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活下去,”宋二站起身,说,“只要活着,就一定会有好事发生。”

“谢谢。”姚小同的眼泪夺眶而出,顺着太阳穴,一路流进了浓密的头发里,晕开一大团。

2

这天签了离婚协议书,宋二连夜开车离开医院。结果雨下得太厉害,北京涨水,车被堵在路上走不了,宋二干脆在车里坐了一夜,车前窗的雨刷吵了一夜,他嫌烦人,干脆关了,一个人待在车里,外边倾盆的大雨,仿佛与他无关。

第二天,姚小同开车去民政局交了离婚协议书,从门口出来的时候,看到了宋二的车停在路边等她。

“你怎么来了?”她奇怪地问。

“我才想起来,”宋二笑着把玩手中的打火机,“我们财产还没分呢。”

“噗,”姚小同站在楼梯口乐不可支,“咱俩还有什么可以分的?”

宋二却认真得多:“公司的股份,我名下的房产,银行基金,划一半给你。”

姚小同忍俊不禁:“宋二,我拿你的钱干什么?”

“姚小同,”宋二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最后才说,“别贫。”

“你才是,你和我说这些,怪没意思的,”姚小同说,“说夫妻一场怪怪的,好歹我们朋友一场,我不要你的钱,少在那里大男子主义作祟。”

宋二挑挑眉:“你不是想把阮丹丹的摄影工作室重建吗?”

“一码归一码,”她说,“别说了。”

宋二想了想,最后把打火机收回来:“你真是什么都不懂。”

姚小同笑笑:“走吧,中午请我吃饭,我点鱼翅鲍鱼你也别吭声。”

车刚上路,雨又落下来了。姚小同没说话,打开电台,车内隔音做得很好,听不到外边雨声如雷,好巧不巧,电台声音响起来,放的正是姚小同写的歌,现在已经被主持人称为“老歌”了。不知道为什么,在第一句响起来的时候,姚小同忽然想到了连羽。

这些日子,她已经很少这样突然想到他了。天色沉沉,林立的高楼大厦,把世界填得满满当当,让人窒息。

“对不起。”姚小同忽然开口。

宋二握着方向盘看着前方,余光瞟了她一眼:“又抽什么风?”

“觉得自己太胡来了,这才一年呢,又结婚又离婚的,拉着你陪我折腾。”

“是我没处理好自己的事情,”宋二语气听起来冷冷淡淡,“男人和女人不一样,离过婚还能升值呢。”

姚小同被他逗乐了:“你会和陈轻音结婚吗?”

“不会。”他回答得干净利落。

她和宋二离婚的事,姚小同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跑到她爸面前张扬。虽然她知道纸包不住火,可是没事往枪杆子上撞,她还没蠢成那样。拿了离婚证那天,她就把这点跟宋二说了。

宋二哭笑不得:“当时签名的时候,您不是信誓旦旦说这不是个事吗?”

“是啊,”姚小同说,“那时候我的当务之急就是把你哄得毫无内疚感地把名字签了,谁还管得了后面的事。”

宋二弹了弹烟灰:“瞧你那熊样,还是我来吧。”

姚小同知道他肯定把所有事都往自己身上扛,但是一段关系,无论是平静还是激烈的结束,它一旦结束,那必然不会只是一个人的事。

既然找不到两全其美的方法,姚小同打算先把这事放着,缓点日子再说。她最近忙着联系重建阮丹丹的摄影社的事,当时工作室的成员,只剩一个叫思凡的小子没重新找工作,天天在家里玩游戏,姚小同费了不少口舌才把他给拎出来。

“你就没点圈子里的朋友吗?”姚小同恨铁不成钢,“找点摄影师的模特就这么难?”

“你以为呢,”叫思凡的男孩盘腿坐在地上,一脸不满地看着姚小同,“你知道阮丹丹当时为了宣传造势,让我们拍了多少明星吗?”

你不懂,姚小同在心底泪流满面,其实我腕比阮丹丹大多了,只是如今虎落平阳被犬欺。

“你对摄影这个圈子一窍不通的,干吗非要来凑热闹?汤多粥少,真没多少钱赚的。”

“我和丹丹生下来,医院都是同一家,从小一起长大,一生大部分时间都是平稳顺当的,我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她最好的朋友,可是她喜欢一个人,喜欢了那么多年,我都没察觉到。我能给她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男孩想了想,说:“行,我帮你。”

姚小同才想起来,她结婚之前,阮丹丹跟自己说,工作室里有个男孩子很是可爱,想来应该就是他了。

从咖啡厅里出来,姚小同想了想,用手机打了个电话。

对方接了电话:“姚大小姐,什么风把你吹过来了?”

姚小同忍不住乐:“别贫。王总,有事找你,我想开个摄影工作室,你们公司的明星,能给拍吗?”

“拍,我找个人专门和你联系。怎么突然想到开工作室?”

“没钱了。”姚小同大大方方承认。

“得了吧,你要是看得上,回来继续写歌吧,你都不知道,你微博那事当时粉丝反应多大,还有人发长微博说是公司暗箱,我那个冤啊,暗箱谁也不敢暗箱您啊。”

姚小同惊奇地道:“还有人记得我?我还以为网络时代,什么都是昙花一现。”

“有,”对方声音诚恳,“就是因为纷纷乱乱的东西太多,好不容易爱一个人,才会爱得更深,记得更久。”

姚小同笑了笑,却没有接他的话。

王总却正好想到一件事,说要拜托姚小同。他们公司的一部新戏要上映了,主题曲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想要用姚小同之前写的那首《系我一生心》,找人去作曲。

“这忙你不忙也得帮,男主演是宋祁意,你老公的那个宝贝弟弟,我让他来给你唱。”

姚小同心中早已经把该放下的都放下,原本也觉得无所谓,说:“那敢情好,宋家三兄弟里,我最喜欢那个小子。”

王总笑着说:“哈哈,开什么玩笑,被你老公听到,非跟我急不可。这样吧,什么时候有空,哥哥请你们吃个饭。你们结婚的时候,我这边忙,都没到场。真是白驹过隙,以前我跟我爸去医院里看你,刚刚生下来,一只脚还没我巴掌大,哭得能把病房给掀了,现在都嫁人了。”

还离婚了呢,姚小同在心底摸摸地想,决定把这件事埋进土里。

姚小同正在开车,忽然接到舒秦的电话,他问:“姚小同,你在家吗?”

姚小同知道他指的是宋祁临在郊区的房子,她和宋祁临离婚后,他们两个人都没有再回去了。

“没有,在外面,怎么了?”

“你来趟医院,方便吗?不方便我让人去接你。宋二在这边。”

他语气不冷不淡的,把姚小同吓了一跳:“怎么了?”

“喝酒喝多了,胃出血。”舒秦不以为意,“没多大事,你过来吧。”

这还没多大事,姚小同差点油门和刹车都分不清了,打了方向盘追问:“好端端的,怎么给喝胃出血了?严重吗?”

“我不知道,他最近整个人都不对劲,你自己过来问他。”

姚小同挂了电话,一鼓作气冲到了医院。她很少来这家医院,实在是太难挂上号。宋祁临的病房是VIP,登记了名字才能上楼。

姚小同出了电梯,舒秦在门口等她,他揉了揉眉心,问:“是因为陈轻音?我今天才听说,她回北京了。可别说是我说的,宋二非揍死我。”

姚小同一时千头万绪,只得拨开舒秦:“我先去看看他。”

姚小同进病房的时候,宋二一只手打着点滴,一手正拿着平板打游戏,听到脚步声,眼皮都没抬:“你来了?随便找地儿坐啊,大爷正忙呢。”

姚小同差点没揍他一顿,她劲直走到宋祁临面前,抽了他手中的ipad,不知道该说什么,冷静了一下:“你怎么回事?”

“没太注意喝多了。”他身子往后仰了仰,靠在枕头上,跟小孩一样摊开手,“给我,最后一关了。”

姚小同翻了个白眼:“医生怎么说?”

“没事,住院观察几天,以后注意点就行,早睡早起少熬夜,多吃水果少喝酒,多喝热水,么么哒,还不就那些。”

姚小同在沙发上坐下来,旁边是不知道谁送的水果,她用叉子叉起一片切好的牛油果,嫌弃地问宋二:“酱油都没,怎么吃?”

“美得你,那是人家送我的。”

姚小同想了想,重新端正了一下坐姿,让自己看起来严肃一点,说:“连舒秦都问我,是不是因为陈轻音。是吗?”

宋二挑挑眉毛,没回答。

姚小同有些忐忑,试探着问:“或者,是因为我?”

这下,宋二终于忍不住,眉毛都拧一块儿了,说:“你们一定要这样吗,喝两口酒还较真了,非要为情所困。再说了,关你什么事?”

“万一你不小心爱上我,”姚小同振振有词,“言情小说里不都那样写的吗?”

宋二低声笑。他声音低沉中带有一点点玩弄的磁性,像是在嘲笑她的自作多情,可是一点都不让人觉得尴尬。

他说:“姚小同,人生苦短,及时行乐。何必事事都和情字扯上关系,你和舒秦都是一样,看不开,参不透。”

姚小同被他说得哑口无言,也觉得自己有点小题大做了。

“真没什么,”宋二大手一挥,“谁没进过医院,被你们围观得就跟得了癌症一样。”

姚小同问:“难受吗?”

“难受,”宋二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这游戏不能保存,下回又得从头开始打。”

姚小同简直能被气死,觉得和宋二离婚绝对是自己人生做过最正确的决定。她把ipad故意放在他脚边,让他够不着,冷嘲热讽:“你不是人民币玩家吗,还在乎通不通关?”

宋二没再理她,拉了拉枕头和被子,一副朕要就寝慢走不送的姿态。姚小同觉得自己这样子探病诚意实在不足,便忍不住多问几句:“你这瓶要输多久?”

“不知道,”宋二摆摆手,“你开车来的?回去路上小心。”

他明摆着要赶人,姚小同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只能硬着头皮说:“你要是一个人在病房待得无聊,给我打电话,我过来陪你说话。”

宋二皱起眉头,十分不耐烦:“知道了。”

姚小同这才站起身,吃了两片火龙果准备离开。

她走到门口,宋二忽然又开口叫她:“姚小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