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武学之道尚有先天高手传世,宗师之辈更是层出不穷,你看到了今天,江湖之上,尽是宵小扬名,虎山之中,却让猴子称王,这难道还不能说明,敝扫自珍的危害吗?”
“可你为什么要写一本医书呢?不如写一本武学秘籍,广传天下,让武学大兴!”曲非烟手舞足蹈,兴奋的建议到。
“你就在我身边,我教你有数月的功夫了,你又学到了多少东西呢?”陈昂看着曲非烟,直到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我写一本武学秘籍,或许能创造一两个高手,但江湖上,必然会掀起一阵血雨腥风,死去的高手,甚至比造就的更多!”
“就算出了那么一两位高手,于武林大势,有何作用?张三丰张真人,达摩祖师,那个的武学境界都不是远远高于我,可武当少林,能阻止武学的衰落吗?”
这话说得曲非烟和蓝凤凰一阵惭愧,两人颇有些怒其不争的叹了一口气。
陈昂悠悠道:“如今医学辩证之道,正当大兴之时,世人爱学医、愿学医,医者也愿意去学习、交流,名医大医层出不穷。别人不说,东壁先生李时珍,就是一位大医精诚之人,他立志参考古时医书,著一本《本草纲目》,总结天下药物,我也是佩服的很!”
“当今武林,可有像李先生这样的英雄人物?可有这样大愿大行之人?我这一本《外科》,也是心血总结,刊行天下必将促进医学大兴。到时候,名医义士层出不穷,必将这本书推衍到一个新的境界,我又可以向他们学习,岂不胜过在武林厮混。”
“武林之中,竟然没有一个堪称英雄的人!争权夺利,蝇营狗苟,都是一群守冢之犬,为了权力无所不用其极,当真是一滩污浊!”曲非烟一拍桌子,愤然大声道。
靠外边的一桌,坐了七八个身配兵器的汉子,闻言大怒,其中一个黑瘦中年男子冷哼一声:“你这小丫头,胡说些什么?”
曲非烟冷冷的撇了他一眼,冷哼道:“满眼尽是这等泼皮,难怪武林如此。”
那汉子大怒,看到曲非烟十几岁的模样,不好和她计较,转眼又见陈昂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狞笑一声,提着刀摇摇晃晃的上去了,看见蓝凤凰妩媚的样子,忍不住调笑道:“那里的姑娘,好生撩人,来跟我喝一杯!”
蓝凤凰冷冷扫了他一眼,右手金星一闪,一根蝎尾针已经定在了他的脖子上面,那人脸色一青,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曲非烟也拍着白生生的手掌笑了起来:“来,我请你们吃花生!”
说着把面前的碟子扣在手里,扬手打出一片花生,仅仅是半个指头大小的小东西,力道却犹如飞石,砸到那几人的脸上,痛的他们捂脸哀嚎,瘫倒一片。
“好武功,好个漫天花雨!”一声大笑从楼下传来,说“好武功!”之时还在数十丈外,楼底之下,等到话音落下,人已经从窗户钻了进来,却是一名身材高大、面貌清癯的老者,陈昂看他数眼,只见他内力驳杂,脚底的涌泉穴隐隐有些暗伤。
涌泉穴位置隐秘,一般难以受伤,他的伤势,显然又是内力所致,当即心里便有一分了然,听到旁边的蓝凤凰惊呼出声。
“向问天!”
“天王老子向问天!”
曲非烟和她同时惊呼出声,倒是陈昂一片悠然的模样,向问天名气甚大,是任我行的忠实簇拥,他会一些吸功入地小法,难怪涌泉穴有伤,不过这人的武功仅仅比冲虚、方正略逊一筹,倒是不可小视。
“向先生来这里,想必有事,不知是何等大事,才能动劳你向先生出手?”陈昂举杯笑道,嘴上这般说着,心里却早已了然。
向问天平生第一大志,便是追随任我行,主宰日月神教!他到这里,无非是听说了陈昂能解除三尸脑神丸,想要寻一份对付东方不败的助力,最好能帮他把任我行救出来。能解除三尸脑神丸的陈昂,绝对是日月神教的眼中钉,肉中刺,两人天生就有相同的利益,如果是一般人,决然不会拒绝这等好事。
但陈昂不是一般人,他为邪魔外道解除三尸脑神丸,差遣他们去寻找古籍善本,三流武学,就没有把日月神教放在眼里,也没有把痴心绣花的东方不败当作敌人,向问天想玩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一套,恐怕是找错人了!
“陈兄剑败五岳,威压邪魔,我向某真是佩服之极,听闻陈兄在楼上煮酒论英雄,向某不才,想上来问问,当今武林,陈兄认为谁是英雄?”向问天脸上不露声色,一片豪气干云的样子,豪爽道。
“哦?莫非向天王也想争一争这英雄的虚名?”陈昂微微一笑。
向问天闻言,故作大方道:“哪里哪里!我一无绝世武功,二无豪情气魄,哪敢自认为是英雄,只是听闻嵩山的左掌门,志向远大,欲行五岳合一的大事!有气吞武林的气魄,不知他当不当得上是英雄?”
“左冷禅鹰顾狼视,有枭雄之志,可惜手段下作,行事鬼祟,可谓真小人,那里算得上是英雄!”陈昂淡淡道。
向问天见到陈昂对左冷禅多有贬斥,心里暗喜,又问道:“那东方不败,身为魔教教主,武功绝世,威压武林十数年,有气吞天下的气量,他算不算得英雄?”
“东方不败武功虽然高,但他早已无心江湖,只盼每日倚楼观花,清净自在,这样的人,怎么称得上是英雄?”陈昂抬头道。
向问天心里大喜过望,他这一番本是试探,见到陈昂果真没有对东方不败的畏惧之心,心里就放下了三层,“那冲虚,方正两位高人,维系武林秩序,主持江湖公道,少林武当威名赫赫,可以被称为英雄罢!”
“守尸之鬼,也敢称英雄?”陈昂毫不客气,冲虚、方正两人虽然行事大气,但仍然走不出权术手段,做守山门户之人尚可,但放在在武林,却让陈昂极为不屑,同是掌教掌门,乔峰胜过他们何止千百倍。
向问天拍案喜道:“那定逸师太吗,天门道长,岳不群之流,也能称英雄吗?”
陈昂大笑:“碌碌之辈,谈何英雄?唯有岳不群还算有些心机,可惜手段卑劣,也不过是个伪君子罢了!”
“好个伪君子!”向问天高声道:“陈兄此言,当浮一大白!”
他压低声音,深沉道:“依我看,当世英雄,唯有任教主和陈兄两人,可以担当得起!”
“哈哈哈!”陈昂大笑,笑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他指着向问天道:“陈某何辜?竟和任我行并称!他也配?”
陈昂一挑脚尖,一柄青锋长剑落入手中,大笑道:“任我行志大才疏,干大事而无能,做小事而用力太过,鼠目寸光,蝇营狗苟,称他为岌岌小人太过,但碌碌无为之辈则无不可,为东方不败手下败将,也敢言勇?”
“陈某虽为求道之人,一身洒脱,亦难称英雄,但和他齐名,你也太小看了我!”
向问天面色阴冷,双手青筋暴起,他冷森道:“那向某在你心里又是如何?”
陈昂不屑道:“豪迈似伪,大忠若奸,看似义气了得,实为背信弃义之人,为心机深沉,不折手段之辈,不过是一个伪豪侠,岳不群之辈而已!”在陈昂眼里,向问天没什么大气魄,只是一身演技尚可,堪与岳不群并称笑傲两大影帝。
“好!好!那我就来领教陈兄高招,看看是不是只有嘴上功夫!”向问天已然按捺不住,手上大袖挥舞,眨眼间已经闪过阻碍,凌空腾起,自高向低,一击鹰抓勾起凌厉的气劲,出手之快,实是神乎其技。
第二十一章分筋错骨
向问天冷笑一声,一双骨结粗大,筋肉结实的铁掌翻飞,化作百十道幻影,凌空下击,笼罩陈昂全身上下,劲力催发下,他的双掌钩成虎爪,隐隐泛着一丝黑铁的青灰色,便如同百炼精钢一般,诡异无比。
“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敢出此狂言!”
向问天两手一勾,一招“饿虎扑食”,抓摄了下来。
“来得好!”陈昂看着铁爪,眼睛微亮。
一双干净洁白的手,非但没有半点茧子,就连指甲也修理的整整齐齐的,看上去不像一个练武之人的手,反而像一个不曾用笔的秀才。与向问天的一双铁爪比起来,就像精钢比之豆腐。
但就是这双手,一出手便如雷霆震怒。
招式是简简单单的江湖鹰爪手,街边巷尾的武馆里,花上几两碎银子,便能学上两个套路,但在陈昂的手里,只是简单地一伸,一探,一扣,却有无穷的变化!
虎爪手凌空抓出,‘嗤!’的一声,撕裂了手下的空气,直直往陈昂的胸前撕去,一招就要把陈昂开膛破肚。
半路上,便迎上了陈昂的一只右手,向问天眼睛一亮,虎爪手善于攻坚,力道十足,无坚不摧,凌厉之处不如鹰爪,但硬碰硬的话,则犹有过之。当下手上的力道再加三分,铁爪撕裂下空气如同鬼嘶魔吼,当真有开山裂石之威。
陈昂的右手向前伸去,无声无息,但速度快如闪电,眨眼之间,就护在胸前,迎上向问天的虎爪,等到接近之时,猛地向前一探,如同毒龙出洞一般,又快又狠。
这速度快的让人来不及反应,向问天只来得及看到一道手影,鹰爪就已经夹击在他的虎爪下方,那处实难受力,两人交手却让陈昂稍胜一筹,震开了向问天的虎爪。
“好厉害的鹰爪手!”
向问天只觉得手上一震,如同撞上了一面铁壁,偏偏又架在自己最难发力的地方,招式用老,不上不下,实在难受的紧,眼角却撇到陈昂紧接着这一探的那一扣。
原本用尽的招式忽然柳暗花明,生出让人意想不到的变化来,旧力未尽之际,又添一股新力,陈昂手速又快三分,当真有雷霆震怒,迅疾刚猛的精髓,霹雳一般撕裂向问天的护体气劲,反手扣在他的手腕上。
向问天大惊失色,心里的惊骇早已掩盖不住,想要避退已来自不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真有这么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浑然天成的一击。
但他性子坚毅,当机立断的一咬牙,整个人欺身而上,身躯犹如坚石,猛地从上往下一撞,他力运肩膀,使出浑身解数,一块大石也能被他撞开,旁人吃他这一撞,非给筋骨具碎,撞成一滩烂泥不可。
看到来势汹汹的这一撞,陈昂微微一笑,扣住向问天双手的指节一动,捻在他运动的肌肉上,两指用巧力,微微一错,两块贴合的肌肉就拧在了一起,连锁反映之下,向问天浑身运动的肌肉猛地乱成了一团,从手臂上开始,一股股虬结的肌肉被打乱运动秩序。
向问天只感觉到身体一紧,似乎全身的肌肉都开始收缩,然后便是无止境的剧痛,似乎他每动一下,都在撕裂的全身的肌肉,他双腿一软,踉跄跪在了陈昂身前,脸色苍白,头上大滴大滴的往下滴落冷汗。
陈昂双手在他虬结成一团的肌肉,筋骨处击打,交错,顺着人体的结构,将他整个拆开,向问天顿时感觉轻松了许多,只是他关节被卸,肌肉被拆分,连一根手指也动弹不得了!
“分筋错骨手!”曲非烟兴奋的大喊。
向问天躺在地上,无力地瘫倒成一团,听到她的话,心里苦笑道:“此人武功之高,恐怕已经冠绝当世了!仅凭一手鹰爪手,便能在数十招内胜我,再加上这神乎其神的分筋错骨手…”
他有些不甘心的叹息一声:“只怕连任教主也不如他!这天下第一,只在他与东方不败之间了!他才多大年岁,恐怕还不及我的零头,有这份本事,不说后无来者,但前人事迹,是听都没听说过的!”
蓝凤凰提着那把青锋宝剑,笑盈盈的看着向问天,娇笑道:“向左使,你可还好吗?”
向问天苦笑一声,自嘲道:“丧家之犬而已,谈不上好不好,蓝凤凰,你不在圣姑面前跟着,跑到这里来作甚?”
“呵呵!”蓝凤凰掩嘴笑道:“向左使,你就别跟我玩虚的,我就不信你不知道那天长江之上的事情,奴家可以败得好惨啊!”
“我倒是有所听闻,但你们百来人过去,却被人一个不漏的擒下,实在让人难以置信,我也是半信半疑!”
向问天坦然道:“井底之蛙,岂能知道这世上,还有这般武功!据说你们大部分人,是被一瓶迷药放翻,小部分人,又被人用剑折服,看你的样子,似乎他的剑法也极为可怕!”
蓝凤凰仿佛想起了什么遥远的事情,眼神投向远方,幽幽道:“那剑法,比今天还要厉害三分!我从未见过如此璀璨的剑光,也从未想过,有如此可怕的剑法!”
听他这样讲,向问天灰沉的眼里,忽然泛起一道异光,他喃喃道:“真有如此可怕的剑法?”
“只在我所说的之上!”
“哈哈哈!”向问天忽然狂笑起来,身体抽搐不止,蓝凤凰急忙按住他,厉喝道:“你不要命了不成?快停下!”
向问天却不理他,只顾着狂笑不止,曲非烟愤愤的走到他身前,抓起一块点心,就要塞到他嘴巴里,蓝凤凰急忙拦住他,低声道:“曲妹妹!你不要和他计较!”
这是她少有的服软,曲非烟有些惊奇,便问她:“你和他也没什么交情,为何要帮他说话?”
“他毕竟是圣姑的叔叔,对圣姑多有照顾,而我受了圣姑的大恩,不能不承情照顾他!”蓝凤凰叹息一声,为向问天整理了一下仪表。
听到任盈盈的名号,曲非烟也放下了手,一跺脚道:“看在任姑姑的面子上,就饶你这一会!”说着俯身下去,接上了向问天几个重要的关节。
向问天虽然还是不能动,但也好受了许多,他笑着谢绝了蓝凤凰扶着他的好意,挣扎的靠在桌子上,神色比起之前假模假样的豪迈,倒是多了一分真洒脱。
陈昂递给他一碗酒,向问天用牙咬着碗,痛饮了下去,他浑身颤抖,大半的酒液全被自己洒在胸前,浑不在意的高声喊道:“你之前说的好!我向某确实是一个无信小人,多少豪杰拿我当兄弟,我也愿意为他们拼一拼性命,但遇到大事,却还是被我出卖!”
“说我是小人,当真是贴切,贴切的很!我要说一说,我那些生死之交,要我向某的头颅,随时可以为他们抛去,不过一死而已,但为了任教主的大业,就算对不起这些兄弟,我也不得不为!”
“你倒是卑鄙的坦诚!”陈昂笑着举起酒杯,对他点头示意,一饮而尽。
向问天哈哈大笑,忽然沉下声来,盯着陈昂道:“陈兄今天要杀我,本是生死大仇,但为了任教主的大业,抛下仇恨又如何?我今天来这里,有一个重要的消息,要告诉陈兄!”
“是魔教要找我麻烦吗?”陈昂微微笑道:“我拿捏住了他们的命脉,为了三尸脑神丸,他们早应该找到我了!”
“不仅仅如此!”向问天笑道:“神教这一回是恨透了陈兄,竟然和生死仇敌暗通款曲,玩起无言默契的那一套,不但神教的十位长老来了五位,就连嵩山十三太保,也来了大半!此时正在这城外,等着陈兄呢!”
“哦!嵩山派的左掌门不愧是真小人,只怕还打着让我与魔教两败俱伤,然后一网打尽的主意,现在应该已经在城外埋伏了!兵分两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左掌门深的用兵之妙啊!”陈昂淡淡道。
“哈!你倒是比我清楚他,现在想一想,左冷禅恐怕真会如此,不过任他们狡猾如狐,也绝难想到,落入他们罗网中的陈兄,已经插上翅膀,一飞冲天了!”向问天笑的眼泪都流了出来。
“你的意思我知道,不必激我!魔教的十位长老,嵩山派,都是任盈盈的大敌,反倒是东方不败,对任盈盈信任有加,你想借我的手除掉他们,好让任盈盈腾出手来,做一件大事!”陈昂看着向问天越来越冷的眼神,忽然笑了出来。
“那我就如你所愿,去会一会,这两派的高人!”陈昂笑着起身,拿起蓝凤凰手中的长剑,与向问天作别。
“你不杀我?”向问天忽然开口问他。
“我一般不喜欢杀人,因为人是世界的财富,你永远不知道他会带给你怎样的惊喜,向问天,我有一本医经就要出版了,里面阐述了我的医武之道,希望你能废寝忘***心专研,从中升华出不一样的精彩来!”
“下一次遇见你的时候,希望你能带给我惊喜!”陈昂身影已经走远,话音仍在向问天耳边清晰的响起,向问天看着桌子上一个清晰的虎爪手印,忽然放声长笑起来,身子啪啪啦啦的窜高一截,站起身来。
他抚摸着那个刚柔并济,比自己更胜一筹的虎爪手,眼泪纵横而下,似哭似笑的翘起嘴角,忽然奋力一劈,将手印带着桌子劈下一大块,揣在怀里,径直走了出去。
第二十二章永不无情
陈昂挽着一匹高头骏马,苦笑着看着眼前抓住他缰绳的少女,曲非烟郁郁的抬头看着他,眉宇间有着几许幽怨之色,她拉着陈昂的马,微张着口,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又有些踌躇。
“哎!”陈昂一脸无奈的看着少女。
“你是不是不准备带上我了?”曲非烟闷闷道,扭头不让他看见自己眼中的泪光。
她的声音有些呜咽,带着一丝倔强,陈昂知道如果不跟她解释清楚,恐怕她转身就会追上来,不得不勉强一笑,劝说道。
“我又不是不回来?这天下间,哪有不散的宴席,只是占时的别离,又不是一辈子不见,来,给你檫一檫!”陈昂递过去一角绢布。
曲非烟蓦地夺在手上,转过头去松开了手里的缰绳,手上把绢布帕子捏的紧紧的,强压着情绪,故作平静道:“那你走吧!记得来找我!”
陈昂略一沉吟,苦笑一声,拜托道:“我给你的医书,你要收好了,等到了大城镇,你找一家书局帮我把它刊行天下,以后那群牛鬼蛇神有什么麻烦找上门来,你也不必管,自然有人收拾他!”
看着少女还是闷闷不乐的样子,陈昂只得继续道:“那群三教九流收集的赎身书,你也帮我代收吧!我留下的银子,你用来建一座大大的藏书楼,也不要禁止人来借阅,等你书楼建好的那一天,我一定会回来看书的!”
曲非烟紧捏着的帕子松了松,她转过头来,还是原来那副古灵精怪的样子,朝陈昂吐了吐舌头,做鬼脸道:“知道了,差人鬼。你快走吧!我只是和你开玩笑而已!”
陈昂苦笑着摇摇头,一拉骏马,绝尘而去,消失在暮日的余晖里。
看着他的身影渐渐远去,马蹄声越来越远,曲非烟笑盈盈的脸上,忽然泪水夺眶而出,旁边的蓝凤凰无声的靠了过来,把她按在自己的胸怀里,一股压抑的哭声,渐渐传开。
日头渐渐西移,只剩天边的一抹残霞。
江陵城外的官道上,一座供行人歇脚的古旧小亭子里,数十人打着火把,围成一团席地而坐,当中一位面貌奇古的老者,猛地一拍地面,愤愤道:“嵩山派的那群狗杂,一点小事也做不好?你去问问,那陈昂真的是黄昏时分,便已经出城了吗?”
一旁一位身材魁梧,髯须根根如铁的老者目光闪动,沉声道:“鲍长老不慌,想必那人已经在路上了,周围被我们神教布下天罗地网,无论他往哪里走,都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
另一位中年妇人,脸色阴鸠,不可置否道:“那人好厉害的本领,剑伏正邪两道,就连神教之中,都颇有些好手着了他的道道,其他不说,光光那悲酥清风,就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东西,还是小心为上!”
那鲍长老摆了摆手,无所谓道:“三娘多虑了,教主特地派遣平神医来助我们,这点麻烦,不足为虑,我们这么多人在这里,难道还怕他一个小辈不成?”
说着冷笑道:“也就是五岳剑派的人窝囊,才使竖子成名!等到他落在了我们手里,平一指问出悲酥清风和三尸脑神丸的药方来,就是大功一件!”
那桑三娘抬起头来,目光灼灼的看着他,沉声道:“鲍长老,慎言!”
鲍长老自知失言,连忙闭嘴,不再提三尸脑神丸,东方不败高居教主之位后,一直荒废教务,隐居在黑木崖上,这让他的手下蠢蠢欲动了,竟然有些不把他放在眼里,若不是东方不败武功绝世,又有童百熊这一批死忠,鲍长老早就试图发难了。
‘得儿得儿’的马蹄声渐近,亭子里的众人都机警的站起身来,望向官道那的一侧,鲍长老眼中神光闪烁,沉声道:“我们的人没有发来消息,大家看紧点!”
天边的官道上,一匹骏马踏着碎步,悠悠的往前过来,一名神情闲逸的青年提着一把长剑,斜斜跨在马鞍上,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
黄昏的暮光最后一丝,也消失在天边,天空霎时昏暗了下来,一簇摇曳的灯火悬在马背侧,神骏的高头大马,看见前方杀气四溢的几人,停下了步子,不安的刨动着地面。陈昂拉起它的缰绳,微微轻扯,让它平静下来。
他笑着看着亭子里的几人,江陵城的官道上,这时应该正是乡下的晚归者赶回城里的时候,黄昏暮色下,农夫路人匆匆的往前走,实在是一副安逸温馨的场面。
可现在,却只有一群浑身煞气的江湖中人,站在这官道中间。
陈昂不是一个喜欢杀人的人,但当他看到魔教拖着晚归路人的尸体,抛弃至道旁的时候,也忍不住让长剑沾上了鲜血。
虽然他现在在笑着,可眼里只有冰寒一片。
“陈昂,你把我们神教弟子怎样了?”鲍长老厉喝一声,身子忽然像一只黑豹一样猛地扑出去,矫健敏捷之处,并不见半点凝涩,他狗熊一样笨重的身躯,如此跑动起来,给人视觉带来极大的冲击。
陈昂由高处歪着脑袋看着他,嘴角的微笑越来越莫名,他缓缓问道:“你们在这里埋伏陈某,要说隐秘吗?却堂堂的站在大道的中央,要说明目张胆吗?又派人截杀经过的行人,这倒让陈某有些不解?”
鲍长老扑倒他跟前,忽然笑了起来,“你说那些行人?不错,为了防止他们走漏消息,是我命神教弟子处理掉的!”
“可那些人不过是一些无辜百姓罢了!你们要藏起来,他们如何发现得了?可你们大大咧咧的坐在路中央,全然不做隐蔽,却为了隐秘而杀人,这真让我难以想象!”陈昂眼神清澈,似乎有些不明所以。
鲍长老冷哼一声,不作回答,只是和其他几人一起,把陈昂团团围住,陈昂看见他一尘不染的衣裳,整理的整整齐齐的挂饰,忽然忍不住叹息一声。
“在陈某眼里,生命是一种极为精彩的东西,就像晨风中一缕泥土的馨香,即使是一位默默无名的普通人,他的声音也应该是道旁的一株鲜花,在无人知道的地方,开的绚丽而璀璨。”陈昂没有理会他们的小动作,把眼神投向远方。
“陈某身怀一种怪病,难以哭,难以笑,即使乍逢大喜大悲,心里也只是一片平静,总感觉自己有一天,会对这世间种种真情,苦厄,浑不在意,如一块草木顽石,不喜不悲,不死不朽!”
陈昂的脸上一片平静,忽然转头问他们。
“你有没有听见过,雪花飘落在屋顶上的声音??你能不能感觉到,花蕾在春风里慢慢开放时那种美妙的生命力?你知不知道秋风中,常常都带着种,从远山上传过来的木叶清香?”
“这是陈某一位神交已久的朋友,发出的诘问,陈某也用来提醒自己,珍视生命,即使心中被寒冰冷透,也要保持一丝真挚的善念!不至于…”
陈昂低头冷笑:“不至于变成一个为了身上的衣裳洁净,滥杀无辜之人!”
话音未落,剑光乍起。
鲍大楚看到了一生中,最为惊心动魄的剑光,他见过任我行的倾天一击,悍勇凌厉,气势无匹而不可阻挡,也见过东方不败的诡异剑法,鬼影重重,邪意的如同妖媚。
但这些都不如陈昂的这一剑。
那种有生命一样的璀璨,带着一种薄弱,却坚韧的气质,仿佛世上最苍白,却最温暖的情感,这不是一种剑术,而是一种坚持与感动,源自最卑微而最伟大的人性。
陈昂的瞳孔,已经是湛蓝一片,却不同于以往如同千年寒冰的蓝,失去了那种刻骨的理性与冷静。温润如同大海的汪蓝,平静却涌动着生机,一种淡淡的,但确实存在着的情感,包含在他的眼神中。
第一次,陈昂开启超频状态之时,更像一个人,而不是高居九天的神袛。
一点,一点,血花从陈昂的剑尖垂下,滴落在了地上,鲍大楚等人艰难的捂着自己的咽喉,眼中是一片茫然。鲍大楚嘶哑的呜咽几声,左手的指缝间,一点点鲜血渗了出来,他右手无力的朝天空抓握了两下,无力地垂了下来。
陈昂举步从他们身前走过,说过之处,魔教之徒无不纷纷退走,他们紧张的看着陈昂,随着他的脚步一步一步的接近,手中的刀剑拿捏不住,掉落了下来。
鲍大楚四人的尸体,这时候才‘嘭‘一声,摊倒在了地上。
第二十三章大医精诚
霜白的月光洒在地面,陈昂一步,两步,缓缓来到长亭之前。
前来围杀他的,无不是魔教的精锐弟子,可现在他们却无助的像一个稚子,平时珍爱如性命的兵器掉落在尘埃里,却没有换来前主人的一眼。
剑斩肉身,心斩神魂。
璀璨的剑光,不但一剑刺杀了四名魔教长老,也斩却了他们心里的勇气,今日之后,只怕这里大多数的人,已经拿不起手中的刀剑了!
陈昂身后,鲍大楚的尸体睁着眼睛,迷茫的看着天空,在他旁边秦伟邦、贾布和桑三娘,却闭着眼睛,脸上一片平静,仿佛是因为剑光太过刺眼,眯了眯眼睛,然后再也没能睁开。
亭子里,魔教剩下的最后一位长老王诚,看着缓缓向自己走来的陈昂,脸上一片苦涩,他胡须动了动,双手时而紧捏双拳,时而无力颤抖,内心里极度的挣扎。
他最终长叹一声,面对一步一步向他走来的陈昂,坦然的闭上了眼睛。
但陈昂却没有理会他,从他面前施施然的走过,停在一个怪人面前。那人子脑袋极大,生一撇鼠须,又有一副矮胖姿容,形相十分滑稽。
怪人嘿嘿的怪笑两声,忽然把自己胸前的衣服扯开,露出松松垮垮的胸膛,对陈昂怪笑道:“你可是来杀我的?那就快点,从我左锁骨和第五根肋骨间隙刺进去,一剑穿心,最是利爽!你要是刺错了地方,我死也饶不了你。”
“平大夫为何这样说!”陈昂微笑道,他用平静的眼神看着这位笑傲第一神医,抬手指了指他的胸前,“可你的心脏有异,在右胸的第四和第五根肋骨之间,我若如你所说,只会刺偏!”
“哈哈!这你都清楚,真是厉害啊!”平一指低头,重新系上胸前的衣扣。
陈昂右手按在剑柄上,淡淡道:“一个剑客,人杀的多了,总是要见多识广一些,如果连自己剑下的身体都不明白,那也太过无能了一些!”
平一指手指灵巧的系上衣带,狡黠的看着陈昂道:“你在骗我!你这双手的灵巧,这双眼的敏锐,不是用来杀人的,而是用来救人的!”
“可用来救人的技艺,杀起人来也并不困难!”陈昂笑着看着他,手已经从剑柄上离开。
要说用救人的手法,来杀人,谁又比得上眼前这位杀人名医呢?救一人,杀一人,这位神医未必称得上是功德无量,但杀人无算是肯定的。
“你应该知道,在我们大夫眼里,人命不过是一种象征,如果动不动就因为生离死别而哀叹,那就不是一个好大夫了!”平一指冷笑道。
陈昂沉默了片刻,看着眼前这个疾世愤俗的怪人,恍然叹息一声。
“可要是心中不存有一丝恻隐之心,将病人看的如猪如狗,将生命看的如同草芥,那他大夫也算不上了!”
亭子里忽然沉默了下来,陈昂和平一指谁都没有说话。一旁的王长老浑身僵硬的坐在地上,低着头一动也不敢动,剩余的魔教弟子早已狼狈逃窜,此时的月下古道上,唯有三人一马,与这无边风月,
晚风吹拂着发丝,带着微凉与轻快。
平一指艰难的露出一个笑容,这并不好看,甚至还有一些狰狞,他重重道:“我平一指行医数十年,手上治好病人成百上千,从未有一人错死于我之手,若是遇上一个被我治死的人,我就与他偿命便是!这天下庸医杀人,胜过我何止十倍?我为何称不上一个大夫?”
“狗屁!狗屁!”他头发被吹的披散下来,面孔分外的狰狞。
“杀人名医平一指,在江湖果然是威名赫赫,可听闻你行医数十年,竟然只救过百千位病人,实在是名不符其实!”陈昂淡淡道。
“嘿嘿!”平一指冷笑数声,从怀里掏出一卷发黄的医案,摔在了陈昂的面前,“我平一指治好的奇病怪病,疑难杂症,胜过你平生见过的不知十几倍!若是有人得了我从未听过的怪病,我不远千里也要爬过去,给他治好了!”
陈昂拾起面前的医案,摊开在手里,一篇一篇的翻看着,逆脉之症、阳火焚身、先天畸形、掏心换心,平一指一生中果然遇上过无数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奇病,有些甚至听上去天方夜谭,还有些则骇人听闻。
就是以陈昂的见识,也不由得为之惊叹。
平一指见他露出惊容,得意的笑了出来,劈手从陈昂手里夺回医案,要说武功,平一指连给陈昂提鞋也不配,可陈昂就这样看着他夺回医案,并没有阻拦的意思,只是默默叹息一声,将怀里的一本书,递了过去。
“这又是什么?”平一指冷笑着接过书,才翻开第一页,就脸色大变,也不管现在在何方,倾神投入了进去。
陈昂微微一笑,捡起他不知不觉间丢下的医案,摊在膝上,翻看了起来。
月色东移,晚风长亭之中,只有翻书的声音,三人的影子,被火光投射在地上,拉的长长的。忽然,其中一个影子摇曳颤抖着,狂乱的舞动起来。
“外邪!内邪!动脉!静脉!风邪一章,循环一章,解刨一章,不可能,这不可能啊!”平一指奋力的抓着自己的脑袋,又哭又笑,他双手颤抖着捧着陈昂的书,脸都挤成了一团,看起来更丑了。
他小心的放下手上的书,眼里已经满布着血丝,看到陈昂膝上的医案,他劈手拿起来,奋力拉住两边封面,就要撕成碎片!
陈昂叹息一声,手上剑鞘轻轻在他肩上一点,平一指双手无力抓住医案,任它跌落在尘埃中,可平一指只是无力的瘫坐在地上,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这是来自天外的医术吗?”良久,平一指嘶哑着嗓子问道。
陈昂没有回答,只是小心的拾起平一指的医案,清理干净,恭恭敬敬的和自己的医术摆在了一起。
“你还拿着那丢人现眼的东西干甚?丢了吧!丢了吧!丢了干净。”平一指颤抖着摇着手,眼里老泪纵横而下,转头不忍再看。
陈昂默然,开口道。
“我从未听过有不经积累而成的高塔!也未曾听闻,有凭空出现的高超医术。武学医学,固然是天纵奇才能成就巅峰,但天才的巅峰仍旧立于这芸芸众生的基础之上!”
“你我的医学智慧,都是千百年来不计其数的大夫医者,呕心沥血,华发白头铺就的大道上的受益者与先行者,是医学之术上开出的最美的花朵!我之所以比你更高,是因为我站在更多人的肩膀上,而不是我胜于你!”
“今日,你将它弃之如履,却是失去了一个披荆斩棘的开道者的本心!你看着别人的高塔,自愧形秽,却未曾回头看看,那座巅峰高台,未曾起于微末?阴阳变化,五气升降,也是医学大道,要知道中华千古,不输于人!”
平一指惊讶的抬头,看着自己面前一卷崭新的医书,再次翻开,却见其上尽是针灸,药草,引导,练气,经脉,阴阳辩证之学,与刚才的器官、循环、血管、微生物截然不同。
却见一个个未干的笔墨,书写着自己种种未见的妙论,更有数种望气、诊断的妙法,望闻问切,无不是开一家之先河,平一指只觉得自己所见所闻,一生所学,竟然未曾超出此书的潘篱。
“中华医术,源远流长,气势滂溥,觉察小病于毫末之时,调整人体与未发之际,强身健体,百病不生才是医学的追求,正如扁鹊所言。我依武学之道,阐述四时变化,阴阳升降,欲以中医之道,使天下人人身强体壮,百病不生,又想备述人体气机变化,三宝之道。”
“只是这等宏图,非我一人能所为,只愿此书刊行天下,启发世人,是以医学昌盛,万象更新!”
陈昂看着平一指眼睛渐渐的明亮起来,身体也渐渐有了生气,微微一笑,高声念着一段平一指书写的医案,然后又用锋利的言辞,一一将它剖析,针对平一指的手段,更是寥寥数语,述其医理、因果,所言无不中第。
平一指听的渐渐入神,听到某些地方,更是忍不住出言,或是赞同,或是反驳,也都切中要点,甚至以刚刚看过的两本医书上的观点,进行分析的反驳,陈昂也和他一一讨论,两人兴高采烈,不觉间,一夜已过,金乌东起。
“平兄!”陈昂起身挽着马,站在长亭外,“我有一言,请君静听!”
“时之盛也,时之新也,此乃医学之盛世,正是天机始动,万象更新,百家争鸣之时,平兄天纵奇才,当凤兴夜寐,做这盛世的弄潮儿,为中华医学披荆斩棘,为后人开大道,以阴阳述人体,成一盛世大医,不让先贤!”
“如能超越于我,开医家又一新天地,我幸甚!必将向平兄叩首求学。平兄为医者,当莫忘初心,求得大医精诚!”
平一指看着陈昂策马远去,耳边忽然响起昔日一声稚嫩的声音,一字一句道:“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媸,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
他忽然放声大笑,捡起地上的三本书,如获至宝的拥在怀里,踏着晨光而去,口中高呼道:“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见彼苦恼,若己有之,深心凄怆。勿避嶮巇、昼夜寒暑、**疲劳,一心赴救,无作工夫形迹之心。如此可为苍生大医…”
晨光下,他的影子越拉越长,王长老回头看去,那矮胖的身影,竟然有些高大起来,王诚呆呆的看着他们背离相别而去,忽然瘫倒在了地上,看着破旧的亭子,不知道想些什么。
今日长亭中,杀人名医平一指,死于陈昂之手,活下来的,只有济世神医平一指。
第二十四章井底之蛙
陈昂骑着马哒哒的顺着小道,向西方走去,不过半刻的功夫,便来到一株道旁古木之下。清晨的露水比较重,古木下的青苔处,一点浅浅的湿痕极不起眼。
陈昂撇到这一点压痕,忽然笑出声来。
“那边嵩山派的朋友,请不要藏了!丁勉,嵩山毕竟是名门正派,好歹没有做出让陈某失望的事情出来,你要是不出来,就别怪陈某动镖了!”
陈昂的目光投向北边的林子里,眼神中颇有几分玩味,手上一点银芒跳动,一支飞燕镖灵活的在他之间穿梭,似乎随时都能脱手而出的样子。
周围只有树枝被风吹的闪动的声音,唰唰的很是悦耳,陈昂目光投向之处,一片平静,就连雀儿在树梢歌唱的声音,也没有分毫变化。
“丁勉,你这样不免让我有些失望!明明知道我不可能在诈你,却进不敢进,退不敢退,你意欲何为啊?”陈昂朝树林里高喝一声,手中飞燕镖一闪即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