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漂亮的东西,”宋二有些唏嘘,“也不知道多少年了。”

熹微的晨光投下来,落在庭中的花园中,花木舒展,迎接新的一天。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

“收起来吧,”姚小同终于回过神来,怔怔地看着他手中的琥珀,轻声开口说,“这是很久很久以前,和一个朋友约定好的。”

那人是谁,也不必再提起。

十五岁那年春天偷偷跟在少年身后走了好久好久的那个女孩;十七岁那年夏天穿着超短裤站在教学楼下举着喇叭大叫“连羽连羽我爱你”的那个女孩;二十二岁那年秋天在机场哭得撕心裂肺的那个女孩;二十五岁那年冬天穿着白色婚纱翻墙逃婚的那个女孩......

谁没想过一生一世,谁没痛到相思灰烬。爱也罢,恨也罢,到了最后说再见的时候哦,空留下一段斑驳的岁月,参天的大树之下,穿着白衬衫的少年背着书包,她小跑着从身后捂住他的眼睛,有蝴蝶蹁跹飞走。

原来要越过一季,竟是这样容易。

系我一生心 第十一章 文/绿亦歌

第十一章 告别

------最遗憾的是,无论是谁,她都没有来得及好好告别。

1

姚小同是在第二天下午才知道阮丹丹家出事的。

姚小同赶忙给阮丹丹打电话,电话关机,给她家别的人打电话也是一样的结果。姚小同又不愿意向自己家里询问,对于她的父亲,她始终耿耿于怀,不能释然。

朋友圈里问了一圈,大家都语焉不详,估计大部分人都和姚小同一样不太清楚,清楚的人也不敢多说。姚小同坐在凳子上,在为这事急得焦头烂额,全然忘记了自己如今已经有了别的靠山。

姚小同这边犯愁焦急上火着,忽然手机一振,一条新的短信,发信人是一串数字,内容只有寥寥两句话:“她平安无事,不用担心。祝新婚快乐。”

统共十四个字。姚小同怔怔地看着这十四个字,这个号码她实在烂熟于心,删了又存,存了又删,到了最后,就算轻轻扫一眼便知道是谁。

要是换了以往,连羽主动给自己发短信,她必然高兴得能上房揭瓦,还要忍不住向阮丹丹炫耀,诸如“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之类的,可是它偏偏出现在此时。

在一切都已经结束了的时候。

隔了好久,姚小同仿佛才真的看懂这十四个字的意思,她动了动手指,想删掉这条短信,可是手上使不出劲儿,手一抖,手机“啪”的一声落在地上。姚小同坐着没动,没有去捡它的意思。

“就这样吧,”她心想,“既然丹丹没什么事。”

可是听到响声,宋二赶忙从阳台上走过来,看到摔在地上的手机,弯腰替姚小同捡起来,一边递给她一边问:“怎么了这是?”

姚小同没回答。宋二倒是笑了:“对了,帮你打听到了,阮丹丹没事,现在估计在太平洋上飞着呢,她去加拿大。等事情稳定下来,你去办个签证看她就是。”

“嗯,”姚小同大概能猜到宋二这都是找谁打听的,她想起婚礼前阮丹丹和自己说的话,又忍不住问:“丹丹和舒秦,到底怎么回事?”

姚小同其实也不知道宋祁临对他们的事儿知道多少,不过眼下她也就只有他可以问了。

宋二倒也难得正经地回答她:“他们两个人,性格不太合适。”

“那我俩就合适了吗?”

话出了口,姚小同才觉得自己问得有些超出规矩了。好在宋二并不在意,他舒展着眉头笑,漫不经心地说:“咱俩这是搭伙过日子,没什么合适不合适的。”

被他这么一说,姚小同才觉得心里那沉甸甸的感觉莫名其妙轻了一点点。心事放一旁后,姚小同终于发现自己饿了。

宋祁临去冰箱和厨房翻了一遍,最后摊摊手:“要不我给你下苗条吧。”

姚小同觉得这么居家的话从宋二嘴里说出来,真是说不出的别扭,她赶忙说:“不用不用,我自己来。”

“还是我来吧,”宋二弯身从冰箱里拿了个鸡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鞠了一躬,“夫人。”

宋二没用几分钟,煮了两碗煎蛋面。他没有把鸡蛋打碎,一个完整的金灿灿的煎蛋覆盖在面上,撒点葱蒜,香而不油,姚小同没忍住,连面汤都给喝了个底朝天。

宋二有些哭笑不得:“本来说先让你填了肚子,再带你出去吃的。”

“没事,”姚小同笑着说,“好多年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面了。”

“你一个人都怎么过呢?”宋二突然有了兴趣,好奇地问她。

“有什么吃什么,”姚小同说,“有段时间潜心厨艺,伙食改善了不少,后来又给荒废了。”

“那有机会倒要领教领教你的厨艺。”

“也没什么,”姚小同轻声说,“没人评价过,我也不知道到底好吃不好吃。”

宋二笑了笑,没接话。屋子里一下子变得很静,连落在地板上的阳光也像是静止了一般,只剩下堂中一株株植物,还舒展着枝叶。姚小同心底忽然生出些柔软,她爸纵是有千般不对,可是他给她选的人是宋二,这一点,姚小同实在是没话说。

随便想想,要是此时自己对面坐的人是舒秦一流,她估计想死的心都有了。

过了一会儿,宋二放下款子,说:“哎,姚小同,你想度蜜月吗?”

姚小同被噎住,点头也不是,摇头又怕伤了他的心。

“我刚刚响了,我们也不去马尔代夫之类的海岛凑热闹了,怪没劲儿的,现在不是流行红色旅游吗?我们就来个红色蜜月吧,南下顺着老革命地一路入川,也感受感受当年的革命历史。”

姚小同无语凝噎半晌,咬牙切齿道:“宋、祁、临,你真是个人才。”

宋二靠在椅子上,手搭在椅背上,好脾气地笑笑:“过奖了。”

其实他本来也是说来逗姚小同开心,姑娘家这两天心事太重,整个人太过于郁郁寡欢。宋二还记得她不久以前的样子,一脚油门踩得比谁都胆大,她恶狠狠地瞪着自己,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问他:“你脑子被门挤了啊,你和我结婚?”

那个时候,她虽然脾气大,有点急于找死的样子,但好歹比较像自己从小认识的那个姚小同。

宋二还半垂着眼想这事儿,对面的姚小同却先开口了,她语气有些犹豫:“要不,我们去南美洲吧?”

“啊?”这回换宋二发愣了。

“我其实一直挺想去阿根廷和巴西那一带玩的,只是一个人太危险了,也没什么意思。我最近确实挺想出去走走散散心,咱俩就当搭个伴吧。你要觉得不太合适,我就一个人去个近点的地方。”

宋二想了想,然后对姚小同摇摇头,听出来到底是什么语气:“那还是算了吧,以后......以后的事,再说吧。”

姚小同一愣,才明白过来,其实宋二不和她一起去,是为了姚小同好。他们两个人彼此其实半生不熟的,挂的却是夫妻的身份,她既然想有一场旅行来告别一切,那陪伴她的人,最好不是他。

兜兜转转想通这些,姚小同感激地对宋二说:“谢谢。”

“谢谢什么,”宋二不太在意地扯扯嘴角,“你要真的诚心诚意,就把碗洗了吧。”

“那你还是当我虚情假意吧。”姚小同翻翻眼皮子。

宋二乐不可支:“姚小同,你还挺逗的。”

“是啊,”姚小同觉得自己跟他在一起,说话风格都有点变了,她翻着白眼接下来,“什么锅配什么盖呗。”

2

虽然说找个近一点的地方,挑来挑去,姚小同最后还是选择了南美洲的国家。她原本打算去巴西,穿越亚马孙丛林,但是没有时间排队打疫苗,被迫放弃。

宋二开车送她去机场,姚小同出门前,想了想,特意把结婚戒指戴上,硕大的一颗钻石,宋二对女人从来不小气。

宋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戴这个干吗?万一遇上抢劫。”

姚小同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南美洲治安比不上北美洲的,说的又是西班牙语,语言不通,自己这样招摇确实不太安全。

“可是......”她又说不清楚为什么要戴上。

宋二却似乎明白她的意思,他找了条链子,把戒指穿起来,让姚小同拢上头发给她戴上。链子有些长,吊在下方的戒指就可以全部被姚小同的衣领遮住。

“好啦。”宋二松开手,退开一步,戒指顺着姚小同锁骨滑下去。

从北京飞到阿姆斯特丹,然后转到利马,再转到玻利维亚的首都拉巴斯,全程大约用了四十个小时的时间,踏上全世界海拔最高的首都,姚小同只觉得一阵眩晕,这里同中国日夜颠倒,她一时有些后悔自己没管宋二的阻挠,来了这么远的地方。

姚小同在从拉巴斯去乌尤尼盐沼的飞机上,身体因为长途而深感不适,坐在姚小同身边的女孩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从包里摸出一块巧克力递给她。

“补充一点糖分会好很多。”她用中文说。

“谢谢你,”姚小同说,“居然在这里遇到中国人,我叫姚小同。”

“赵一玫。”女孩笑着说。

“哪个玫?”

“玫瑰的玫。”

姚小同说:“你名字还真独特。”

“是啊,”她赞同地点点头,“或许是我妈妈希望我活得像一株玫瑰。”

到了乌尤尼盐沼,来自世界各地、看过各种奇观的旅人们都忍不住惊呼起来。被誉为“天空之镜”的乌尤尼盐沼,亦是最梦幻的婚纱拍摄地,结上一层厚厚的矿物质,反射着天上的景色,以湖面为镜,大地映着蓝天,反射着金色的阳光,纯净得像是没有一丝杂质。

姚小同和赵一玫结伴而行,在乌尤尼盐沼上一边走一边聊天。赵一玫比姚小同提前一天到达玻利维亚,在拉巴斯看了一场日出,她说:“每到一个地方,我都会先看看那里的日出,在离开的时候,再看一场日落。好像这样,才能好好地说你好和再见。”

姚小同细问下来,才知道她去过许多地方。但是她的打扮并不像是一般的背包客,这时候,有带着单反的男子,用西班牙语跟她们打招呼。

赵一玫给姚小同翻译:“他在赞美我们年轻美丽,问能不能给我们拍张照片。”

“当然可以。”

姚小同开心地冲对方比出“OK”。赵一玫和姚小同一样都是身材高挑的女孩,她轻轻伸过手,搭在姚小同的肩膀上,眯起眼睛笑,像一只慵懒的猫。

姚小同询问赵一玫为何听得懂西班牙语,她解释说那她的大学专业。

“听你的口音,是北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