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花厅,丫鬟奉上香茶后便掩门退出,裴靖于是打断李老板,笑指着安晴介绍:“这位是我家的世交顾家的小姐,顾氏安晴。”
“顾家琢磨着开一家店面,卖些小东西补贴家用。生意虽小,却是打的细水长流的主意,还希望李老板能够多多照拂。”
李老板掀了掀眼皮,故作惊讶地打量安晴:“顾家的小姐?真是奇怪,这位顾家小姐甚合我眼缘,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
安晴一愣,便笑着承认:“李老板安好,妾正是沈家弃妇,顾安晴。”
裴靖腾地站起身来:“李老板,莫非是我裴家同李家的合作,不足以令您给予我带来的人以足够的尊重,还是我没有表达清楚我的意思?顾安晴,是我裴家带来的人。”
李老板的双眼一下变得凌厉:“唔,裴家势大,我一个妇道人家,的确惹不起。”
裴靖现在仿佛个热油锅一般,给点火星子便能炸了,听了她这样的话怎能不恼,大步走到安晴身前,扯了她手腕便要走。
安晴苦笑一声,僵着手将裴靖按住:“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现在我躲了,日后人家便传得更加厉害。倒不如现时把话说个清楚。”
转头又问李老板:“您对我如此偏见,是否是由于听了沈家对妾的什么污蔑,比如,不安于室,不事翁姑,携款私逃?”
李老板看着她,端茶缓缓喝了一口,不置可否,便是默认了。
这位李老板性子耿直倒是其次,她这般嫉恶如仇的脾气,直把自己当成是除暴安良的侠女一般,在商人里面也算是稀有动物了。李老板性格如此,还能将李家事业经营得如此出色,连安晴也不得不承认她眼光独到,手段了得。
只是现在因了流言便对她冷眼相待,这也算是财大气粗者的专利了。她这为了一文两文营营苟苟的小小商人,自没有此等骨气。她暗中叹了口气,面上撑出十足的温婉微笑。
“李老板,我们之前也算是有过交情,我可像是沈家所说的,不会同人相处,心胸狭窄,睚眦必报之人?”
李老板眼珠转了转,想到沈家上下对她寡妇身份的轻视态度,他们不是不可能因为安晴遭弃而乱泼污水的。于是神色稍缓,但目光中仍有怀疑。
安晴再接再厉:“李老板定是想着,无风不起浪,人家这样说,妾定有做得不对,令他们加以编排的地方。然而李老板可曾知晓,便是妾在李老板这里争取的那几分利,也不能令沈家对我‘牝鸡司晨’的成见改变半分,反而变本加厉。”
“安晴并不是向李老板诉苦,只是我在沈家吃了这许多的亏,如今回了顾家重头再来,并不想教沈家再泼我一身脏水。我一心待沈家如亲人,为的不是别的,就是图着夫君对我一心一意,白头偕老。可事不遂人愿,沈家家大业大,将我嫁妆占了四五成,这事说出去谁都不信的,但确实如此。现今为尊者讳,妾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说沈庭为了个戏子停妻再娶,把我扫地出门,如此耻辱,只怪我顾安晴识人不清,我认了。唯望李老板不要相信那些个流言飞语,坏了我的名声。”说到这,安晴觉得鼻头一酸,也不克制,直到眼角泪花闪闪。
如此便愈发的心酸,她顾安晴,竟也沦落到向人诉苦,博人同情的地步。
裴靖冷声道:“我敬李老板人品,才将安晴带来。原盼着李老板顾惜她一个弱女子,于生意上照顾她一二,谁料是我看错了人!”说着便又去拉安晴,“就此告辞。”
安晴说完,也懒得计较李老板究竟信或不信,用帕子按着眼睛轻嗯一声,便起身跟着裴靖向门口走去。
“且慢,”李老板出声挽留,话刚落地,便快步走到安晴面前,深深一福。
如此大礼,安晴在她面前也算晚辈,怎能坦然消受,连忙伸手去扶:“李老板这是怎么一说?折煞安晴了!”
李老板站直了身子,面上无比真诚:“老身偏听偏信,也曾对顾小姐多有腹诽,实在是不该。之前怠慢,都是老身的错,老身在这向两位赔不是了!”又招呼家人换茶,“茶凉了,为两位贵客换上新茶!冲昨天新上的明前!”
安晴失笑,还真是位直爽的婶子,如此明白的认错还真是少见,于是也借坡下驴:“李老板客气,此种误会谁也不愿。”之前的事就此掠过不提。
许是李老板心怀愧疚,后来再谈,便在利益上做了些许让步,安晴是同她做过生意的,如此大的折扣她怎会不知?于是连声道谢,李老板更当场签了三年的合约,还同安晴打趣:“不是老身不肯再签,只是这三年之后,不知妹子你会再嫁到谁家呢。”
裴靖始终都是面无表情。
待出了李府,安晴笑着碰碰他:“好啦,你也说了,李老板为人直率,再说,后来她不是向我郑重陪不是来着?我都不在意了,你又在意个什么劲?”
裴靖扶她上车,待两人坐稳了才低声叹道:“我知你心里不好受。”
安晴一愣,继而强笑道:“都过去了,没什么的。”
裴靖沉默半晌,拉住她手郑重道:“以后有我在,定不会让你如此受辱。”马车行走间车帘不断扇动,映得他侧脸明暗不定,安晴依稀可见他嘴角紧抿。
见惯了他面带微笑的样子,裴靖难得如此严肃的表情令她心底一突,一种别样复杂的感情一拥而上。
福官长大了。
这样郑重的承诺,让安晴明白她不能再笑着敷衍过去,况且,她也不想如此。
除了爹娘以外,还有一个人记挂她心情如何,是否觉得委屈,这份情谊,她怎能不感动。
安晴于是也认真回看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分分~~~留言~~~~~~(俺是个多么功利的淫啊,望天)
第七章
木材谈妥了,其余的便都算是小头,自然不在话下。
“若是需要什么珊瑚珍珠的,只管找我来讨。”裴靖冲安晴拍胸脯。
安晴笑:“那先谢过裴公子了!我事先带了些玩意回来,那些贵重东西一时还用不到,放在家里店里心里头总有记挂,还是等用时再说吧。”
裴靖点头,倒在太师椅里撑着头看她:“反正我最近左右没事,干脆陪你打点店里,待你渐渐上手了我再功成身退。”
安晴歪头一笑,觉得十分有趣:“福官啊福官,你怎么总是这样愿照顾人?”
裴靖笑了,起身走近安晴,俯身与她对视,气势逼人:“福官这个名字,我从小便不喜欢,以后莫要再叫了。”
安晴一愣,下意识地从善如流:“你既然那么厉害,为什么还要帮我?”
“你当我乐意?”裴靖笑得十分无奈,“母亲大人发话,小的岂敢不从?”
“再说,与你一起玩到大,若你真的被骗,我心里自然也不好受。”
裴靖直起身子,以温柔宽厚的表情说着刻薄的话:“你从小便傻傻的任由人欺负,哪次不是由我出头摆平?帮人帮到底,待你生意上路,我也好向娘交差。”
安晴气:“你再说一次?”
裴靖潇洒一笑,转身走了。
把她憋得,有劲没处使,连灌了半壶茶水,突然扑哧一笑:真是的,跟个小孩子较什么劲?
她自然没有裴靖说的那样不堪,若她真傻,也不可能从沈家堡出来一年,货物资产全都翻了一番,赚得盆满钵满回家。
只是由裴靖这只地头蛇领着,她自然省了不少心力体力,便也乐得他带着熟门熟路地拜山头砍价钱,建立长期友好合作关系。
几天下来,安晴不由对他刮目相看。小时候总觉得他贪玩调皮,觉得他油头滑脑,觉得裴姨宠出了个烂桃。没想到烂桃经过八年,摇身一变,竟成了蟠桃宴上的奇葩。
此时奇葩站在二楼冲着内院指指点点:“内院连着一条小巷,从那里开个角门,长工搬货物便可不由西街的侧门入,一旦有个什么特殊情况,你店里的女客也少些惊扰。”
安晴乐了:“你倒细心。”
裴靖头也不回:“天底下就属你最粗心,连照顾自己都心有余而力不足!”
安晴权当他在放屁。
铺子还在装修,大到店铺色调,小到窗棂图案,安晴样样亲定,每日累得沾着枕头就着,嘴角却一日比一日上扬。
环茵偷偷笑着揶揄她:“小姐就是个劳碌命,非要累得伸出舌头来才觉得心安!”
安晴也笑,可不是么。唯有心头满满,才没有精力去伤春悲秋,触景伤情。
七年的确能培养许多习惯,但终究抵不过一辈子的时间。她相信,终有一天她回想起那个人那段日子时,会云淡风轻,仿佛在听一个故事。
有裴靖为她查缺补漏,铺子装修质量自然更上一层楼。
三月廿日,“晴雨不悟”正式开张。
安晴特特发了许多帖子,除了和顾家交好家中的四位小姐,连李老板也发了一张。
小店开张,恳祈大驾光临。
店面虽小,胜在不循旧路。原木色的二层小楼,两层中间以红色祥云纹饰做隔断,远观不过是大段红带,与同色的斜屋顶相呼应,即大气又精巧,和周围一水儿的青瓦灰砖相比,自然是鹤立鸡群。
红色祥云拱卫着一块坤店的招牌,晴雨不悟四个大字写得温婉柔美。
店内同样以原木色与红色为基调,深棕色的展台上铺着红色的桌旗,上以金线密密绣着百合、柿子和灵芝组成的百事如意纹,显得简约大方。
裴靖躲在里屋,从窗缝中向外偷看,活脱登徒子的模样:“没想到你偏爱红色,倒得着这么多同好。”
安晴笑笑:“我也是投其所好。”
暖色的店内装修更能留住客人,因它更显人性十足。大块的颜色拓宽了本来不大的空间,令人觉得敞快透亮。
再者,女人总是偏爱红色,因为那是嫁衣的颜色,她们见了便觉得心中幸福满满。
店里的伙计都是环茵亲自挑的媳妇子,面貌温和,待人有礼,有无限耐心。
安晴特地嘱咐,不必卖力推销,只需在有需要的时候详细说明便好。
一楼是日常用品,二楼则是各类首饰和小摆设。
裴靖曾说,生活用品和首饰一起卖,当心哪个都没人买。
但当他在看了她的存货后便彻底改了观点:“阳儿啊阳儿,你从哪淘换来这许多有趣的玩意?若我钱够多,便把你这店包下,去讨我娘欢心!”
安晴笑:“你若是把这店包圆了,便是先讨我欢心了!”
明明是日常用品,却做得匠心独具,教人看了便爱不释手,且大多颜色鲜亮,环茵发挥管家婆的天才技巧,按不同颜色风格分门别类,摆放得整整齐齐。唬得安晴都大抽一口冷气,愁眉苦脸地埋怨环茵:“天啊,你这样摆设,我都不舍得卖了!”
环茵笑嘻嘻地回她:“小姐穿衣都爱寻同色系的来配,这样来摆,也算是给客人们展示一番,寻齐这样一套摆着是多么诱人!”
的确诱人得可以,再加上价格也十分合理,就连逛惯了菜市的妇人也不好意思再砍价格,一律付钱了事。
二楼的各色首饰,原料都不太贵,多是木质银质,但胜在造型新巧,其中用一片片珍珠贝壳打磨的小片贴成各类花朵状作为装饰的各式发梳,因其花朵在阳光下五彩变换,又莹白剔透如同珍珠,最受女孩青睐。
安晴甚至还独开一角,摆了女儿家专用的文房四宝来卖:笔杆比一般的要细巧,墨块也做成了各色讨喜可爱的样式,梅兰竹菊,蟾宫折桂,玉兔捣药…同样的,价格仍旧不贵。
许多女客只是抱着进来瞧瞧热闹的心思,出门时却多提着一个造型精巧的漆盒。
这是安晴的主意,购足一两银子,送一个三层漆盒,可将所购之物通通收纳进去。
女客们各个喜笑颜开,仿佛占了天大的便宜。
李老板人虽未至,但也命管家带了贺礼和帖子来贺,道生意繁忙,实在无奈,日后定当造访云云。裴靖举着帖子笑:“还道她不会说这些场面话呢。”言语中讽刺意味甚浓。
安晴笑看他一眼:“这口气,你要记到什么时候去?”虽是埋怨,但语气不寻常地柔软。裴靖听了便也一笑,看神情确是打算放下了。
到了接近晌午时,四位小姐也来捧场。
四位小姐都由软轿从后院送入,手上各提了自家大人们送来的几份贺礼。安晴自然不好将她们几人丢在外间与众女客们等同而视,且看她们样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安晴笑眯眯地将四人让进内室,招呼环茵呈上早预留下来了几样精巧首饰,又扯了裴靖来陪:“妹妹们只管放心挑选,今天姐姐新店开张,怎么也该为你们备上份礼物才是。不必客气,都是些小玩意,不过是取巧些罢了,图个新鲜。”
言下之意,颇藏了几分下不为例的语气在里面。
经过前婆婆和前小姑的历练,若她还不知防备,那便是白吃了这许多暗亏。
缪真欠身推辞:“姐姐这样说的话,我们倒不好再挑了。前些日子刚受了姐姐的见面礼,哪还好意思再厚着脸皮讨要些什么。况且来前母亲特特嘱咐过,不可恣意妄为,给姐姐平添麻烦。”
说着又奉上一份锦盒:“这是妹妹为姐姐置办的一点薄礼。祝姐姐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打开一看,是一对玉质的小巧纸镇,貔貅的造型栩栩如生,安晴乐得笑眼弯弯:“妹妹有心了!”
缪真俏脸一红,偷眼望了望裴靖,颇有几分不自在地坐下,随意捻起只镯子端详。
丹枫仰着脸十分开心:“大师兄大师兄,我喜欢这只蜻蜓的,你帮我戴上好不好?”
裴靖笑得尴尬:“我不会啊,要不,叫阳儿姐姐替你簪上如何?”
安晴笑着伸手,作势要接丹枫手里的蜻蜓纹样的簪子:“妹妹好眼力,这簪子样子活泼,和你最配。”
丹枫躲着手不依:“不嘛,我就要大师兄帮我簪!”
一语既出,室内气氛微有些僵。
安晴不以为忤,自然地缩回手,笑着看热闹。
好啊,四女争夫,连十三岁少女都为裴郎倾倒,她倒要看看他怎么收场。
一直没出声的落梅扑哧一声笑了:“裴哥哥尚未娶亲,还不懂得闺房之乐,丹枫,你就饶了他罢!”又转头笑盈盈地示意安晴,“阳儿姐姐,这梅花的发梳我十分喜欢,只是看外头有许多人买了一样的,你这可还有不同的款式?”
安晴抱歉地摇头:“恐怕没有。不过妹妹若真喜欢,姐姐过几天为你独造一套梅花样式的头面如何?”
落梅展颜:“那便多谢姐姐了!”
又推了推眼前的首饰:“这些,缪真姐姐和两位妹妹挑便好了,我不要。”
莲清早已选了一对钗和一只戒指,听她此言不觉有些尴尬,便将自己面前那盘首饰向落梅递过去:“姐姐看看我这边这盘,兴许就有中意的呢!”
落梅笑笑:“别人都喜欢的,我就不凑这些热闹了。万一起了纷争,伤了姐妹情谊,倒是得不偿失了。再说…”她冲安晴微笑,露出半颗虎牙,“姐姐已经许我一套独一份的了,再要就是贪心了。”说完,索性起身观看室内装潢,口中不住称赞,间或向环茵讨教心得,倒也不觉无聊。
安晴笑看一眼裴靖:可惜你小子没福分,娶不到这么聪慧的老婆。
这一来二去,丹枫便被冷落在一边,手上拿着簪子没人接手,小嘴就撅起来了。
安晴颇有不忍,趁着另二女挑得兴起,上前软语道:“妹妹今天头上首饰和这蜻蜓的簪子不太相配,恐怕戴了也显不出什么效果来,不如姐姐先帮你把它包起来,回去再好好试试?”
丹枫虽然心里堵着,但也知道不好乱发脾气的,只得轻声道一句有劳,再选首饰,便有些没精打采。
裴靖似乎只是道会喘气的屏风一般,站在一边眼望窗外,仿佛初春杨柳比室内的佳人如玉更加吸引他。
如此一来,四位小姐都觉着有些无聊,又耽搁了大约盏茶功夫,便要起身告辞。
安晴自然笑脸相送,除落梅空手外,三位小姐都极有分寸地挑了四五样首饰,便不肯再选。安晴令媳妇子将各人选的东西包起来,又每人多送了一套文房四宝算作回礼。
一时宾主尽欢,连丹枫脸上也重现笑容。
送走四位小姐,安晴笑着揶揄窗边的屏风:“有四位如花美眷为你斗智斗勇,裴公子,不知是你几世修来的福分!”
裴靖苦笑:“不过是应付母亲,却为自己招来祸事罢了。”
“嘁,得了便宜卖乖。环肥燕瘦,你敢说一个都不喜欢?”
顿了顿又道:“落梅最对我心思,可人家声明退出竞争了,实在是可惜。”
裴靖依旧不出声。
安晴等了等便有些不耐烦:“喂,裴公子,你这样拖拖拉拉可不是厚道之举,早早定了心思回禀裴姨,也让我们这些局外人明确立场,不要站错队,毁了几家的交情啊。”
裴靖转身看她,正正经经地回答:“我不喜欢她们,她们如果对我的行为有什么误会,我会注意,并跟她们说明白。”
安晴虽失望,但仍笑着接话:“那是最好了。你从小就老成,这事自然不用我教。不过,你以后举止也应该注意些,人家姑娘心思单纯,别说她们,就是我和你顾姨都误以为你对人家有意。”
裴靖惭愧:“我当时实没想那么多。”
“以后注意吧,我可不愿听人家说,我店里的军师是个玩弄少女的登徒子。”
“…原来你嘴巴也挺毒的。”
“当然,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八年,你应该剜目才是。”
“…你的笑话,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我没听见。”
作者有话要说:啧啧啧,花心大萝卜的最高境界,莫非就是心中无妞,手上有妞?╮(╯▽╰)╭
第八章
开张才第二日,安晴便遇上了个不大不小的麻烦,她几乎以为是给衙门的银钱未使足,官家特特使人来找她麻烦。
接近晌午时,店里来了位男客,且是位戎装的男客。剑眉虬须,端得是不怒自威。进门后便在一楼大堂正中直愣愣地站着。妇人们还好,年轻的姑娘们都被他这样子吓得花容失色,个个不动声色地向店口挪。一有带头的,剩下人为免惹祸上身,也纷纷脚底抹油。不到盏茶的功夫,店里生生便叫这位军爷给清了场。
有店里当值的媳妇子大着胆子同他打商量,却被他一眼瞪了回来。忙忙带着哭腔上楼找安晴壮胆:“小姐,您快下去看看吧,我们是吃不消了,被他那双眼睛一瞪,我晚上非要做噩梦不可!”
安晴无法,只得下楼现身,陪着笑同那人柔声道:“这位军爷,本店是间坤店,有什么事,咱们移步说话如何?”面上尽量做出番平和的样子,视线除了那人双眼便不敢乱扫,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恼了这尊大神。
男人浓眉皱了皱,搭在剑上的手紧了紧。
安晴吓得心跳加速。
“请问…什么是坤店?在下只想在这买一对钗。”
安晴只得向这位外乡人简单解释了坤店与乾店的区别,又问:“公子要买钗来送人,还是自用?”
男人低声道:“送一位不曾谋面的女子。”
安晴微笑着引他出门指点:“本店的东西价格低廉,女客们买了只为图个新鲜,送礼却是不合适的。斜对面那家金店做工考究,价钱也合适,公子不妨去那问问。”又指着招牌解释,“红底为乾,黑底为坤,金字则是男女都可入内,公子莫要再走错了。”
男人黑脸泛红,抱拳道:“多谢夫人指点。”
安晴脸也是一红,含笑回礼。
送走这位不速之客,安晴又回到里屋细细对账,女客渐渐再次盈门。午膳时,环茵来为她送饭,顺便带来一个好消息:“夫人叫你今天早些回去,少爷的人大概今天就到了。”
安晴猛地抬头,一脸惊喜:“真的?”
顾家长子顾长青是当朝五品武官,长年驻守边陲,难得回家一趟。屈指算来,只有安晴出阁时他曾告假回来一次,后来安晴嫁了人,顾长青携家眷回家探亲,安晴便无福得见了。就连托人往家里捎东西这样的小事,每年也鲜少超过一回,但他每次托人带来的家书都甚是丰厚,阅之如同亲见其人。因此顾家每逢顾长青遣人回家,都如同顾长青自己回家一般开心。
听了这消息,安晴自是再也坐不住了,匆匆吃了午饭处理完账务便往家赶,到了家里换身衣服,待一切收拾妥当,正好顾夫人派人来唤她。
安晴一脸喜色,环佩叮当地往前厅赶,环茵一路紧紧跟着,不住低声提醒:“小姐慢点,莫弄乱了头发,叫外人看了笑话!”
快到前厅时安晴才猛地慢下步子,假模假样地做出一副淑女的风范,轻移莲步,迈步进门。
抬头一看来人,她先闹了个大红脸。
来人正是上午那位戎装的男客。
早该想到的,外乡人,又是军人,怎么会那么巧?
她心里猛地闪过一个念头:但愿那位“未曾见面的女子”,指的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