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抓起钥匙,一脚油门,冲了出去。

可是没想到,才没走多久,她就被堵在了路上,姚小同长叹一口气,趴在方向盘上,已经连咒骂北京的交通的力气都没有了。她不停抬手看表,计算着会不会迟到。距离闭馆还有一个小时四十七分钟。

“堵堵堵,”姚小同在心中想,“多少佳偶天成最后都死在了这盏红绿灯下。”

她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拿出手机,给思凡打了一通电话:“你回来一下,有个特别重要的东西要交给你。”

好在思凡人没走远,不多一会儿就跑了回来,而姚小同连一个车位都没能挪动。姚小同裹上羽绒服,三下五除二跳下车,把钥匙丢给他,然后趁着思凡还没回过神,就一溜烟开跑。

“姚小同!你回来!我今晚还约了女神!”思凡崩溃地冲着姚小同大喊。

姚小同挥挥手,背影彻底消失在了地铁口。

北京地铁换线复杂,连买票都要排队,姚小同望着排在前面的长龙,已经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距离闭馆还有一个小时二十一分钟。

“我这是干什么呢。”姚小同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在心中说,“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本来就连画展都不必去的。”

可是一想到他或许会因为自己的缺席而失望,姚小同又无端涌起愧疚。

等好不容易排到了她,售票机又出了问题。姚小同把自己的钱包翻得底朝天了,还差一块钱硬币,周围的人也找不出多余的,她只好退出队伍,去人工换零钱,再重新排队一次。

命运这件事,姚小同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表,心灰意冷地想,原来不需要太复杂崎岖,有些时候两个人错过,可能就真的只是因为一盏红绿灯,一块普通的硬币。

距离闭关还有一个小时零六分钟。

二十分钟后,姚小同狼狈地挤上地铁,还有四十六分钟,她在心底计算着站台,十六站,两次中转。

来不及了,姚小同死死地盯着地铁的门。

在距离闭馆还有三分钟的时候,她开始奔跑。她穿着厚重的羽绒服,大口呼吸,一直向前跑,像是一个身披盔甲的女战士。她甚至没有再计较她为什么要奔跑,也知道自己已经失约了,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可是她没有停下来,她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然后她听到了他的声音,清清淡淡,但是充满了笑意,他说:“你来了。”

姚小同抬起头,看到了站在夕阳余晖下的连羽。

“抱歉,我迟到了。”

“不,迟到的人是我。”

连羽向工作人员请求过,延长了闭馆的时间,他站在大门口,一直在等她。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姚小同好奇地问。

连羽摇摇头,没有回答,推开门——姚小同好不容易才平息的心跳,又再一次剧烈跳动起来。整个画展的墙壁上,挂着大大小小的装裱精美的画框,可是主角,都只有一个人。

姚小同,是她自己。

“我知道你会来,”连羽对她说,“因为我们已经约定好了。”

十八岁的她,高考结束,站在学校门口,拉着书包肩带,茫然地看着前方。

十九岁的她,带着西西去散步,阳光下,西西伸着舌头扑向她,她眯起眼睛笑得一脸灿烂。

二十岁的她,打着伞,沿着故宫外一圈一圈地走。

二十一岁的她,穿着学士服,将方方正正的学士帽高高抛弃。

二十三岁的她,刚刚剪了一头短发,站在人来人往的十字路口,不知何去何从。

二十四岁的她,坐在他家门口,抬起头,眼里含着泪光,说,连羽,你告诉我,你根本就没有忘记过我。

二十五岁的她,大病一场,躺在床上,眼睫毛微微翘起,一张素颜的脸干净洁白。

她在春花中等他,她在夏风中等他,她在秋月中等他,她在冬雪中等他。

她爱了他一年又一年,爱过了春夏秋冬,爱完了似水流年。

姚小同捂住嘴巴,看着那些熠熠生辉,像是活过来的画卷,她情不自禁,热泪滚滚而下。整整八年,她上天入地,满世界找他,她以为她就此永远失去了他。

可是他其实从来都没有忘记过她。他一直都在她的身边,从未离开。

那么多藏在深夜的心事,铺天盖地地袭来,历历在目。姚小同觉得仿佛时光流转,她回到过去,就站在曾经的自己面前,看着她在灯下,一个字一个字地填词。回到第一次在广场中央听到自己写的歌,想起连羽,泪如雨下的那天。

多少次,在匆匆的行人中,看到与他相似的背影,跌跌撞撞地跑上前,大声叫着他的名字,却发现认错了人。

这一天来得这样迟,重重叠叠的光阴啊,一去不复返的年少时光啊。

可是有什么关系呢,它终于还是来到了。

在这样盛大的寂静中,连羽弯下身,吻上了姚小同的唇。

他的吻是那样温柔,像是冰凉的月光,又像是连绵的雨水。连羽将姚小同抱在怀中,那一刻,姚小同有一种错觉,她在这个吻中,好似一夜白头,看到了天荒地老。

良久,连羽才移开他的唇,然后又吻上了她的鼻尖、她的眼睛、她的眉毛、她的额头。他的气息温润而温热,落在她的脸颊上,再将她的眼泪一一吻掉。

他看着她的眼睛,他的眼睛里似乎装着星辰,那样美丽,一如初见。终于,连羽轻声在她耳边开口,郑重其事地说:“姚小同,我爱你。”

十七岁那年,她说,喏,我把嫁妆都给你了,余生还请多多指教。

姚小同死死抱着连羽的脖子,头埋在他的左胸膛,号啕大哭,不能自已。

那么多个日日夜夜,怎么可能说完就忘。

那么深、那么深爱过的人,怎么可能说放就放。

不是在做梦,这次是真的,真的真的,余生的每一天,都有他。

她想起当年东吴的那句话,她说,愿每个女孩,都能嫁给爱情。

“你离开的那天,大雨滂沱我看不见你的眼。你说相爱不必抱歉,大梦一场十五年,抵足不成眠。”

“你知道吗?”姚小同在婆娑的泪光中,闭上眼睛,轻声说,“对我来说,你就是爱情本身。”

我因爱你而爱世人。

系我一生心,负你千行泪。

系我一生心 番外 文/绿亦歌

番外———日月山川,极光星河

姚小同工作室开张以后,迎来了第一对新人。

接到电话的时候她在家里,火急火燎地赶回工作室,客人已经坐在沙发上等她了。两个人都穿着白色的体恤,最简单的款式,没有任何图案。

女人小巧可爱,短发在脖子后侧扎成小小的一团,看起来只是个小女孩。倒是坐在她身旁的男人很帅,头发是亚麻色,五官英俊,事介于男人和男孩之间的气质,姚小同心想,要是我再年轻几岁,可能就被迷倒了。

姚小同走上前拿出名片:“久等了,我是姚小同。”

新娘抬起头,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她开心地笑起来,又灵气又讨人喜欢:“你好,我叫姜河,旁边这位......唔,不用管他。”

新郎很没地位地咳嗽了一声,耸耸肩,只能自我介绍:“你好,顾辛烈。”

姜河告诉姚小同,她是赵一玫的朋友,得知她要办婚礼,赵一玫热情地向她推荐了姚小同。

“她说和你一见如故。”

“她救我一命,还给我介绍业务,”姚小同笑着说,“是她把我当故人。”

姚小同坐下来,喝了口水,疑惑地问:“不过,你看起来真小,真的到合法结婚年龄了吗?还在读书吧?”

姜河老老实实地拿出身份证,双手伸长,递给姚小同:“我已经毕业了,我和一玫是同学。”

“美国的同学吗?”姚小同随口问,“哪个学校来着?”

“......斯坦福。”姜河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

姚小同被水呛住,连连咳嗽,想起宋二曾经在医院里跟自己提起的女孩,似乎也是那里毕业的。

“怎么又是斯坦福,”姚小同哭笑不得,“让我这样的学渣情何以堪。”

姚小同拿出电脑来:“可以聊聊你们想要怎样的婚礼吗?”

姜河举起手,眉飞色舞地说:“简单一点,可以吗?我很懒的,不希望一场婚礼办下来,两个人被累得要死。婚礼应该是两个人的事,不是办给别人看的,小一点,精致一点,牵着手,亲个嘴,然后......”

说道这里,姜河顿了顿,身旁的新郎终于开口,似笑非笑地说:“然后吃个大蛋糕。”

“对!吃个大蛋糕。”

姚小同笑起来,姜河似乎有一种天生的感染力。

“你的要求很好办,我也认同你的想法,婚礼不是打仗,不应该太大动干戈。新郎有意见吗?”

顾辛烈摇头:“这是大事,她说了算。”

姚小同好奇:“那小事你说了算?”

“不,”顾辛烈高深莫测地一笑,说,“大事她说了算,小事我说了不算。”

姚小同:“......”

这名新郎在家中的地位,看来比她想象中还要堪忧。

“那,要办室内还是室外的婚礼呢?”

“室内吧,”顾辛烈说,“地点我们商量过了,去冰岛,教堂也选好了,室外太冷了。”

说完,他解锁手机,翻出里面存的教堂的照片,递给姚小同。那是一座建在悬崖边上的教堂,白色的建筑物矗立在山间,背后是已经冻结的冰川,和万丈的深渊。

“这里真美。”姚小同倒吸一口凉气。

“是一个很偶然的机会,在一部电影里看到的,”姜河解释道,“费了点劲才打听到位置,是二蠢的主意。”

“这里太美了,”姚小同还在翻手机里的相片,感叹道,“我这辈子或许也只能办一场这样的婚礼。”

“那你就是愿意接下来了?”姜河两眼放光,很开心的样子。

姚小同有些无奈:“别这样,你们才是上帝。”

姜河说:“起初担心你不接,一玫向我们推荐的你,她很喜欢你。”

“她现在在哪里?”

“去了非洲,”提到赵一玫,姜河立刻变得忧心忡忡,皱着眉头说。

“替我向她问好,”姚小同安慰她,“她面相很好地,定会平安无事。”

“我只是不希望她一生漂泊。”姜河回答。

为了赶上观看极光最佳的季节,签订完合同后,姚小同马不停蹄开始筹备这场冰岛婚礼。这是工作室的第一个单子,而且是上百万的大单子,姚小同看着合同上的金额,想到新娘聊起自己的婚礼,眼睛亮着星星,开心地说“想要一场简简单单”的婚礼,没由来地一阵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