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两人,谢珣气定神闲,全然不打算先开口。

最后等不住的人,竟是太子。

他望着谢珣,开门见山道:“程婴,孤来见你,是有一事相询。”

一事相询?

谢珣声音清冷道:“太子殿下只管开口,只要我知晓,必是知无不言。”

太子似乎真的相信了他这句话,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意。

谢珣却平静无比,似专心等着太子接下来的话。

果然,太子问道:“程婴,扬州之案旁人清楚,但是此案乃是你一手督办,你可知道父皇究竟是什么心思?”

谢珣看着他,平静道:“太子殿下,臣不敢随意揣测上意。”

“我并非要为难你,但是父皇对这个案子是什么想法,是想要轻轻拿起,还是严惩?”太子似乎非要从他口中得到一个答案。

谢珣眼底依旧一派平静,望着太子:“太子殿下,皇上给臣的命令是,彻查此案。”

“彻查?还要怎么彻查?”太子惊讶。

随后太子猛地转身,在殿内来回走了好几步,脸上神色似乎压不住,眼底更是升起丝丝缕缕的戾气。

太子停住脚步,转头怒道:“现在人证、物证俱在,私开铁矿、铸造兵器、养私兵,哪一桩不是够杀头的大罪,父皇难不成还想包庇老三不成?”

谢珣黑瞳跟着他的话音猛地一缩。

“殿下,皇上并未要包庇谁,他只是想要彻查这个案子,毕竟那么多灾民无辜丧命。”

太子似乎感觉他这话是向着自己,忍不住喜道:“程婴,孤知道你绝非老三的党羽,在此事中,你定然能秉公办理。”

“臣自然会如此,只是……”谢珣脸上露出微微失望。

太子跟着皱眉问道:“只是什么?”

谢珣放缓声音:“此案主犯乃是张俭,此人自从被我提到都察院大牢之后,便开始反复无常,着实是叫人头疼呐。”

“反复无常?”太子大骇。

他经不住心底,问道:“此人如何反复?他不是已经认罪指认了老三?”

“坏就坏在这里,他一会儿说端王殿下是元凶,一会儿又矢口否认,他乃是扬州流民案的主谋之一,若是连他的口供都这么反复无常,皇上肯定会觉得此案背后还有蹊跷。”

谢珣一脸头疼的模样。

太子咬牙:“我听说这个张俭出了名的硬骨头,在锦衣卫的时候,口供都没变过,怎么一到都察院就反复无常了。”

“或许是看见了一丝生机吧。”谢珣无奈。

太子抬眸望着谢珣,再次道:“那些账册呢,这些可都是如山铁证。”

谢珣不紧不慢说:“太子殿下,您也知账册乃是死物,有些东西是可以捏造的,比不上活人的口供重要。”

“照你的意思,老三这次难不成又能逃了?”太子脸上阴郁的能滴水。

谢珣这才松口说:“倒也不至于,毕竟扬州之案并非只有他一个人犯人。我在回京之前,已将扬州的涉事官员都一并带了回来。”

扬州府险些被抓空了。

要不是因为这样,只怕连江南总督薛世荣都逃不了,只是现在皇上还需要薛世荣压着扬州的局势,这才留他一条狗命。

“那就好,此案重大,还望程婴你切莫让孤失望啊。”

因为宴会即将开始,太子也是趁着这个空档,才让人将谢珣引到这里,找到了说话的机会。

虽然太子得到的答案,并非是他想要的,但他确实不能离开太久。

要不然被人发现他与谢珣见面,只怕会引起有心人揣测。

这也是太子要这么大费周章见谢珣的原因。

现在端王恨不得要抓住谢珣的把柄,要是真的发现他与太子见面,定会立即在皇上面前,攻讦谢珣乃是太子党,阻止他继续查这个案子。

虽然太子也想让自己的人插手扬州案。

可就像他的幕僚说的那样,欲速则不达,越是涉及到端王之事,他越应该表现出事不关己的态度。

谢珣恭声道:“那就请太子殿下先行离开。”

太子没有与他推脱,点头示意,带着自己的贴身侍卫,离开了这个院子。

四下彻底寂静。

没一会儿,晨晖重新回来,看见谢珣就站在殿门口。

“殿下,咱们现在也回去吧?”晨晖轻声道。

谢珣眼睫覆压,站在殿门口,一阵穿堂风而过。

他的声音透着冰冷:“太子果然不对劲。”

晨晖瞪大眼睛。

什、什么意思?

谢珣抬眸,望着院门口的方向,那是太子方才离开的方向,他说:“他来的目的,是询问我,皇上对扬州一案的看法,显然是因为此案迟迟未了结,他着急了。”

晨晖:“这有什么不对,此事事关端王,太子想要除掉端王,也在情理之中吧。”

“但是他对扬州案太了解,这个案子目前只有锦衣卫和我、还有皇上才是最清楚的,旁人也只是以为是因为扬州官员贪墨了朝廷的赈灾款。”

“可是太子连端王在扬州私开铁矿,私制兵器这些事情都了解的一清二楚。”

晨晖眨了眨眼镜,还是有些怀疑道:“或许是因为太子殿下消息灵通,毕竟他可是太子,说不准他在锦衣卫也有人。”

“那不可能,锦衣卫是皇上最私人的力量,皇上是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沾染锦衣卫的权柄。即便是太子也不行。”

应该说,是太子的话就更不行。

毕竟太子如今权势已越来越大,皇上提防他都来不及。

又怎么会允许他在锦衣卫中安插自己的势力。

晨晖此刻脑海中转了转,他跟在谢珣身边这么久,熟悉主子的心思。

他思来想去,终于跟上谢珣的思路,忍不住瞠目道:“殿下,难不成你怀疑扬州一案,是太子刻意给端王设下的圈套?”

“为何不可?”

先前他便在都察院以此话诈过张俭,只是苦于没有证据。

所以刚才太子问话时,他便有意说出张俭反复无常,因为在他们的计划之中,张俭应该是一个死士。

别的死士在暗,以利器杀人。

张俭这个死士就是在明,他以自己为诱饵,诱端王上钩,犯下不可饶恕的大错。

谢珣眼底透着冰封的冷漠:“端王狼子野心,众人皆知,但是他比不上太子名正言顺,所以他想要登上大位,就得有人支持。权势名利、金银财宝,他得许下重利,旁人才敢跟着他干这失败了就得杀头抄家的勾当。”

“扬州乃是天下盐都,又占尽天时地利,大有敛尽天下之财的趋势。若是有扬州官员来投靠他,你说端王会不动心吗?”

或者说,端王也会主动利诱张俭,让他上了自己的船。

可是端王却不知,这本就是旁人给他挖下的惊天大坑。

只要他一脚踩进来,未来面临着的必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皇上迟迟不对端王下手,太子便急了。

若是这样的重罪都无法彻底扳倒端王,难道皇上对端王真的宠爱至此,倚重至此?

这也是太子急于从谢珣这里,得知皇上真实意图的原因。

晨晖只觉得主子这个想法,乃是惊天阴谋,太过惊人。

可是细想下来,却又好像丝丝缕缕中有着联系。

谢珣冷淡提醒:“我们可是至今都不知道,张俭那个八百万两银子藏去哪儿了?”

晨晖惊呼:“您的意思是,他或许是献给了太子殿下?”

八百万两,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端王看似敛了财,可是他得到的也不过才一百五十万两。

要不是晨晖找到了被张俭真正藏起来的账册,他们永远都不知道,此人居然把足足八百万两银子藏了起来。

“若是此事真的是太子给端王设下的圈套,那太子岂不也是草菅人命?”

晨晖有些恼火。

他是亲自参加过扬州一案的人,那些流民的生活,简直是生不如死,顶多也只能算还活着。

那些惨死在铁矿,被随意掩埋在铁矿里的尸体,被一具具挖出来。

得了消息赶来的家人,痛哭流涕。

那样的场面,晨晖至今无法忘记。

外头都赞太子宽厚仁义,若此事真的是太子所设阴谋,他以百姓为局,引端王入瓮,那么他又与端王有何不同。

谢珣站在廊下,阳光笼在他身上。

却让他依稀想起,曾经的过往,待他十岁之后,身体好了些,偶尔会回来书房读书。

那时候皇上对众皇子的期许极高,太子最为年长,身边围绕着的大学经世,更是层出不穷。

那日皇上考究众皇子,太子得了头彩。

皇上问太子,想要何赏赐,那时候他的回答却是振聋发聩。

“父皇,儿臣无需赏赐。”

“儿臣只愿我大晋国运昌盛,天下河清海晏,百姓安居乐业,四海升平,万国来朝,享太平之盛世,创万世之基业。”

太子说罢,众皇子起身,齐声喝道。

“皇兄之愿,便是吾等之愿。”

皇帝望着众皇子此等齐心,笑意开怀。

往事历历在目,现实却尤为讽刺。

谢珣望着天际,这样的帝朝看似山河锦绣,却早已经是千疮百孔。

他本该开怀,他自幼所受之苦楚,曾经无人能体会。

而如今他却可以高高在上,望着这些曾经欺他、辱他、害他的人,在他脚底下匍匐。

他更能看到这个帝朝摇摇欲坠,他想要的都会唾手可得。

可是他却无一丝畅快。

他真正所愿的是什么?

待谢珣面无表情走到院外,阳光越烈,他心头的冷漠越发如冰封积雪,越埋越深。

直到他抬头,就看见不远处一个纤细娇俏的身影。

一瞬间,连扑面而来的春风,都变得温柔。

他心底的冰雪,也仿佛在这瞬,融化了。

沈绛就站在不远处,她并未瞧见谢珣,而是望着不远处,似是在深思,待她微转身,抬眸望过来。

顷刻间,她那双似永远潋滟着湖光水色的黑眸,微微含笑,眼角在看见他的瞬间,上扬翘起,恍如春风拂面,就连方才院内盛开的桃花,都不及她这一笑的柔媚。

谢珣那犹如被重重白雾迷障着的心底,终于被轻轻拨开。

唯愿斯人笑靥如花。

她一直想要这天下河清海晏,他便还她一片太平盛世。

第120章

沈绛站在原地, 远远朝谢珣笑着,却不知是否该过来。

毕竟这里是宫里,她与谢珣乃是未婚男女, 应该要避嫌。

她心中百般纠结的时候,谢珣反而阔步走了过来。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谢珣走到她面前, 低声询问。

沈绛左右看了一眼,皱眉道:“我方才瞧见一个眼熟的人。”

谢珣:“眼熟?”

沈绛脸色有些凝重,声音更轻:“好像是那日在船上的人。”

她虽没有说清楚, 谢珣却已听清楚。

是他们从扬州回来时,遇到的那场刺杀,那些上船营救张俭的人。

谢珣又问了句:“你确定吗?”

他这么一问,沈绛反而摇了摇头。

她说:“那天晚上天色太暗,我也只是看了个大概, 所以只是觉得眼熟。”

这也是她一直在此处迟疑的原因。

好在谢珣安慰道:“你可记得他什么模样,往何处走了,我让晨晖盯着他,看看是谁带他入宫的。”

沈绛指了指一条路:“他是往那边走的。”

她仔细描绘了对方的长相, 尽量将对方脸上的特征说清楚,只是最明显的也不过就是对方有个蒜头鼻。

后来又一想, 沈绛又说起对方穿着的衣服。

好在比起长相来, 衣裳反而更能准确描绘一个人。

晨晖有些佩服道:“三姑娘果然是博闻强识,不过是几眼, 便能将对方的衣着配饰都看的这般真切。”

沈绛淡笑, 她向来聪慧, 能过目不忘。

晨晖立即离开, 前去寻人。

沈绛这才看向谢珣, “三公子, 你怎么从那边过来,你不是在跟她们射箭?”

“射箭?你怎么知道我在射箭?”

沈绛又想起先前霍竹韵,不由醋意上头:“当然知道了,先前我们看戏时,太子妃听到外面吵闹声,便命人去看。这才知道太子爷带着你们一块射箭。”

“一听说三公子得了头彩,有些人可开心呢。”

谢珣轻笑:“你就这么开心?”

“……”沈绛气恼,小心思完全没被他看出来,便再说:“谁说是我了。”

可是她看着谢珣温柔笑意,她心头的火气,突然熄了。

旁人喜欢他,又不是他的错。

“不是你,还有谁?”谢珣又是一笑。

沈绛眨了眨眼睛:“那我便不知了。”

这下谢珣可算是瞧出端倪了,许久,他脸上似陷入沉思,忍不住道:“难道阿绛是在吃…味?”

他故意拖着腔调,让沈绛不免有些面红耳赤。

“我吃什么味?”沈绛嘴硬道。

这次谢珣倒是不说话了。

只是他看向沈绛,眼底带着似笑非笑,徒然让沈绛更加恼火。

不过很快,阿鸢偷偷溜出来,看见她在此处,赶紧过来,她瞧见谢珣也在此处,先行礼道:“见过三公子。”

然后才小声道:“小姐,大小姐方才派人来找你呢。”

沈绛刚才瞧见那个眼熟的人,便急追出来,留下阿鸢替她打掩护。

没想到大姐姐不放心,这么快就派人来找她。

沈绛说道:“既然晨晖已经去找人了,我这就回去了,免得大姐姐担心。”

谢珣点头:“你先去吧,此人既是今日来东宫做客的客人,我必有法子找到他。”

有他在,沈绛自然没什么不放心的。

她离开之后没多久,晨晖便回来了。

他有些羞愧摇头道:“殿下,我找了一圈,还是未曾找到三姑娘说的那人。”

“你去西华门,今日是任郁当差,你将此人的长相衣着都告诉他,待会宴席散了,让他仔细检查每个离开的人。”

晨晖没有意外。

任郁,御林军副指挥使,负责宫禁安危。

此人与谢珣之间,显然暗中有着某种关系。

只是连晨晖这样的近卫,都不是很清楚。

其实晨晖也知道,自家殿下在朝里早已经埋下了不少人,这些人之间彼此绝无联系,更是任谁看了,都也不会想到他们与谢珣有关系。

但他们都是世子的人。

晨晖得了令,立即前往西华门。

谢珣独自一人,重新入了席。

小郡主的百日宴已经开始,皇上和太后的赏赐,在宴会开始前送到。

流水般的东西,抬进了慈庆宫。

霍贵妃一副荣宠不惊的模样,似乎丝毫不在意,反而是端王妃脸上隐隐有些端不住,她的小儿子只比小郡主大一岁,是去年出生。

但是当时的赏赐,可远远不及今日。

虽然太子是储君,她生的毕竟是小王子,竟被个郡主比了下去。

好在端王妃也就是心底泛着酸,脸上勉强还撑住了笑意。

谢珣入内时,坐在西殿的女眷们,远远望见他,一身蓝衣锦袍,墨发青丝被梳成髻,以金冠束之,殿外的春光正好,泼洒在他身上。

竟有种水墨作画般的肆意风流。

“难怪都说这位三公子,眉眼如画,如天上仙人一般,”方宝宁眨了眨眼睛,不住感慨。

往常谢珣并不会参加这样的宴会,若是参加,也喜欢戴着面具。

今日却一反常态,并未佩戴面具。

众多贵女坐在席上,眼睛却不住往那边扫。

可见这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霍贵妃转头与郢王妃夸赞道:“先前太后还与我夸赞,说世子有心,哪怕是公务繁忙,都要抽空陪她礼佛。”

“贵妃谬赞了,说是陪母后,其实也是他自个喜欢,”郢王妃轻笑。

霍贵妃笑道:“不过太后也说了,世子如今也有了正经差事,少不得后院里该填人了。”

沈绛心底忍不住笑起来,倒真是亲婆媳。

端王妃前脚刚关心过谢珣的婚事,这会儿霍贵妃又挑起这样的话题。

郢王妃这次倒是温温和和说道:“程婴的事情,一向都是他自个做主。”

“婚姻大事,到底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王妃岂能如此纵容,”霍贵妃淡笑。

郢王妃冷淡道:“贵妃说的是。”

说完这句,郢王妃便闭口,似乎不愿意再说这个话题。

霍贵妃碰了个软钉子,也只能心底冷哼一声。

待宴席差不多,太子妃请众人到别处歇息。

沈绛起身时,谁料郢王妃身边的侍女,径直走了过来,恭敬道:“三姑娘,我家王妃一向喜欢你们朱颜阁所出的口脂,所以想与三姑娘说两句,不知姑娘可方便?”

原本已准备离开的霍竹韵,听到这话,脚步顿住,扭头死死望向沈绛。

一脸不敢置信。

沈绛轻笑:“既是王妃吩咐,臣女岂敢推脱。”

侍女恭敬一行礼,便在前头替她带路。

霍竹韵望着她们离去的背影,眼睛里竟蓄着隐隐泪光,还是旁边的霍夫人紧急喊了一声,这才让她拼命克制住情绪,不至在人前就出丑。

郢王妃休息之处,乃是太子妃亲自安排的,与旁人济济一堂的不同。

整个房间只有郢王妃一人。

沈绛入内,郢王妃正坐在椅子上品茶,沈绛行礼道:“臣女见过王妃娘娘。”

“免礼,给三姑娘赐座。”王妃声音柔润,听在耳中便极动听。

待沈绛坐下后,郢王妃抬眸,仔仔细细打量着她。

先前人多,她不便多看,如今一瞧,确实是天生的美人胚子,国色生香。

“三姑娘今年也有十七了吧?”

沈绛虽心底有些紧张,却还是如实道:“回王妃,臣女今年十七。”

“我听闻程婴住在故衣胡同的时候,时常受三姑娘照拂,”郢王妃眼底透着笑意。

沈绛眨了眨眼睛,这才小心说道:“我先前并不知殿下的身份,多有得罪。”

郢王妃竟笑出了声音,揶揄道:“哦,是得罪吗?”

“我以为是三姑娘对他颇为照拂,这才惹得他念念不忘。”

沈绛傻眼,王妃是在责问她吗?

可是她的语气太过温和,叫沈绛又有些摸不着头脑。

直到郢王妃继续说:“程婴的事情,想必三姑娘也颇为了解吧。”

沈绛想了下,小心回道:“不知娘娘指的是何事?”

“程婴自幼便深受奇毒,因得道远禅师的庇护,这才活了下来。我虽不愿想,可是他身体一直不算好,所以我与王爷从来都盼着他能平安度日。”

“自然我们也盼着他能早日成家,只是程婴向来有自己的主意,他加冠礼上竟瞒着众人,前往护国寺,执意要剃度出家。当时王爷带着侍卫,险些要砸了护国寺的山门。”

“先前我以为我要失去这个儿子,没想到如今他竟能回心转意,还愿意成亲。”

郢王妃声音里透着无限感慨,似在欣喜谢珣的转变,又似在叹世事无常。

直到她望向沈绛,柔声道:“我与王爷从未盼着程婴能娶高门大户的嫡女,他身份本就尊贵,倒也不必非要在意女方家世。”

“但他是亲王之子,最不该娶的姑娘,便是手握兵权世家的姑娘。”

沈绛的脸色刷的一下白了下去,心底咚咚咚,犹如擂鼓。

虽说她也想过这样的情况,可是真的听到,整个人还是犹如置身冰窖。

郢王妃似乎瞧出她脸色不对劲,突然道:“瞧我,说了这么多,竟把你吓得不轻。要是叫程婴知道,只怕又要恼我。”

沈绛整个人一松,似乎缓了回来。

她听着王妃的这句话,好像又不是要反对他们?

“本来我也想劝程婴放弃,只是他说,此生非你不娶。我自己的儿子我最是了解,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性子。”

“他如今已经二十有二,你是头一个让他能瞧见的姑娘,也是头一个让他说出这样话的姑娘。更是头一个,他一提到便会欢喜的姑娘。”

沈绛的心脏再次剧烈跃动起来,这次并非失落,而是欣喜。

王妃口中说的每一句话,都仿佛替她证实了三公子的真心。

她是头一个,让他欢喜的人。

就在沈绛脸颊微微泛红,面露娇羞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母妃。”一个清朗熟悉的声音,出现在门口。

郢王妃望着谢珣急匆匆赶过来,朝沈绛看了眼,不经哼道:“你瞧,我说的没错吧。”

“我不过是与三姑娘说几句话,你倒是急巴巴的追过来。”

谢珣看了一眼沈绛的脸色,没有丝毫不安和难过。

他这才彻底放松下来,轻笑道:“是儿子唐突了。”

“这里是东宫,人多眼杂,我与三姑娘说几句话,便会将她送回去。反倒是你急急赶过来,若是叫人瞧见,岂不是坏了三姑娘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