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靖笑,也摸着肚子皱眉头:“饿了,我的小灶呢?”
安晴也笑着赶他:“少不了你的,快去洗手洗脸,我叫李嫂给你端去。”手下不停地忙乎着收尾,将饭菜盛到盘里摆好,洗净了手之后便也去找裴靖。
偌大个顾府,能上桌的也只有他二人而已,两人又是相识多年,便也不避讳,面对面坐下开饭。
裴靖赞不绝口:“阳儿做的饭就是令人食指大动,色香味俱全,尤其这菜,摆得真是好看。”
安晴但笑不语。
的确,她从学做饭起便一定要将每道菜摆得工整艺术。若是没这样做,便如同这道菜做糊了一样令她别扭。然而这份执着并不是谁都欣赏的,她的前婆婆便曾一再请教她:“是否将凉菜摆成花,便果真有花香袭来?”
她只是低头不语,下次仍是照做不误。
婆婆便摔杯摔碗:“作孽哟,一大家子等着吃饭,还有闲心跟绣花似的磨洋工!”
裴靖为她夹菜到碗里,讨好地:“阳儿最是心灵手巧,以后几日都照这个标准来,好不好?”
安晴思绪被他打断,一愣继而展颜,何必再想那些不开心的?正如裴靖所说,那是别人不开眼,不是她的问题。于是欣然答应:“好啊,明天你想吃什么?”
“当然是肉!肉肉肉!”
“…怎么好像我亏欠了你似的?”
“就是,你可要对人家好哦…”
“想吐。”
裴靖笑:“再吐下去,这饭也不必吃了。”随即转了话题,“你要的那许多珊瑚枝是做什么?”
安晴撑着头卖关子:“水榭是爹为我娘造的,我哪敢邀功?自然也要想些法子,另讨我娘欢心。”
裴靖凑过头去:“也算我一份?顾姨大寿,我这个当侄子的也不好空手不是?”
“你已够帮忙,怎好…”安晴突然想起黄嫂那句“女婿不过如此”,于是转口道,“有人帮忙,我岂会向外推?”侄子这个名头总比半子要强些,是不是?
裴靖闻言一笑,丹凤眼弯成了两只月牙,煞是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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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二十日后,水榭顺利完工,油漆粉刷,描粱画栋自不必言说。
待忙得差不多了,裴靖也请了施伯来看。
故人来访,安晴自然盛装打扮,笑脸相迎。
施伯生得五大三粗,紫黑面庞络腮胡子,笑起来震天响,怎么看都不似爱花莳花的风雅之人,可他偏偏于种花一道心得满满,全落霞都尊他为花王。
施伯一见安晴便哈哈大笑:“真是女大十八变,你这个小娃娃,小时候那样调皮,长大了也这般亭亭玉立了!”
安晴怕他重提往事,忙做小伏低地央求:“施伯,小时候的事可莫再提了,阳儿面皮薄,可经不住您老人家再说!”
裴靖也笑着打圆场:“施伯,先移步去水榭看看吧。我和阳儿都是门外汉,哪里知道什么地方该植什么样的花。”
施伯大笑着拍他肩膀:“你这小娃儿,还是这样护着她!真是,你施伯又不能吃了她。”
裴靖面色不变:“哪里的话!我是真心想叫施伯指点一二,咱两家的园子,不都是施伯一手操持的?有哪位客人见了,不赞一声好来。甚至还有那些个难缠的,硬要把我家酒宴开到园子里去,真真糟蹋了那许多花。”
一听就是奉承话,但因说得真心实意,叫人不得不信。施伯哈哈大笑:“小娃儿还是那么会说话!走走,去看看!”
安晴偷偷同他做鬼脸:“马屁精,没新意。”
“管用就行!”裴靖也回她一个鬼脸,引着施伯向水榭而去。
施伯指指点点:“这里栽上一本鸳鸯并蒂,那里适合栽一片紫气东来,这里光线差些,栽一片铁瓣红,颜色最好。那边虽然离得远了些,但胜在阳光好,移几本千夜千言来,最是妥当。再在水榭底下绕一本百鸟朝凤,待花一开,啊呀呀,美死我了…”
安晴听得一头雾水,迷茫地看着裴靖运笔如飞,一一记下。
施伯说得差不多了,咂咂嘴:“渴了,丫头,中饭来点竹叶青好不?”
安晴忙笑答:“早就准备好了,知道施伯您最爱喝,哪能不备?午膳也嘱咐厨房放了许多辣子,准合您口味。”
施伯又笑,安晴觉得自己双耳都有些嗡嗡作响:“小娃娃长成大闺女了,心思也细致了许多!”说着也不待两人反应过来,便自己抽着鼻子走了,“好香好香!”
安晴与裴靖相视一笑,反而跟在他身后向花厅走去。
裴靖展开方才记的册子,边走边同她解释:“紫气东来是一本紫色大花月季,百鸟朝凤是藤本,千夜千言最是奇妙,自开花起便开始变色,由浅黄变橙红,再到大红,最后至暗红,再加其花期甚长,因此被施伯取作千夜千言。其余的比如鸳鸯并蒂、铁瓣红、惊鸿遍地一类,我却是不知道了,大概是施伯养出的新品种,跟你这儿献宝来呢。”
安晴咧嘴笑:“你的字还是那么丑。”
裴靖气得:“哼。”甩袖子走了。
她忙忍笑跟上。
施伯早在花厅坐正了等他二人,不住埋怨:“做得这样好看好吃,你俩人却这么久才来,要馋死你施伯吗?有什么情话,不能等吃完了饭再说?”
裴靖坏笑,顺着他的话道:“人道秀色可餐,我心急得很,非得一亲芳泽才有心思吃饭。这不,人家还害羞了,道我若是跟您说了,定要矢口否认的。”
安晴被噎得,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反正一老一小两个不正经的已经觥筹交错的,面上带着一副“不必否认了我们明白”的表情,浑不把她这个主人放在眼里。安晴忍了又忍,终于决定将一切愤怒溺死在食物中。
裴靖替她布菜,赔笑讨好:“别生气别生气。”又低声道,“你也知道施伯这人,见到一男一女便要想法往一块凑,不承认还当你是害羞。不如就顺了他意思,你也不吃亏不是?”说着颇自恋地摸脸,“小爷我皮相不算委屈你吧?”
“哪里,是我委屈了公子。”安晴被这两位活宝折腾得没辙,索性破罐子破摔。
“喂喂,吃饭就是吃饭,施伯我不反对你俩说情话,但是不要做得这么明显嘛!”施伯满嘴油花,不忘拍桌子揶揄二人。
安晴恨恨,同裴靖咬耳朵:“我认输了,之后几天我都不出面罢,由得你们随意编排,我眼不见心不烦,只别让下人们听见就好!”
余下几天,施伯移花来种,安晴果然便不出现了,午膳时只留他与裴靖两人对面而坐,山南海北地一通闲聊,哄得施伯十分高兴:“你小子,有出息啦!立了业,便可安心同顾家闺女成家了!”
刘婶含笑私下转给安晴听,并再三保证没有别个人听到。安晴无奈扶额:“叫家人们离他们俩远些,我可不愿次日便听得府里传出两人对话的衍生版本来。”想想又吩咐来贵带了几个老实木讷的管家帮忙。施伯毕竟是老了,一些力气活,多点人帮衬总是好的。
后来几日,倒算是相安无事。施伯每日喝得醉醺醺的,正事却丁点没耽误。比安晴预想的还要快上一天交了差:“顾家丫头,来看看施伯整的这园子!”
安晴一见,的的确确惊为幻境。
但见碧水周围大片大片的月季花丛,羞羞答答地顶着朵朵花苞。因刚浇过水,颗颗水珠在花苞上晶莹闪烁,深绿的叶片拱卫着各色花苞,星星点点宛若海中珍珠。水榭竹帘半卷,铜铃叮咚,凌驾于碧水之上的部分绕了施伯所说的“百鸟朝凤”,生得郁郁葱葱,远看仿佛是一丛墨绿色的乌云将水榭凭空托起。看着安晴目瞪口呆的模样,施伯很是得意,摸着胡子呵呵笑:“待过得几天开花了,便会更加好看啦。”
安晴向着施伯郑重地福了福,真心实意地道谢:“多亏了您,才叫送给家母的这份大礼如此的合心意!”又将早已准备好的一封红包恭恭敬敬送上,“近日多谢您老费心!”
施伯也不推辞,大大方方收了,笑道:“给我小老儿买酒喝!你们两个小娃娃好生处着,我等着喝你俩的喜酒!”
安晴饶是再有心理准备也不觉面上飞霞一片,暗道还好将家人全部赶离水榭附近,才不致失了面子。
裴靖仍是谈笑自若:“一定一定。”
安晴羞得,待送施伯出府后还是满脸通红,也不同裴靖说话,一转身便脚步咚咚地向自己房里走。
裴靖笑嘻嘻地跟上来,软言安慰:“早同你说过,施伯爱开此类玩笑,又没有旁的人听到,何必介意?”
安晴语塞,继而恨恨:“谁生气了?”
“唔,不生气。不过我是知道,有一位小姐从小脚步便重,被这位小姐的娘亲教导近半年之久才学会,如何叫做轻移莲步,可惜一生气便露了原型。”裴靖轻轻站在安晴身后,有一搭没一搭地冲她耳边吹气。
安晴被他吹得耳边麻痒,终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消气之余不忘自我安慰道:“施伯也是无意为之,再说,有他帮忙,水榭真是增色不少,我娘定然喜欢…”
“好看是好看,只是,还不是你最喜欢的。”
“又吹牛了,你怎知道我喜欢什么?”安晴被身后温热烘得有些别扭,只得向侧面让了一步,转去桌边倒茶。
裴靖神秘一笑:“我就是知道。”又如影随形地跟过去,俯下身子在她耳边低声道,“日后你就知道,我知不知道了。”
安晴忍笑:“嗯,新学的绕口令?”全没当回事。
裴靖静静地看着她,待看得她有些发毛,才又挑眉一笑,兀自走了。

十日后,顾家二老满载而归。
月季们十分给面子,正好在二老回家那天竞相怒放,水榭周围一片姹紫嫣红,顾夫人看了十分惊喜,激动得险些流下泪来:“跟我想象得一般无二!你们真是有心!”转身又低声问顾老爷,“用了一整本《大学》,还是《论语》?”
顾老爷语塞,偷偷同安晴苦笑道:“你娘比我预想的更加精明!”
安晴也笑:“您二老快回房歇着罢,竟然玩了这么久才回,后日就是娘的寿辰了,还真担心您俩赶不会来!后日正好是解宵,客人们总要玩到子时才肯散的。”向含夏含秋使了个眼色,二女会意,上前一左一右扶住二老。
顾家二老乐呵呵:“好好,闺女最大!”乖乖回房。
行走中,顾老爷伸出手去,将顾夫人手紧紧握着,两人相依相偎,身影甜蜜而温暖。
“不必羡慕,你日后也定会如此。”
突然耳畔这样一句话飞来,安晴吓了一跳,捂着胸口转身埋怨裴靖:“你怎的如同鬼魅一般?!”又后知后觉地发现,“你怎么进来的?”
“角门,今日看门的是知枫,我便同他说,与你打了个赌,央他行个方便。”裴靖得意洋洋。
安晴没来由的十分气愤:“你最近来的也太频了些,听裴姨说你正着手帮忙家里生意,又哪来的这许多时间?还是多放些心思在生意上好,省得裴姨又要怪你不务正业,连带着我也觉着如芒在背!”
一大串话说完,也不待裴靖解释什么,便脚步匆匆地回房去了。
越走安晴便越觉得鼻子泛酸,忙使了帕子掩住口鼻,一头倒在床上,胸口酸闷不已。
她以后,哪有福分如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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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经安晴这一骂,裴靖果真消停了一两天,到得顾夫人大寿之日,又早早登门贺寿。
天色还早,顾府家人便都忙得不可开交。裴靖进府熟门熟路,自不用家人来引,一路但见众家人忙忙碌碌,手托着各种物事,各司其职,有条不紊。他一路张望,没见着安晴身影,便猜她一定在厨房忙着,于是先到顾夫人房里拜寿。
裴靖一进门,便见顾夫人正笑呵呵地同顾老爷一道欣赏一扇屏风,见他来,受了他一拜后便忙不迭地要他一同观看。
屏风由檀木做骨,轻薄的素色理石面几可透光,上用红珊瑚片贴出了流云百蝠的喜庆纹样,寓意福寿绵绵。凑近了看,祥云蝠翼莫不栩栩如生,足见用心。裴靖知道这便是安晴准备的寿礼了,不由赞道:“还是阳儿细心,如此精巧的寿礼,难为她用心准备。”
顾夫人频频点头,乐得合不拢嘴:“可不是么,今早还真是吓了我一跳。我还道水榭便是她跟老爷送我的大礼呢,原来这丫头还另备了一份。”又颇赞许地看着裴靖,“这一阵子,多亏了你帮衬着,还同阳儿一道送了我这样一份厚礼!”
裴靖尴尬陪笑:“不瞒顾姨您,我镇日都耗在水榭,这屏风今日我也是头一回见。消磨了这几日,连份像样的礼物都没备下来,又不好随便置办一份敷衍,心里实在歉疚得很。只好先一步赶来拜寿,省得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也顺便央求顾姨您大人大量,容我以后补上。”
顾姨笑呵呵:“哟,瞧瞧福官,真成了个大孩子了!还跟你顾姨这般计较!阳儿都同我说了,为了我这个生日你没少费心费力,还同阳儿一起准备了这扇屏风送我。只是阳儿她自觉女孩子心细些,又看你一直忙着,才始终没让你见着。其实你挂这名儿啊,一点都不冤枉。要是你还觉得有愧的话,就在寿宴上替我们家阳儿多挡着点酒。——你叔得注意身子,不能多喝,我和阳儿又是女流之辈,哪能独当一面?”
裴靖满口答应:“顾姨放心,包在我身上。”

从顾夫人那出来,裴靖又径直往厨房里赶。
安晴果然在,站在厨房中间,中气十足地冲忙碌的厨娘喊话:“鸭子醩得差不多了就快拿出来,饼做好了先给管家们开饭。刘婶子,同他们说,多吃些,中午那顿他们不定能不能吃得上呢。再顺便泡几壶麦茶给他们漱口,嘱咐他们莫要喝得多了耽误干活!果子好了就快上,愣在那里做什么?” 她只简单梳了个髻,光着头,穿着家常的衣裳,束着围裙插着腰,哪有个小姐的样子。好在还算唇红齿白,多年的教养令她顾盼生姿,才没叫一群忙碌的丫鬟给比了下去。
裴靖走过去低声笑道:“当家的,客人都快来了,您打算就这副模样见客?”
安晴一惊,回首不住埋怨:“你每次都非要从后面出现,吓得我六魂出窍么?”因他们上次闹得不愉快,事后反思,她自觉是多想了,并不关裴靖的事。于是不觉有些尴尬,语气也较平常温柔许多。
裴靖向外推她:“这里有环茵和刘婶子坐镇,你回去安心打扮妥当才是正经!再过顶多半个时辰的时间,客人便都要来道贺了,到时衣衫不整,你待如何是好?”
把安晴说得,微红着脸摘了围裙低声道:“做什么非要在媳妇们面前拆我台子。”
裴靖笑:“这么嘈杂,又都忙着,听不到的。快去快去!”
安晴出了厨房,看看天色,时间确实已经差不多了。忙匆匆回房,换上一早就备好的新做衣裳,再由含夏帮着梳了个得体又不张扬的发髻,插了足金的钗环步摇,描眉调粉之后揽镜自照,确实温雅得体。于是对镜一笑,迈步出了房门。
时间拿捏得刚刚好,她刚刚站定,客人便陆续登门。安晴笑意盈盈地接待道谢,寒暄问好,端的是一派大家风范。裴夫人看在眼里,同顾夫人赞不绝口:“阳儿进退有度,又生得落落大方,姐姐你有女如此,真是福气!”
顾夫人笑得合不拢嘴:“哪里的话!”
落霞虽也按照朝廷的净街令,晚上宵禁净街。但因着山高皇帝远,落霞又向来民风剽悍,外来的县官压不住,不光净街鼓在日落后一个时辰敲,每隔十日还有一天解禁,称为“解宵”,到了子时方敲鼓净街。而按照落霞的风俗,中午是小宴,宾客们多在园子里转转,随意吃些果品小食,到得晚上才是大宴。因此落霞人纷纷赶着解宵那日宴客,而今年顾夫人五十大寿,又正赶上解宵,所以分外热闹。
因着要玩到深夜,客人到齐也差不多是晌午时分。小宴撤下后,便要安排正式的大宴了,此时坐席便有了讲究。
顾家在落霞也算是小有名望,是以来的人不少,熙熙攘攘地安排了十二桌才勉强坐下。裴夫人偷偷将安晴扯到一边:“今日冯家惠家他们来的人不少吧?毕竟我们几家走得近些…”
安晴了然,含笑答道:“是,除了四位小姐,冯家归宁的大女儿也来了,还有其余几位公子小姐。我们小辈自当坐在一桌,人多热闹,彼此间也有话说。”
裴夫人满意而去。
裴靖又被强塞进了莺莺燕燕之中。
席间不乏有几位同裴家生意上有来往的客人,被裴靖引来介绍给安晴,又替安晴敬酒。道顾家生意虽小,以后也少不得要互相帮衬。安晴心中感激,又怕裴靖喝多了遭裴夫人怪罪,于是低声道:“这是果酒,不醉人的,我也能勉强喝上几杯。”
裴靖也同她低语:“女孩子家总要注意几分形象,且你一旦开了这头,后面便不好以茶代酒了,总不能厚此薄彼,令人觉得失了面子。如此一晚上下来,你怕是要醉死过去!”
安晴皱皱鼻子,感激一笑,便也不再说什么。
两人常常走动,便顾不上与桌上其他人交流。酒过三巡,安晴颇觉有愧,于是重拉裴靖坐下,好教裴夫人放心。然而莲清同落梅说说笑笑,似乎并没注意到裴靖是否离席。缪真一双妙目水汪汪地看着两人,面上有些不解,但神色好歹还算正常。然而丹枫的脸色便很不好看,抱着酒壶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丹枫的姐姐,冯家新嫁的丹霞夺了她手中杯子,轻声劝道:“你这又发的哪门子疯?好好的一个寿宴,莫要失了礼数。”
丹枫盯着酒杯恨恨:“又不是我的寿宴。”
丹霞忙左右看看,见没人朝她们这边望来,才又埋怨道:“你这丫头,说的是哪门子浑话?发疯也要看看时候,这一屋子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成了笑柄,你以后还怎么做人?娘教我好生看着你,莫要给咱们冯家丢了人!”说着便夺去丹枫手中杯子,不让她再喝。
安晴只当没听见,回头悄声吩咐含夏将一早准备的醒酒汤盛上一碗端来。
丹枫闷了一会,便软声央她姐姐:“姐,我头有些晕,能问娘要些丸药给我含着么?”
丹霞面上掠过一丝紧张,也不细问,点点头便起身离席。
丹枫又偏头去央裴靖:“裴哥哥,我怕是喝酒喝得猛了,恶心得厉害,你能带我出去吹吹风么?”
裴靖不疑有他,一口答应,离席前向安晴看了一眼,安晴微笑表示知道。
二人刚走,含夏便端着醒酒汤回了。安晴本想让她出门去追丹枫,转念一想,这小姑娘上次在店里时便似对她有些怨气,若是含夏巴巴追去了,不知她又要说些什么话出来,怕还是要趁着酒醉发发脾气的。当着下人难免顾忌要少些,到时闹大了,两家怕是面上都过不去。索性自己送去,也借机劝劝她,省得她整晚郁郁,她这个做主人的脸上也不好看。
她另一重顾虑,便是怕丹枫要与裴靖说些什么,叫旁的人听了徒增麻烦。
于是自己也赔笑告罪,端着醒酒汤离席,又同含夏交待,待丹霞回座后向她简单说明几句。
众位宾客齐聚大厅,园子里自没什么人在,好在灯火通明,照得脚下小径分明,是以安晴虽要分神照顾着手里热汤,却也并不觉难走。
她边走边在心中盘算,丹枫支走丹霞,大概就是要同裴靖说些什么了,她这样贸贸然闯过去,恐怕丹枫将她恨得更深,不如装作不知,任由两人自行处理。她相信,裴靖该是有这等手段。
想通了这一折,便也觉得自己有些莽撞,于是转身便回,却听得前面有人声由远及近,听那少女声音尖脆,颇似丹枫。
为免尴尬,安晴索性一闪身躲进假山,将自己藏得严严实实,想着待两人走过后再说。
谁知两人拉拉扯扯,竟到她附近便止步不前了。
丹枫语带哭意:“裴哥哥,你怎的这般不近人情,都不肯同我独处片刻!”
裴靖软语相劝:“你醉了,我招人来送你回府,好不好?”
“不要。裴哥哥,你别躲我,咱们说个清楚!”
静了片刻,裴靖才柔声道:“好,你想说些什么?”
丹枫反倒没了声音。
安晴皱着眉默默叹了口气,良辰美景,花香袭人,少女心思,她又怎会不知?于是盯着面前山石,心中默念非礼勿闻,可惜两人距离实在太近,就连丹枫轻轻的啜泣声她都听得一清二楚。
半晌,丹枫抽抽鼻子:“大师兄,你送我的草蜻蜓,我一直珍藏着,我…我还为你绣了只荷包…”
夜风轻柔,草丛中蟋蟀叫得令人心烦,醒酒汤的热度顺着安晴的指尖传到她脸上,她竟比两位当事人还要觉得尴尬难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