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晴脸上红晕未退,只微低了头福了福身子,并未开口。
顾夫人为她介绍:“这是你哥哥的同僚魏千户,魏郢。魏公子调来做守备,以后常常见得着。”
安晴总算挤出一丝笑来:“魏公子。”
魏郢双手奉上只木匣:“令兄特地嘱咐我,定要亲手将这信匣交给小姐。”
安晴一见失笑,大哥真是谨慎,连家书都生怕被人偷看,硬要在匣子上加一个火漆的封口,搞得好似加急军情。
“哥哥如此小题大做,真是难为魏公子了。”声音终于恢复了正常。
魏郢脸上也有了笑意:“哪里,令兄还曾起意要我带几只北疆的活羊来给老爷夫人尝鲜,现肯将行李控制在死物之内,魏某已是万分感激。”
顾老爷和夫人闻言也笑:“这孩子,从小就是这样有一出没一出!”
顾夫人接了自己那只信匣,便忙招呼魏郢落座,招呼下人奉茶,将门口大车上的“死物”统统搬下收好,接着便细细询问顾长青现状。
“喜官还好?”喜官是顾长青独子,安晴还未见过这个小侄子,连老爷夫人也只在襁褓里见过一回。
“好,我走时已经长到与我蹲着一般高,他爹也已开始教他骑马了。小家伙才上马几天便已骑得很溜,小弓也使得顺手,颇有乃父风范。” 顾长青教子完全是按照北方当地游牧人的传统,三岁开弓五岁骑马,拉弓射箭,一招一式教得认真,丝毫不敢怠慢。顾家二老听着却大感心疼,连连叹着怎的这般折腾孩子,孩子他娘竟也由得他胡闹?
安晴在一旁听得直笑,她的嫂子自己便是北人,怎会觉得这是折腾?不亲自上场修理爱子便是慈爱了。
眼见顾家二老脸上疼惜之色渐浓,大有立时便要修书教训顾长青这个混小子不把顾家独苗当回事的恶行之意,魏郢不动声色地引开话题:“嫂子正在害喜,吐得厉害,根本吃不下东西。这次东西都是顾哥准备的,顾哥说,若是有什么不妥当,您二老只当是没看见便是。”
顾老爷和夫人又惊又喜:“又怀上了?几个月了?”
魏郢黑脸又是一红:“在下不知,但顾哥信中应该有所提及。”
二老这才发觉自己问的问题有些强求了,忙忙掩饰地问问北疆风土人情,以及最近有什么新闻。
魏郢问什么答什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态度十分恭谨。
原来这男人也不像他外表那般刻板无聊,熟了,他甚至能在桌上说几句北疆的笑话。
虽然很不好笑。
二老对这位天上掉下来的男人很是感兴趣,听他说话,眼中笑意越来越浓。
安晴有种不好的预感。
顾夫人笑眯眯地问:“魏公子远道而来,不知家眷可曾安置?”
安晴背后一凉,来了来了。
魏郢平平以对:“在下四处奔波,尚未娶亲。”
顾夫人脸上笑意更浓。
安晴忙为二老布菜,又似随口问起魏郢:“大哥有没有跟公子提过,何时能够回家探亲?毕竟北边苦寒…”
顾夫人被说中了心事:“对对,风儿在北边都待了整十一年了,究竟何时方能调职?”
魏郢一怔,方低声道:“不瞒二老,本来我这个位子,便是顾大哥一力争取的。只半年前边境的情况有些变化,原定接替大哥位子的人出了点岔子,职务便因此交接不上。顾大哥军务比我繁重得多,自不能就此抽身,不得已应了总兵大人的要求,多留些时日交代公事。然而这边上任的日子又不能再拖,才便宜了我这个外乡人。”旁的话便不肯多说。
见二老神色转忧,便又开慰道:“我们总兵为了顾大哥能够安心留下,也是拍胸脯打了不少包票。其中一条就是待嫂子出了月子,定给顾大哥谋一个落霞附近的差事,令他风风光光地回归乡里,到时再与您二老团聚。”
二老这才强笑道:“那感情好!”
顾夫人又叹:“人老了,便愈发地不愿儿女远行,谁知他这时不回来,以后还能不能再见他一面…”
“娘!”安晴埋怨地轻唤她,“好好的,说这些做什么?”又软言哄她,“相士不是早就说过,您和爹都是长命百岁,福寿绵长的面相?恐怕连喜郎抱孙子您二老都能看得到呢!您就把心放到肚子里罢!魏公子不是也说了么,待嫂子出了月子,大哥便准备回来了。现时嫂子挺着肚子,即便是远行您也不放心不是?一旦动了胎气…”
“是是,我怎的没想起来,英儿又要为咱家添丁了呢!”顾夫人转忧为喜,笑看安晴一眼,“臭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说话!”
“不是阳儿会说话,是你一根筋,钻牛角尖!”顾老爷假嗔,为顾夫人夹了一筷子菜到碗里,“吃菜吃菜,儿女自有儿女的活法,莫要瞎操心!”
“就你豁达!”顾夫人瞪他一眼,也笑了。
此事便略过不提。
一顿饭吃得倒还算融洽。初春太阳落得早,魏郢用过饭,再同顾家二老闲聊了几句,天便已经全黑了,于是起身告辞。
顾家二老一再热情挽留,安晴见魏郢神色微有些为难,于是帮腔道:“魏公子既是刚刚到任,定还有许多事未曾办妥,不如待魏公子将一切安顿好了,爹娘再邀魏公子上门做客?”
二老这才作罢,又推安晴去送。
待送到门口,安晴与魏郢又是一番客气,才送走了这位贵客。
安晴大松一口气,转身回房,环茵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一脸笑意地跟上。
“这是魏公子随行的小厮给我的,说满车都是少爷带回来的物事,怕单独拿出来令小姐尴尬。”
一对金钗在她怀中的锦盒里熠熠生辉。
安晴呻吟一声,仰头灌下一杯残茶。
果然是买给她的!
她还指点他去金店…虽然当时理应这样说,但现在想起来,活脱像自己在问他要礼物一般!
环茵忍笑补充:“魏公子还带话说,小姐不必推辞,这钗本就是他欠小姐的,当年多亏小姐良方救命,这谢仪本就轻了,若小姐不收,他便只能铸一座金身送来了。”
安晴经她提醒,才想起当年往事。
那年顾长青十八,刚被挑中参加黑旗军。而她刚满十六。
顾长青这一走,没个十年八年自是回不来的。安晴十分不舍,却羞于说出口,于是翻遍了几乎整个落霞她能找得到的藏书,还问了几位颇有名望的郎中,整理出了一本小册子,分门别类地记载了各种偏方,另准备了几大盒偏方中所提及的药物,以备不时之需。
没想到,这些偏方大哥没有用上,倒是次年来信,大哥将她夸得上了天。道他有一同僚水土不服,上吐下泻,连马都爬不上去,人生生瘦了一圈,军医都拿他没辙,多亏了安晴的偏方,那人才转危为安。
顾长青还说,那人病好后知道是一个小姑娘救了他命,先是大呼要以身相许,被顾长青胖揍了一顿,只得不情不愿地改成送她两只金钗作为谢仪。
安晴扑哧一笑,原来就是他。
当时年少脸皮薄,她接了这信还特地写信将顾长青臭骂了一顿,顺带狠是诅咒了这位叫着要以身相许的莽汉,唬得顾长青连连写信赔罪,并保证不再向外人吹嘘自己妹妹如何了得才算完。
过了这将近十年,难为他还记得。
开了信匣,顾长青的信满满地装了一匣子。
开头几封是先写的,估计是才收到安晴被弃的消息,气得将沈庭大骂一通,并反复强调“我一看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等我回去收拾他,定打得他娘也不认识!”
“还敢派人来家里闹?他家怎么不先把吞的嫁妆吐出来再说?!”
原来他们家还真到家里来闹了,但看顾长青信中得意解气的意思,似乎沈家也没讨到什么好去。
安晴十分内疚,又觉得心中温暖,到底是给自家添麻烦了,但是得亲人回护的感觉,当真感觉不错。
但沈庭那样好面子的人,向来打落牙齿和血吞,又怎会派人来闹?
兴许是婆婆咽不下这口气,才出此下策,可惜碰了一鼻子灰。
安晴想象当时情景,觉得解气非常,不觉偷笑出声。
后面几封,似乎顾长青意气稍平,开始如常讲述自己身边发生何事。
到了最后也是最厚的一封,顾长青似乎突然对媒婆这个职业有了兴趣,交代完送她的东西如何之后便以长篇大论来论证魏郢这人如何靠谱。
“魏郢初来时嘴上还爱讨些便宜,近几年愈发稳重,洁身自好,不沾恶习。你嫂子也说,除了你大哥我之外,就数他最让人放心。”
“他一直没意中人,为兄问他,他便说要留着对恩人以身相许,虽然是玩笑话,但你不妨考虑看看。”
“放心,他若敢对你不好,我八百里加急赶回来替你拿马鞭抽他!”
安晴苦笑不已,弃妇这身份还真是种罪过,身边人总觉得若不是拼了命地把单身的适龄男人往她怀里塞,便是对她不住一般。也不问她愿不愿意,也不问人家愿不愿意。说得好似已经看到她重新穿上那身凤冠霞帔,身边站着他们属意的男子。
顾夫人兴冲冲地跑进安晴闺房,手里也拿着封信,安晴一见头便疼得厉害。
果不其然,顾夫人开始不住口地说起魏郢的好来:“这孩子谈吐不错,他以后便打算在落霞安家了呢。”
“他今年二十有八,与你年纪也般配。”
顾夫人两眼放光:“你哥有意让你和魏公子处处看。”
安晴撑着头虚弱地:“我知道,哥也跟我说了。”
“你的意思呢?”
“娘,我才见他一次…”
“那就多处处,日后常请他过来坐坐,培养培养感情。”
“人家说不定已经有心上人。”
“阳儿…”顾夫人疑惑地看着她,“你是不是…”还想着沈庭那个混蛋?
闻弦音知雅意,何况她母女二人一向贴心,安晴忙否认:“不是。我只是不想那么快而已。”
“都快一年半了…”顾夫人喃喃,听语气也并不十分热烈了。
安晴怕扫了她的兴致,又惹得她胡思乱想,忙劝道:“总要认真看看才好,这般急吼吼的,倒要让人觉得我多恨嫁似的,没的丢了面子。”
顾夫人想想,长叹一口气:“儿孙自有儿孙福,兴许你的姻缘在别处呢?”
安晴释然点头:“就是。”
“可也不能往外推人家,人家要有这个意思,你得慎重考虑。”
安晴很是头疼:“好。”
好像她仍是闺中待嫁,万千儿郎为她折腰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扒拉扒拉手指头,顾夫人现在不到五十,喜官的孙子要四十多年后…恩,没写错!~O(∩_∩)O
第九章
再过一个多月,便是顾夫人五十大寿,安晴自几日前便留心观察顾夫人,究竟有什么是她心里迫切想要的。
顾老爷也偷偷同她商量:“你娘的寿辰快到了。”
安晴含笑答应:“是,女儿记得。”
“我想给你娘一个惊喜。”顾老爷突然有些扭捏,“老夫老妻这么多年了,一直没什么表示…”
她在爹娘身边二十余载,还从未看过自己父亲如此神态,不由半是感动半是好笑:“那爹想送娘什么?要女儿帮忙么?”
“你娘一直嫌咱家的水榭不够好看…”顾老爷摸摸鼻子,“你娘生辰时,正好是月季花开…”老大个人了,竟然几句话就老脸通红,说得吞吞吐吐。
安晴点点头,为难地接口:“这事本身是不难。不过翻修水榭,动静太大…”这么大动静,还怎么称得上是惊喜?
“这个你放心,你娘早就念叨着要去佛山烧香,替你祈福。我跟她同去,缠上她一个月,家里就全靠你了。”
安晴满口答应。
“费用就别走家里账上吧,你娘精明得紧。我这存了一点闲钱,足够你调配了。”
安晴突然觉得鼻子发酸。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也并不是多难的事,起码自己的爹娘做到了,不是么?
当晚用膳时,顾老爷便同顾夫人说了拜佛的事,顾夫人眼中颇有疑虑:“你不是总推说没时间、身子不爽利之类的话?”
安晴忙替他打掩护:“果然瞒不过娘,是我撺掇爹说的。娘总念叨着要去还愿,可我新店刚开,没什么时间陪娘,又怕娘自己一个人去太过寂寞,就起了让爹替我的心思。”
顾夫人睨她一眼,神情不是不幽怨的:“现在说出来,娘就不伤心了?”
安晴一听,知道顾夫人心中别扭,便放下筷子凑过去撒娇:“不是仗着娘疼我么?而且那位福缘大师和爹是老交情,爹每次下棋时总要提他。咱娘俩去了,把爹扔家里总是过意不去。再说,爹娘似乎跟上次去佛山已经有几十年了吧?好像娘说…跟爹上次去是新婚时…”故意留个话头。
果然顾夫人没了声响。
上次跟顾老爷去佛山还是刚怀安晴的大哥顾长青的时候,为祈愿母子平安,为顾家一举得男,两人才从落霞启程。其时新婚燕尔,一路上自然旖旎风光无限。安晴几句话,重又让顾夫人想起年轻时的事情,她理理头发,抿嘴一笑:“这臭孩子,为了自己不去,整出这么多花样来。”再不提安晴陪她上香一事,便是默许了。
安晴同顾老爷眨眨眼睛,对了个大功告成的眼神。
定下上香的日子,自然便要准备妥当。顾家二老年纪都大了,一路上要是出个什么岔子,安晴非得以头抢地不可,是以一份单子都检查了三遍,又吩咐环茵也尽快收拾齐备,一同上路,代她妥善照顾二老。
事无巨细,安晴都务求亲力亲为,连马车都察验几遍,内壁垫了层厚厚的棉絮抗震,靠枕小被一应俱全,连窗子都叫来贵扩了一圈,车帘子换了薄透的纱帐,并一层厚实的布帘,务求令二老旅途中不会太过劳累无趣,也不致被路上过往扰了清净。
如此准备了十日,安晴自觉将一切设想置备妥当,方放心回禀二老。
启程时,顾夫人又抓着安晴的手絮絮嘱咐:“娘看你这几日当家的利落劲,自然放心你独自管家,只是怕你太好强,累坏了身子…我之前同福官说了,他答应不时过来看看。但凡有什么,尽管跟他说。这孩子好歹在落霞混了这么多年,三教九流都挺吃得开,有他帮忙,你好歹心里安生些。”
安晴一一应了,又嘱咐环茵好生照看二老,方送依依不舍的顾夫人上车。
顾老爷悄声同安晴交代:“你娘说水榭中挂上竹帘铜铃最是雅致,红色的月季她最中意,白色的便不太喜欢了。银票藏在我书房的《大学》和《论语》里,切勿给我漏了行藏。”
安晴一一点头,轻轻同顾老爷击掌为誓:“一言为定。”而后两人如顽童般偷笑不止。
顾夫人等得烦了,掀帘子问二人:“你们两人合计什么呢?”
“哼,阳儿嘱咐我别喝酒呢,管起我来了!”顾老爷吹胡子瞪眼,演得惟妙惟肖。
安晴也配合,皱着眉絮絮地劝:“说您难道不对么,那么大人了,还不懂得照顾自己!”
顾夫人不明所以,便也帮腔:“阳儿说得对!老爷,你快上来吧!晚了住店也不方便。”又同安晴道,“放心,路上有我看着他呢,你好好照顾自己就是了。”
谁说只是儿行千里母担忧,安晴送顾家二老走了几里,叮嘱的话说了一路,最后到了落霞边界才回。
刚回到顾府,便有小丫鬟迎上来通报:“裴公子在花厅等着。”
安晴匆匆回房换了家常的衫子,去见裴靖。
裴靖笑问她:“走了?”安晴点头。
“我已经找了个相熟工头,他为我荐了十几个木工瓦工,都是诚实肯干的,你尽可放心,花苗之类的,待有需要去找施伯便好,他简直可称得上是落霞的花王。”
安晴好奇:“施伯,是城郭别庄的施伯么?”
裴靖点头:“正是,难为你还记得,我年年踏青都少不得去找他一回,他还常念叨你呢。”
安晴一听之下,不由赧然:“不会他年年都要说起我将他的牡丹一把火烧了的事吧?”
当年安晴读书,读到京都王孙奢靡,其中一条罪状便是以炭火催发牡丹,令京城花王一夜尽开,开后齐萎之事。当时她便心生疑惑,道牡丹再如何受热,又怎会一夜尽开?于是刚出了正月便拉着裴靖去施伯处“实践”。两个小孩一时火候没掌握好,很是烧了几本珍惜的牡丹,心疼得施伯直揪胡子,罚两人为花圃除了半年的虫才算完。
裴靖笑着羞她:“可不是?后来我便缠着施伯说要再试,怕花苗受火失了水气,还特地将几本花株搬到瓦房里试验,你猜怎么着?”
安晴咋舌:“不会真成功了吧?”
“自然。靠冬日卖花,施伯才算是把当年咱俩烧的那几本牡丹的老本赚了回来。”
安晴大舒了一口气:“幸好幸好,若他再拿这事羞臊我,我还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两人说笑半晌,又回忆了几件当年在施伯那干的糗事,直把安晴说得脸红不已:“回想起来,怎的我小时就是个惹祸精,事事都拉着你一起,惹祸了却顾自躲在一边?”
裴靖笑:“可不是。亏得你小时如此捶打我,才使得在下现在心胸开阔,等闲不同人置气。”
安晴羞得,甩手便走:“不同你说了,再说下去,我便是十恶不赦怙恶不悛,非一死不足以谢天下。小命要紧,奴家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吧。”
裴靖哈哈大笑,伸手虚拦她:“好了好了,饶了你便是,晚上给我做顿好的,就算是赔罪了。明天木工便来,可用我帮忙?”
安晴大喜,期期艾艾地半推半就:“你若肯帮忙,我自然求之不得…”
“那就行了。你只管每日管饭就好,事先说好,我可要吃小灶。”
安晴自然一口答应:“保证每日不重样。”又笑嘻嘻地,“你放心,待裴夫人大寿时,我自当涌泉报之。”
裴靖轻哼:“那是自然,还跑得了你?”
隔日,裴靖带着木工来建水榭,只听后院吆喝五六,做工的号子喊得震天。
安晴早早交代丫鬟及媳妇子不得靠近水榭,省得横生枝节,再互有冲撞就不好了。她自己也一上午待在厨房,同媳妇子们一同做饭。
黄嫂不无担忧地问她:“小姐,您不找几个管家去后院看着点?都是外面请的工人…”
安晴笑笑:“来贵和阿风阿亮不是去帮忙了?咱家管家们没一个会木工的,去了还不是添乱,若是不帮手只在一边看着,那工匠们心里还不得生出火来?裴少爷若是需要,自会问我要的,咱们安心坐镇便是。”阿凤阿亮是安晴自开店后新招的木工伙计,因不是家生子,顾家人便都有些礼让三分的意思,并不拿他们当自己人,在他们心里,也只比修建水榭的工匠们熟悉一些而已,这如何看得住?所以黄嫂才有如此一问。
黄嫂口中答应,又颇羡慕地喃喃:“裴少爷对咱们家真是上心,纵是女婿也不过如此了。”
旁边刘婶子忙叫她:“黄嫂,火快灭了,你去抱点柴来!”
黄嫂也自觉失言,赶忙答应着,放下手中活计去了。
刘婶子凑过来,低声同安晴赔不是:“黄嫂说话总是嘴比脑快,小姐您别放在心上。”
安晴笑着表示不碍,又叮嘱她:“你是个明事理的,同家人们好好说说,咱家里私下说点什么,我可以当作玩笑或是没听见,但同咱家交好的几家里面,以后说不定有一家就会同裴家结亲,你们这几句话传到有心人耳朵里,像什么话?”
刘婶子连连点头称是。
安晴想想又补上:“裴少爷难免小孩子心性,同人爱开几句玩笑,这几日他来咱家频些,环茵不在,你且替我约束着家里头的,莫同他顽笑,也莫往水榭那去,万一生出些是非,咱顾家脸上可就挂不住了。”
刘婶子面上先是一喜,又忙郑重点头答应了,道定不负小姐所托云云。
安晴摆手,放她去干活。
这人也是环茵观察许久的,临走时才郑重荐给安晴,道几个家里的媳妇子里头,数她最是稳重细致,在媳妇子里面也算是有些个威望,能服得了众。
安晴倚在灶边叹了口气,环茵不过一日不在,她便同少了只手一般,浑身的不舒服。
裴靖满头大汗地凑过来:“想什么呢?愁容满面的?”
安晴一惊:“已经放了?”忙叫刘婶子叫来几个管家,抬了饭桶去后院水榭开饭。
裴靖点头,接过安晴递来的帕子擦汗:“来贵在看着呢,出不了事。”
安晴不是不埋怨的:“天气还冷就疯得一头汗,万一受风了,裴姨还不来找我拼命?”
裴靖笑出一口小白牙,凑近她耳语:“心疼啦?”怕她发飙,马上又躲远些装可怜,“人家还不是为你分忧,事事亲历其为,还为你找珊瑚枝,你还来凶人家…”
安晴蹙眉撑墙:“想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