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谙世事,天真浪漫,一定是被人保护得很好,想必是命好,一生平顺,从来没有遭遇过苦难。
和当地的教堂沟通时,姚小同学生时代的那点英语早就被她丢到不知道哪里去了,幸好还有思凡在,他大学英语六级过了六百分,阮丹丹真是雇了一个人才。
想到阮丹丹,姚小同又一阵惆怅,不知道她过得如何。
姜河和顾辛烈的婚礼的准备一切就绪后,两位新人提前飞去了冰岛,租了一辆越野车,开车自驾游冰岛。姜河偶尔会给姚小同发来照片,用三脚架定时拍出来的,他们站在无人的冰雪上接吻,夕阳余晖铺满地面,一直延伸至山川的背后,世界的尽头。
等到预测出极光出现的时间,姚小同带着工作人员,还有婚礼邀请的嘉宾们,包了一艘客机,飞往冰岛。有多余的座位,姚小同招呼也不打一声,就把连羽拽了去。又是一整天的飞行时间,姚小同坐在靠窗的位置,看见夕阳余晖温柔地洒向大地,然后飞机开始慢慢滑动。
飞机穿过云层,金光万丈,越飞越远,飞过换日线,飞往天际。
她转过头,看到身边坐着的连羽。姚小同伸出手,拿起他的右手,和他十指相扣,然后头靠上他的肩膀。
“这是我们第一起一起坐飞机吧?”姚小同说。
连羽伸手,将飞机上的灯熄灭,轻声说:“睡吧。”
“醒来时你还会在吗?”
“我在,”连羽转过头,看着姚小同,说,“从今以后,你去哪里,我都在。”
姚小同坐起身,说:“唱歌。”
连羽挑挑眉毛。
姚小同勾着他的手指头,撒娇道:“你唱歌给我听。”
连羽弯了弯嘴角,“好,你要听什么?”
“《系我一生心》。”
连羽终于还是笑出来:“姚小同,你怎么脸皮这么厚?”
“我不管,要听。”
连羽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姚小同抬头看他的眼睛,他竟然不好意思,匆忙别过头去,姚小同得意地伸出手,想要扳正他的头,可是力气太小,扳了半天也没有动静,她终于嘟着嘴,泄气地松开手。
然后在细微的光亮中,她听到了他的声音——
小公主握着荆棘长大 白衣少年不再弹吉他
盛夏凉风 青衫湿遍 愿你常住时光里
陀飞轮兜兜转转在回不来的海边 蔷薇散尽飘雨的三角巷
黑板上模糊笔画 屋下的绿藤蔓 也走不回旧年华
你离开的那天 大雨滂沱我看不见你的眼 你说相爱不必抱歉
大梦一场十五年 抵足不成眠
飞机在冰岛降落,新郎提前联系好了接机的车,他和新娘也赶来,姜河穿着姜黄色的羽绒服,坐在车顶的篷子上,大笑着给姚小同挥手:“小同,小同!”
她就像个小孩,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纯粹简单。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一行人住在酒店里,等待极光的到来。
抵达冰岛的第一个晚上,姚小同睡不着觉,或许是因为这场婚礼太特别,又或许是因为这是她第一次独立策划的婚礼,没有孙大年刻薄的责备,她反而觉得惴惴不安。
她走到连羽的屋外,抬手想敲门,又怕打扰了他。干脆披上厚厚的羽绒服,去教堂外面走走。
外面一片漆黑,但是好在星空璀璨,姚小同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星星,实在是太多了,挂在夜空中,此起彼伏地闪耀,像是银河。她走了两步,风猎猎地吹,她看到前方有一道人影,她停下来。
顾辛烈转过头,看到姚小同,笑着跟她打了个招呼。
姚小同问他:“睡不着觉吗?”
顾辛烈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一米八几的男人,系着黑色围巾,戴着毛线帽子,耳边垂下两个绒毛小球。
“这样一看,突然觉得你很像一个人,”姚小同说,“宋祁意,越看越像。”
“大明星呵。”顾辛烈耸耸肩,不在意地笑笑。
顾辛烈注意到姚小同好奇的目光,用手指拨了拨连接在帽子上的小球,笑着说:“很多年前她送给我的礼物,可能她自己都不记得了。”
“啊。”姚小同点点头,“一般结婚前,新娘失眠的比新郎多。”
“是吗?”顾辛烈想了想,“我倒不是害怕。要真的有什么害怕的事情,那一定是有一天,我不能再带给她快乐。”
“看得出来,你是真的爱她。”
顾辛烈笑了笑,只说:“能遇见她,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最后一个问题,”姚小同好奇地问,“为什么选择冰岛?”
“想要在这世上最美的冰山川流、极光星河面前,向她起誓我将一生爱她。”
“真好。”
顾辛烈笑起来,风将他的头发吹得一片凌乱,他黑眸凝视着远方,轻声说:“和我们短暂的一生比起来,日月山川,可以称得上是永恒了。”
极光来临你的那天夜晚,所有人都清醒着,天气预报十分准确,夜空天气晴朗。姚小同推开门,看到一条白色光芒横跨天空,她刚开始以为是银河。
连羽从她身后走上了,说:“是极光。”
姚小同这时才发现,那条“银河”越来越绿,像是翡翠。
婚礼如期举行,教堂矗立在悬崖之上,前方是北大西洋,一浪高过一浪地拍打着黑色沙滩,波涛汹涌,万物复苏。星辰闪烁,极光舞动。一对新人在这世上最美的冰山川流、极光星河面前,发誓要厮守一生一世。
姚小同站在教堂之外,灯光从门窗倾泻而出,将她整个人笼罩在其中,她情不自禁,感动得落下眼泪,深深为自己的职业自豪。
爱情,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这个星球的每个角落发生着。每一段感情都是瑰丽磅礴,独一无二的。
如果真有什么职业信条,姚小同想,那她的一定是“相信爱情”。
为爱而生,为爱而活。虽然很难,但是世界上总要有些这样的人。
站在姚小同身边的连羽忽然开口:“那天,我一直在门外。”
姚小同没反应过来,眨眨眼睛看着他。
“对不起,”他说,“是我失了约。”
姚小同这才明白,连羽说的,是自己和宋二结婚的那天。
“姚小同,你愿意——”
“我愿意。”姚小同打断了他的话。
连羽静静地站着,无可奈何地看着姚小同,像是叹气,又像是祈福,他说:“你要等我把话说完。”
然后他弯下身,轻轻吻上她的嘴。他的嘴唇冰凉却柔软,像是雪花,一动情,就融化开来,顺着她的血液,一直流淌进她的心脏。
噗通,噗通。姚小同觉得自己仿佛要在这一刻死去,又在下一秒醒来。
“我也愿意,天涯海角,黄泉碧落,至死不渝,”连羽终于离开她的唇,声音沙哑地说道。
教堂的钟声在这一刻响起,钟声悠长,一声一声,回荡在每一个人的心底,教堂中的新人以爱之名,许诺此生不负。
姚小同想,那位叫顾辛烈的新郎说得对,和我们短暂的一生比起来,日月山川,可以称得上是永恒了。
系我一生心后记
——《我因爱你而爱世人》
这个故事,我从2014年写到2016年,写了整整两年。
无数次想要放弃这个故事,觉得它是如此的不讨喜,不够惊天动地,不够轰轰烈烈,甚至是太过梦幻,文笔矫情,情节老套幼稚,它的问题如此显而易见。
就连写完了这本书,也迟迟不肯交给编辑,连续好几天失眠,在夜里翻来覆去地看。
直到一个下过雨的夜晚,我在外地,和一个二十七岁的单身女孩并肩走在路上,她给我说起她爱了很多年的人,她说:“哪怕他买不起车、买不起房、他一无所有,穷困潦倒,我也愿意嫁给他。”
那一刻,零零散散的,我想到一些往事。
我是一个不太长记性、或者珍藏什么东西的人,因为从小到大,实在是搬了太多太多次家,每一次离开,都会落下点物件,日子久了,过去的年月就渐渐消失了。
我家现在住的房子是租来的,在城中心的大片老式小区里。是真的上了年纪,在一家不起眼的馒头店边上,一道铁门里面,旁边一家店曾经是药房,后来改成了眼镜店,现在是盗版皮具店。
我在这里住了两三年,看着它不断易主,有些时候竟然心生戚戚,觉得它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一直漂泊。
从铁门进去,要穿过破破烂烂的自行车棚,走到门卫的小棚子前,那里养了两条大狗,没有系绳子,每一次都会冲我汪汪大笑,吓得我魂飞魄散。坐一个咯吱响的电梯上二楼,再穿过一个脏兮兮的露天平台,走到另外一个电梯口,看着它摇摇欲坠的载我上七楼,出门右手边,就是我和父母在一起的家。
屋内设施也十分陈旧,它们的年龄比我还要大出一些。无论如何打扫也没有办法让它看起来干净整齐,每天清晨都能听到小贩的吆喝声,狭小的书桌上堆满了东西,我甚至只能在床上写稿。
因为条件实在太差,我从来不带过朋友来我家做客,我家除了我以外,常常光顾的年轻人就只有男朋友一个。
他住在环境幽静的别墅里,是个坐劳斯莱斯的小少爷,有洁癖,讨厌脏乱差,对金钱没有太大的欲望,对世界抱有极大的善意,以为人人家中都有好几套房子,名下至少拥有几十万的流动资金。
第一次带他去我家里,是个夜晚,他执意要将我送回家,我一路上一直向他解释,我家真的很旧,很差,让他不要去。
坳不过他,我只好低头匆匆忙忙走在前面,没想到,进了摇摇欲坠的铁门,四周的灯都坏了,雨水还在不停地下。我踩着高跟鞋,不断按下几乎失灵的电梯按钮,在电梯中终于打开的一刹那,我看到满地的狼藉和呕吐物。
在那一刻,我崩溃得哭了出来。然后在我身后的男孩蹲了下来,将我背起来。电梯上了一层,我们走出来,露天的平台上,盆栽植物们倒了一地,积水几乎要埋没了脚。他不发一言,背着我向前走。我趴在他的身后,眼泪不断地涌出,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和雨水混在了一起。后来我出国留学,一个人在外地晃荡,逢年过节,他就提着柴米油盐,坐很久的车,去看望我的父母,大大小小的节日,没有落下一个。他从来没有给我说过这些事,都是很久以后,妈妈随口说起,我才知道。我在心底发誓,总有一天,我会靠着自己的努力,和那为数不多的才华,住上明亮的大房子,每天清晨拉开窗帘,让阳光铺进来,不必被大黑狗吓得不敢回家,不必忍受电梯里令人作呕的汾水味,不必时时刻刻担心,这栋危楼会不会被雷电劈倒,不必在回家路上遇到叼着烟的小混混就握紧手机,随时准备打110。
我可以靠着自己,拥有那一切。
但是我会永远记得,二十岁时,穿着昂贵皮鞋和白衬衫的男孩子,在大雨中蹲下身,背起崩溃的我,轻声安慰我说,乖,别哭了,就要到家了。
他在那一刻,教会我什么是爱。爱是平等的,无论生活多么艰辛,命运多么荒唐,每个人都同样拥有爱与被爱的权利。
此心安处是吾乡。
在那一刻,我决定把这个故事出版,公开给我的读者。因为在写作这本书的过程里,我几度泪流满面,至少它打动了我。
故事的开篇,东吴说,我的人生在失去他的那天,被分割成了两半,一半是相见恨晚,一半是只能怀念。
而这一句话,就是这本书想要讲述的全部了。
愿每个女孩,都能嫁给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