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正是和满洲鞑子交战…鞑子兵强啊,他们个个都是从尸山血海中滚出来的,杀人比杀鸡还顺溜。箭法尤其高超,和他们作战,时时刻刻都要支楞着耳朵,什么时候听见‘嘣’‘嘣’的弓弦响声,就要赶紧举盾,或是找地方遮护,动作稍慢,必为弓矢所杀…又都骑得劣马,不配鞍鞯照样奔驰如飞,来去如风,我大明军委实难以抵挡。”
赵翼讲述了几场他所经历过的,与满洲人之间的战斗。满洲人的快马硬弓给他留下了极深印象,那个崛起于白山黑水之间,以渔猎起家的民族几乎人人善战,当时在辽东的明军也堪称悍勇,但自从萨尔浒一战,精兵强将尽数丧灭之后,却再也没了能与满洲军对攻的勇气。
野外不是对手,明军只能退守堡垒。天启朝大明在辽东的战术主要就是堡垒战法,在广阔的东北大地上到处兴建寨堡,迟滞和阻碍满洲人的进攻步伐。
赵翼赵凤翔被发配去的就是这样一个边境堡垒,他们负责守护一处重要隘口。满洲军若要前往人烟稠密地区抢劫,必然要经过此处。人都是怕死的,若是换了外地明军来此驻防,遇到满洲军入寇时多半不敢出战。但在前任蓟辽督师“以辽人守辽土”的政策下,这里的守备明军大都为本地土生土长,为了身后父老的安危,每次只要有满洲人经过,他们都会杀出,尽其所能,拼死阻挡敌军。于是这处堡垒很自然成为满洲人的眼中钉,满洲军调来重兵,猛烈攻打,试图将其拔除。
作为读书人的赵翼在这里受到一些优待,可作为一处战场,赵翼不可避免还是要加入到守城战斗中去。在激烈的战斗中,他多次目睹无数勇士倒在了满洲人的箭矢之下。
“满洲军骑射无敌啊…”
随着赵凤翔长长的叹息声在室内飘扬,庞雨身后,两名护兵都有些不服气的挺了挺腰子——这边在给士兵们做思想政治工作时可没少提起满洲人,宿命之敌么,提前给打打预防针是很有必要的。不过在这边的宣传中,满洲人自称的“骑射无敌”可是一直被当作笑话来说的——拿着琼海步枪训练出来的短毛军士兵当然不可能理解东北明军在面对女真族神箭手时的恐惧。
庞雨倒是一直认认真真听着,还不时拿个小本子记一下。他们对满族武装的认识全部是来自于历史资料,应该说非常准确和详细了,但恰恰就缺乏类似于赵翼这种切身的体会。
“唯一能和抗衡满鞑子弓箭的,只有火器。我们那个寨堡规模太小,装备不起大炮,能够依赖的,就是十来支各式各样的火铳…”
——这就是赵翼拼命钻研火铳技术的起因,在堡子里的老工匠战死之后,唯一能弄懂那些火铳原理的赵凤翔成为寨堡中的火铳技师,专职负责维修和保养这些武器。
在听赵翼描述过那些武器之后,庞雨禁不住对他肃然起敬——如果按现代人的观念来看,那根本就是一堆垃圾。什么三眼铳,鸟铳,鲁密铳都有,制造的年代也是五花八门,最早甚至能追溯到戚继光时代,多数还是当年对倭作战时留下的产品。至于口径,零件通用性这些…恐怕赵翼从来都没意识到这方面。
然而赵翼在这些火铳上倾注了大量的心血,经过他的努力修复,这些现代人眼中的原始武器在守城战中发挥出极大作用,一度甚至让那些满洲军不敢过份逼近寨堡的城墙,成为守护大明堡垒的坚强屏障,赵翼因此而得到全体士兵的真心尊敬。
“只要扬长避短,用于守城,我大明的火铳还是很有用的!”
说到这里时,赵凤翔一度充满自豪感,连腰都挺直了不少。然而那个叫小毛的士兵一句话,却又让他泄了气:
“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还是输了。”
赵翼声音低沉的回忆起了最为痛苦,也是他在辽东最后的那段经历——满洲人在屡攻不克后,调来了他们最精锐的射雕手。那是女真族中箭法最精,射术最好的一群人,在他们那神乎其技的箭术面前,明朝军队装备的火铳无论是射程,射速,还是威力都远远不足,被完全压制。
“…他们用的箭杆足足有小孩子胳膊那么粗,箭头就是个圆铁球,打到人身上筋骨碎裂不说。攻城时直接就往城墙上射,箭杆插进土坯墙里,都能给步兵当梯子使…”
怕这边不相信,赵翼还伸手比划示意。这下就连庞雨都为之骇然——人的力量当真能达到如此一步?但看赵翼那沉痛的表情,他也不太可能夸大其词。
“除我之外,寨堡中全部战死,无人逃脱…我是在死人堆里躺了整整两天两夜,才找了个机会逃出生天。出来后才知道,我们拼死守卫的那座镇子早就被攻陷,男女老幼,杀死大半,或者的也尽数捋掠为奴。”
赵翼的运气应该说还是不错,他逃出来以后又被调派到另一处军镇听用,本来很有可能死在那边。但此时恰逢天启驾崩,新皇登基,阉党倒了台。他的老师徐光启在不久前又被起用,虽然师徒两个因为宗教问题闹过不愉快,但徐光启还是拉了自家学生一把,把他给弄到了南京兵部。
虽说在兵部只挂个闲职,但比起兵凶战危的辽东苦寒之地,能够享受到江南的春光明媚,就已经是天堂了。然而赵翼赵凤翔却从此再也无法安稳入睡,每次只要一闭上眼睛,他的面前就会出现那些大呼酣战,英勇阵亡的袍泽弟兄们。
他一直觉得是自己改进的火铳不够强力,没能顶住女真族的神箭手,才导致那次战败,导致了那些人的牺牲。所以赵翼在南京时也三天两头往制造火铳的工匠营那边跑,想要研制出威力更大,射速更快的火铳来。
但无论他怎么殚精竭虑,他都无法改造出能够和印象中女真人的弓箭相匹敌的武器,他原以为这世上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武器,火铳永远都及不上弓箭,直到刚才,看见那位短毛士兵的演示…
“想想边镇上那些死去的好汉子,若当时他们手中有这种火器…不甘心呐,真的不甘心!”
到最后,赵翼再也说不下去,却仍然死死盯着护卫手中的琼海步枪,涕泪横流。
第三百零九章 比试?
这一晚上,庞雨和赵翼直谈到深夜,他原本是想通过这位徐门子弟了解一些关于徐光启,孙元化等人的情况,却不料反倒研究了半天满洲人,小本子上记载了一大堆关于满洲八旗军的资料。
作为回报,庞雨也尽可能回答了赵翼有关火枪的诸多疑问,并给了他几粒子弹,允许他深入研究。赵翼在这方面果然很有天赋,他捧着那粒子弹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居然知道拿小刀切去外面皮纸,终于看到了分离状态的弹头,药柱,以及铜底子的点火帽。
不过也仅此而已了,庞雨虽然能回答一些关于琼海步枪的基本原理,但对于更深一步的细节构造,加工方法,乃至于发射药和火帽的配方…这些专业知识他也回答不上来。
其实对于赵翼本人,他的理解能力也差不多到了极限。一开始当庞雨同意和他坦率交流这种火枪的细节时,赵凤翔还以为自己是入了宝山,兴冲冲也拿出纸张记录不停。然而很快,他便发现——这座“宝山”中的珍宝太多,根本吸收不尽。尽管庞雨这边非常爽快的解答了他几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可一个问题的解决却往往又带出更多问题。
随着时间推移,赵翼那记录纸上的内容越来越多,牵扯到的范围也越来越大,终于,他颓然放下手中秃笔,叹息着摇了摇头:
“不行了…想不到这区区一粒弹丸中也蕴含了那么多学问,圆头弹和尖头弹还有那么多差别,还有这膛线更是奇妙…”
赵翼的眼睛仍然盯着琼海步枪在看,但目光中已是带了几分无奈。
“庞军师,多谢你的坦诚。可是说来惭愧啊,纵使看到图解,看到实物,很多奥妙,赵某竟然还是不能勘透…可惜啊可惜。”
庞雨点点头:
“没错,枪械制造是一门综合学科,涉及到的范围非常广泛。我们这边也是很多人通力合作,才能拿出这件作品。我不是技师,所知道的不过大致原理而已。更详细的内容,实在也说不出了。”
赵翼望着那些记录纸,沉默良久之后,又缓缓摇了摇头:
“赵某不在工部任职,平日里多在匠人营出入,已被人说是不务正业。以前制铳,找个巧手匠人也能凑合了。可你们这铳,无论铁件木件,每一样要求都是极高,没有朝廷财力支撑,又岂是单人独力所能承担?就算赵某念头通达,将这其中奥妙尽数勘破,以我大明匠人营的规模手艺,怕也做不出来。就是偶有高手匠人福至心灵,做出来个一支两支,最终也不过流落大内秘藏,到不了边镇军中,还是于国无用!”
说着,这赵凤翔把他一晚上辛苦纪录下来的资料放到烛火边上,竟是想要烧毁,庞雨微微一惊,但也没去阻止——对他而言,今晚一时感动,已经泄了不少密,要是老赵肯主动毁掉这些资料,倒不是坏事。
然而赵翼终究还是舍不得,在犹豫再三之后,他把这些资料小心放下。同时站起来,深深给庞雨鞠了一躬:
“庞军师,今夜所谈,尽是闻所未闻之谜,虽然赵某天资愚驽,领悟有限,却如拨云雾而见青天,眼前出现了一条金光大道啊…”一边说着,赵翼将那些材料仔细收存到怀中,“我那师兄孙元化,写了一本《西法神机》,专门记述夷人的制炮之法。我回去之后也要写一本制铳之法。也许赵某是走不通这条路了,却总可以指给后人一个方向…如此终有一日,我大明的火铳,会胜过鞑子的弓箭,我那些袍泽兄弟们也不会白死!”
望着这位南京兵部主事,一个身处南方安逸之地的六品小官儿,却念念不忘要为国家抵抗北方蛮族的入侵——中原大地,华夏传承历经千年,虽有衰落却始终不亡不灭,想必正是因为有许许多多这样的人在支撑着,才不至于沉沦吧?
庞雨禁不住有些心神激荡,有那么一刹那,他忽然很想站起来,拉着赵翼的手,与他一样骄傲的大喊一声:
“我们也是中华之人!”
——可是这毕竟太“主动”了,会给下一步谈判带来不利,所以庞雨终于还是强自抑制住自己的激动心情,借口说船舱里有些气闷,他推门走了出去。
远处天边,已经隐隐有曙光透出。
船行甚速——按明朝水手的习惯,通常晚上是不行船的,尤其是这种靠海岸边上的航线,很容易触礁。
不过临高与琼州之间的航路这几年来因为利用率极高,早被专门清理过,沿途炸掉了一些位置不好的暗礁,又在某些紧要之处设置灯塔派人看守,或是装上用反光材料制作的航标,这样就可以确保这条航线不分昼夜都能畅通。
眼下船上的领航员是琼州府派出,走这条航线已经非常娴熟,晚上船速也并不减缓,这一夜就走了大半路程,预计明日中午就能抵达临高——这还是福船速度慢,若是换了穿越众自己的快速帆船,一大早就能到。
虽然大半夜没睡,庞雨倒并不是很疲惫,以前工作时熬夜多了,再加上精神上有些兴奋再也睡不着。索性拿了洗漱包,提前到船尾去刷牙洗脸。另外两名卫兵也一同前往——按照解席的命令,庞雨在明船期间他们要随时贴身保护,就是上厕所也要在门口守着。
这艘明王朝专门官派的大福船上设施不错,还有专门的贵宾用洗漱用舱室。庞雨以为自己已经来得很早,没想到还有比他更早的——他在这里遇到了周晟以及另外两个好像也是锦衣卫的军官,之所以不能肯定,因为此时那三位都脱的赤条条一丝不挂,打着赤膊在用凉水冲身。
忽然看见有外人走进来,先是有些尴尬,不过都是大男人也没什么好害臊的,看到庞雨他们也只是大咧咧点个头,仍然自顾自冲洗,同时大叫爽快不止——反正船上没女人,水手们在舱下闷热无比,光屁股干活儿的多了。
于是庞雨等三人避到外面甲板上刷牙洗脸,过了一会儿,却见那三人走出舱来,一人套了条犊鼻裤,周晟走过来居间介绍,那两位一个姓廖,一个姓马,分别是从南京和福建派出的锦衣卫同行,连同周晟自己,三人各自率领一支队伍,负责保护使团的安全。
那姓廖的官职高些,乃是个正五品的千户官,姓马的则和周晟一样是从五品副千户,于是三人中间就以那位廖千户为主。不过眼下三人的态度都很友善,周晟是老熟人自不用提,那廖马二人,因为先前在琼州府集市上买了不少好东西,很是承情,对庞雨自然也很客气。
武人就是直爽,那廖千户过来也不多废话,径直一抱拳:
“诶,庞军师,白天这位小兄弟展示火铳之威,果然非同寻常,不过听我周兄弟说,你们用的一种短刀也颇有独到之处,可否能给我等鉴赏鉴赏?”
庞雨苦笑,心想你们这帮家伙是不是私下约好的,这个要看枪那个要看刀,非得把咱们的武器都摸透了才肯罢休么?
但他还是随手递了一把刺刀给对方——连火枪都露底了,还在乎区区一把刺刀么,廖马等人聚在一起把玩良久,口中啧啧称奇,个个爱不释手的样子。
庞雨原以为这帮丘八没准儿会开口讨要,看在周晟的面子上,恐怕难以拒绝。却不料过了片刻,对方却将匕首还了回来,正在意外的时候,却见那廖千户看着庞雨身后两小伙子,笑吟吟道:
“庞军师,你这两名护卫用的器械,那是一等一没话说了。只是不知道这人怎么样——怎么样,可愿意让贵属下和咱们兄弟比试比试,较量一下?”
“比试?和锦衣卫的千户官?”
庞雨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在嘴角边显出一份笑容:
“这样不好吧,有点胜之不武了。”
此言一出,不要说其他人,就是周晟脸色也难看起来,那廖姓军官更是满脸通红:
“庞军师这么瞧不起咱们锦衣卫的人?我廖勇虽不才,好歹也是武当门下,白鹤道长亲传弟子,三十年真传苦练,难道还领教不下你一个护卫?”
眼前那千户怒气冲冲,庞雨却愈发好笑:
“不不不,廖千户你误会了,是你们锦衣卫太占优势——请问阁下练武多久了?”
名叫廖勇的千户官愣了一下:
“在下四岁筑基,七岁练气,如今虽未大成,却也下了三十余年的寒暑苦功。”
庞雨笑笑,回头看着自家护兵:
“小毛,向各位长官汇报一下:你入伍多久了?参军前干什么的?练过武没有?”
那士兵立即丢下手中擦脸毛巾,双腿并拢大声汇报:
“报告长官,中士钱小毛,大明崇祯三年六月入伍,迄今十八个月。参军前是打渔的,从来没有练过武功!”
第三百一十章 四大寇?
钱小毛的报告显然令那几位锦衣卫官员非常尴尬。他们都用非常愕然的目光注视着那个军容笔挺,腰杆笔直的小伙子——钱小毛的军姿非常标准,以至于这帮军官一致认为这肯定是打小训练出来的。应该是属于短毛的核心班底,贴身家丁一类人物,所以他们才想试探下,看看其真正实力如何。
“一年半?才一年半工夫就能练出这样的兵?”
廖勇摸着下巴思忖道,比试什么当然绝口不提了,他们都是从小练武练出来的,主动提出跟一个护兵较量已经是不顾面子,如今对方都声明是个打渔的出身,再要出手,赢了也是丢脸。
然而他们心中那隐隐的担忧却愈发浓重,又问了问另外一个,也是入伍才一年的,以前是农夫——其实这两人在短毛军中都已经算是老兵了。按照唐健他们所制订的操典,只要经过三个月新训期结束,再上一次战场体验一下,就可以算是个标准化的步兵。钱小毛他们是在临高保卫战之后参的军,先后经历过琼州府夺取作战和保卫作战,算是很有经验了。
但在廖勇等明将心目中却完全是另一番概念:在短短一年之内,就能把一个渔民或是农夫练成如此精锐,再给他们配上那种威力巨大的火铳…如果短毛横下心来疯狂招兵,能暴出多少兵来?
“难怪你们能够接二连三打败各路对手,果然不是幸运所致…庞军师,恕廖某交浅言深,只是随便说说啊——你们有这样的实力,还招个鸟安啊,占了这岛子,逍遥自在的,岂不比听命于人舒服得多!”
堂堂锦衣卫千户官,居然会说出这种话?着实让庞雨大吃一惊,他看看对方脸色,心想这种试探也太直白了一点吧,而且你就不怕旁边那两位回头告密?你们锦衣卫不就专门干这行的?
然而见那廖勇大大方方说出这话之后,周晟和那位名叫马辉的千户非但没有显出意外之色,反而也都用充满疑问的目光注视着这边,显然对他如何回应更感兴趣。
庞雨只好笑笑,胡乱拿毛巾在脸上擦了几把,反问道:
“以廖千户之见,我们若接受招安,就要从此听命于人了?”
廖勇眼神微微一眯,强笑道:
“招安么,无非是朝廷封你们个官儿作作,以手中力量换取一份荣华富贵罢了。你们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好东西,还有一支如此精锐的军队,朝廷开出的价码可不会低——庞军师可有什么念头么?听说你还是金陵人士,难道就不想衣锦还乡?”
这下庞雨总算明白了——这位还真是来试探他的,估计还是公开接受的命令,所以旁边马周二人毫不意外。
本来庞雨觉得自己没必要跟这家伙多啰嗦,他不过一个保镖头子而已,要谈条件也直接跟“钱团长”去说。不过再想想,也许正是钱谦益,或者更高一级的锦衣卫大佬下的命令,那么通过他预先放点风声出去也不错。
于是庞雨收了盥洗包,正儿八经在船尾甲板上坐下,笑吟吟看着对方:
“我们之所以接受招安,是因为我们不想与中华为敌。周千户上次回去后就想必已经告诉过诸位:我们虽然是来自海外的华人,却并非大明苗裔,对于朱家王朝本也没什么感情,当然更没责任,所以叛逆之说,本来就不能成立。”
这话一出,对面廖勇和马辉两人面色同时一沉,廖勇还冷静些,马辉却是重重一拍船板,喝道:
“但你们脚下的可是大明土地!”
这一掌下去,若把船板砸碎或者砸断倒也罢了,可偏偏那船板其它地方都毫无破损,唯独手掌接触到的范围登时碎裂成灰,一掌在板上拍出一个整整齐齐的手印子来,倒把庞雨吓了一跳,来到明朝那么久,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传说中的内家功夫。
他有些好奇的摸了摸那个破洞,断口处光滑平整,仿佛用钢丝锯锯出来的一般,庞雨禁不住啧啧赞叹:
“哇!好厉害!这就是传说中的铁砂掌?”
马辉嘴角扯了扯,似乎是想要嘲笑他乱说话,却终于强忍住,只正色道:
“不要扯开——你们既然踏足于大明土地,自当受朝廷约束,岂有自行其是之理!”
“是吗?踏足在哪儿就要受当地官府约束?不错的规矩呢——只可惜当年朱元璋或是朱棣咋就没想着要遵守一下呢?”
庞雨哈哈嬉笑道,对于一个现代人来说这种辩论绝对是太小儿科了,但对于对面那几位明朝臣子,显然就是极大的刺激——马辉大概对于明王朝非常忠诚,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后面周晟马上将他抱住,但周晟只能控制一人,还有个廖勇在最前头,他就无能为力了。
庞雨这边,两名护兵当即持枪在手,枪口已经放低,再进一步就要朝人瞄准了。不过那廖勇倒是沉得住气,双手虽是瞬间握拳,身体也如同一只猎豹般骤然绷紧,整个人一刹那暴露出强大威势,但最后还是松弛下来,看了看对面依然坐在小板凳上一动没动的庞雨,心下还暗暗赞叹:
“此人倒是镇定,明明手无缚鸡之力,却居然还能安坐如山?”
——他并不知道,对面庞雨虽然微笑不动,一只手却已经貌似无意的垂在了靴子筒附近,那里插着一支能够快速击发的手枪。
剑拔弩张的气氛只持续了很短一瞬,廖勇终究没动手,只是神色复杂的看着对方:
“听你们的意思,莫非是想要逐鹿中原?”
庞雨却摇摇头:
“不,我一开始就说了——我们虽然不是明人,却依然是华夏子孙,我们不想和自己的同胞为敌。所以,虽然打赢了这几仗,我们依然同意接受招安,我们并不介意头顶上飘扬着一面大明王朝的旗帜。”
“噢…”廖勇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原来是想要裂土封疆,效仿沐家永镇云南么…倒也算一条出路。不过,庞军师,想要封公封侯,裂土一方,没有特别大的军功可封不起来。好在你们军力很强,若是能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倒也不是不可商量…”
庞雨禁不住笑了,这廖勇还真是尽职尽责,居然正儿八经跟他谈起条件来。既然这么明显的跑来探听口风,他也不妨反过来打听些消息。
“是吗?那朝中大佬对我们可有什么打算么?”
廖勇笑了笑,微微凑近一点,摆出一副分享小道消息的架势,同时伸出了四个手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