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体和精神状态迅速地垮掉,唯一需要瞒过的人就是宋祁临。好在宋二和姚小同,其实并不常见面。宋二平时应酬多,三天两头往外跑,他自己再北京有好多处房产,常常回来晚了,就在别处落脚。

其实姚小同知道,他是在刻意回避自己。毕竟两个人同住一个屋檐下,又是合法的夫妻,但是没有任何的亲密行为,相敬如宾,时间久了自然会生出尴尬。宋二这样做,让彼此都自在一些。

不过在宋二面前姚小同还是掩饰的不错,她每次见宋二前都会做足准备,瓶瓶罐罐往脸上涂,衣服换了一件又一件,把自己在网上看到的好笑的段子叽叽喳喳背给他听,就跟例行公事一样。

衣服小了整整一圈,她就撒谎说在减肥。宋二对此十分不赞同,但是也知道女人随时都不满意自己的身材,拦也拦不住。

只有一次,她开宋二的车带他兜风,一路从北京开到了北戴河,宋二打着哈欠都睡了一觉了,醒来看到她还精神抖擞的样子。

两个人吃了好几盆爆炒龙虾,姚小同像是不知道疲惫似的,回去的车程也非要自己开。宋二没理她,直接把她捆在副驾驶座上。

“姚小同,你这是打了鸡血呢?”

“我现在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飙车了,”姚小同说,“因为这样才感觉自己在活着。”

宋二瞥了姚小同一眼,没说话。

因为更多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经从肉体中抽了出来,冷冷地看着自己努力扮演一个正常人的样子,看着自己装出喜怒哀乐,赞赏食物的美味,嘻嘻哈哈说着男明星的肌肉,或者卖了一件又一件漂亮衣服。

这个人叫姚小同,可姚小同有时候会想,那我呢,那我是谁。

陪她哭过笑过的发小、与她相依为命的宠物、她发誓至死不渝的爱人......好像只是大梦初醒,她还记得从前的快乐,他们却已经先行离去。

最遗憾的是,无论是谁,她都没有来得及好好告别。

系我一生心 第十二章 文/绿亦歌

第十二章怨长久

------会做了意,爱错了人,世间多少爱恨情仇,不过这两句话。

1

连意风高考结束以后的暑假,成天都待在汽修厂里,活活地被晒黑了,整个人看起来像是烧焦的木炭。

这也不怪连意风,他严重怀疑,他哥连羽是吃错了药。连羽把连意风拖到厂里,填鸭式教学,把厂里的情况跟他全部交代了一番,又亲自教他修车。除此之外,连羽就一个人埋头做事,一刻的闲暇时间都不留给自己。

连羽说话算数,给他买了一辆大切诺基。然后把它稍微改造了一番,厂里其他的工人说要来帮忙,被连羽统统回绝。
做完这些事以后,连羽就把自己关在家里的工作间里,昼夜颠倒,废寝忘食。连意风不知道连羽究竟出了什么事,他心中惴惴不安,十分担忧。

连羽最近状态一直都不太好,虽然他的表现和平时冰没有任何不同,但是连意风早就发觉了。连羽越发沉默,寡言少语,有天他坐在地上清理零件,连意风看着他的侧影,忽然觉得好像时光流转,回到八年前,连家刚刚倒下的时候,连羽也是这样,什么也不说,拒绝与外人交流。

“哥,”连意风问,“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很闲是吧?”连羽转过头,指了指地上的水管,“洗车去。”

“总觉得你最近像是在......”连意风顿了顿,冒着大不敬地说,“交代后事。”

连羽还没来得及揍他,就见连意风脑袋一拍:“呸呸呸,我这瞎说什么呢,我想起来了,是大伯要回来了吧?”连意风的大伯,自然就是连羽的父亲。

“我妈说,大伯说要回沈阳,哥,你呢?”连意风问。

他呢?连羽一脸平静地将手中的扳手放回工具箱,顿了顿,说:“不,我留下来。”

他当年力排众议,执意要回到北京,为的是什么,没有人知道。

而如今她嫁为人妇,早已经不需要他的守护,可他当年回到北京,也从来没有想过能和她再见面,能再说上一些话。他心意从未更改过半分,那就把这辈子都耗在这座城市吧。

“那敢情好!”连意风十分开心,他从小就黏他哥,这样两人就不必分开了,他们的生活不会因此而有什么改变,连意风喜滋滋地想。

可是也好像有哪里不对,连意风抓了抓头发,自言自语:“最近是不是太清净了,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连意风自顾自地说着,没看见自己旁边的连羽忽然一顿,垂下眼睛,盯着地上铺的水泥,久久没有动。

连意风军训结束以后,连羽给他买的车正好改造好。

连意风他们寝室里四个男生,只有他一个人在北京读过书,开学后第一个周末,连意风就热情地带着另外三位室友在北京逛了一圈。连意风自己都意识到这辆车太招摇,拿到驾驶证后也没把车开去学校,也就是周末的时候才载室友出去玩。

连意风是在露天停车场遇上姚小同和宋二的。

说起来,这还就是当初姚小同把车一横拦住连羽的那个停车场。

连意风有挺长一段时间没见到姚小同了,被连羽在汽修厂关了一个暑假,他神经又大条,一根神经直到底,自己忙,所以觉得别人也忙,没看到姚小同,还以为她暗地在蓄什么大招。

这天,连意风停好车,和室友聊着NBA,走着走着,听到身旁室友们齐刷刷倒吸一口凉气,他顺着一连串的目光望过去,知道大家惊叹的是宋二的那辆车。

不过连意风从小在部队大院里长大,什么车没见过,也没太当回事。在他正准备挪开目光的时候,看到开车的人下车,十分绅士地为副驾驶座的女士打开车门。于是连意风终于再一次,见到了姚小同。

北京的金秋,天气凉爽,她穿了一条白色连衣裙,外面披了一件镶水钻的牛仔外套,头发绾起来,化了淡妆,两颊是橘红色的晒红,看起来又年轻又充满朝气,整个人状态很好。

连意风的脚步猛然停下来。

他看到姚小同笑吟吟地冲身边男人说着什么,两个人并肩而行人,说不出的亲密。而这个男人,并不是当时在滑雪场的时候,姚小同身边的那一位。

连意风想,自己一定是认错人了。可是身体不听指挥,他已经先一步开口:“姚小同?”

姚小同正和宋二讲着话,忽然听到有人叫自己,回过头去,看到了连意风。不愧是堂兄弟,连意风其实和少年时候的连羽长得有些像,不过两个人气场大相径庭,连意风会活泼阳光许多,至于连羽,读书那会儿,周围男生都不太敢在他面前放肆。

“嗨,”她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连意风小弟弟。”

连意风看看她,又看看她身边的男人。

连意风没见过宋二,就算小时候见过,也早没印象了。他毕竟少年心气,有点忍不住,不好听的话脱口而出:“姚小同,你成天信誓旦旦的,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可真是——”

最后几个字他没说,可是反而比说出来更叫人难受。

姚小同一下子明白他在说什么了,被他误会了,她也没有解释,反而觉得心里好像更好过一些。

姚小同轻轻开口,笑着对连意风说:“代我向你哥问好。”

那天晚上,连意风没有回宿舍,正好是周末,也用不着让室友们帮忙掩护。他到连羽住处的时候,连羽正躺在沙发上,一手搭在额间,一副疲惫的样子。

“哥,”连意风有些担心,“你没事吧?”

“嗯,”连羽低沉地答了一声,坐起身来,挑眉看着连意风,“你怎么来了?”

连意风难得一个机灵,将连羽这两三个月以来反常的表现,和遇见姚小同的事情结合了起来。

“没事就过来了,哥,你吃饭了吗?”连意风稳了稳心神,试探地说。

连羽摇摇头,揉了揉眉心。

连意风一副“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认命地去翻连羽的冰箱,一边翻一边吼:“哥,我好歹也是一米九的北方大男人,都快成你老婆了,你倒是——”

说到这里,连意风突然想到自己今天来找连羽的真正原因了。

连羽没发觉他的失神,倒了杯桌上的白葡萄酒。

“哥,你最近有遇到姚小同那女人吗?”

连意风背对着连羽,所以没有看到他端着酒杯的手忽然颤了一下。

“怎么了?”他嗓子发涩。

“没,”连意风挠了挠头,“我今天碰到她了,她、她、她和一个男的在一起。”

“哦,”连羽淡淡地说,“那应该是她的丈夫。”

连意风刚刚从冰箱里拿出的芒果“咚”的一声落在地上,他一脸不可思议地回过头,看见他那玉树临风的哥哥,静静地坐在客厅明亮的吊灯下。

连羽脸上无波无澜,好像刚刚说的话只是在闲谈着明日天气。

“你说什么?她丈夫?她怎么会有丈夫?”

连羽动了动嘴唇,轻声说:“她结婚了。”

就算是连意风,也花了好一会儿才消化掉这句话。

然后他整个人都快跳到屋顶了:“什么?她结婚了?她怎么能结婚了!她欠了我们连家那么多,她怎么能跑去跟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男人结婚了!”

连羽看着他呆若木鸡的样子,忍不住扯了扯嘴角,笑了。

他这样一笑,连意风才反应过来:“哥,你诓我呢?”

连羽晃动酒杯,杯中的葡萄酒反射着明亮的灯光。

联想到连羽这么一大段时间的失常,还有白天姚小同看到自己时坦然的模样,连意风颓然地想,这是真的。

“哥,”他涩涩地开口,“你以前说谎了吧,你其实是爱她的吧。”

连羽没回答。

“哥,对不起,以前我对她说过很多过分的话。”

“不,”连羽眉头微微蹙在一起,不知道在想什么,隔了许久,他仿佛才听到连意风的话,他轻声说“你没有做错什么。”

连羽侧过头,看到电视柜旁边放着的一个小相框,里面是一张拍立得,西西跳着扑在他身上。

因为照片里没有姚小同,所以他一直纵容自己留着这张照片,舍不得扔。

她的狡猾之处在于,照片里没有她,可偏偏以后他每一次看到这张照片,都不得不想起来,拍照的人是她。

2

连意风不知道,其实他碰到姚小同那天,姚小同并非他所想的那么精神奕奕。相反,她那天其实身体并不是很舒服,但是为了不让宋二察觉,她铆足了劲儿才把自己伪装得看起来像是没事。

宋二说带她去一个吃松饼的地方,停了车,姚小同才反应过来,就是自己兴致勃勃推荐阮丹丹的那家。物是人非,用在这里也不知道合适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