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一家世代为将,当年皇帝还在封地岭北的时候,大启边境邻族东疆犯境,便是由百里家相助而击退的。而后前朝皇帝暴虐,如今的皇帝举兵造反,百里一家更是一路辅佐他坐上了帝位。

  虽是开国功臣,但却从未居功自傲。朝廷大势已定后,百里大将军便请命去了岭北镇守,提防东疆。

  可谓一家都是难得的忠义良将。

  莫子言呼了一口气后,随之笑了笑,也没有了心思饮酒,便于身旁的考生道:“方才有些失态,可能要失约了。”

  他还是回去命人给玉家妹妹还有裴疆寻宅子去吧,而救命一恩,往后见了再道谢也不迟。

  再说裴疆与玉娇这边,从出发到现在已经有十日了。

  此去金都约莫要二十来天,他们的行程还未到一半,可越是往金都的方向走,便越是寒冷。

  二月上旬,南边已然转暖,而北边依旧风雪不断,南北两地气候相差极大。

  玉娇这畏寒的毛病,因有裴疆在,倒也还能接受。

  有时候玉娇都觉得自己先是看上裴疆的脸,后来看上的是他那暖如炉子的身子。

  入了下榻的客栈,到了屋中。门一关,玉娇便攀着裴疆肩膀跳到了他的身上,裴疆很是配合的托住她,以防她滑落。

  玉娇仰着下巴,一幅甚为娇蛮的命令:“抱我到床上。”

  就是成婚了,裴疆还是宠着玉娇,所以玉娇这大小姐的脾气就没变过。

  裴疆把她抱到了床上,放了下来后,玉娇依旧腻在他的怀中。

  裴疆自然不会认为玉娇有多粘人,很是明白她现在不过就是图他的身子暖,约莫等过了这最冷的天,到了那七八月份那时,她就该嫌弃他了。

  “听说今夜会有下雪,等一会我让下人去温些果酒送来给你,喝了之后好入睡。”

  玉娇“嗯”了一声,随即埋怨道:“这都已经开春了,北边怎么还冷成这个鬼样子,以后就是打死我都不在这北边过冬过春。”

  裴疆顺着她的后背轻抚,说了自己的想法:“若是此番真能找回遗忘的过去,我也不会待在北边,还是会与你一块回淮州。”

  玉娇闻言,抬头看他,略有担忧:“回不回去且先不说,但若是真的寻到了,万一你父母不喜欢我怎么办?”

  这媳妇见公婆,总是有这些烦恼,玉娇自然也不例外。

  裴疆从未想过这些问题,但见她一双秀眉紧蹙,便知道她是真的担心,一时有些哑然失笑。

  随而温声劝慰:“若是他们不喜欢你,我便带着你回淮州,再也不踏足金都。”

  玉娇闻言,掐了掐他腰间上硬邦邦的肉,板着脸训道:“你不记得以前的事情还好,但若那一日你记起来了,你定然会后悔的。而且要是你父母不不喜欢我的话,那我便收一收性子,再讨他们喜欢就好了,何至于闹得老死不相往来?”

  裴疆嘴角的笑意深了一些,在她的脸颊啄了一下,低声道:“我见不得你委屈,更见不得你在人前收敛性子唯诺的样子,你就该是作威作福的。”

  裴疆的情话从不肉麻,却也听得玉娇“嗷”的一声,直起腰抱着他的脖子直亲他的脸,“裴疆裴疆,你怎就这么会哄人。”

  为免她惹得他按捺不住,忙按住了她,“明日若还想早起,便不要闹了。”

  玉娇闻言,愣了一下,随之感觉到了他身下明显的变化,眼眸顿时一瞪,红着脸骂了他一声“不正经”。

  随之从他的身上下来,躺到了床上后滚入了被窝之中,防贼一样看着他:“不能闹,昨夜你答应过我的。”

  那事虽然舒爽,一回两回的倒也行,但裴疆悍猛得很,玉娇着实是吃不消。

  裴疆无奈的点了点头。

  不一会,桑桑和青菊各端了一盆热水进来让他们泡脚。水送进来后,裴疆便让她们出去了。

  半蹲在床外。把玉娇的脚放到了自己的腿上,从而脱了她的棉袜,露出了一双白皙的小脚,放在宽大的手掌之中更显得娇小。

  那圆润的脚指头动了动,可爱得紧,裴疆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脚,软软绵绵,似乎没有骨头一样。

  惹得玉娇痒得笑道:“别捏,痒……”

  裴疆把她的脚放入热水中,随之控制力道的揉捏着:“坐了一日,舒缓一下。”

  玉娇轻声的“嗯”了一声,随之享受着他的伺候,感觉到舒服的时候,还不时的轻吟了一声。

  玉娇靠着床头,享受着裴疆给自己力道得当的揉着脚底,随后慢慢的揉到了小腿肚。

  直到后来,玉娇都不明白他只是给自己洗脚的,怎洗着洗着又给他哄到了床上?

  玉娇累得睡在了裴疆的臂弯之中,两人相偎而眠。

  晚上下了雪后,深夜之时客栈外有非常细微声音传来,似踩在雪地上的脚步声,且还不是一个人。

  裴疆蓦地睁开了眼,眼眸之中竟是戒备之色。

  坐起身子仔细听了一下外边的刻意收敛过的脚步声,随之摇了摇一旁的玉娇。

  玉娇却是下意识的嘤咛了一声,低声啜泣:“不要了……”

  裴疆:……

  他最终还是把她给闹狠了。

  裴疆还是又晃了几下,见她睁开了迷茫的双眸,便低下头在她的耳边低声说:“外边似乎有人,我担心是冲着我们来的,我先出去查看一下,你在屋中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玉娇这正半睡半醒的,也不大清楚他说了什么,只是乖巧的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裴疆在她的额头上亲了,随之翻身下床,披上棉衣后。取下了挂在床头上的刀便径直的出了屋外。

  玉娇被闹得太累了,这没一会又睡了过去,不久后,沉睡后的玉娇又做了那许久不曾再做过的梦,如同身临其境的梦。

  而离开的裴疆却是一去就没有再回来。

第66章

  当裴疆从屋中出去后,暗示了当值的秦护卫看守好玉娇的屋子后,故意出了客栈,但并没有打算离开得太远,只是想看看那些人想要对付的人是谁。

  当察觉到那些人全都跟上来后,裴疆顿时明白了——这些人都是冲着他来的。

  为避免伤及到客栈中的玉娇,便故意到了僻静的小林子中。

  尾随而来的共有五人。他们见裴疆落了单,便觉得是机会来了,倏然提刀杀了上去。

  裴疆早有提防,拔刀便迎击。

  这些人都是从吴维底下的死士,功夫也是了得,但只是低估了裴疆的本事。

  他们五人联手,竟然都不是裴疆一人的对手!

  许久后,便只剩下一个人还是有气的。

  裴疆的刀子架在半倒在地上的黑衣人。双目锐利,沉声问:“谁派你们来的?”

  黑衣人依旧还想拼死一搏,袖中刀一出,蓦地一起身子想伤裴疆。但几乎一息之间,裴疆的刀子在他的脖子上划了一刀,直到黑衣人倒子地上,脖子上边才有鲜血渗出。

  人死了,裴疆弯下腰去检查黑衣人身上有无有用的信息。

  但就在弯下腰的检查的同时,身后枯树枝哑上的积雪缓缓滑下。裴疆似乎在黑衣人的胸口前摸了什么东西,正要去查看,枝哑承受不了积雪的重量,“啪嗒”的一声,一团积雪落下,直接砸到了裴疆的头上。

  裴疆身子略微晃了一下,脑海中似乎打了一道闪电一般,埋藏许久的记忆如同激流一样涌上,似要把一些重要的记忆冲涮走。

  头疼欲裂。

  裴疆蓦地捂住了自己的头。

  他记起了自己是谁,他是百里家的长子——百里疆。

  ——

  玉家的姑爷在上金都的途中失踪了,外边都说是承受不了玉家千金的骄纵,所以逃跑了。

  玉家派出许多人来寻找,但不知怎的,只寻了一个多月,便没了声响。

  后来玉家传出玉家千金怀了身孕的消息,一时之间什么谣言都传了起来。就是裴疆逃跑的缘由也由忍不了玉家千金的骄纵,而变为了玉家千金与旁人珠胎暗结,裴疆不想当冤大头,才会连夜带着一大笔财产销声匿迹了。

  外边风言风语,玉娇当做什么都没听见。从裴疆失踪到现在,已经有五个月。

  而玉娇也已经有孕五个多月了。这孩子是在离开淮州之前怀上的。

  这时桑桑急急忙忙的拿着从金都寄来的信入了院子。

  见自家的主子挺着个有些显怀的肚子坐在小荷塘边,怔怔愣愣的不知在看什么,但桑桑清楚,小姐是在想姑爷。

  关于外边的谣言,桑桑一点都不信。

  五个多月前姑爷失踪时,在客栈的几里地外发现了几具身穿着黑衣的尸体,而姑爷没了踪迹,小姐一开始是闹的,也不肯吃更不肯睡。

  后来老爷闻声赶来,不知道与小姐说了些什么,小姐便才没有闹得那么厉害,只是从那之后不爱说话,也不爱笑了。

  后来回到淮州后一个月后,才发现小姐已经怀了两个月的身孕。但玉家夫妇俩始终都高兴不起来。

  桑桑走到了主子的身旁,道:“小姐,莫大人来信了。”

  听到莫大人来信了,玉娇眼神中才有了光彩,立即看向桑桑,忙道:“快给我!”

  桑桑把手中的信递给玉娇。

  桑桑有些不明白,小姐明明是极想姑爷的,但却不知道为何每回收到莫家公子书信的时候都会像现在这样激动,激动得让她甚是迷惑不解。

  玉娇也不管旁人怎么想,拿了信后,便起身要回房。

  桑桑忙扶住了她。

  待回房之后,玉娇便让屋中的所有人都退了出去了,随后才把书信拆开。

  信上除了一些问候之后,便大多都在说着同一个人的事情。

  而这个人便是百里家死了十一年的长子,百里疆。

  在数月之前,也就是在裴疆失踪后一个多月后,百里疆忽然回到了家中,本以为他已经死了的百里家,每个人都是又惊又喜的。

  听说在这十一年前,那前朝暴君的父亲与现在皇帝的父亲是堂兄弟。因暴君父亲这皇位坐得不光彩,生怕堂兄弟会抢自己的皇位,便害死了堂兄弟,而后假仁假义的封了侄子为一地的王爷,这个侄子便是当今的皇帝——成帝。

  那会大家都知道这个十四五岁的小王爷是不可能平安到达封地的。果不其然在这途中遇上了刺客,然后都说小王爷在此次刺杀中死了。

  但在半个月后小王爷却是出现在了封地。这时才传出来死的那个是百里家的长子百里疆。那时百里家的长子假扮成了小王爷,替小王爷挡了一劫。

  小王爷活了,而百里家的长子却没了。这或许也是今日百里家圣眷无人能比拟得了得最大一个原因。

  在外人都遗忘了这百里家还有一个大公子的时候,他却是忽然回来了。

  样貌虽然有变化,但模子还在,也变不到哪里去,自家的人一眼便认了出来。

  玉娇会放弃继续寻找裴疆,便是知道那忽然出现的百里疆便是失踪裴疆。

  就在裴疆失踪的那个晚上,玉娇做了一个梦。

  她梦到的是关于裴疆的事情。

  梦中玉家被陷害后,玉家的下人被发买。裴疆是个能人,所以很快就从中逃脱,随后隐藏了起来。

  那会抄了家后。玉盛被关押,玉娇母女都被发落到了官衙为婢。

  玉夫人身子弱,常需看大夫,但玉娇没有银钱打点,玉夫人的病情也就越拖越重。就在玉娇一筹莫展的这时,总是有神秘人会在她床铺的褥子中暗暗放了满满的一把铜板。

  玉娇担心母亲的身子,哪里还顾得上去细究是谁放的。

  那银钱自然是裴疆留下的,每回裴疆潜入了官衙之后,都会远远的看她一眼再离开。

  后来有一回不经意间听到有人谈论说那吴总兵早已经看上了娇艳动人的玉娇。而吴总兵诓骗她会替玉盛沉冤昭雪,然后等她心甘情愿的献身。

  这时裴疆心生了杀意。也开始暗中寻找机会刺杀吴维。

  后来裴疆蒙面潜入总兵府刺杀,刺了吴维心口一刀,谁曾想吴维的心长得比常人的歪了一些!

  愣是被他逃过逃过了一劫,裴疆行刺失败,虽从总兵府逃离,但也受了极重的伤。

  虽是如此,裴疆也因此恢复了以前的记忆,但却是把入猎场之后,包括在玉家的许多事都忘了。

  许是有些记得,也有些不记得,但只所为梦中旁观人的玉娇并不是很清楚。

  在梦中,玉娇还看到裴疆带着重伤慢慢走回了金都,回到了他的家——百里将军府。

  约莫休养了大半年后。许是成帝有心提拔他,所以便待他的伤养好后,派他去南边剿前朝党羽拥护假太子来抵抗朝廷而成立的同盟会。

  此去一年,重创同盟会。回朝后,除了这一功绩外,成帝又把十来年前救驾之事搬出来说了一说,说百里疆等同他兄弟,所以便封为异姓王爷。

  又因成帝怀疑淮州吴维心有不轨,便直接封了裴疆为淮南王,封地淮州,顺带调查一番吴维。

  裴疆来淮州之后,吴维设宴款待,并未认出裴疆便是两年前行刺自己的那个人。

  在宴席上,裴疆的目光从一开始便一直盯着坐在吴维边上,没有一丝笑意的玉娇身上。

  吴维本就有几分忌惮淮南王,见裴疆看上了自己的小妾,便忍痛割爱,主动把玉娇送给了他。

  再后来便是玉娇先前梦到过的那些。

  玉娇醒来后,见裴疆不在身旁,便着急的让人去寻找。人未寻到,却寻到了几具黑衣人的尸体,玉娇直接昏了过去。

  玉娇醒来后,记得裴疆离开的时候嘱咐过,让她等他回来,所以便在客栈住了许久,在父亲和母亲在淮州赶来后,玉娇还是把裴疆的身世告知了父亲。

  “你说的梦境本就是会在将来发生的事情,有些事情我们虽然已经改变了,但依旧还存在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也许裴疆是记起了以往的事,暂时忘记了你而已,我们不如到金都看看,没准他也已经回去了。”

  当时父亲是这么劝她的。

  可是玉娇怕了。裴疆在金都自然是最好的,但她怕若是去寻了裴疆,裴疆的将来或许也改变了,他若是记起她,随后与她回了淮州的话,那样对他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所以在确定那百里家真多了一个百里疆后,玉娇便随着父亲回了淮州。

  而一个多月后,金都的莫子言来信。他也是知道裴疆失踪的消息的,他在在信中说他似乎在金都见到了裴疆。

  玉娇忙写信叮嘱他千万不要去相认。自此这几个月,玉娇都一直与莫子言有所联系,关于裴疆的事情,玉娇也都是从他的口中得知。

  莫子言的信上说,百里疆回到百里家后,并没有受伤,所以很快就入了军营之=中,且圣上极为看重百里疆,前不久才打算派他去了南边办事。

  玉娇看完莫子言的信后,深呼吸了一口气,才放下信,摸了摸微鼓的小肚子。

  软声道:“你要乖,再等一年半爹爹就回来了。”

  玉娇比任何人都想要见到裴疆,但她知道自己若是真去寻了裴疆,或许会让裴疆的未来发生变化,所以她忍住了。

  玉娇不过才十六岁,先前有父亲宠着,后来又有裴疆宠着,便像长不大的姑娘一样。

  但裴疆不在身边了之后,在知道自己和裴疆有了小娃娃的那一晚,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

  玉家在淮州地位非往日而语,经过玉家向朝廷捐银子后,其他各地的富商也是陆续的向朝廷捐银,国库丰盈,玉家现在就是无官无职,也让旁人高看一眼。

  若是现实真与她所梦到的将来依旧有千丝万缕的关系,那么距离吴维造反的时间还有三年左右,便是提前个一年半载,也够等到裴疆回来收拾他。

  这时屋外婢女说她母亲送来了补品,玉娇便把信收了起来,除了父亲外,她并不想让更多人知道裴疆的如今身在何处。

  她担心得罪过裴疆的吴维知晓后,会对裴疆不利。

  ——

  此时金都,还未去往南边调查同盟会的百里疆,便是玉娇日思夜想的裴疆,此时正站在闹市之中,盯着街道上穿着红裙的女子。

  盯得入神着,一旁的侍卫见了,便问:“大公子可是想起了什么?”

  不管是何时的裴疆,都一如既往的淡漠,“没有。”

  不,他想起了记忆中有一个女子似乎也爱穿红衣。

  他记得他答应过那个女子,会回去寻她的。

  可因之前的记忆填补后,后来这一块记忆却变得模糊了起来。

  他隐约记得自己这失去记忆后的多年来一直在躲避着各种追杀。更记得自己在一个热闹的晚市上遇到了一个身穿红裙的女子,迷雾遮挡住了她的脸,他看不清她的长相,只知道她指着他,声音清脆的说:“就他了。”

  声音中似乎还带着浅浅的笑意,让裴疆极想透过那层迷雾去看一看她的笑颜究竟有多么的明艳。

  那女子长得如何,名字又叫什么,裴疆无论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了。但他知道,是个于他来说异常重要的人。

  裴疆把这事与太医说了,而太医与他说过,他这般症状也算是正常。

  太医举例道,人若久未见太阳,忽然抬头望日,便会被强烈的日光刺伤,缓一段时日后便会慢慢恢复过来。

  而他的记忆也是如此,埋藏了十一年的记忆就是那刺目的日光,忽然涌现便影响了他后边的记忆,但过一段时日便也就会恢复过来。

  见主子在街道上顿足已久,侍卫便提醒:“大公子,唐世子在茶楼等候许久了。”

  裴疆“嗯”了一声,随之才朝着茶楼走去,入了茶楼后,人音鼎沸,裴疆听力甚好,辨别各桌谈话也不是难事。

  忽然听到有人说什么“先前有人打听过在十年前有哪家高门大户走失过一个少年郎”之时。裴疆顿下了脚步。

  微微转身,看向附近一桌正在嗑瓜子唠嗑的客人。

  “我好像记得那百里家的大公子约莫也是在十年前失踪的,莫不是先前就有人来替那百里家大公子寻亲?”

  “我看像,不然那百里大公子怎就忽然回来了?大概是被什么人家救下来,磕坏了脑子忘了自己是谁才一直没有回来,约莫最近才记起来了自己到底是谁。”

  听到这,裴疆眸色微敛,沉思了一息,随而与身后的侍卫吩咐:“去打听一下他们刚刚所谈论的话,问清楚我回来之前到底是谁在打听十年前有谁哪家高门大户走失过一个少年郎的事情。”

  侍卫应声后,裴疆才走上二楼的楼梯,同时微微握紧了手心。

  他等不及那记忆慢慢恢复了,他迫切的想要知道那女子到底是谁。

第67章

  金都。

  侍卫调查回来,裴疆得知先前在金都调查的人便是现在的翰林院修撰莫子言。

  对于莫子言,裴疆是知道一些的。

  金都许多人都知道在这五六个月之前,状元郎差些摔死,幸得百里寒少将军才得以相救。

  而莫子言重恩重诺,裴疆也有所耳闻,所以心知若是自己妹妹相邀,莫子言定然不会拒绝。所以在离开金都的前一日,便以自己妹妹百里寒的名义约了莫子言。

  这日莫子言应约而来,在茶楼雅间等了约莫一刻,雅间忽然被人推开。

  莫子言听到开门声,便不疾不徐的站起向外看去,可当看到开门的人是谁的时候,表情微微一滞。

  “宁远将军?”

  出现的在门外的并不是百里寒,而是一袭黑衣衬得甚是冷峻的且面色冷漠的裴疆。

  裴疆回金都不过不到半年的时间,便直接荣升为正五品宁远将军。

  这自然也是有皇帝的私心在其中的。二人从小一块长大,再加上这十一年前以命相救,若不是裴疆没有功绩,过高的官衔会让朝臣有意见,皇帝早封了个王爷,而如今派他去南边便是让他去立功的。

  莫子言似乎明白了什么,很快便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温润,略带试探的问:“邀请下官的不是百里寒少将军,而是宁远将军吧?”

  裴疆表情冷冷淡淡的从外走进,暼了眼雅间中的随从,才看向莫子言:“我有些事需与莫修撰商议,可否让旁人回避?”

  莫子言身为翰林院修撰,裴疆便称之为莫修撰。

  莫子言闻言默了默。暗道都已经假借自己妹妹的名义邀约了他,他便是说不可也得可。

  随而让两个随从退了出去。

  门关上之后,雅间中只剩下二人,莫子言伸手做请姿势:“宁远将军请坐。”

  裴疆坐下。莫子言提起茶壶倒茶之时,暗暗打量了一眼这忘记了他是谁的裴疆。

  这个裴疆给他的感觉,依旧还是和在淮州的时候一样的冷然淡漠,不好亲近。给人感觉没有什么变化,一时间莫子言还恍惚觉得他还是裴疆,而非百里疆。

  两个月前莫子言在金都遇上了从自家妹妹那听说失踪了的裴疆。起初还以为是认错了,可当在殿前再见到的时候,才确信他真的是裴疆。

  只是裴疆似乎不认识了他一般,心生疑窦的莫子言并未莽撞上前相认,后来仔细的观察与调查了一番,才知道只有戏文里边才会发生的事情竟然在裴疆的身上也发生了。

  裴疆是记起了以前的事,可却是忘了失忆之后的事情。

  衡量再三,莫子言依旧没有去寻裴疆,而是写了信回淮州给玉娇。只是玉娇的回信让莫子言怎么都想不透,她竟在信中百般哀求让他装做不认识裴疆。

  莫子言觉着自己是一个外人,而玉娇和裴疆到底是夫妻,他且也不太清楚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便决定先暂时的静观其变。

  不曾想他选择静观其变,但这裴疆却亲自寻上门来了!

  待茶水倒了七分满后,裴疆抬眸看了他一眼,“莫修撰且坐。”

  莫子言放下茶壶依言坐下,但才刚刚坐下就听到裴疆忽然问:“莫修撰是怎么认识我的?”

  莫子言心中一凛,隐约知晓他问的是什么,但还是装傻充愣的淡淡一笑,回道:“自然是在两个月前,宁远将军在殿前受封那日。”

  裴疆微微挑眉。随即面色清冷淡漠的端起茶水抿了一口,随之放在桌上。目光落在杯子上,指腹沿着杯沿摩挲了半圈,才抬眸扫了他一眼,不紧不慢的道:“我问的是在我回金都前,我与莫修撰是如何相识的?”

  莫子言一默。

  裴疆收了放在杯沿上的手,搁在了腿上,坐姿挺直,“莫修撰先前在金都之时,暗中打听各大高门大户可有在十年前左右走失过一名十二到十五岁少年,那名少年难道不应当是我?若你先前不识我又怎会打听得这么清楚?”

  百里家的人都以为他死了。况且百里家先前都一直在封地镇守,金都甚少人知晓百里家的大公子是何时没了的,且只当是死了而非走失,所以更不会联想到被打听的人就是百里家的长子。

  莫子言看向他,面色温润的反问:“宁远将军难道就单凭这一点,便认为下官先前认识您?”

  裴疆微微摇头:“自然不是,而是我第一眼见到你,我便觉得看你尤为不顺眼,但我也看得出来,你算是个正人君子。”

  若是正人君子那他又为何第一眼就看得不顺眼?

  裴疆认为约莫是因为以前就认识吧。

  在裴疆眼里只算是个正人君子的莫子言:……

  原来以前这裴疆就看他不顺眼了……但理由是什么?

  默了半晌,莫子言才微微叹了一息,继而无奈的笑了笑,“宁远将军与淮州首富玉家千金的夫婿长得极像。”

  裴疆心思一沉,问:“那玉家千金名唤什么?”

  “玉娇。”

  听到玉娇二字,裴疆心中微微一楸,但依然而面色不变的问:“那夫婿何在?”

  莫子言知道现在寻了借口含糊过去了,只怕裴疆也会让人去彻查,届时也一样的瞒不住,索性说了出来。

  “五个多月前,玉家千金偕同夫婿上金都寻亲,但在途中遇上了危险,玉家千金的夫婿外出查看却迟迟未归,只在下榻附近发现了杀手的尸首,但却怎么也寻不到夫婿其人。”

  裴疆听了莫子言的话,默了许久后,“先前见到我之时,为何不说?”

  莫子言也不打算全盘拖出,只寻了个合宜的借口回:“玉家的那女婿是入赘的,且先前在以人围猎的猎场待了十年左右,后又被玉娇买入府中当马奴,这等身份与将军现在的身份有着云泥之别,若贸然相认,只怕折辱了将军。”

  莫子言所说的,皆与裴疆那模糊的记忆吻合。

  裴疆模糊的记忆中,自己似乎多年来都在躲避追杀,后来也确实遇上了一个小姑娘,在一个闹市之中指着他说“就他了”。

  这些他从未与旁人说,也没有人知道,自然也做不了假。

  半晌后,裴疆又问:“那玉家千金最喜穿什么颜色的衣裳。”

  莫子言微愣,随即反应过来裴疆既然能问出这问题,便说明他还是有一些记忆的。

  在听到莫子言回答“红衣”二字的时候,裴疆便知道对了,一直缠绕在他梦中的女子就是玉家的千金。

  或许他应该尽快的去一趟淮州,亲自验证玉家千金到底是不是他梦中的女子。

  裴疆沉思许久,想通了接下来该怎么做后,便与莫子言道:“今日我与你交谈之事,切莫告知旁人,包括玉……家千金,以免节外生枝。既有杀手欲害我,若知晓我的身份必将忌惮,为对付我指不定会对谁出手,又以谁来威胁于我。。”

  莫子言有一瞬间觉着裴疆与玉娇夫妇二人都折腾人得很,一个两个都要他瞒着瞒哪的。

  虽有无奈,但还是觉得裴疆说得有道理,所以点头应道:“下官明白。”

  裴疆起身,道了声“不用送”后,便出了雅间。

  裴疆走后,莫子言坐下,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头,才松一口气,门忽然又被推开。

  以为是裴疆去而复返,忙站起抬头望去:“宁远……百里寒少将军?”

  百里寒与裴疆如出一辙的冷脸,从外踏进后踢了两下门,门阖上后继而行到桌前。

  把鞭子放在桌面上后,冷睨着莫子言一息,开门见山:“我兄长方才与你说了什么?”

  莫子言:……

  今天约莫是真的不能安生了。

  ——

  裴疆从茶楼离开后,便回了镇远将军府。

  回到府中,有下人来说他母亲等了他许久,让他一回来便去寻她。

  裴疆略微思索了一下,才转了方向,去了母亲的院子。

  许是十年了,且记忆又遥远,所以裴疆对自己的亲人总是多了几分冷淡疏离,但百里家的人却是因此更加的心疼他,想要弥补于他,所以什么都要给他最好的。

  此时的正厅中,有一个约莫四十岁,长得慈眉善目的妇人正拿着一幅幅画像在欣赏,见到裴疆来了,便忙上前笑着拉起他的手,“疆儿,你快些来瞧瞧这些画像中,可有那个看得顺眼的。”

  裴疆被自己的母亲按坐在了椅子上后,他母亲便把画像推到了他的面前。

  “你二弟前年也成家了,因你流落在外多年,到了适婚娶亲的年纪,为娘也不能好好的给你寻个媳妇……”说到这略有哽咽,深呼吸了一口气后继而道:“所以娘亲让人把这金都城适婚年纪的大家闺秀中挑出了品性可以,相貌也可以的来让你选,若你相中了,待你从南边回来便成亲。”

  裴疆一眼也没有看,只淡漠的把面前的画像推开,百里夫人一愣:“疆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裴疆看向自己的母亲,淡淡的道:“母亲可想过我已娶妻生子?”

  百里夫人又是一愣,显然是没有想过,被他这么一提醒才惊觉真有这个可能,忙问:“疆儿你真娶亲了?!”

  还未恢复全记忆的裴疆:……

  后知后觉的百里夫人立即拍了两下自己的嘴:“瞧我这问的都是什么蠢话,你都忘了,我竟还问你。”

  裴疆不甚在意,只道:“在我记忆还未恢复过来之前,母亲也不必为我的婚事操心,我是决然不会成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