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中落针可闻,连舜乡堡旧军都是脸色一片惨白。一片安静中,间中传来韩仲的咆哮怒吼:“老子军中不要软蛋,有想当怂货的,说一声,就可以象他们一样,滚蛋!”
众人静静立着,不知过了多久,教场那边的路上传来一片的声音,众人一齐转头看去。却是三个军士十几口人尽数被赶出舜乡堡来,这些人中有老有少,他们拿着简单的包裹,其中有几个年轻妇女手上还抱着婴孩。
寒风中,婴儿只是哭叫不停,几个女人不住的流泪安慰。旁边有些老者长辈,只是怒目对那三个军士喝骂着,骂他们丢人不争气,连累自己家小受苦,本来家中就可以分下田地,过上好日子,现在全完了。
这三个军士都是一拐一瘸的,他们哭丧着脸,低垂着头,只是后悔莫及。
一行人从路上走过,旁边远远的围着一些舜乡堡民众,各人都是对他们指指点点,以鄙视的眼神看着他们,众目睽睽下,一行人更是羞愧难当!
听婴儿的哭声越急,还有那些妇女的哭声远远传来,王斗长长地叹了口气,自己的心还是不够硬啊。
他对林道符道:“林大人,你带些人去库房领些银子与米粮,追上他们,每户给银二两,米麦两斗吧。虽然他们不能再留在舜乡堡内,不过有那些银钱粮米,他们的日子也会好过些。至于他们以后如何,就看他们的造化吧。”
林道符深深作了一个揖,郑重地道:“下官领命!”
走了几步,这高大的中年军官又回过头来:“大人治军严谨,心怀慈悲,下官叹服!”
说着他就急步去了。

等林道符回来时,他满脸的唏嘘感慨,道:“这些人户收到粮米后,都是痛哭流泪,三个军士更是痛哭流涕,后悔无及,他们都道自己仍是舜乡军的一员,希望有回到舜乡堡的一天!”
王斗长叹了一口气,道:“继续操练吧!”
韩仲眼睛一瞪,大喝道:“列阵!”
立时“哗!”的一声,教场中所有的军士,都是站直了自己的身形,人人神情严肃,并将长枪持靠在自己肩头上,没有一个人不认真!几纵几队,都是排列得整整齐齐,连那些舜乡堡旧军也不例外。
长枪如林,一股肃杀之杀蔓延开来。
“前进!”
数百长枪兵向前而行,他们抬手摆臂,动作划一,脚步踏在地上,一片整齐的轰响!
“前进!”
舜乡军们列阵而行,气势一往无前!
林道符看得目驰神迷,他长长地呼了口气:“强军可成!”

以后的训练仍是很苦,有些军士还在晚间偷偷哭泣,不过众人都是坚持下来。
随着训练的进行,他们的气质也在飞速地变化,个个身上透着一股军人的英气,双目锐气十足!
舜乡军中是每十五日放假一日,一个月放假两天。每当这些人回到家时,总是让人啧啧称奇,自家的大小伙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英气了,常言道站如松,坐如钟,行如风,卧如弓,用来形容自己的儿子丈夫,还真是恰当。
舜乡军二人成行,三人成例,走在街上,各人腰板挺直,目不斜视,一举一动尽显英武之士,看得很多男人女人们投来了吃惊的目光。这还是各人印象中自由散漫,面黄肌瘦,麻木不仁的明军么?
看着自家英气十足的男人们,加上现在堡内开垦荒地顺利,很多人家都有机会过上好日子,各家都是嘱咐自家男人好好操练,争气些,不要象先前那三户人家一样被赶出舜乡堡,他们丢不起这个人。
舜乡军操练一个月后,在崇祯八年的腊月初,王斗也带了几个随从,来到了保安州城内。
第077章 双喜临门
崇祯八年的腊月初三日,已是后世阳历的一月十日。
进了年下,保安州各地一直没有下大雪,不过小雪却是不断,州城内大街小巷上到处是残雪冻成的坚冰,滑溜无比,商民住户都是忙着往自家门前洒着细砂,以防出行摔倒。
王斗穿着厚厚的皮袍,头上戴着皮帽,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仍是觉得寒冷异常。他身旁跟着韩朝,还有几个护卫,只是找到了州城内张贵的住所,位于城巽隅承恩坊一处大宅院,旁边有一所名为三官庙的庙宇,香火旺盛。
张贵荣升为州城的屯田官,算是手握实权,因此巴结他的人不少,眼前这所大宅院,就是州城一个商户所送,从外面看过去,宅院面积颇大。
在王斗通报后,张贵亲自迎了出来,远远的就可以听到他爽朗的笑声,接着他大步走出来,身旁跟着他以前的家丁队头张堂功,也是满面笑容。
见到张贵,王斗呆了一呆,却见他身上穿着正五品武官的熊罴绣服,腰间佩着一块精美的麒麟铜牌,却是一身的千户官服。
王斗心想:“难道上头的剿贼升赏下来了?”
他上前施礼:“王斗见过大人!”
张贵哈哈大笑地上前扶起王斗:“你我兄弟,何必多礼?”
王斗仍是一丝不苟地行了礼,他笑道:“老哥看来是升官了,小弟在这里恭贺了!”
张贵脸上满是春风得意,他意味深长地道:“老弟你也不错!”
他见王斗几人都是被冻得脸色泛青,嘴唇透紫,说道:“酷寒的天,快快进屋吧,今日你我兄弟相会,当痛饮几杯。”
王斗随他进入宅院内,韩朝等人提着几个巨大的礼盒跟在身后。
王斗见宅院几进几出,颇为豪华,不由叹道:“老哥这居所很不错!”
张贵得意地道:“一个商人送的,凭老哥的俸银,哪买得起这个宅院?”
众人进入厅内,里面烧着炉火,一股温暖迎面而来,众人都是舒了口气。
王斗从韩朝手上接过礼单,双手递上,笑道:“老哥升职大喜,小弟一直来不及祝贺,这一点心意,万望老哥不要嫌弃!”
张贵接过礼单观看,见各式礼物加起来怕不少于十五两,他哈哈笑道:“老弟啊,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一点不好,就是为人太过仔细。也罢,老弟你一片心意,老哥就不客气了!”
他吩咐张堂功将礼物收下,王斗对张堂功微笑地点了点头,张堂功笑眯眯地下去了。
王斗与张贵又相互作了一个揖,分宾主坐下,献了茶,张贵道:“老弟说吧,这次到州城来什么事,老哥知道你无事不登三宝殿的!”
王斗竖起了大拇指:“老哥就是了解小弟!”
听了王斗的话,张贵沉吟道:“你要老哥支援一些粮米耕牛,这个问题不大,职权范围,老哥立时就可以办到,不过这荒地免粮三年,这个事情老哥作不了主,得问过操守徐大人才是!”
王斗站起来深施一礼:“有劳老哥哥了!”
张贵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也罢,老哥就陪你走一趟,去徐大人那看看如何!”

操守官徐祖成的府邸位于城巽隅,离保安州治不远,原是守备府邸,明中叶后改为操守府邸,最早于永乐年间兴建。
到了操守府邸前,只见好大的一片宅院,宅院前都是用大青石铺就。石鼓的大门前,横卧着好几块巨大的上马石,旁边还有一根根粗大的系马石桩,气派就是森严。
到了这里,张贵也是小心翼翼,他陪笑着向门房说明了情况,递了名刺,又塞了银子,那门房才傲然进去通报了。
张贵对王斗笑道:“宰相门前七品官,莫看这小小的门房,也是得罪不起!”
王斗感激道:“都是小弟的事,才繁劳哥哥如此!”同时心下寻思,以后自己身居高位,一定得改革这种门房制度,免得手下办事受阻。
张贵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都是自家兄弟,说这话就见外了!”
迎出府来的是一个壮硕的中年军官,却是徐祖成身旁的亲将杨东民,他向张贵拱手为礼,又见到王斗,他哈哈笑道:“原来是王兄弟,正念叨着你呢,你就来了,真是说曹操到,曹操就到!”
王斗笑道:“今日小弟拜访,却是要烦劳哥哥了。”
杨东民朗声大笑道:“自家兄弟,说什么烦劳?”
看了看王斗身旁的韩朝与几个护卫,眼中露出欣赏的神情:“老弟这几个家丁不错,练得精壮!”
王斗微微一笑,也不点破。
众人随杨东民进府邸去,似乎走不完的亭台楼阁,庭道院落,一直来到后院的客厅前面。在这客厅的过庭中,正有一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在这寒冬之中,仍是满树的绿意。
进入客厅内,里面温暖如春,只见操守官徐祖成穿了便装皮裘,正躺在一张软椅上闭目养神。
软椅上垫着锦缎的丝棉,两个丫头正给徐祖成轻敲着身子骨。在客厅的周边,满是肃立服侍的丫头老妈。客厅上摆的,也多是黄花梨官帽椅,黄花梨家居物器,富贵之气,扑面而来。
看来这州城就是不一样,上层军官和下层军官的生活也是天差地远。
能来到这操守官的后院,也是王斗等人成为徐祖成心腹的标志,见徐祖成正在闭目养神,张贵与王斗都是不敢稍动。这种富贵肃严气派,也是让韩朝等人大气也不敢出。
杨东民示意王斗几人稍待,他轻手轻脚地来到徐祖成的身旁,轻声唤道:“大人,张大人与王大人来了。”
“哦?”
杨东民轻唤了几声,徐祖成才睁开了双目,见张贵与王斗两人正垂手恭敬地立在自己身旁,他翻身坐了起来,道:“你们来了?”
他又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叹了一声:“岁月不饶人,没想到就这样睡去了。”
张贵陪笑道:“大人哪老了?您精神矍铄着呢。”
王斗估计徐祖成只有四十五、六岁,不过头发早已花白,一段时间不见,他的头发似乎更白了一些,看来这身居高位,压力也是极大。
听了张贵的话后,徐祖成哈哈一笑,他道:“张贵你就是会说话。”
他的声音哄亮,顾盼间,又恢复了往日的威严,如同睡狮醒来。
王斗大步上前,给徐祖成叩头作揖,徐祖成微微欠身,见王斗行止中虎虎生风,极为的精神,他满是横肉的国字脸上露出笑容,温和道:“王斗你起来吧。”
王斗依声而起,徐祖成仔细打量王斗,见他虽满身风尘仆仆,但双目锐利,加之虎背熊腰,又是年轻,正是锐不可当的时候,这样的年轻武将,正是自己需要的。
他端坐椅上,威严道:“说吧王斗,你今天到府邸来,是为了什么事?”
张贵忙上前,将事情说了,他笑道:“王老弟倒是一片公心,只是困难确是很大,这不,他也没办法,只好到州城来求助了。”
徐祖成是从舜乡堡出来的,他当然知道当地情况,他叹道:“王斗你有这个心,真是难为你了。”
他沉吟道:“荒地免粮三年可以,不过舜堡原来的屯田纳粮数额,王斗你能不能保证尽数完成?”
王斗脸有难色,他低头半晌,一咬道:“下官一定完成,不负大人厚望!”
徐祖成哈哈大笑,连说了几声:“好,好!”
他曾听手下言王斗接任舜乡堡后,一系列事情都是搞得有声有色,这王斗也算是个做事勤勉之人,如果他大规模开垦荒地,三年后这些荒地成熟,到时屯粮征收上来,对自己而言是一个很大的政绩。
卫城的守备李贻安大人今年已经五十五岁,他干不了几年,他荣休后,守备之位由谁接任?到时肯定竟争激烈,如果到时自己有王斗这个政绩臂助,把握便大大加强了。
现在征收屯粮是杀鸡取卵,徐祖成倒不是个短视之人,不急于一时。
加上…
徐祖成对王斗微笑道:“王斗,九月我保安将士剿匪驱贼,王斗你袭杀贼营,斩杀匪贼两百余人,俘获匪贼五百余人,缴获无算,记为首功!加之你去年剿灭四梁倾匪贼有功,数功并立,经怀来兵备纪世维大人认定,兵部封赏已是下来,本官要贺喜王大人,你已是荣升为千户之职!”
王斗呆了一呆,随后大喜,没想到自己从总旗跃升为千户,中间连跳几级,这真是太意外了。
原来军功报上去后,这有功名单到了怀隆兵备道纪世维手中,这纪世维一直对王斗印象深刻。去年他就是因为王斗等人的军功免于崇祯皇帝的责难处罚,没想到今年这个王斗又立下大功,看来是个可造之才,纪世维内心便起了抬举王斗的念头。在名单中将王斗重点突出后,他又高兴地让自己最宠爱的小女儿纪君娇吹箫抚琴为乐。
各方的无心力助下,便有了王斗现在这个结果。
当然,收获也不是王斗一人,作为保安州城的操守官,徐祖成也同样有功,兵部封赏下来后,他升署为保安卫指挥同知,仍充任保安州城操守官。因为有了这个升任,所以徐祖成才起了未来竟争守备之位的念头。
同样的,张贵也是沾了光,正式成为正千户,他与王斗虽都是千户,不过他是州城的管屯官,这权力地位,自然是比王斗强得多了。升赏的人还有一片,王斗一时间也问不完。
本来依大明的卫所制,王斗升任为正千户后,要到京师去报到考核,不过现在明末混乱,卫所官也不值钱,所以兵部直接将公文告身发放下来,由王斗的直管上官告知了。

张贵向王斗贺喜,王斗满面笑容,旁边的韩朝等人也是喜不自胜,大人升官后,他们也是随之水涨船高,想必此次的封赏,自己也有份吧。
徐祖成微笑道:“本来兵部的文书下来,我要派人去通知你的,正好你来了,就在这里告知了。你下去时,便让杨东民与张贵跟你去吧,由他们正式宣布你的升任,这样人前升官也风光些,也让别人看看,你是我徐祖成身边的人!”
王斗连忙感谢。
徐祖成又有意无意地问道:“舜乡堡那边有一个管队官叫温方亮的,他是原来州城管屯官温士彦的侄子,这温士彦没有子嗣,一直最宠溺他。这温方亮没有给你找麻烦吧?”
王斗脑中现出了一个二十多岁年轻军官的身影,这人英俊不凡,很有女人缘,就是整日嬉皮笑脸,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子。
王斗也听说了,以前州城有一个管屯官叫温士彦的,与徐祖成不对场,二人老唱对台戏,而且守备李贻安大人也很赏识这个温士彦,听闻温士彦还与怀隆兵备道纪世维大人有交往,所以徐祖成一直对温士彦很是忌惮反感。
似乎,以前舜乡堡的杜真就是因为靠上了温士彦,所以开始对许忠俊阳奉阴违的。
此时听徐祖成这样说,他忙道:“找麻烦倒是没有,下官回去后,立时查查这个温方亮的底子。”
徐祖成哼了一声:“如果舜堡有人敢跟你唱对台戏的,你尽量来与我说。”
王斗又是谢过。

崇祯八年腊月初五日,在州城内停留了两天后,王斗又回到了舜乡堡内。
与他同行的,有杨东民与张贵二人,此外,还有一批保安州城的杂差军役,他们押着一批耕牛米麦等物,只是同行。
此行王斗收获丰厚,一共从州城内要来了五十头耕牛,六十副犁具,二百多把锄头,此外还有三百多石的粮米。
听闻王斗满载而归,特别是此次兵部的封赏已是下来,舜乡堡各人兴高采烈,只是到舜乡堡的南门前迎接。
不比在王斗的面前,在舜乡堡各人面前,张贵与杨东民可是高傲得很,特别是张贵,以前他到舜乡堡来,对着任何人都要点头哈腰,陪着笑容,眼下他升任为州城的管屯官,谁见了他,不要客客气气的?
一时间,他颇有衣锦还乡的荣耀感。
堡内的军官吏员们见浩浩荡荡而来的粮米车辆,还有咩咩直叫的壮实耕牛等,人人都是佩服王斗的手段,才去州城走一趟,就要来了这么多的物资。有了这些耕牛农具,明年堡内开荒,就更增胜算。那三百多石粮米,也让众人心下踏实,这个年节好过了。
林道符主管堡内屯田,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他亲自吩咐将这些耕牛农具等入库。
在迎接的一行人中,王斗特意看了那个温方亮一眼,这个年轻英俊的军官仍是嬉皮笑脸,只是站在人群中看着那些耕牛米麦,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见王斗看来,他对王斗裂嘴一笑,颇有阳光青年的味道。
王斗等人将张贵与杨东民簇拥进堡后,看到舜乡堡内中的样子,二人都有些惊异。
张贵叹道:“老弟真是高才啊,才短短时日不见,这舜堡就变了个样,啧啧…”
他口中啧啧称奇,杨东民也是连连点头。
王斗微笑道:“两位老哥过誉了。”
众军官们进了千户官厅内,济济一堂,分宾主坐下。
杨东民昂然出来,向众人宣布对王斗的升职任命,原舜乡堡董家庄总旗官王斗,剿贼有功,着升实授为保安卫左千户所正千户,官居正五品,仍充舜乡堡防守官职务。
他顿了顿,又拿出一个公文道:“兵部武选司察保安卫左千户所正千户王斗,尽忠尽职,可勘大用,特授以骁骑尉荣勋,该员需尽心戮力,不负委任厚望!”
厅中军官一片哗然,王斗也是呆了一呆。
大明不论文官武将,进入官场后,都可按品级获得“散阶”,散阶的名称与品级关联。文官的散阶有四十二级,以每三年一次的考绩作为升降的标准。武官的散阶也有三十级,每一级对应的俸禄都是不一样。
王斗升为正千户后,便是初授武德将军的散阶,每月俸米十六石,同时他现在的妻子也有了恭人的称号。几年后,便会升授为武节将军的散阶,俸米同时增加。
只有成绩卓异的文武官员才能同时授勋,正五品的文官授勋修正庶尹,正五品的武官则是授勋骁骑尉!有了这个荣勋,不说每月俸米立时增加几石,就是往后的升迁,也是一个有力的考量。
散阶每个官员都有,这荣勋,就不是每个文官武将都能得到了。
王斗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得到骁骑尉的荣勋,这太意外了,怎么能不让他呆了一呆?
下面的舜乡堡各官见州城的张贵及杨东民亲自前来向王斗宣读升任,已是羡慕不已,这证明了王斗在操守官徐大人心目中的地位,又见王斗得到骁骑尉的荣勋,更是心情各异。
林道符也是神情黯然,自己兢兢业业,就是得不到升迁,为何各人的官运就如此不一样呢?好在新任的防守王大人还算器重自己,林道符已是打定了心思,以后紧抱王斗这条粗大腿了。
只有厅中的韩朝、韩仲几人兴奋非常,为王斗感到高兴自豪。
杨东民也是感叹地看了王斗一眼,这小子,运气太好了,武勋,可是极难得到的,却被这小子得到了,难道这小子在兵部里有什么关系不成?想到这里,杨东民更起了与王斗交好的念头。
他微笑道:“王千户,接任吧!”
王斗大声答应,一一接过杨东民交来的官服印鉴,腰牌告身等物。然后他告了声罪,进去换了官衣出来,等他出来,身上已是穿上绣有正五品武官的熊罴千户官服,腰间佩上骁骑尉的精美麒麟铜牌,脚下穿了官靴,这气势就是不一样。
眼下的王斗,身为卫所正千户,加上又是舜乡堡的防守官,他已经有资格列入兵部选送的御览揭帖了,就不知揭帖上自己那两句考语是什么。
王斗出来后,舜乡堡各人又重新向他见礼,现在的王斗,以千户之职充任舜乡堡防守官,名正言顺,没有人再敢不服。
接下来,是王斗代替杨东民,向舜乡堡各人宣读此次上官通报升赏之事。
韩朝、韩仲二人本来署总旗,此次有功,二人皆实授百户。
钟调阳,署总旗。
高史银原本是小旗,此次有功,升为试百户。
杨通,署总旗。
这些都是王斗往日的嫡系,除了韩朝兄弟二人,余者各人,还要通知他们到舜乡堡来领取告身。特别是高史银与杨通二人,本来王斗让二人充任董家庄管队官与贴队官,难免有许多人不服,私下议论者众多,眼下二人也是名正言顺了。
韩朝、韩仲二人非常欢喜地领了官服告身,心想跟着大人就是前途无量。还有舜乡堡的一些军官,上次有参战剿匪的,也是人人有奖。不过多是口头上嘉奖几句,或是有几人加些俸米,没有什么实质的好处。
林道符就是如此,通告文书上将他夸得天花乱坠,可就是一粒俸米也没有加,让他脸上满是苦涩之意。
只有舜乡堡原百户,舜乡堡管队官温方亮,年纪轻轻的,便升署为副千户,果然是上头有人。
升赏之后,有人欢喜有人忧。
王斗设宴款待了来舜乡堡的杨东民,张贵一行人。宴上,向二人敬酒的人不断,特别是舜乡堡旧军的几个管队官们,更是轮流上阵,张贵满脸红光,来者不拒,只有杨东民神情傲然,对各人的敬酒,多半是浅尝辄止。
不过当王斗向他敬酒时,杨东民却是连干几杯,看得下面的人眼红不已。

第二天,杨东民与张贵一行人回去后,王斗升任为正千户的消息也快速传扬开来,舜乡堡与靖边堡内的军户人人欢喜,高史银与杨通得知自己升赏的消息后,飞一样的从董家庄赶来领取告身文书。
钟调阳从靖边堡赶来时,他带来了一个喜讯,谢秀娘有喜了,现在靖边堡内军户都在庆祝呢。
王斗也是大喜,自己这次真是双喜临门啊。
想起自己与妻子聚少离多,成亲七日就分开了。现在自己在舜乡堡站稳脚跟,妻子现在又是有喜,该是将谢秀娘与母亲都接来舜乡堡居住了,这样自己也好就近照料她们。
第078章 火铳改进
崇祯八年腊月初七日。
高史银与杨通二人从董家庄来到舜乡堡内,二人领取了告身后,王斗设宴款待,招待这两个老兄弟。大冷的天气,吃着沸滚的羊肉汤,喝着热烫的小酒,分外舒服。
在宴中,韩朝、韩仲兄弟也是作陪。现在各人都是高升,从总旗到百户不等,自然喜不自胜,个个话题都很多。
高史银大口大口地喝酒吃肉,他对王斗笑道:“听闻太太有喜了?还真是巧,我那婆娘也有了,整天就是喜欢吃酸的东西,害得我整日去寻些酸枣、葡萄、山楂等物给她吃。”
“前几日,那婆娘还拉着我到庄内的城隍庙去拜神,烧香许愿,说是我杀孽太多,要为孩子积点阴德,奶奶的熊。”
王斗听得有趣,问道:“那你去了吗?”
高史银叹道:“哪能不去呢,说也奇怪,自婆娘有喜后,我这心也软了下来,婆娘说为了孩子,我也是这么想的,迷迷糊糊,就跟她去了,还叩了几个响头。现在想想,真是怪了。”
他本来满脸的横肉,脸上不时露出招牌似的狞笑,此时神情温和,反而让人觉得怪异。
韩仲叫道:“高蛮子,你能积什么阴德?你杀人太多,再拜神也没用。”
高史银不高兴了:“韩二愣,你说什么呢。”
他脸上有些阴霾,韩仲的话说中了他的心事,过去他在营兵中,确是杀了不少人,好人坏人都有,更有杀良冒功,自己拜神能不能积阴德,他也是不明。
见气氛有些僵硬,杨通忙打圆场道:“好了,大家都是好兄弟,一些无心之失,就不要闹僵了。”
他对王斗陪笑道:“大人,卑职与高百户准备在董家庄开垦荒地,不过缺乏耕牛与农具粮米,还望大人能支援一二。”
他的神态恭敬,王斗任防守官,升了千户后,他说话更是小心翼翼。现在他嘴上的两个门牙也是永远失去了,这让他说话不免有些漏风。眼下他与高史银二人在董家庄,一个管兵,一个屯田,倒也相安无事。
他二人带了一队战兵到董家庄后,在几个文吏的帮助下,也统计了堡内的青壮人口,准备仿效王斗在靖边堡与舜乡堡的做法,开垦荒地,编练青壮,不过缺乏物资,工作很难展开。
王斗沉吟了半晌,道:“也罢,我就从堡内拨下十五头耕牛,三十石米粮给你们,你们去向林副千户说明一声便可。”
高史银与杨通二人都是大喜,连声道谢。王斗也盘算着等舜乡堡的兵练好后,也需将境内的兵马轮流拉到舜乡堡来操练,各堡军官的培养,也该列到自己的议事日程上来。
宴后,王斗对高史银、杨通二人道:“明日便是腊八节,你们过了腊八节再回去好了。”
二人都是连忙答应。

崇祯八年的腊月初八日,是大明传统的节日,这天,家家户户都要吃腊八粥,还有一系列的祭祖敬神逐疫等活动。这天里,舜乡堡也是全军放假一日,军民共度佳节。
这天里,整个舜乡堡都是喜气洋洋的,近午时,钟氏与谢秀娘,也在钟调阳的随同护卫下,车马来到了舜乡堡内。一行人中,还有李茂森与王天学等人,以后他们也要在舜乡堡内打制兵器,研究医药。
随着自己对舜乡堡的掌控加深,王斗也准备将靖边堡一系列的基地搬迁到舜乡堡内,毕竟这里人力更足,物资更丰富,地方更广阔。
王斗在南门前迎接了自己妻子与母亲一行,听闻防守夫人及老夫人来了,林道符,镇抚迟大成,令吏冯大昌,还有几个管队官,都是一起出城迎接。还有王斗舅舅钟正显,也是满面笑容地随在令吏冯大昌身旁。
很快车马停下,钟调阳下了马,去掀开了车帘,谢秀娘与钟氏从马车内走了出来。
谢秀娘小小的身上穿着比甲,钟氏则是穿了一身的背子,二人都挽了髻,显出一身的贵气来。看了看眼前的城堡,钟氏叹道:“这舜乡堡就是比靖边堡大了许多,媳妇你说是不是?”
谢秀娘挽着钟氏的手,道:“婆婆说得极是。”
她虽是有了身孕,不过现在倒看不出来。
王斗走上前去,给母亲行了礼,又对谢秀娘微笑道:“秀娘,你现在有了身孕,要万分小心。”
谢秀娘心中一甜,低声道:“哥哥,奴没事。”
钟氏则是看着王斗摇头:“又瘦了。”
王斗啼笑皆非:“在母亲的眼里,只要儿子出门一段时间,总是瘦的。”
随后王斗给钟氏与谢秀娘二人介绍舜乡堡各人,见了眼前的老夫人及防守夫人,各人哪敢怠慢,都是一一上前行礼。
钟氏微笑与众人寒暄,对人际交往,她是老手,一时间让各人都有如沐春风的感觉。同时钟氏脸上也是春风得意,往日这些舜堡的大人物,哪会正眼看她这个小小的妇人?就是因为儿子,他们才对自己这么恭敬。
一一介绍堡内各人后,钟正显也是满脸笑容地走上前来,对钟氏叫了声:“四姐。”
钟氏一瞪眼道:“弟弟,你有没有给你外甥找麻烦?”
钟正显对这个姐姐颇为畏惧,他叫起撞天屈来:“哪有,不信你问斗儿。”
钟氏哼了一声:“如有,仔细我饶不了你。”
钟调阳走上前来,向王斗施礼。王斗微笑道:“表兄,靖边堡的事,辛苦你了。”
钟调阳郑重施礼道:“这是卑职份内之事,不敢言辛苦。”
王天学与李茂森也是上前向王斗施礼。王天学身上的儒衫仍是皱巴巴的,他摇头晃脑地道:“总算来到一个大城了,不再是穷乡僻壤,就不知这舜乡堡内与靖边堡比起来如何。”
众人进堡,见到里面的街容,钟氏眼中现出惊讶的神情,她以前是来到舜乡堡的,现在内中的情形与以前大不一样,街道整洁干净,军户精神饱满,哪还是以前那个垃圾满地,街上到处是面黄肌瘦军户乞丐的情形?
这么短的时间就改变了,怎么能不让钟氏惊讶?随行的李茂森等匠户同样是张着嘴,他们是从舜乡堡出来的,对舜乡堡内再了解不过,短短时间堡内就有如此变化,真是太让人难以置信了。
进了千户官厅后,王斗安排母亲妻子住下,接着他又拉着谢秀娘的手,要去听她肚中孩子的声音。
见丈夫这样亲昵的样子,谢秀娘有些娇羞,她轻声道:“哥,哪有这么快的。”
王斗笑道:“是我心急了。”
谢秀娘低声道:“哥,你将来希望孩子是男是女?”
王斗微笑道:“不论男女我都喜欢。”
谢秀娘则是脸有忧色,轻轻说了一句:“如果是女孩就糟了。”

午后,王斗带着妻子谢秀娘,参加了堡内为腊八节举行的庆贺活动,母亲钟氏由于劳累,便在府邸内休息了。
舜乡堡有“打秋千”的旧俗,每逢节日,便在堡内竖起秋千架,男女老少都可以自由参加打秋千活动,外地来的观众,也可以参加。这“打秋千”新奇别致,颇为的吸引人,参加的人络绎不绝。
谢秀娘不由看得拍手直笑,随后她又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不好意思地看了王斗一眼。
其实她今年不过十八岁,加上个子小,看上去就象一个未成年少女,放在后世,也就是一个九零后,正是欢喜无忧的时候,此时她却要做母亲了。看她的样子,王斗只是宽容地微笑,鼓励她放松自己。
未时,王斗还带着舜乡军全体将士,在堡内东街口的玉皇阁戏台前看戏,那戏楼单檐卷棚,面宽三间,进深二间,面积颇大。堡内有什么节日,向要请戏班子唱戏,是全堡军民喜闻乐见的精神享受。
舜乡军被操练得狠了,难得今日全体放假,都是带了自己的妻子家人前来看戏,将一个戏台前挤得水泄不通,虽是天气寒冷,却丝毫阻挡不了众人的热情。
王斗与林道符,迟大成,钟调阳,高史银,杨通,韩朝,韩仲等人坐在前面,还有许禄等几个旧军管队官也是一起坐在王斗等人身旁。
见王斗带谢秀娘前来,众人都是恭敬向谢秀娘行礼,口称太太,谢秀娘都是一丝不苟地还礼。事后,谢秀娘与一干军官太太们坐在一旁,又是成为众妇人的焦点与巴结对象。不过对这种场面,谢秀娘已经有些经验,就是少说话,多微笑,倒也有一股雍容体态,让人不敢小视。
此时戏台上唱的是当地梆子,唱腔高亢激越,悠扬婉转,颇有韵味,加之戏班在保安州当地颇有名气,激得台下一片片的叫好声。其中以高史银,韩仲,温方亮三人的叫声最为响亮。
那温方亮不愧为风流哥儿,他人长得英俊,家道也殷实,加之现在身为副千户,更是吸引周边女子的注意。他今日将妻子与五个小妾都尽数带了出来,个个颇有姿色,莺莺燕燕,很是引人注意。
温方亮在舜乡堡有良田几百亩,家内养着众多的家奴,他那队上的十几个家丁,尽数都是他身旁的家奴,这也是舜乡堡与各地军堡的普遍现象。各军官们大量占有田地,就是为了养活自己的家奴家丁。
其实对于王斗不设家丁,几个舜乡堡的管队官私下都不以为然,王斗虽然练了大量的好兵,只是上头一纸调令,就有为他人做嫁衣的危险。对于这种议论,王斗私下也多有听闻,他只是一笑置之。来自后世的他,有大把的手段解决这种问题。家丁们,决对不许可出现在他的军中。
温方亮现在升为副千户,已经有资格参于管理堡内诸事,对于他的安排,王斗还在考虑。
看完戏后,众人才心满意足地散去,从明日开始,舜乡军又要开始刻苦的操练,一直持续到过年前的几天。

傍晚时分,钟调阳与父亲钟正显发生了冲突,原因是钟调阳听闻父亲现在住在千户宅院内,钟调阳认为不妥,劝父亲搬出来。钟正显自然是大怒,不过钟调阳语态坚决,父子二人还发生了争吵,最后钟正显垂头丧气地搬了出来,住进书吏房去了。
钟氏与谢秀娘此后便在堡内住了下来,王斗准备安排以后她们做些抚恤妇孺之事。
到了这日,由于天气寒冷,林道符带着堡内军户开垦荒地的事情也进入尾声。
从十月下,一直到现在的腊月初,林道符抽调耕牛一百三十头,老弱男子与妇女近千口,沿着舜乡堡周边,董房河的两河,一共开垦出来了三千多亩的土地,让舜乡堡上下兴奋非常。
这个时代的乡间妇女多不缠足,平日她们在家时,都是与男人一样下田劳作,她们吃苦耐劳,加之又是为了自己开垦田地,每日劳作又能吃饱,所以各人干劲都是非常足,短短时间内,便开垦出了这三千亩田地,算是一个奇迹。
不单如此,各个荒地中,军户们还挖掘出了十几口的灌井,为来年的春耕,提供了很好的灌溉基础。
原来舜乡堡整所的在册屯田地有七千多亩,直属于舜乡堡的屯田地有三千多亩,不过这些屯田地大多水利失修,而且很大部分的良田都被军官们占有,舜乡堡几个管队官,几乎每人都占有了至少三百亩的良田,当地屯政非常复杂。对于原来的屯田地,王斗也不抱什么希望,打算新开垦田地后,让堡内的军户们重新开始。
在王斗计划中,以后堡内每个军户都要分下新的田地,每人至少分到四十亩到五十亩地,至于他们原来的屯田地,未来再加以安排。
等来年开了春,各户以抽签的形式分取田地,先分一百户人家。
其实现在王斗屯田收不到什么粮米,总是投出,看不到收获,看来对王斗似乎没什么益处,不过从长远来看,这却是安将士之心的最好办法。古人最重田地,家人分了土地,他们家内有参军的父兄子弟,才会拼命保护这个地方。
而且在古时,这粮食的重要总是排在第一位,商贾之道,都是末等。如果有一天,舜乡堡当地的粮食能自给自足时,王斗才不再忧虑,这块根据地才是劳劳掌控在自己手上的时候。
对于这些先期屯田的投入,王斗只能苦苦想办法,挺过这一关,以后便顺利了。

此次李茂森与王天学也是一起来到舜乡堡内,这些时间王天学在靖边堡内,倒也开了一间草药铺,带了几个采药学徒,王斗让他继续在舜乡堡内开设药铺,培养学徒。
在王斗的计划中,以后军中的消毒用品,绷带纱布,清理伤口的缝合手术器械,还有各样的驱虫药,行军散,止血药,跌打药酒药膏等都要研制。王天学要什么花费,只管与自己说。
还有李茂森,此次他回到舜乡堡,算是衣锦还乡,原来堡中的工匠们,见他现在的样子,个个都是羡慕万分。
王斗准备让李茂森管起舜乡堡匠作坊来,依靖边堡的制度,提供基本的月粮,然后懒者罚,勤者奖,保证兵器盔甲的制造质量。关于这点,靖边堡已经有成熟的匠作制度,李茂森在靖边堡多日,这管理起来,自然是轻车熟路。
在新式的奖罚制度下,很快的,舜乡堡匠作坊风气便为之一新,舜乡堡匠作坊如靖边堡一样的热火朝天起来。
李茂森对王斗保证,只要有足够的原料,他就可以源源不断地产出合格的火铳兵器来。
铁料王斗倒是有办法,舜乡堡有一些库存铁料,等过了年后,还可以组织人手到辉耀堡去开矿。
不过对火药硝石的原料供给,王斗便是一展莫筹,除了向外购买,便没有别的方法,难免受制于人。在他的构想中,将来还要改进黑火药的制造,研究颗粒状黑火药,这更需要大量的硝石。
只是硝石在哪里,保安州及附近有相关的矿产吗?

王斗一边沉思,一边看着眼前的李茂森丁丁当当地打着鸟铳的铳管,舜乡堡匠作坊的分工大致分为铁作、木作、火药作。鸟铳最关键的部分是铳管的打制焊接,李茂森虽为匠头,平日也多有打制鸟铳的,而且很多鸟铳的组装他也有参与。
舜乡堡匠作坊早有相关铳管连接的铳床,很早便流传下来,方便铳管穿上铆钉,此时他旁边放着一根制造好的鸟铳,乌黑精良,鸟铳的外形结构与西方的火绳枪并无区别。不过西方火绳枪的龙头是由前向后击发,眼前的鸟铳则是龙头反向安装,后设挡板防止击发时产生的气体伤及射手,这是当时中国人聪明才智的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