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李茂森在制管焊接,王斗忽然道:“李匠头,就不能在钢芯上直接将铳管打出来吗?如此,铳管更为坚固粗厚,不容炸膛,威力也更大不是?”
王斗看过一些史料,记得西方火绳枪与日本铁炮,就是直接在一根钢芯上直接裹以红铁,然后一层一层的敲出来,不需焊接,这样铳管很大,威力也大。
李茂森一愣,他仔细地沉思了一会,道:“确实,由于不需制管焊接,这样对工匠技艺要求低下,是不容易炸膛。铳管大,装填子药多,火铳的威力也大。只是,这火铳的射程就近了,小人估计杀伤力也就在六十步左右。”
“六十步…”
王斗沉吟起来,清兵的步弓射程就在六十步。
如此与清兵对射,似乎没有优势啊。
除非,要有火炮!
第079章 示范
现在的后金军,很快要称为清兵了,他们的披甲兵,除了身披铁甲外,很多人都是披着双层的棉甲。
这棉甲,不论是大明还是后金方面,都是经过专门的加工,用水浸泡后再经暴晒晾干,韧性十足,很多棉甲还衬有铁叶子,对付刀枪弓箭,特别是对火器火铳的防护很有效。
相比大明,后金的棉甲更为精良,普通的火器很难打穿他们的棉甲,更不要说披了双重的棉甲了。
王斗思前想后,相比射程,对上未来的清兵,还是火器的威力更为重要。
他吩咐李茂森按他的思路,先打制出几门样品再说,实际演练后再作安排。
现在的舜乡堡储库有熟铁一千六百三十斤,生铁一千三百五十七斤。生铁不能打制甲叶兵器,只能制造头盔,除非炼成熟铁。王斗吩咐留些生铁打制头盔,余者全部炼成熟铁用来打制甲叶兵器火铳。
王斗估计,目前库存的铁料,可以打制出一百门的火铳,另还可以出几炉的长枪头,或是做几副的铁甲。
余者所需的铁料,等过了年再说吧。
…
舜乡堡新军连同旧军的列队阵势训练已经有一个月,是该教习他们兵器武艺的练习了。
舜乡军两哨兵五百余人,火铳手与长枪手各占一半。理论上,除各兵手上的火铳与长矛外,王斗还要为每个战兵配上一副盔甲,一把腰刀。自己可以流水线的大量训练廉价兵种,使他们源源不断的上阵杀敌。不过如果有一批好的装备,却可以大大减少手下们的伤亡。
舜乡堡内有库存盔甲一百八十六副,大刀,腰刀共三百多口,长枪近千根,不过大部分质量都不过关,都要回炉重造。在明年新兵器打制出来前,就让他们将就使用。
王斗尽用靖边堡几队老兵们充任新军军官,由于人手不足,便让韩朝、韩仲,还有王斗的几个护卫充任新军武艺教官。
崇祯八年腊月初九日,舜乡堡教场。
王斗的八个老兵护卫列成一排,任凭寒风刺骨,人人只是挺枪肃立。在他们身旁,一大批围观的新军旧军。在前方不远,还有林道符,镇抚迟大成,几个旧军的管队官许禄,温方亮等人,都是屏气敛息,站在王斗的身旁观看。
“预备!”
韩朝一声大喝。
“哗!”的一声,八个老兵一起抬枪,侧身起手,做出了攻击的姿势。
旁边一个鼓手猛地敲响了手中的大鼓。
“杀!”
韩朝一声大喝!
立时八个老兵一齐冲出,鼓声中,他们成列挺枪,冲到了二十步外各自的人形木把前面。
他们同时大喝一声:“杀!”
手上长枪刺出,“噗哧,噗哧!”的声音响起。
几人各刺中了木把中或是眼睛的位置,或是咽喉的位置,或是心口的位置。
长枪带出,各个位置上的木球已是被他们挑于枪尖之上。
场中各人一片吃惊,很多人都是张口结舌,如此远的距离,人人都可以刺中目标的木球,这真是不可思议。
特别是几个老兵那种一往无前的气势,更是让人胆寒。许禄也是心下发凉,依他估计,就是自己的家丁们,也阻挡不了这成排冲来老兵们凌厉的一枪攻势。
众人议论纷纷,林道符轻叹道:“如此犀利!怕无人能挡住一枪之合。”
他向王斗叹道:“真不知大人是如何操练出来的!”
许禄与温方亮也是看向王斗,他们也很想知道答案。
王斗道:“熟练罢了,往日我在靖边堡操练枪兵,只是教他们冲刺一招,一万次,十万次,百万次的刺下来,人人都可如此!”
“我这几个护卫,去年时还是普通的军户,每天无数次下来,到了如今,便有了犀利的枪术!”
“只是教习一招?”
林道符吃惊道:“贼寇刀枪击来时,如何防守?”
王斗淡淡道:“我靖边堡从来没有防守一说,一枪刺出,不是敌死,就是我亡!不论贼寇如何杀来,我只需刺去,刺得比他们快,我就活,反之,我就死!”
林道符呆了半晌,道:“只是如此一来,难免会有伤亡。”
王斗没有说话,半晌,他淡淡道:“打仗,总是要死人的!”
林道符忽然打了个寒噤。
许禄与温方亮互视一眼,都是脸色苍白,这样的军队太可怕了,漠视生死,一往无前,拼的就是相互的伤亡比。谁能坚持到最后,谁就胜利。而且只练一招,大大加快了成军的速度。
他们成军只需几个月,自己的家丁则需多年,拼消耗,谁拼得过他们?
…
王斗的军队优势与劣势都同样明显,要减少伤亡,只有良好的护甲与加深军士的技艺熟练度,战时只要发挥出平时所学的三成到五成,就可以所向披靡。
老兵示范后,从今日起,舜乡堡新军与旧军一齐分为长枪兵与火铳兵两部分开始训练。
如往日的靖边堡一样,长枪兵的枪刺一样分解为两个步骤,第一步,侧身抬枪,第二步,用力突刺。以后每天反复练习这两个动作,直到练得熟练无比!
相比靖边堡,舜乡军人数多了许多,这场面更为壮观。
每日,韩朝或是韩仲,便是提着军棍,口中不住喝着:“抬枪!”
“杀!”
“抬枪!”
“杀!”
舜乡军们经过一个月残酷的列队整队,原本动作已是整齐划一,加上每次几百根长枪一齐刺出,真是场面壮丽。林道符等人看得赞叹不已,各人私下议论,就凭眼下舜乡军的军容气势,最少在保安州,已可稳排第一。
每日练习时,各个教官都是提着军棍来往走动着,看谁姿势不到位,发力不准确,就是上前一顿好打,让每个人都是提起全副的精神,不敢稍稍懈怠。
每天上午众枪兵集体练习一个时辰后,便可自由活动,各自练习自己军中的技艺。
…
长枪兵好练,火铳兵麻烦一些,主要是合格火铳没有打制出来,很多人手上没有武器。舜乡堡虽有一些库藏的鸟铳与三眼铳,不过基本上不合格。
王斗只能等李茂森那边的消息,暂时让每个火铳兵上拿根木棍训练装弹枪击步骤,还有射击时相关的队列训练。
王斗从靖边堡带来了五队战兵,每队原有四个鸟铳兵,这二十个鸟铳兵现在都是舜乡军各个队哨的军官们。
在火铳兵训练前,王斗专门将这二十个鸟铳兵抽出,让他们示范火铳的射击。
在后金军的骑兵面前,六十步的距离,估计只够火铳兵的一轮射击,所以王斗让这二十个鸟铳兵分成两列站定,都将火枪靠在肩膀上。此时他们身上都背个油包弹药袋,里面放着几十根定装的纸筒弹药。
一般而言,在作战前,各兵手上的火绳便已装好,火绳也早已点燃,所以这个步骤基本不算作战时的射击训练。
两列鸟铳兵已是站好,相比燧发枪,各人队列没那么紧密,因为每人鸟铳上都拖根长长点燃的火绳。
“取枪!”
旁边一个教官一声喝令,两列鸟铳兵同时吼道:“取枪!”
“哗!”的一声,一齐将鸟铳拿在手上。
“打开火门!”
教官又是喝道。
“打开火门!”
两列鸟铳兵一齐大吼,一齐将火门打开。
“取药!”
“取药!”
两列鸟铳兵一声吼,从弹药袋中取出了一根纸壳弹药,都是嘴上一咬,用牙咬开了纸壳的一端。
“倒药!”
两列鸟铳兵将纸壳弹药内的火药倒了一部分进入火门内。
“关闭火门!”
两列鸟铳兵又是一齐将火门关上。
“竖枪!”
“唰!”的一声,两列鸟铳兵一齐将鸟铳竖在地上。
“装弹!”
教官又是吼道。
两列鸟铳兵一齐将定装纸筒弹药内的火药连同铅弹塞进了火铳口内。
“取搠杖!”
“唰!”的一声,两列鸟铳兵一齐抽出通条,往铳口内捅了三下,将火药铅弹捅实,然后将通条插回。
“持枪!”
“哗!”的一声,两列鸟铳兵又是一齐将鸟铳靠在自己肩膀上。
“前排预备!”
在各人子药装填好后,在教官的喝令下,第一排鸟铳兵持鸟铳瞄准了前方。
在王斗的射击战术中,王斗打算让前一列火铳手射击后向两旁跑去,或是前排蹲下,两列一齐射击,或只是排成一列同时射击,增加火力打击。
“射击!”
火光大作,烟雾腾起,啪啪声不绝。
“射击!”
又一排的鸟铳喷射出了大量的火光烟雾。
看着眼前的硝烟弥漫,前方靶子的木屑横飞,林道符,许禄,温方亮等人都是脸色苍白,王斗的鸟铳手如此犀利,血肉之躯哪里阻挡得了?众军官都是大明的世袭军人,在他们的印象中,就没有一个明军的火器有如此犀利的。
而且那二十个鸟铳兵射击时有条不紊,操练娴熟,各人辛苦训练的家丁,对上这样的鸟铳兵,怕是一个回合,就要折损大半。如此成规模,容易训练的火铳手出现后,天下间难有军队是他们的对手。
王斗也是满意地点了点头,他道:“往后合格火铳打制出来后,舜乡军的火铳手都要如此训练,火铳击发分多少个步骤,每一个步骤,都要劳记于心,以免临战慌乱。”
他对林道符道:“林大人,往后我们舜乡堡的长枪手与火铳手的训练,我看有必要整出一个《步兵操典》出来,以后无论堡中由谁训练军队,都按如此办理,如此我舜乡堡的长枪手与火铳兵才可以源源不断的成形!”
林道符点了点头,他暗叹了一口气,在这种成批量训练出来的强悍士兵面前,任是个人技艺再高,在军中也无用武之地。
…
此后,舜乡军便每日如此训练,几百个火铳兵,他们现在只是拿根木棒在作着火枪的射击步骤练习,从靖边堡带来的那几十门鸟铳,也是由各人轮流训练着,感受一下玩真枪的感觉。
王斗估计这几十门鸟铳,没多久就要报废换铳管了。
除了练习长枪与火铳外,每个舜乡军都要练习刀术,同样是一招两个步骤。
在教官一声喝令:“抬刀!”
“杀!”
几百人同时劈下,一片整齐的刀光,气势惊人!
第080章 激励
几天后,王斗连同林道符等堡内军官,让令吏冯大昌领着一干书吏整出了一个《舜乡堡步兵操典》,完善某些训练大纲,连同原来的军纪条例等,抄出了一本厚厚的军事条例文册。
以后这些文册将抄成若干本,下发到每一个哨长,队长,甲长的手中,相比士兵,每个军官都要熟记这些手册,还是以三个月为限,整整个手册都要熟记于心,到时抽背,背错一条的,就是军官,也是一样军棍侍候。
这让各人叫苦连天,不说士兵,这些军官基本上也都是文盲,让他们熟背文册,真是难为他们了。
不过这点上王斗没有商量的余地。现在大明军中的火器与炮兵等技术兵种已经普及,只是军官阶层普遍文盲与愚昧,缺乏运用手中兵器及条令的能力,再先进的武器放在他们手上也是事倍功半,王斗不许可这种情况出现在自己军中。
军中要贯彻严明的纪律和训练,熟记各样条令是第一,古时有几个军官有机会或是有心思翻看兵书?打仗全靠个人经验与家族传承,所以古时特重良将,而近现代军队中,军官都要懂得条令,严格依照条令作战,形成制度,就算打了败仗,也不伤根本。
王斗认识到这一点,又是他的严厉要求,所以每天下午,便是舜乡军军官们皱着眉头听王斗等人讲解条例文册的时候,他们再是晕晕糊糊,也得打起精神听着。
崇祯八年腊月二十日这天,王斗还组织了长枪兵与火铳兵们展开了一场阵形混合训练。
在阵形中,以哨为作战单位,长枪兵居中央,火铳兵居两侧,排成了数列纵深横队。在王斗计划中,以后中央的长枪兵前布下一到两层的火铳兵,或是安放一些大炮,余者火枪兵集中在两翼,后金骑兵最擅长从两翼攻击,可以有效地防止他们从两翼突破。
如果正前方有火炮的话,可以大大打击对方的正面攻击力量,最后以长枪兵与后金军肉搏,以己方廉价的长枪兵换取对方作战经验丰富刀盾兵的生命。
如果有重炮的话,同样可以布置一些到两翼,毁灭敌军对两翼的进攻。
此外,还需要一批骑兵,布置在两翼或是中军位置,作为侦察与战后的追击力量。
此次阵形混合训练后,王斗定下了每半月合练一次的条例。
…
眼看快过年了,王斗准备在过了年后,在军中推行原先在靖边堡执行的军士武艺等级制度。
不比原先的上,中,下,不合格四等,此次王斗准备完全效仿戚家军,在军中推行技艺九等制。
上等三则,中等三则,下等三则。
每等都有不一样的待遇与奖罚,两月一考,升降不定。
除了上等三则外,余者中下等六则,每考有原等或是退步者,都要加以处罚,以免军士有懒惰,不思进取之心。
当然,上等三则,如有退步者,一样要加以处罚。
现在的舜乡军,由于是混合练习,所以军中还未划出待遇等级,他们每日的训练,除了杂粮吃饱外,都是同样吃二两的肉。
等划出技艺等级后,武艺上等的军士,每天可以吃四两肉,面对自己队中的甲长或是队长时,还可以免于下跪。以后他们的升迁,这技艺能力,也是作为一个重要的标准。
当然,这以后要花去王斗大量的银钱肉食。
现在军中未分武艺等级,每个军士每天都是二两肉,八个军士就是一斤肉。这时候养猪一年才长到一百四十斤,约出八十斤肉。这五、六百个军士,差不多一天就要吃了王斗的一条猪或是羊。
靖边堡养的那些猪,没到明年中,不要想长成,这些猪羊,大部分都要向外购买,虽然现在保安州当地猪羊的价格降得很快,不过对王斗来说,也是一笔很大的花费。
还有粮米,五、六百军士,一天吃的米面要一石多,每天下来,也不是笔小数目。
王斗虽然有几千两银子的库存,又从州城要来了三百多石的粮米,也一样是要仔细算了又算再花费。或许等明年那个铁矿开起来后,可以向外卖铁赚钱,再出去剿他几次匪,一次抢个几千两银子,还有上千石米麦回来,才可以缓建自己的窘境。
…
腊月二十五日这天,舜乡堡教场上发生了一件让王斗深思的事。
韩仲左哨甲队的一个军士,与乙队的几个军士发生了冲突,王斗军中严禁私斗,无论有理无理,一律重责。最后由镇抚迟大成判定了这几个军士全部三十军棍的严责。
最后王斗招这几个军士前来问话,事情却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
甲队那个军士叫吴争春,年在二十五岁左右,人长得瘦小不出众,依他队上的队长说,此人平时也是沉默寡言,不怎么合群。乙队那三个军士分别叫沈士奇、石大台、曾就义,倒是个个长得人高马大。每人都是满脸的横肉,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特别王斗还听出一个隐情,吴争春与沈士奇互为邻居,还同时喜欢上一个女子,不过沈士奇家景略好,同时又性格强横,而吴争春则是父亲早亡,只留下一个寡妇,生活不免困难。
最后这个女子投入了沈士奇的怀抱,只留下了吴争春一个人默默流泪,此后他更是沉默寡言,遇事退缩忍让。
从小到大,吴争春就被沈士奇欺负长大,加上这场争夺女子的战役中取得胜利,不免更瞧吴争春不起。现在舜乡军训练艰苦,沈士奇总感觉心内烦躁,又无处发泄,便时不时找吴争春的麻烦为乐。
今天他与队中要好的石大台、曾就义三人一起去找吴争春的麻烦,还动手动脚起来,吴争春也不敢还手,抱头就跑。不过他们推拉中,被风纪队的人发现,闹到镇抚迟大成处,依军纪,便每人处以三十军棍的惩罚。
此时吴争春、沈士奇、石大台、曾就义四人站在王斗面前。
那吴争春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沈士奇三人虽摸着屁股,龇牙咧嘴的,却仍是高昂着头,以不屑的目光看着吴争春。
看着吴争春的样子,王斗身旁的韩朝、韩仲等人也是皱着眉头,军中以强者为尊,似吴争春这种一副怂包样子的人,不会受到任何人的喜欢。
王斗也是看着恼怒,他生平最恨懦弱之人,他厉声喝问吴争春道:“军中严禁私斗,不过你既是受人欺凌,为何不敢反抗?”
吴争春喃喃不语,看了王斗一眼,又赶忙低下了头,口中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王斗皱了皱眉,又转向了旁边的沈士奇,喝道:“都是军中兄弟,你为何欺凌于他?”
沈士奇咳嗽一声,道:“大人,小的知道错了,迟大人也处罚过小的。”
说到这里,他又摸了摸屁股,那三十军棍不是那么好受的,随后他轻蔑地看了吴争春一眼:“大人,谁让他无用?小的不去欺负他,别人也会去欺负他。如果有一天他能打得小的心服口服,小的便向他叩几个响头又如何?”
王斗喝道:“军中严禁私斗,你们永远不会有对打的一天。”
他沉吟了半晌,道:“明年初我舜乡军要分等军士技艺,你们要比试,可以到那时。”
他冷冷地扫了吴争春一眼:“吴争春,你有没有信心在明年军士技艺的考课上压过沈军士一头?”
沈士奇眼睛一亮,扫了吴争春一眼,不屑地哼了一声。他身旁的石大台、曾就义二人,也是以取笑的目光看着吴争春。
吴争春只是呆若木鸡。
王斗大喝道:“区区一个妇人,便让你如此垂头丧气!大丈夫何患无妻?你若是有出息,我便是给你介绍一房妻室又如何?”
吴争春忽然放声大哭,这一哭真是惊天动地,似乎所有的委曲苦难,都要在这哭声中排泄出去。
他跪在地上,向王斗重重叩头,等他抬起头来,神色已转为坚毅,他道:“大人厚爱,小的在将来的技艺考课上,一定会压过沈军士一头,堂堂正正将他打败。”
王斗大声道:“好,这才是我王斗的兵。男子汉大丈夫,就是要争一口气。”
他对沈士奇道:“如果你们在将来的考课上能取得好成绩,我王斗必然一视同仁。”
沈士奇双手抱拳,向王斗施礼道:“小人一定努力,不负大人厚望。”
他信心十足,不相信自己未来会输给那个自己一直瞧不起的人。
…
吴争春几人下去后,韩朝、韩仲、林道符、许禄等人都在议论,明年这几人考课,哪个可以胜出。普遍都是不看好吴争春,这家伙,太懦弱了,人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哪有说变就变的?
只有王斗在沉思,从吴争春等人的事中,他察觉一个问题。这些时间舜乡军训练艰苦,很多军士都是内心压抑,又无处发泄,长久必然出问题。看来自己必须设立一些相关的心理辅导人员,以安抚他们的内心。
还有,王斗这些时间也听多了,许多军士都不明白为什么要训练得这么艰苦,在他们看来,舜乡军已经算是精锐了。而且他们练出来后,将来干什么呢?很多军士都是心下迷茫。
为何而战?为何如此辛苦?这是舜乡军从军官到小兵内心的问题。
王斗是时候向他们解答了!
第081章 我的理想
古时皇朝到了中后期,由于财政困难,无法供给庞大军队的粮饷需求,必然削减钱粮,只满足一小部分所谓精锐士兵的物资待遇。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反应到军中,将领也必然将这部分粮饷,用来优先供应自己身旁最忠心,最有战斗力的亲兵护卫。如此,必然出现许多兵为将用的情况,明末的家丁制,就是典型之一。
此类军队怨气十足,战力极差,胜时一拥而入,败时溃逃千里,就算将领身旁有部分英勇善战的亲兵家丁,也扭转不了这种恶性的局面。
将领手握精锐重兵,也必然有军阀化的危险,只注定自己小团体的利益,忽视了国家的利益。朝廷花重金养出来的军队,反而在关键时刻,有投敌叛变的危险,明末这种例子太多了。
明亡时的宣府军,关宁军,南明的数镇军队,都是如此。王斗不相信以吴三桂的老辣,会为了区区一个妇人,而作出所谓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愚蠢之事,只是见势不妙,给自己找一个叛变投敌的借口罢了。
在一个皇朝初兴阶段,由于吏治清明,粮饷充足,军队有良好的待遇及训练,所谓的近代军队,在对上任何皇朝的初兴军队时,并没有任何的优势。
近代军队只是因为工业化与贸易大发展,积累了足够的粮饷物资来维持军队的装备与训练。本质上是恢复古典秦汉与古罗马军队的构成与纪律。
只要有足够的钱粮,什么军队练不出?纪律与训练只是副带品,任何有心的将领都可以办到。戚家军与岳家军训练之苦,军纪之严格,不一定输过任何近代军队。不过钱粮不足,当时的社会,也只能产生这几只军队,昙花一现。
相比于封建军队及近代军队,王斗更看重于现代军队。
三者区别不在于装备上,训练上,而在于思想上。
封建军队与近代军队同样可以装备精良,训练严酷,都可以靠严格训练后带来的熟练战术作战,本质上都是带着强迫与畏惧的心去作战。而现代军队因为某种思想与信仰的激励,能够自觉自愿的去战斗,高下立判。
元末汉人每四户一把菜刀,在驱逐胡虏,恢复中华的口号下,唱着“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才罢手,我本堂堂男子汉,何为鞑子做马牛!”的军歌,穿着破旧的衣衫,拿着简陋的武器,以不惧生死的奋勇,打败了当时天下无敌的蒙古人,就是思想与信仰的力量。
从这点意义上来看,当时的汉人军队可称为现代军队,只是装备上没有后世军队那么精良罢了,但思想上的力量,他们不输于任何人。
纪律、勇气、忠诚、知道为何战斗,这是一只强军的力量来源。装备精良,作战武艺娴熟,但思想上愚昧,不知道自己当兵是为了什么,本质上,也只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武夫罢了,类似唐末军镇的牙兵!
不论是宋末,还是明末,都是民族主义思潮奋涌,华夷之辩盛行的年代,只不过还未形成具体的思想体系,加上当时文盲遍地,百姓贫苦,也妨碍了体系的诞生,不过那种朴素的思想,在许多大明百姓心中都是存在。
这点上,王斗可以使用,还可以加入许多自己理解的东西。
…
崇祯八年腊月二十六日,舜乡堡军营内。
所有的舜乡堡军士都坐在营前的教场上,不论军官士兵都是如此,只有林道符,镇抚迟大成几人坐在王斗的旁边。
看着下面一张张粗黑朴实的脸,王斗沉思了良久,王斗没有钱制作军衣,所以这些军士都没有穿军服,个个穿着原来自己当军户时的棉袄皮袍,个个穿得是五花八门,只有他们那笔挺的坐姿,可以看出他们是一个军人。
今日聚集在军营前,各兵们也是奇怪,不知道王斗要干什么,防守大人平日可是很难得训话的。
终于,王斗说话了,他道:“前些时间,我听说了,有些军士认为训练艰苦,很是抱怨,不知道为了什么。”
他扫视场中各人,接触到他的目光,有些人赶忙低下了头,心下惴惴,这些人都是平日抱怨之人,舜乡军军纪严格,他们害怕王斗治他们个动摇军心,妖言惑众之罪。
王斗叹道:“我王斗并非无情之人,将士操练之苦,我如何不知,看在眼里,如何不心疼?”
“只是,我没办法啊!”
“我知道你们练得很苦,私下怪我心狠,如果是太平时节,又何必如此?大家当兵吃粮,日子虽然苦,也活得下去!”
“只是,现在是乱世,鞑子年年劫掠寇边,不练好武艺,怎么保护家园?你们就忍心看着自己兄弟惨死,妹姐被糟蹋么?”
“我王斗也是小兵出来的,知道乱世之苦,鞑子的凶残!当年我在靖边墩做墩军,鞑子劫掠,我那同墩的马名嫂子,就惨死在鞑子的刀下,我眼睁睁看着,却是无能为力,我恨啊!”
说到这里,王斗不由哽咽。
下面众人都呆住了,他们没想到王斗也会流泪,他们第一次看到严厉沉稳的防守大人,在他们面前真情流露,他们都是不知所措。
半晌,他们一片声的叫出来:“大人…”
众人纷纷跪了下来,韩仲猛地跳起来,叫道:“是哪几个厮鸟在背后嘀咕议论,动摇军心的,给老子站出来,老子不将他打成肉浆才怪!”
“防守大人每日给大家吃饱喝足,只是轻轻操练,如果还有谁不知道恩德的,天地难容!”
王斗摆了摆手,道:“不怪他们,韩哨长你坐下,大家也坐下!”
韩仲怒气冲冲地坐了下来。
王斗道:“其实我没什么要求,只希望练出一只强军后,在鞑子入寇时,能守护舜乡堡一地安全。如果有那个奢望,就是希望将来太平,人人有衣穿,有饭吃,有地耕。我平日听戏听书,总羡慕岳爷爷与戚爷爷被百姓们传唱,希望我王斗将来也有这青史留名的一天吧!”
韩朝猛地站起来,他振臂高呼:“跟随大人,保家卫国,天下太平!”
所有的军士都是站了起来,人人振臂而呼:“跟随大人,保家卫国,天下太平!”
众情激荡下,连那些舜乡堡旧军家丁们都是人人激动,很多人都是随之振臂而呼。
林道符站在王斗身旁,这个刚硬的中年军官也是激动得连声道:“军心可用,军心可用!”
王斗也是站了起来,随众人振臂挥舞,他的眼神似乎燃烧着一股火,象要吞噬一切!
…
经过这次洗礼,想必舜乡军上下精神面貌会改变很多,至少懂得了为什么要操练如此辛苦,就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家园。不过一时的激励不能持续很久,需要形成长远循环的制度。未来他们跟着王斗到处作战,还需要另一种的思想激励,让他们主动去战。
就算他们开始不懂也不要紧,如果每天有这种体系向他们反复灌输,他们自然会形成一种思想。
不过这有大量的工作要去做,相关的思想控制人员从哪里来?不比打仗,思想控制,需要大量的高级知识人员,有那个耐心与细致,这种人员还不得是纯文人,得文武兼备。这种人才,舜乡堡一个小地方哪里有?得未来慢慢寻找,或是自己慢慢培养。
不过军士们的内心世界不容忽视,他们有什么情绪,都需要有专人安抚,了解。王斗只得暂时让军官们平日多留心一下士兵们的思想状况,多倾听他们的声音。至于军官们,则可以向王斗倾诉。眼下舜乡堡只是一个小地方,王斗还忙得过来。
同时王斗还准备增加军士们日常的娱乐活动,多请些戏班子前来唱戏,请说书先生前来说书。下午不操练时,可以让军士们多举办些蹴鞠,武艺比赛等活动,丰富他们的生活。
同时王斗还准备加强对军官们的培养,现在王斗军中思想控制体系没有成熟,王斗最多只能训练近代军队。要贯彻严明的纪律和训练,对军官阶层的识字率和专业素质都有很高的要求。等王斗将来的人才多了,他会定期对这些军官进行训导,选拨精英。
等军官们培养好了,才能接下来对士兵们的培养。
临到末时,王斗宣布全军年假十日,只留下一部分的守勤人员。
除此之外,还每个军士发给粮米二斗,肉两斤,引起了一片的欢呼。
…
腊月二十七日,舜乡堡内外喜气洋洋的,大家都是忙于过年。
由于有发下的粮米肉食,今年大家都可以过个好年,难得的鞭炮声也响起来了。
在一片喜气中,王斗还带着妻子谢秀娘,挨家挨户的慰问了堡内的鳏寡孤独,七十岁以上的长者,也是每人给于酒肉布帛,引来了一大片围观的人群与感激涕零声。
王斗身旁的谢秀娘虽个子小小,面貌也非出色,但寒冷的天气,她跟在王斗身旁抚恤孤苦,神态温和细致,却是赢得了一片的赞叹声。该日后,谢秀娘在舜乡堡军户中有了慈母的称爱。
腊月二十八日,相比去年,今年保安州各地只有小雪,看来明年的年景不容乐观。
王斗也看到了今日刚送到的邸报,从明日起,大明的文武百官开始放假五日。王斗看邸报,在腊月初,原先的宣大总督杨嗣昌已是换成了梁廷栋,以兵部右侍郎兼右都御史总督宣大山西军务。
依王斗对历史的了解,这梁廷栋也是个笑话般的人物。崇祯九年七月时,清军入逼京师,梁廷栋与督师张凤翼畏怯不战,每日服用大黄药求死,最后以九月死于罪品之下,死后仍被定为大辟之罪。
还有原钦差镇朔将军,宣府总兵官卢抱忠也换成了李国梁,又例行了每年的出塞烧荒活动。
零零碎碎,上面有很多信息,王斗看得很仔细,他虽然对明末历史较为了解,不过观看邸报,却可以更好地实际了解大明各地动态。
…
第082章 开矿费用
崇祯八年腊月二十九日。
令吏冯大昌随同几个书吏,还有林道符,镇抚迟大成,韩朝、韩仲,许禄,温方亮等人,都是兴冲冲地来到王斗的千户官厅内。
冯大昌满面笑容,对王斗拱手道:“大人,幸不辱命,大人吩咐的舜乡军军歌,学生已是整理出来。”
他拿出一本文册,上面记载着好几首军歌,有此时流行于北地军镇,戚继光所作的《凯歌》、《风涛歌》,还有舜乡堡群策群力,一起制作出来的几首军歌。
歌本中有《劝兵歌》、《射击军纪歌》、《利用地物歌》、《行军歌》、《站哨歌》、《吃饭歌》、《睡觉歌》、《起床歌》等。
还有《舜乡军军歌》,众人一致同意使用岳飞的《满江红》
翻看着歌本,王斗也很欢喜,不要小看军歌的力量,可以很好地鼓舞军中士气,如此一来,自己的军队更象一只强军了。
排在第一位的是《劝兵歌》,便是舜乡军的军纪歌曲,王斗采用了后世北洋军队的《劝兵歌》歌词,更符合此时的时代背景,有几个地方王斗稍稍改动。曲调,便使用保安州当地的民歌民调:
“为子当尽孝,为臣当尽忠。朝廷百姓皆辛苦,寄于厚望养兵伍。每日袖手不需劳,舒舒服服吃月粮。如再不为国出力,天地鬼神必不容。自古将相多行伍,休把当兵自看轻。”
“一要用心学操练,学了本事好立功。军器是尔护身物,时常擦洗要干净。
二要打仗真奋勇,命该不死自然生。如果退缩干军令,一刀两断落劣名。
三要好心待百姓,粮饷全靠他们耕。只要兵民成一家,百姓相助功自成。
四莫奸淫人妇女,哪个不是父母生。尔家也有妻与女,受人羞辱怎能行。
五莫见财生歹念,强盗终久有报应。纵得多少金银宝,拿住杀了一场空。
六要敬重军中官,越份违令罪不轻。要紧不要说谎话,老实做事必然成。
七戒赌博嫖与娼,官长查出当重刑。安分守己把钱剩,养活家口多光荣。
你若常记此等语,必然就把头目升。如果全然不经意,轻打重杀不容情。”
…
这个歌词,很形象地将军中需要注意的军纪条例,融合贯通到歌中去,在军士传唱的过程中,那些军纪条例,不知不觉就记住了。这个歌词算是王斗所编,由冯大昌找了一些戏班老艺人谱曲。
对于王斗一个武人还会作词,冯大昌觉得很奇怪,自王斗到了舜乡堡后,冯大昌便发现王斗众多与他人不一样之处。
《舜乡军军歌》,受到了众人的一致欢喜,该歌词慷慨激愤,曲调低沉雄壮,合乎明末乱世的气氛。加上岳飞的名声如雷贯耳,受欢迎就可以理解了。
韩仲还大声唱起军歌来:“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他虽然唱得鬼哭狼嚎,五音不全,不过倒很有气势,在他的带动下,在场的几个军官都是一齐唱起来。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众人唱着唱着都是激动起来,手舞足蹈。王斗也随他们唱了一阵,最后他吩咐令吏冯大昌,将这些歌曲抄成若干份,至少军中每一甲都要有一份歌本。
冯大昌满面笑容地答应了。
…
很快到了大年三十,去年是韩朝、韩仲、高史银三个光棍汉来王家一起过年。
今年高史银已是成家,韩朝、韩仲仍是光棍,王斗便叫二人来家中过年,还有舅舅钟正显,表哥钟调阳,小舅子谢一科,也是一起在王家中过年。
在席中,众人济济一堂,倒也热闹。
今年王斗升职为千户,又任防守官,光宗耀祖的,这个年,就更有喜气了。
席中,母亲钟氏喜气洋洋的,连连向众人劝酒劝菜,她还关切地问起韩朝兄弟的亲事,韩朝这家伙,过个年已经二十五岁了,亲事仍是没有下落,不免引起王斗等人的关注。
王斗也问起韩朝与万胜和郑娘子的关系进展如何,韩朝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沉稳,只是红着脸扭捏不回答。
这家伙,不知怎么想的,人家郑娘子抛下女性的矜持,以一个女子之身,主动地追求他,经常随自己叔叔郑经纶送米来舜乡堡,就是为了看看韩朝,好拉近与他的关系,这家伙,不体会人家的一片心意,似个木头般的不开窍,急坏了一干有心人。
其实王斗也听过一些风声,韩朝似乎是喜欢上州城某个女子,那女子形容娇艳,就是举止轻浮,在郑娘子与这个女子之间,韩朝拿不定主意选哪个。
这家伙活了二十四岁,可能还是处男,没见过阵战,王斗自然有义务指导他。
王斗看着他道:“娶妻当娶贤,家有贤妻,夫无横祸。韩兄弟,不是我说你,郑娘子人是长得普通,不过她贤良淑德,这样的女子,才是良伴啊!”
王斗舅舅钟正显道:“就是,韩兄弟不要嫌弃人家是一个寡妇,她有一个米店,身家丰厚着呢。她是看不上我老钟,否则…”
钟氏怒瞪了他一眼,钟正显连忙不说话了。
韩朝仍是不说话。
王斗叹道:“从明年起,我舜乡军内非有妻室者不得入伍,非有妻室者不得升职,你身为上官,应该做出一个表率出来。”
韩朝拱手道:“大人放心,卑职明年定会娶妻立室,不让大人为难。”
王斗道:“那就好。”
他对韩仲道:“韩二兄弟,你呢?”
这家伙过个年就二十二岁,也老大不小了。
韩仲睁着眼睛道:“大人,大哥他都未娶妻,我一个做弟弟的,怎么好先成家立室?等哥哥成了亲,小的也立马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