吩咐将黄国庠绑到帐外的柱子去。
黄国庠被绑到柱子上后,仍是骂声不绝。
到了半夜,那通事悄悄地走到黄国庠的身前,看他的惨状,低声叹道:“这位兄弟,你又何苦如此?”
黄国庠平静地道:“我不后悔,大人会为我报仇的!”
他喃喃自语:“我不后悔…”
他忽然又提高声音:“杀奴,杀奴!”
随后黄国庠静静无声,不知过了多久,他又低低唱起歌来,他细不可闻地喃喃道:“阿秀,很快我就会来见你了。”
那通事的眼泪忽然流了出来,静悄悄的走开了。
那甲喇章京一个晚上睡不好,总梦见一些让他恐惧的东西,又听了外面黄国庠的歌声,便唤进通事问道:“那汉狗在唱什么?”
那通事战战兢兢地答道:“是前宋岳武穆作的一首词。”
那甲喇章京大声叫道:“岳飞?”
他一下跳了起来,咬牙切齿,这岳飞曾是女真人的梦魇,也同样是他们这些乱认祖宗满洲人的梦魇。因为恐惧那股力量,一切外来异族,从女真人到满洲人,都尽可能来丑化岳飞。在后世抗战时,日军也曾组织了一批沦陷区的汉奸文人,对岳飞大肆污蔑攻击,而对秦桧则是极力美化。
那甲喇章京暴跳如雷,第二天一早,便在众军面前,将奄奄一息的黄国庠剖腹挖心,最后又分解其尸。
做完这一切,那甲喇章京仍不解恨,从这明军夜不收的身上,他得到一块腰牌,从通事口中,他也知道上面有舜乡堡几个大字。甲喇章京还从抓获黄国庠那个拨什库口中得知,己方曾有六个哨探,遇上对方一小队的夜不收,结果己方有五人战死,一人被掳走,这个情况让人吃惊。
什么时候,明军中有如此敢战的军士?特别是从黄国庠身上,他感觉到了那个舜乡堡的不同之处。
想到这里,那甲喇章京脸上阴晴不定。
第100章 值得
崇祯九年七月初八日,清晨。
谢一科,温达兴几人自昨日逃入山后,沿着山间小路狂奔。他们一路往西,经过诸多的山中村落,又经过五堡的栾庄,在今日清晨,终于过了董房河,进入舜乡堡地界。
谢一科受了箭伤,不过还是一声不吭地骑坐马上,只是神情疲惫己极,鲜血早已将他后背衣甲浸透,箭杆虽是折去,但那箭头却是不敢拨出来,免得大出血不止。
在谢一科前面十几步,温达兴在前方探路,不时回来向谢一科告知情况。在谢一科的身旁身后,还有十余匹战马,有些马匹是舜乡堡自己的,有些是夺自清兵的,上面载着几个死难夜不收的遗体,还有那个擒获的清兵专达。
在最后面,夜不收李有德载着那个受伤的夜不收马子仁,只是紧紧跟随。马子仁受伤过重,早已昏迷不醒。
过了董房河,谢一科几人一颗吊着的心也是放松下来,到家了,终于安全了。
心情一放松,谢一科更觉支撑不住,骑在马上摇摇欲坠。
离堡三里,在进堡的一个路口时,谢一科看见温达兴正与从路旁隐蔽处跳出来的几个伏路军士急急说话,然后这些伏路军士惊呼着向谢一科等人奔来。
在六月底清兵入寇后,王斗就设伏路官,在舜乡堡四面的几条路口中,都设有伏路军士,分为几班。每班管几更,备有火箭,灯笼,黄旗等物,遇有清兵入寇,立时施放火箭三只,并摇展黄旗回来报告,城头看见立时登城守御。
这条路口的伏路军士由一个叫陈守富的甲长在统管,他奔过来后,看见几个夜不收的遗体,他吸了一口冷气:“这么多兄弟阵亡,啊呀,还擒获了一个鞑子头目。”
他喝令手下一班军士将谢一科等人搀扶回堡,又牵了那些马匹回去。
众人来到南门,放下吊桥进堡,进入堡内,街上忙着备战的军民们都是围观过来,都是吃惊地对着被搀扶着的谢一科几人指指点点,连声道:“真是惨,又有兄弟死难了。”
这时那个清兵专达已是醒了过来,他被捆在马上,只是用力直起身来,一边迷惑地打量眼前景物。
看他身上的清兵装扮,还有脑后拖的那根细长金钱鼠尾辫,堡内居民纷纷围了上来,指着他怒骂:“杀千刀的鞑子。”
不时有几个妇人尖叫着扑上来,对着他的脸上抓去。
那专达怒吼着,口中大叫大囔,以凶恶的眼神逼视各人,这些年,后金兵的凶残深入人心,见他这样子,有些妇孺都是畏惧,不由后退了几步。
温达兴大摇大摆走在前面,他没有受伤,所以自己行走。他回过身,大步过来,一记重重的耳光打在那专达脸上,喝道:“狗鞑子,到了堡内还敢猖狂?”
他左右开弓,甩了那专达十来记耳光,打得他口鼻出血,眼前金星乱冒。
那专达更是怒吼咆哮,这种奇耻大辱他以前哪有受过?他口鼻滴血,只是狂叫不停。
温达兴看着他的头顶冷笑道:“好头皮,我老温的手又痒了。”
忽然街上各人分开,纷纷道:“大人来了。”
那专达抬头望去,只听前面脚步声不断,一大群人往这边而来,很快走到了谢一科等人的面前。
那专达看去,这群人中,一大帮披甲的明军将官,只是簇拥着一个年轻的明国将领,年不到三十,身材魁梧,目光锐利,顾盼间极有气势。他身后跟随的护卫军士,个个都是高大彪悍,手上拿着噌亮的长矛。
忽然那专达大声吼叫起来,他认出来了,那年轻明国将领身上披的银白铁甲,正是他同胞哥哥的护身衣甲,两年前他的哥哥入关死难,没想到他的衣甲落入这个明人之手。他恶狠狠地瞪着王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见这个清兵大呼大叫,瞪着自己象要吃人的样子,王斗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他身旁的韩仲怒骂一声,大步上来,喝道:“狗鞑子,你叫个什么叫?”
他一拳重重打在他的脸上,大骂道:“等着吧,老子会一刀一刀的割了你!”
那专达本来昨日已是受伤,奔波一日,刚才被温达兴甩了十几个耳光,再被韩仲重重的打了一拳,一时间昏迷过去。
谢一科挣脱几个军士的搀扶,扑到王斗的脚边,大声哭道:“姐夫,我的兄弟都死光了!”
王斗看着他,皱眉道:“大好男儿,哭什么哭?”
“勇士征战沙场,马革裹尸,本来就是他们的归宿!”
半晌,他温言道:“此次你辛苦了,哨探有功,先下去歇息疗伤吧,疗伤后再向我禀报经过。”
他看向谢一科一行人,出发前十一人,现在只余四人,还有两人受伤,可见当时战事之惨烈。
他看向温达兴:“你叫什么名字?”
温达兴眼中喜色一闪,一声响,温达兴已是单膝下跪,他双手抱拳对王斗大声道:“夜不收乙小队上等军士温达兴,见过防守大人。”
王斗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记住你了,好样的。”
又问了夜不收李有德的名字,然后走到几个夜不收遗体前面,静立了半晌,他对遗体微微鞠躬,身旁各人也是一起施礼。
王斗抬起头,沉重地道:“死了的弟兄,要好生收殓,等战后一并祭拜!”
他身旁的林道符沉重地答应。
…
温达兴与李有德下去军营歇息,王斗纷纷好酒好肉的犒赏这两个杀敌归来的好汉。
谢一科与夜不收马子仁,被扶进千户官厅内,由王天学亲自为他们包扎清理伤口,自王天学来到舜乡堡后,带出了更多的医士学徒,还研制出了诸多的疗伤药物。
王天学为人懒馋,又好酒如命,不过好在他的正事倒没落下,医术也高明,王斗便让他一直任着舜乡堡医官的职务。
夜不收马子仁早已昏迷过去,所以为他疗伤倒也干脆。
不过王天学为谢一科拨出肩背的箭头,还有切割箭疮时,谢一科发出了一阵阵凄厉的喊叫声,可说是闻者流泪,见者伤心,最后他差一点昏迷过去。
好在谢一科挺过来了,王天学为他洗涤伤口,敷上药粉,又包扎好伤口后。他松了口气,道:“好了,没事了。”
他看了看眼前盘中一个尖锐的小型三棱箭头,摇了摇头,骂了一声:“好歹毒的鞑子。”
这种箭头一向是清兵哨探使用,射中人的身体后,伤口最大,救治最难。
好在谢一科的箭伤入肉不深,伤口时间也不长,又没有感染,在切割周边的腐肉后,包扎好就行。以后每天用淡盐水清洗伤口,然后换药,估计十天之内伤口就可愈合,这也是清兵的弓箭太过歹毒,换成平常的箭只,三、五天伤口就可愈合。
在谢一科疗伤的时候,他的姐姐谢秀娘也听说弟弟受了伤,不由流泪。
王斗只是安慰她,说谢一科无事,谢秀娘眼见就要生产了,正需要安心养护的时候,王斗不能让她担心。
包扎好伤口后,谢一科趴在一张木板上,他虽然非常疲倦,仍是挣扎着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一说来。
最后他又带着哭腔说道:“黄兄弟被擒去,眼见也是活不成了。”
一大群堡内的军官聚集在王斗的身旁,镇抚迟大成冷然道:“那黄国庠被擒,可会泄漏我们堡内的情报?”
谢一科叫道:“黄大哥不是这样的人!”
王斗喝道:“闭嘴,上官没问你,哪有你插口的份?”
他看向韩朝,韩朝肯定道:“我赞同谢兄弟的说法,黄国庠这个军士我了解,他家人都是死于鞑子的刀下,平日对鞑子恨之入骨,决对不会出卖我们堡内的兄弟。”
王斗点了点头,他又细细地问谢一科,当时作战的情形,每一个细节。
从战果来看,当时己方十一人,结果阵亡六人,受伤两人。清兵六人,杀死五人,一人生擒。
对这个结果,王斗还是满意的。
那些八旗兵都是终年征战的战士,他们每天的生活,就是战斗。他们的每一个士兵,都经过大小战事无数,战场经验非常丰富,特别是那些马甲之类的军士,每个人,至少都有八年以上的战斗经验。
而且八旗兵现在正是上升阶段,军中锐气极足的时候,放眼八旗兵的战力,他们在整个中国历史不算什么,匈奴,突厥,柔然,女真,蒙古等部族,都有比他们更强悍的战斗力。
可惜八旗兵运气好,出生在明末,不可否认,他们在当时的东方,是一只非常精锐的部队。
己方的人中,除了小部分人训练有两年外,余者,多是粗粗训练一年,半年,而且大多没有经过血腥的战斗,就是原来舜乡堡的一些家丁,也同样是如此。
眼下有这个交换比,这个成绩已经非常出众了。
在王斗原来的估算中,如果在野战中,自己的普通军队能与八旗兵有二比一的交换比,他都认为是值得的。在未来中,如果自己军中的普通士兵能与八旗兵有一比一的交换比,那自己就稳操胜券了。
依自己的练兵制度,自己可以源源不断的生产出大规模能战的士兵,而八旗兵的精兵却是死一个少一个。虽然现在舜乡堡缺人口,保安州也缺人口,但大明不缺人口,只要有源源不断的人力补充,军官层不变,练兵制度不变,自己又可以拉起同样的军队,拥有不断能战的军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