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汤道,“太太不是去了恭五叔家,说没这事儿么?”
“太太早便跟恭五婶交好,还不是人家说什么她信什么,说不得是给蒙蔽了呢。”杜氏早有结论,她已断定三姑娘就是狐狸精投的胎,道,“你是没见过三姑娘那样貌,也不知怎么就生得那般妖妖调调的,一看就不是正经闺女。”
何汤道,“好生宽慰着珍姐儿,狐狸精的事儿不要跟她提,亲事不成倒罢了,倘成了,倒叫孩子心里别扭。”
“咱们丫头你还不知道,她比我还精呢,她能不知道?早知道了。”主要是杜氏这张嘴实在不严谨,早同闺女说了。
何汤一叹,“叫她莫急,我总不会叫她吃这个亏。”
杜氏此方不说什么。
何汤与父亲何忻说这事儿的时候,倒是给何忻说服了,主要是何忻说的有理,何忻道,“你恭五叔年纪比你还小两岁,你自己琢磨琢磨,他是不是个老实人?今儿是叫康姐儿她娘亲自去问了,再说,先时咱们也着人打听过这位三姑娘,若她实有手段,咱们怎会打听不出来?可见的确与你恭五叔家无关。”
何汤道,“那阿志怎会跟着了魔似的…”
“这有何稀奇,男人哪个不好色。”何忻道,“陈志年纪小,又没见过什么世面,听说三姑娘相貌极佳。他少年慕艾,稀松平常。只是为个女人这般糊涂,先时倒是高看了他。”陈家这事儿,闹得何忻心烦,他孙女又不是嫁不出去,何苦一棵树上吊死。
何汤却是极想结这门亲的,道,“陈志年少,经的见的少,故而一时糊涂罢了。倘他能明白,也不失为一门好亲事。咱们县里比他更出挑的少年,也不多。”关键是家里有钱,还会念书!
何忻道,“还是暂放一放,珍姐儿今年才芨茾,也不必急。这亲事,自来是男家赶着女家,没有女家上赶着男家的。便是为珍姐儿日后着想,也别叫你媳妇太热乎了。陈家不提,咱们也别提,我再瞧瞧,若有比陈家好的,也不是非陈家不可。”
何汤虽对父亲续弦有些意见,不过李氏这些年很识趣,且只生得一女,如今李氏也进门儿这些年了,何汤对李氏向来是恭敬的带着些疏离。他素来信服父亲的眼光,听父亲这般说,心思也活了,恭敬的应下。
只是杜氏不甘心,何珍珍紧攥着拳头,咬牙道,“世上也不只陈家这一棵老歪脖儿树!只是丢不起这个脸!难道我是他家想相看就相看,想不要就不要的!”
杜氏忙拉开闺女攥着的拳头,见因用力太大,指甲刺破掌心,流出血来。杜氏心疼的紧,一面吩咐丫环去拿药来敷,一面开解闺女,道,“何苦生这样的大气!你爹说的对,难道就没别的好人家了?我还看不上那陈家背信弃义哩!”
何珍珍垂眸思量,任母亲给她敷好药,也没再说什么。
两家正因陈志心烦的时候,不想陈大奶奶接着闹出一大雷,当下把两家雷了个好歹。
陈大奶奶哭哭啼啼的跑到何家求三姑娘发发善心,别再搅和她儿子的亲事了。三姑娘当下脸就绿了,立刻道,“实不知大奶奶这话从何说起?你家公子我拢共没见过三五面!如何能与他有什么牵扯!大奶奶别是认错了人,赖到我头上!便是您不在乎脸面,我还得要脸呢!”
陈大奶奶见着三姑娘也火大,眼泪也不流了,气冲冲的问她,“你说得清白,那怎么阿志就非你不娶了!”这狐媚子的德行,一看就是会勾引男人的!
三姑娘气的了不得,冷笑,“我怎么知道令公子在想什么?您这当亲娘的都不清楚,倒来问我!你问问姑祖母和婶婶,我倒是认不认得你家公子!我好端端在家里坐着,大奶奶这是来做什么?我是哪里得罪过你,叫你这般来败坏我名声!”
“你有证据就拿出证据来,平白无故的来我家里撒泼说这些胡话,你干脆一刀捅死我罢!”说着,抄起做针线小笸箩里的剪刀就塞陈大奶奶手里,陈大奶奶哭天抹泪有一套,这上头却没啥胆量的。
三姑娘拿出不要命的态度来,陈大奶奶枉活这一把年纪,也不是那么容易就给三姑娘震住的,陈大奶奶厉声问,“当真绝无此事!”
三姑娘指天起誓,“若有此事,便叫我天打雷霹,不得善终!若无此事,大奶奶冤了我,大奶奶敢不敢也照样起个誓给我!”平日里看不出来,一遇着大事,三姑娘性子里强硬的那面儿便显了出来。
陈大奶奶嘴唇动一动,她是不敢起誓的。
这会儿工夫,何老娘也明白事情原由了,指了陈大奶奶道,“你莫不是失心疯了?好端端的这是来做什么?你婆婆知不知道你过来!”
陈大奶奶抹一把泪,“舅妈也体谅我做娘的心吧,阿志简直是失心疯一般,非三丫头不活了。”
三姑娘冷声道,“得了失心疯就去找大夫吃药,大奶奶来我家有什么用!我家又没大夫!”
陈大奶奶险给她噎死,道,“你这丫头,无风不起浪,若不是有个影儿,阿志怎会就你不可了!”
“你家的事,如何与我相干!我誓都起了,还要怎么着,莫不是不逼死我不罢休了!”三姑娘道,“你再逼我,我就是死,也得撞死在你家大门前!给你家好生扬一扬名声!我把话撂下!大奶奶也是有闺女的人,今天有人敢坏我的名声,明儿个令爱嫁人,别怪我跑去说有人为令爱要生要死!我光脚不怕穿鞋的,大奶奶还是别以为我太好欺负!”
陈大奶奶彻底给三姑娘噎死了…她怎么来就怎么回去了。
何老娘气得了不得,陈大奶奶走了好半日,何老娘还骂呢,“这脑子不清楚的婆娘,吃错药了吧!”待骂一阵,何老娘方回头问三姑娘,“你真没事儿吧!”
三姑娘骤然发狠,“她敢坏我名声,要她命!”
何老娘给她吓死,连忙道,“快别这样。我跟你婶子去你姑祖母家走一趟,总得问个明白,不能这样糊涂着。”因三姑娘爹娘活着时活的不大体面,三姑娘的成长过程中,何老娘是下过大力气给三姑娘灌输荣辱观的。这几年看下来,觉着三姑娘早在她老太太的培养下,脱离了那对恶心爹娘的低级血统,有了她老太太的高尚节操。故此,何老娘也不大相信三姑娘跟陈志有什么。而且,后来陈志再来何家,三姑娘都是避回自己房的,当真是说话见面儿都有限,如何陈志就发了疯呢?
何老娘素来是个偏心的人,在家里孙辈中,她最偏孙子何冽,不过,有陈志比量着,何老娘自然是偏心三姑娘一些。再者,何老娘活了这把年纪,如何不知名声重要。她家里不只三姑娘一个闺女,这会儿便是心下有些埋怨三姑娘平惹是非,可她亲孙女何子衿小同学还小呢,万不能真叫三姑娘坏了名声,以后亲孙女的亲事便要艰难了。
何老娘同沈氏道,“这事儿不能这么算了,咱们这就去走一趟,总得说道个明白!”
“母亲说的是。”沈氏脸色亦是极难看的,心下真是烦透了陈大奶奶,咬牙道,“原就知大嫂子糊涂,却不知糊涂到这步田地,别是她自己得了失心疯吧!”
婆媳两个也顾不得怎么收拾,便去了陈家。
陈姑妈太阳穴上贴着两贴膏药,病歪歪的靠在榻上,何老娘一见顾不得说陈大奶奶的事,连忙问,“姐姐这是怎么了?”
陈姑妈叹,“还不是叫那孽障给气的。”
见大姑姐这般,何老娘那话就有些说不出口,怕叫大姑姐更添烦忧。沈氏是不管这个的,沈氏道,“我们在家,也不知姑妈身上不好,不然早该来问安的。倒是大嫂子,如何不在姑妈身边服侍?”
陈二奶奶肚子已经出怀,却仍是在婆婆身边服侍,闻言叹道,“弟妹有所不知,大嫂身上也不好呢。”
沈氏道,“我有些私话想同姑妈说,能不能请二嫂暂回避一二。”
陈二奶奶瞧一眼婆婆的脸色,便退下了。
沈氏直接同陈姑妈说了,沈氏道,“我们在家都不知什么缘故,大嫂子就上门一通闹,直要逼死三丫头的意思!姑妈素来明白,倘阿志真与三丫头有什么,姑妈不至于不去问我们太太一声。姑妈既自始至终没说,就知阿志的事与三丫头是无干的。阿志糊涂,大嫂子好生劝导他就是,这般去我家吵闹,亲戚家不会计较,可倘事情传出去,叫三丫头怎么活?大嫂子实在糊涂。还是说真打着逼死三丫头的念头要阿志死心!”
陈姑妈气的眼前一黑,问,“真有此事!”
沈氏道,“大嫂子前脚刚回来罢。我实在是不解大嫂子的意思,又知此事要紧,耽搁不得,故而过来问一问究竟!”
“这个混帐婆娘!”陈姑妈向外喊,“把老大媳妇给我叫来!”
第97章 纠割
陈大奶奶正在屋里跟闺女商量呢,“好像真与三丫头无关的。”
陈大妞是典型的阴谋论者,冷笑,“娘你真是耳根子软,难道凭白无故的我哥就中了邪?我哥怎么不要死要活非他人不娶,就黑上那狐狸精了呢?早就看她不是什么正经货,每天妖里妖气的。”最后一句话的结论真不知陈大妞是如何推断出来的。
母女两个正头对头的商议如何拗回陈志的心肠,就听到陈姑妈的传唤,陈大奶奶刚从何家回来,听说是何老娘婆媳找家来了,毕竟有些心虚,陈大妞却是胆子壮不怕事儿的,道,“我陪娘你过去。”
陈大奶奶便带着闺女过去了。
陈姑妈险没叫这长媳气死,当头便是一通喝问,“你去你舅妈家做什么了?”
陈大妞道,“祖母,我娘就是去问个清楚,也是怕冤了三妹妹呢。”她较三姑娘长一岁。
沈氏道,“怎么大嫂子的事儿,侄女这般清楚。莫不是大嫂子过去之前,跟侄女商量后才去了?”
陈大妞看向沈氏,沈氏似笑非笑,“都不是外人,大侄女别拿这谎话哄人了。问什么?大嫂子有没有跟大侄女说,大嫂子去问,三丫头当场就起誓了,若与她有关,天打雷霹不得善终。大嫂子敢不敢也起个誓,若冤了三丫头,你要如何?”
“大嫂子一样是有闺女的人,既知你家的事与三丫头无干,还要去我家大吵大闹,到底安得什么心?”沈氏道,“我劝大嫂子一句,难不成你坏了三丫头的名声,就不影响志哥儿了。他年纪轻轻的,真有了什么耽于美色的名声,略讲究些的人家,会不会把闺女嫁给他?此事与三丫头无干,大嫂子非要迁怒,我也没法子。只是,大嫂子怎不为志哥儿考虑清楚呢?您这闹一通,以后叫志哥儿怎好说亲呢?”
陈大奶奶实在是给儿子这牛心折磨的没了法子,陈大郎回家捆起来打一顿,陈志倒更铁了心。总不能把他打死。陈大奶奶便想了这个法子,先把三姑娘搞臭,最好叫三姑娘自己主动去死一死,也算掐了这祸根。奈何三姑娘真不是那种你坏我名声我就去死的人,她绝对是我死也要拖一垫背,陈大奶奶论狠劲儿,真狠不过三姑娘。再有沈氏也不是好惹的,陈大奶奶一朝失算,脸面全无。
更有沈氏一提陈志的声名,陈大奶奶哭道,“事到如今,阿志哪里还有什么声名呢。”
沈氏道,“若不是大嫂子去我家闹一通,此事我是闻所未闻的,又有谁能知道?大嫂子自己要泼三丫头一身脏水,坏了阿志的名声,能怪谁去?”
陈大妞不管这个,她道,“既如此,婶子早些发嫁了三妹妹,不就清白了?”
沈氏冷笑,“大侄女当真打的好主意,你这般有智谋,莫不是与你娘商量好的?逼不死三丫头也要逼她嫁了!”
“我也是为三妹妹着想。”陈大妞道。
“哪天我也过来如法炮制一回,介时还请大侄女也早些嫁了吧!”沈氏道。
陈大妞到底还是黄花大闺女,她顿时脸色涨的通红,道,“婶子如今这般轻薄?”
论口才,陈大妞如何是沈氏对手,沈氏道,“我看大侄女随口便是婚嫁之事,不知这竟是轻薄。我没念过几本书,原是不知道这是轻薄的,大侄女念了多年的书,方知这是轻薄。那就请大侄女自重些吧。”
陈大妞登时又羞又怒,浑身打颤,陈大奶奶对沈氏道,“弟妹也是长辈,如何这般说话。”
“大嫂子比我还年长,同三丫头也没客气呢,我如今都是有样学样跟大嫂子学的。”沈氏一人干翻母女两个,淡淡道,“今天当着姑妈的面儿,我把话说开了。我有闺女,大嫂子也有闺女。我有儿子,大嫂子也有儿子。我家自比不上大嫂子家有银钱,可我也不是窝囊的!大嫂子说的那些话,我家里不会往外传,可要传出一星半点儿,咱们没个完!谁要坏我闺女的名声,就是我一辈子的仇人!三丫头要说亲,大侄女比三丫头还大一岁吧?大嫂子不要脸面,我也豁出来不要这脸面了!大不了一道去死,咱们到地下也有个伴!”
事关名节性命,沈氏也不来那客气的一套!说完就扶着何老娘走人了!
陈姑妈给这对蠢母女气的厥了过去。
何老娘出了门还劝沈氏,“说不到死不死的地步啊,忒不吉利。”
沈氏道,“母亲放心,不过是吓唬吓唬大嫂子。她也忒目中无人了,成心坏三丫头的名声,三丫头以后可怎么办呢?”
何老娘也没好主意,恨恨的骂陈大奶奶一句“这油蒙了心的贱货!”,道,“回去商量商量再说吧。”
家里何子衿也守着三姑娘发愁呢,她生怕三姑娘想不开。三姑娘反劝她道,“这也不必愁,船到桥头自然直。难不成我真去死?我死了倒成全了那一家子。”
何子衿心里倒是有个主意,道,“三姐姐想通便好,不如咱们去贤姑祖母那里住些日子。”
三姑娘很是心动,道,“只怕贤姑祖母不愿惹这麻烦。”
“不会。认识贤姑祖母这些年了,怎么着也有几分薄面在。”人跟人的感情都是处出来的,何子衿小时候便常去贤姑太太那里玩儿,就是侍弄花草的本事,也多是同贤姑太太学的。何子衿觉着,贤姑太太虽淡漠些,却不是那等绝情之人。何子衿道,“三姐姐别担心,我去同贤姑祖母说。”
这不是客气的时候,三姑娘也应了。
待何老娘沈氏婆媳回来,三姑娘何子衿已想好对策,沈氏道,“这也好,不过有我在,不必你小孩子家出面儿,还是我去贤姑妈那里走一趟。只是可惜三丫头今年及笄,如此倒不好大办了。”
三姑娘道,“这倒没啥,只是叫那一家子恶心的够呛。”还没法子报复回去!这亏吃的窝囊!
何老娘道,“这个往后再说。说亲的事也略停一停,反正你不大,若你贤姑祖母同意,先去你贤姑祖母那里住些日子,也就清静了。”
何恭听说此事后,原要去陈家走一趟的,何老娘拦了儿子道,“你姑妈身上不大舒坦,我跟你媳妇刚回来,你就别去了,叫你姑妈心里难受。”
何恭道,“以后再有这事,娘跟我说。”
何老娘揉着额角,“一时给那疯妇气得头晕脑胀,没顾得上多想,就跟你媳妇过去了。”
何恭便不再说什么,只是道,“娘跟媳妇多劝着三丫头些,跟她说,这事不怪她,叫孩子放宽些心。”
“还用你说。”何老娘便将让三姑娘去贤姑太太那里住些时日的事与何恭说了。何恭皱眉思量,道,“会不会有好事者说咱们心虚呢?”
何老娘道,“这会儿也管不了那许多,你贤姑妈那里清静。”
沈氏诚心相求,且贤姑太太早便喜欢何子衿,也认得三姑娘的,很痛快的应下了。只是,让沈氏有些意外的是,族长太太刘太太也为三姑娘说了话。刘太太是直接与陈家族长太太说的,刘太太道,“我闻知此事,深觉不妥。三丫头在阿恭家长大,那丫头品性如何,有目共睹,且我便可以做保,绝对是知书识礼的好姑娘。陈老爷家的大奶奶无缘无故的说出些没根据的话,明白的,说她胡言乱语,不会误会。可这世上,还是糊涂人多一些,尤其阴私之事最伤人名节。三丫头自小在我族中,伤她名节,就是伤我族中闺女的名节。我们家姑太太的贞节牌坊是先帝亲笔赐下的,这几十年来,我们何家闺女的品性,也是人所尽知的。再不能容人无故玷辱,还得请您说句公道话呢。”
沈氏何老娘听说刘太太竟为三姑娘出面,心下很是感激,亲自备了礼去谢了一回。刘太太笑的慈和,“我是看着孩子们长大的,好生生的丫头,我如何能坐视她们受这无妄之灾。”她知道长孙的脾气,这孩子理智,可少年人,哪儿那么容易忘情。与其叫长孙牵挂,刘太太将能做的都做了。便是儿媳孙氏刚得知此流言时,一脸神秘兴奋兴灾乐祸的模样同她说起时,刘太太也训斥了孙氏,刘太太说的明白,“三丫头不姓何,却是在何家长大的。你也有闺女,别人说三丫头,难免说咱们何家如何的。这种闲话,非但不能去传,便是听到有人讲,也要驳斥一二的。不为别的,就当为自己闺女积德吧!”
家有这等儿媳,真是死也闭不上眼。刘太太愁的要命,想着往后定要给孙子挑一门妥妥当当的亲事才好,尤其孙媳妇的性情,一定要明白才行!
刘太太利用族长太太的身份给陈氏家族施加了一些压力。
话说,陈姑丈虽有大把银子,却不是族长。
陈家族长如今不比陈姑丈富庶,却也是一族之长,碧水县有头有脸的人物。因这几年陈姑丈发了大财,陈族长嘴上只有好话,面儿上也亲热,心里作如何想就不知道了。或者,陈族长对陈姑丈一支是稍有嫉妒的,也许心里还盼着陈姑丈倒个小霉啥的,却不希望陈姑丈这支真的出什么事。尤其,在陈志身上。如同何洛是何氏一族的希望,年纪轻轻便中秀才的陈志何尝不是陈氏一族的希望呢?便是陈族长对陈姑丈偶有嫉妒,也是盼着陈志出息的。无他,这年头,真是出息一人,能旺一族啊。
何况,事关名声。
陈姑丈听妻子说了,夫妻两个当天就去了陈姑丈家。
陈太太去寻陈姑妈说话儿,陈族长亲与陈姑丈说的,“阿志这才开了个好头儿,万不能坏在风流之事上。且这事也极不妥,何家可是有贞洁牌坊的家族。这会儿说在何家养大的女孩子名声上有挂碍,何家如何能坐视不理呢?咱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在碧水县扎了根的,莫因些小事坏了情分。何况,你家与何恭家可是实在亲戚,如何闹到这般地步?也忒伤脸了。”
陈姑丈刚从老妻那里出来,老妻给陈大奶奶气的不轻,便是陈姑丈听着陈大妞在一畔聒噪,一时没压住火给了她一巴掌,终于打了个清静出来。陈姑丈安慰了好妻几句,族长夫妇就来了,陈姑丈在外人面前素不缺风度的,他温言悦色,笑,“阿兄说的是,其实都是误会,说开就好了。”
陈族长道,“那就好那就好。”
陈姑丈还请陈族长留下用饭,陈族长客气婉拒,见天色不早,便带着老妻回家了。
陈姑丈这些日子正是春风得意,谁晓得最让他有脸面最出息的长孙竟然鬼摸头一般瞧上了三姑娘,还非君不娶了。
陈姑丈原也没当什么大事,想着长孙这些年一意念书,没开过眼界方会如此。按陈姑丈的意思,找两个漂亮丫头给长孙伺候一回,长孙定能通透了。结果,漂亮丫头找来了,长孙非但没通透,反是愈发一意就扑在那三姑娘身上了,真是着了魔。
陈大郎打了一顿,陈姑丈耐心劝了一回,黑白脸都用了,均失败告终。
陈姑丈正要再想法子令孙子回心转意呢,大儿媳就做出这等蠢事来,简直叫陈姑丈火冒三丈。
孙子突然鬼迷心窍,陈姑丈也不喜欢三姑娘,但他做生意这许多年也不是白混的,早把孙子身边儿的小厮拷问了,又着人细细打听,实在与三姑娘无干。那姑娘就是生得貌美,给孙子相中了而已。倘三姑娘真做过勾引他孙子的事,他老人家定不能这样算了的!
就因着三姑娘没做过,且何家是正经亲戚,何老娘那性子,陈姑丈虽不大喜欢,也得承认何老娘是个正派人。哪怕何恭帮着阿姑妈拆过他的台,陈姑丈心里明白,这位内甥是个可靠的人。陈姑丈在外多少年,哪怕心底觉着何家有些无能,也得说,何家这门亲戚不赖。如今没事看不出来,倘一朝有事,就得指望着实在亲戚拉扶一把。
甭看陈姑丈如今富贵,且性子毒辣,他心里是门儿清的。故此,虽心下难免迁怒三姑娘些,此事他根本就没跟何家提。本就不关人家的事,跟人家提什么?不但不能提,还得瞒着些,不然传扬出去,孙子的名声也要受影响。
风流对男人不是大罪过,可孙子正是说亲的时节,巴结陈家的人家或者不在乎这个,可那些讲究的人家,尤其读书人家,最在乎名声。
孙子若有了这般名声,如何能说一门好亲?
何况,先时与何忻也口头上定了亲事的。
陈姑丈正想着秘密的解决了孙子的心结,不想陈大奶奶做出此等蠢事,你要损人利己,陈姑丈也不说什么了。就怕这种损人不利己的,得罪了亲戚不说,遗害在后头呢!
陈姑丈再一次后悔,给老大结亲时家里条件差些,娶了这等没见识的女人,真是祸害满门!
陈姑丈先跟老妻商量着,命陈二奶奶备了份厚礼给何家。陈姑妈也甭养病了,扶病去了何家赔礼。沈氏当时虽撂下狠话,可这亲戚,怎能说断就断呢?何老娘叹,“我跟姐姐认识这些年,有什么事也不会放在心上,只是害了三丫头的名声。”
陈姑妈正想说几句好话,就见翠儿跑进来,满面喜色道,“太太、大奶奶,小福子说州府里传下来的信儿,咱们大舅爷中进士了!”
第98章 亲上加亲
舅爷!
何家现在只一位舅爷,便是何恭的小舅子沈素了。听说沈素中了进士,何老娘与沈氏惊喜的都从座椅上站了起来,一叠声问翠儿,“可是真的?叫小福子进来!”
小福子早在外头侯着,听到里头有话儿,忙欢天喜地的进去,眉飞色舞道,“太太、大奶奶,再没差的,县衙门口都贴出大红榜来了,小的亲自去瞧的,就是咱家小舅爷!估计这会儿县衙报喜的人已往亲家老爷家去了呢。”他是何家买来给何恭做书僮的,也认得些字。何恭出门小福子做书僮,若何恭不出门,他便去沈氏的酱菜铺子里给沈山做个支应。
沈氏喜的都说不出话来了,陈姑妈笑,“这可是天大喜事!”
何老娘笑,“是啊!赶紧,把恭儿叫过来!”
何恭已带着孩子们到了,笑,“小福子先去的书房,这小子实在腿快。”又道,“阿素着实争气。小福子去恒大哥家问问,他家车马可有空,明儿个我同你大奶奶去岳家贺喜。”
陈姑妈立刻道,“哪里要去打听别家,你姑妈家难道没车马?”
陈姑妈将旁事搁一旁,很为娘家高兴,笑,“明儿一早我就着车夫过来,这可是天大喜事,买他一万响鞭炮放个痛快才好。”
沈氏笑,“姑妈说的是,我都忘预备了。小福子去买些鞭炮来放!咱们也喜庆喜庆。”
小福子应一声就撒腿跑去买鞭炮了。
何子衿是最后一个到的,她手上还有些面粉的白,身上围裙未摘,一看就是刚从厨下过来,欢喜的问她娘,“我舅中进士了?”
沈氏喜不自禁,“是啊,真是佛祖保佑!”说着还双手合什的念了声佛。何子衿道,“祖母,娘,我去把三姐姐接回来吧!”她舅都中进士啦,家里有了大靠山,还叫三姑娘躲着个甚啊!
何子衿不愧她娘的亲闺女她舅的亲外甥女,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就捅了陈姑妈一刀,叫陈姑妈喜庆的老脸有些下不来台,陈姑妈心道,这丫头是不是故意的?何子衿却依旧是那幅笑岑岑的模样,沈氏笑,“这也好,叫三丫头回来吧。你别这么着去,把围裙脱了,手也洗干净。”
何子衿应了,自去收拾。阿念闷不吭气的跟在子衿姐姐身畔。
何子衿洗了手,去了围裙,到厨下装了一碟子刚炸出来的香椿鱼放在食盒,捏一个塞阿念嘴里方盖上盖子,问,“香不香?”
阿念眼睛弯弯,大声道,“香!”过去帮子衿姐姐提食盒。
何子衿自小就常到贤姑太太这里玩儿的,一手打理花草的手艺也是跟贤姑太太学的。带着沈念先见了礼,三姑娘自然也在的,何子衿笑,“早上我看香椿芽能吃了,就摘了些,炸了香椿鱼给姑祖母尝尝。”
三姑娘上前接了何子衿带来的香椿鱼,道,“我还说要过几日才好吃呢,这是头一茬,最是鲜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