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她才终于明白,原来,爱,是如此的自私,也是如此的无私,更是如此的无法回头,如同一只射出去的箭,若不中,便只有惶然坠地,摔得筋骨皆碎。
她深吸一口气,看向窗外。
夫差,哥哥,你们真的,一去不回了么?

第一百零七章 波澜暗起
施茜站在崖上,默然远望。诸葛亮轻轻替她披上披风,忍不住,开口道:“这里风大,回去吧。”
施茜轻叹一声,摇了摇头:“还是找不到他的身体?”
“找不到,我已率众将找过许多日,却是一无所获。”他知道她永远感念夫差对她的好,所以一心替她寻夫差的身体,却…只是无果。
“也许…他还活着。”施茜笑笑,看向天,“你说,是不是?”
看见她这副凄然模样,他心中一痛,只得点头,道:“是,他还活着,他还活在世界上的某个角落,他一定…在看着你,愿你过的快乐。”
“呵,我也觉得是。”她深深呼出一口气,豁然笑了,“好了,回去吧,你还要喝药呢。”
“我已无碍了,倒是你,几天没喝药了。”他只是伤风感冒,她却是保命呵!
“我?呵呵。”还需要喝药么?她已没有什么好牵挂的了。江东,她再不愿回去了,她已从灵巧口中知道,确实是江东大将的密谋害了夫差,那个地方,她再也不愿回去了。而哥哥,却也是凶多吉少。她无力再承担许多了。累了,算了,放了。仅凭她的力量,想要改变历史,简直是蚍蜉撼树呵。她最放不下的…便是诸葛亮,还有,她的孩子。不过,诸葛亮有楚楚,她的孩子有诸葛亮,自己,也可安心了吧。
这一刻,她只觉得自己不过就是天上浮过的一朵游云,不小心坠落在地,如今,是时候回去了。
只是,在走前,她想要告诉他她所知道的一切,以助他达成他的心愿。
同他回到营中,她忽然对他说:“我想见见小主人。”那始终是她的孩子呵,她十月怀胎的孩子,她知道凭她一人,此生她再无法与她的孩儿续缘了,只是,她却想再见见他,听听他的声音…
他一愕,随后不问缘由便点了点头,道:“随我来。”
后院中,孩子圆溜溜的眼睛,精光的额头,高翘的鼻梁,简直便是夫差的翻版。施茜不禁俯下身去,胸中的温度一层层化开,磅礴的母爱,忽地从心中喷涌而出。
“孩子…”手指颤抖着伸出去,泪水,凝在眼眶,只是不肯滴落。
孩子却似受了惊一般,往后退去。
忽然,诸葛亮扯了扯施茜的衣衫,抱拳道:“孙夫人。”
孙夫人?施茜抬头,蓦地便撞见一个浑身充斥着英气的女子亭亭立在自己面前。那一双丹凤眼微微向上挑着,鼻梁挺立,薄唇轻抿,眸中写满嚣张。难道…她就是孙权的妹妹,孙尚香?施茜愣了愣,才欠身道:“孙夫人。”
“你是何人?”好不客气的语气。
施茜一听这话不友善,反倒有些不乐意了。我是何人?我好歹也是江东大将周瑜的夫人。而你的好哥哥,却害死了我的丈夫!想到此,她冷冷一笑,道:“我是周瑜之妻,乔氏。”
孙尚香闻言,登时一愕,脸上神情变了几变,才勉强笑道:“原来你是周瑜的遗孀,早就听说你姿色出众,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施茜笑笑:“夫人谬赞了。我也早就听说夫人文武双全,英姿飒爽,今日一见,真正应了这话。”
孙尚香挑了挑眉,不再客套,抱起孩子道:“我带斗儿进屋去了,军师好生款待乔夫人吧。”说着,也不待诸葛亮回答,便转身走了。
诸葛亮深眸半敛,看着孙尚香离去的身影,脸色阴冷。
施茜的目光却还是粘在孩子的身上,忍不住向前追了两步,最终却还是停了下来,看着“刘禅”滴溜溜的大眼睛,狠狠咬住了嘴唇。
“走吧…”诸葛亮不明白她为何会对那孩子倾注如此多的感情,难道,是因为他长得像周瑜?
“走?”施茜恍惚的重复他的话,良久,才点了点头,道,“走吧。”
路上,她却又不禁打探起孙尚香的事情来。记得《三国演义》中,刘备娶亲可是周瑜的计谋呵,诸葛亮却将计就计,真的让刘备娶了她回来。那么,历史上,真相究竟为何呢?
“孙夫人是何时嫁过来的?”也不管问这个问题和不合适,她忽然便开了口。
“主公领荆州牧之时,孙刘联姻。”诸葛亮顿了片刻,仍是回答了她。
原来是政治联姻,并且还是孙权主动了。孙权这一招是高呵。仅仅是刚才那一个照面,便不难看出孙尚香的飞扬跋扈,将她嫁给刘备,岂不是等于在刘备枕边埋了个不定时炸弹么?孙权果然是该狠的时候便狠,为了政治利益,自己如花似玉的妹妹也可以嫁给年过半百的枭雄,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与权威,更是不惜除掉周瑜!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看来,一个绝顶的政治家,一个目标清晰步步为营的主子,果然要够毒辣呵!曾立下那么多汗马功劳的周瑜,曾力排众议死死将孙权护上主公之位的周瑜,只因他后来突然窜出的王者气焰与“叛刘”之嫌,便被密令杀死。呵,呵!叛刘!孙权呵,你果然狠的下心,竟对周瑜下手!“叛刘”怕是你自己也不会信吧,只不过是杀人的幌子而已。只恨自己不是熟读《三国志》,若她知道周瑜将死于此地,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夫差带兵来此的!可是,如今还有什么用呢,还有什么用呢…
正想着,却见孙尚香不知为何赶了过来,娇笑着对走在前面的施茜喊道:“乔夫人留步!”
施茜有些疑惑,扭回了头去看她。
“乔夫人,既然大家都是江东人,不如一起用晚膳吧。”孙尚香轻唤着她,方才凌人的气势一扫而光。
施茜心中纳闷:这孙尚香没事找自己吃饭作甚?罢了,总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驳了她的面子。于是她点头道:“好,我准备准备就来。”
诸葛亮见她答应,方才正要冲口而出的话只能生生咽下,眉头紧蹙。
孙尚香笑道:“好,那我也回去准备,等着乔姐姐来。”一时间,“乔夫人”便被换成了“乔姐姐”,不经意的就亲热了几分,施茜觉得此事怪异,却理不出个头绪来,只得点了头,算是应承了。
回到房中,诸葛亮竟满面冷然的一把关上门,第一次用命令式的口吻对施茜道:“不许去。”
“为什么?”施茜也觉出了不对,却不知哪里不对。
“叫你别去你就别去。”他翦手背过身去。
施茜摇了摇头:“不行,我是周瑜的遗孀,她是孙权的妹妹,刘皇叔的妻子,我答应了却不去,于情于理都是说不过去的。这其间的关系复杂,容不得我任性。”
“那…难道你就不怕?”诸葛亮已明显有些按耐不住了,转过身来牢牢看着施茜。
“怕?”施茜一愣,忽然恍悟过来——原来,孙权还有后着!果然,是要一个不留呵…可那又如何呢?若她活着,孙刘关系反而尴尬,若她死了,从此孙权无所顾忌,倒可以大大方方的虚伪起来,和刘备搞好互助关系,从而,联合抗曹。思及此,她笑了:“有何可怕?”
“你不可以有事。”诸葛亮说着,急急走上前,扳住她的肩,“这是我第一次要求你,你绝对,不可以有事。”
她见他这副紧张的模样,倒是洒然了:“我不会的,让我去吧。”
突然,门“哐啷”一声被打开了,只见灵巧定定的站在门口,半晌,缓缓开了口:“夫人,军师,我去。”
放眼四周,是灰蒙蒙光秃秃的墙壁,少伯呆呆坐在地上,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做“家徒四壁”。真的是一片精光,什么都没有。
胡里胡涂的,他就被一股力量带来了这里,至今也没人进来过,周围,除了墙,却还是墙。
正想着,脚步声竟就想起了。
谢天谢地!总算有人来了,希望再不是来杀他了。
他心惊胆战的站了起来,蓦地,便迎上了范伯那一张笑容可掬的面庞。
“范伯?!是你?!”少伯立时喜上眉梢,原来是范伯呵!还害得他紧张了好半晌!
“呵呵,不是我,你能活到现在么?”范伯拍了拍手,笑道,“你小子命该绝啊!”
“命该绝?!”少伯一愣,笑容立刻凝固,“难道…你想…”曹操要斩他的劲还没缓过来,范伯此时又是想做什么?难不成要杀他?
范伯见他这副模样,大笑着摇了摇头:“你命该绝,但却没有绝。”
“哦…”少伯点了点头,忽又觉得不对,偏头问道,“可是,没有什么可以改变历史呵!”
“是么?”范伯敛起方才的笑容,眸中忽然滑过一道高深莫测的光亮,“你不是收到了你妹妹的一封信么?”
少伯想了想,倒抽一口凉气:“你是说,那个‘外力’改变历史?”
“不错。”范伯点头。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呵呵,你也不想想你妹妹为何会给你回那么一封信。”
“为何?”少伯仍是不明白。
“啧,明显是先前有人给她写了一封么!”范伯在心中翻了个白眼。
“谁?”少伯愣是敲不醒。
“你啊!”范伯被他折磨得口气不善起来。
少伯却依然不明白:“我?我没有啊!”
“你是没有,但是别人不会代你写么!”
“谁啊?”
范伯终于暴跳起来:“我啊!”
“你早说是你写的不就结了么,绕这么大一个弯子。”少伯松了一口气,方才还以为有什么惊世内幕呢。刚刚说毕,却又猛地抬眼看向范伯:“等等…这么说,你知道如何改变历史?!”
“不错!”范伯得意的挑了挑眉。
“快告诉我!”少伯急急走向他,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如何让诸葛亮匡复汉室?”
“这个…”范伯摇了摇头,“恐怕是不行。”
“为什么?”少伯瞪大眼睛看着他。
“因为…你们如今的历史,已经是被重组过的了。至于改变前的历史,已经无人知晓了。”范伯一边思索,一边缓缓说着,仿佛想起了一段难以磨灭的往事。
“什么意思?”少伯越听却是越不懂了。
范伯微微一笑:“不说这个了,我只问你,你想让你妹妹幸福么?”
“想!”少伯不假思索。
“你想和郑旦在一起么?”范伯又问。
这回,少伯迟疑了一下,才道:“想,可她已经…”
范伯忽然把手一挥,阻止他说下去,道:“那你是想和全心全意爱你的郑旦在一起,还是心中挂念着夫差的郑旦在一起呢?”
“自然是全心全意挂念我的了。”少伯对这个问题感到无奈。
“好!”范伯深吸一口气,“你站着别动,现在我就来让你亲身经历如何改变历史——当然,你改变不了这个地方的历史了。”
少伯赶紧摇手,仿佛觉得自己已被推上了火烤着一般:“别别,改变不了这个地方的历史,那是改变哪里的?”
“总之,我能让你的心愿实现。”范伯说着,淡淡笑了,不着痕迹的将手往一面墙壁上一推,只见一道火光闪过,四周忽然如同开启了一万盏白炽灯一般明亮,无论谁在此刻都无法睁开双眼,只能抱头遮目。
下一秒,只听“轰”的一声,四周的光线如同炸裂了一般,原本站着两个人的屋子,此刻,只剩下一个人了。
曹操在房中来回踱步,怒气冲天,忽然一掌拍在案上,吼道:“唤史官来!”
不出一刻,那史官便诚惶诚恐的跑了来,大气都不敢出一声,颤声谒道:“丞相!”
“你说…”曹操满面怒火,挥手喝道,“这一笔该怎么记?”
史官连忙欠身道:“微臣以为,施范乃江东细作,潜伏在此只是为了要我等祸起萧墙,而此人又离奇被救走,我军却奈何不得,无论怎么记,对我等都是一种羞辱,不如,便忽略,不去记载此人了罢!”
曹操怒气未消,只搓着手,思索良久,终于长叹道:“也好,便不记此人了。你下去吧。”
“是!”那史官拱手,小心翼翼的退去了。

第一百零八章 倾城挽歌(1)
红霞染遍天际,血色残阳斜照西窗。窗前一女子略执裙摆,兰指轻抚额际,点地旋身,翩若惊鸿。
诸葛亮眯起眼,不禁叹道:“像,太像了。”
女子点头笑道:“那,奴婢便替夫人去了。”
“不可!”施茜摇头,看着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庞,断然道,“灵巧,你的这份心意我领了,但是此次去凶多吉少,我不愿再让谁为我冒险。”
灵巧淡淡一笑:“夫人,可还记得我曾对你说,我不配做你的姐姐?呵,这一次我若去了,也许我们便可姐妹相称了。”
“怎么讲?”施茜颦眉。
“呵…”灵巧轻叹一声,“我…是为了赎罪。”
“赎罪?”施茜仍然不解。
“夫人,我不愿你恨我,所以,我不想说。但是,我只能告诉你,若我这次不去,我便永远是个罪人。你让我去,反是救了我,让我的心重归宁静,不再背负太多的重量。”灵巧说到这里,双眼放光,似乎看到了她说希望的日子一般,“夫人,你就成全灵巧吧。”
“你…”施茜愣住,想不到她竟这么说。思忖半晌,施茜却仍是摇了头:“不行,我不能置你的安危于不顾。”
“呵呵…”灵巧笑了,“夫人,灵巧在这里要斗胆提一些夫人如今最不愿提的往事,先请夫人赎罪了。”
“你说吧。”
“将军一向宠爱夫人,但夫人却不快乐,这是为何?不过是因为将军不懂得夫人的需要,不懂得什么才能使夫人快乐。他将他的爱全部给你,却不自问你需不需要这样的爱与呵护,也不自问他的爱带给你的究竟是幸福还是束缚。所以,你不快乐。就像如今,你担心我的安危,于是不让我去,但却不知晓我心中所想。我不在乎我的安危,我只想得到我需要的赎罪与安宁。我现在的心是不安的,每日旁人安安乐乐的,我却难熬。我只想洗净我的心,我只想找回原本的自己。如今,我活着却似死了。我现在只想剥落一层层裹着我的污秽,最后干净一回。这是我的心愿。既然此事关系到孙刘联盟,你让我去,就是给我的最大慈悲了。请夫人,允许灵巧去吧。”说着,灵巧缓缓跪了下来,眸内是不可摇撼的笃定。
“你让她去吧。”诸葛亮在此时开了口,“一个人总有一些自己固执坚守的信念,你若不应她,她一生都会不安乐的。”
一个人总有一些自己固执坚守的信念…呵,便如同你么,诸葛亮?为了汉室与天下太平而不顾一切,甚至不顾自己的生死…
思及此,施茜长叹一声,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你去吧,但请一定保重。”
灵巧的眸中忽地泛出了点点水光,却笑得恍惚而深远:“多谢夫人。灵巧…自会保重。其实,本就应该我去的,不是么?”
听闻这话,施茜轻轻扶起她,心中五味杂陈。这件事情,大概便是她们之间永久的秘密了吧。
“保重。”许久,施茜也只能重复这两个字了。
“我知道了。”灵巧微微颔首,踮足,出门去了。
凝视着灵巧离去的身影,施茜的眼眶微微泛起了潮,别过了脸去。
诸葛亮知她心中并不好受,只是默默揽住她的肩。那一身白衣如此安静的环绕着垂眸不语的她,仿佛是想倾尽所有来给她营造一个安魂的角落。
淡淡墨香迟留在鼻尖,她轻叹一声,对诸葛亮道:“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他点点头,把她送到床边:“那你好生休息,若有事,叫我便是。”
“好。”施茜点点头,冲他宽慰一笑。
门,轻轻的掩上了。此刻的房间,寂静得连一根针掉落在地面都听得见。
第一次,她这样毫无防备的坐在静悄悄的房中,没有婢女,没有亲人,甚至没有了计算与争夺。整颗心,就这样瞬间被寂静剖开了来,毫无遮掩的袒露在自己面前。
痛。不知道为何,在这样死寂的房中,她竟然觉出了痛,是骨子里的痛,而痛到极致,却生出了丝缕的安然与甜蜜。
不知是为了回味,还是为了感念,此刻,回到古代的一点一滴,就这样在她心中如同一片涟漪一般,缓缓漾了开来。
不可否认,她爱上诸葛亮,与她来自未来总有联系。她早已熟悉历史,早已在史书中参透他的智慧与忠诚,却只如同欣赏一幅画一般,观摹毕了,也便再无更多情感。回到这个兵马戎生烽烟四起的年代,她一开始便亲眼见到他扛起肩头重担,在“克服中原”的旗帜下日日苦思如何重兴汉室,不玩弄权术,不在乎地位,竟宁愿在野不在朝,用一己之力稳住蜀国江山。记得她小时候曾在书上看过有人说诸葛亮想学曹操,为自己的儿子铺平篡位道路,她当时不了解,于是也不曾气愤。可,回到了三国,她亲眼目睹了诸葛亮六出祁山,在青灯古烛下苦思良计,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不免深深痛恨那搬弄是非的后人。若要扶儿子篡位,又岂会常常远离政治中心,又岂会驳斥李严劝他晋王爵加九锡?历史呵…果然便如“刘禅”所说,只掌握在传述者的口中。只是,她未曾想到,如此心怀国家的丞相,竟会念念不忘一个女子。她更想不到,这个女子,便是他二十年前爱过的自己…该知足了吧?而她,尤为想不到的,却是为何他们之间的感情如此的通彻心扉,为何她要嫁与他人,为何那人却如此珍爱自己,甚至宁愿为自己放弃生命…如今,她的心被这些爱恨纠葛荡涤得近乎宁静了。波澜褪去,洗净铅华,终归有一天,天下一统,而诸葛亮,也将带着毕生的遗憾长眠地下…
夫差可是带着幸福而去的?毕竟,他为了守护自己,倾注了一生的爱。而诸葛亮,却因诸多因素而选择了埋藏情感,只一心辅佐刘备,为天下太平而战。可…最终,仍是抵不过天意。
泪,缓缓的涌出了眼眶。不因悲伤,只因感怀。原来天下间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是自己无法左右的,哪怕,自己来自未来。连自己的情感都把握不好,还拿什么打拼天下呢?
忽然间,一只飞鸟扑闪着翅子划过窗外。
施茜抬眼看去,淡淡笑了。
人,不也同飞鸟一样么?
飞鸟用尽一生的力气去追逐地平线,直到永远歇息的那一刻,她、他们,不也是为了心中的牵挂而倾力追逐么?也许,那就如同追逐地平线吧,看不到尽头,看不到终点,但,只要追逐了,便不悔了!带着追逐过的美丽而消逝,也许,不算得遗憾吧?
蓦地,心上传来一阵剧痛。她一惊——已有好几日没喝药了。果然,自己的命,便是这几年一点一点小心翼翼的从阎罗王手中抢来的。可是,如今,她看淡了,看开了,一切,都再无所谓了。爱过了,恨过了,别过了,离过了,生过了,死过了,挣扎过了,还有什么奢求呢?
她笑笑,捂着心口站起身,看向窗外。
如今,她,只想了却最后的心愿。
诸葛亮站在房中,沉吟片刻,忽然抓过毛笔,紧拢眉头,洋洋洒洒在竹简上写出一篇悼文。
呜呼公瑾,不幸夭亡!修短故天,人岂不伤?
我心实痛,酹酒一觞;君其有灵,享我烝尝!
吊君幼学,以交伯符;仗义疏财,让舍以民。
吊君弱冠,万里鹏抟;定建霸业,割据江南。
吊君壮力,远镇巴丘;景升怀虑,讨逆无忧。
吊君丰度,佳配小乔;汉臣之婿,不愧当朝,吊君气概,谏阻纳质;始不垂翅,终能奋翼。
吊君鄱阳,蒋干来说;挥洒自如,雅量高志。
吊君弘才,文武筹略;火攻破敌,挽强为弱。
想君当年,雄姿英发;哭君早逝,俯地流血。
忠义之心,英灵之气;命终三纪,名垂百世,哀君情切,愁肠千结;惟我肝胆,悲无断绝。
昊天昏暗,三军怆然;主为哀泣;友为泪涟。
亮也不才,丐计求谋;助吴拒曹,辅汉安刘;掎角之援,首尾相俦,若存若亡,何虑何忧?
呜呼公瑾,生死永别!朴守其贞,冥冥灭灭,魂如有灵,以鉴我心:从此天下,更无知音!
呜呼痛哉!伏惟尚飨。从此天下,更无知音!
许久,眉间的痛楚才缓缓散开。从此天下,更无知音…
公瑾,原本以为你可以给茜茜一世的幸福与安稳,原本以为自己的放手将是对她最好的方式,却不料,天意弄人。我等相知,也无法再共同商议国事,如今,便只有靠子敬与我在其中周旋了。至于茜茜…我将倾尽一生,好好照顾她。公瑾,你,且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