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离开的那天/大雨滂沱我看不见你的眼/你说相爱不必抱歉
大梦一场十五年/抵足不成眠
姚小同回家的那一天,阮丹丹开车带她去了一趟北戴河。
“难过的时候,我就喜欢来这里,看着这些奔流的河水,就会觉得,人类的寂寞其实不值一提。”
姚小同蹲下来,捡了一颗石子,扬起手臂,狠狠将它抛出去,石子在水面弹了几下,荡出一圈圈水波,然后沉入水里。
“小同,”阮丹丹忽然静静地开口,阳光温和,照得水面波光粼粼,“舒秦,就是Will。”
姚小同张大了嘴巴,因为太吃惊,所以大脑暂时短路。
“等等等等,”姚小同深吸一口气,“你再说一遍?我觉得我刚才好像听错了什么。”
阮丹丹轻声笑:“舒秦就是Will,我和他曾经交往过。”
“丹丹,你在开玩笑,对吗?”
“抱歉,一直没有告诉你。”
阮丹丹和舒秦,不是没有过好时光的。
有一年的平安夜,阮丹丹和舒秦一起去参加假面舞会。她戴白色的羽毛面具,穿粉色的小礼服,走到他的面前,同他跳了一支舞。然后她走出礼堂,外面有正在飘着的细细的雪,广场中央有喷泉孤独地绽放。她冷得直打哆嗦,咬着牙环抱着胳膊走到喷泉边,身上没有硬币,她从礼服上扯下一颗饰钻,许了个愿,将它投入池中。
有人走到她的身后,将羽绒服披在她的身上。阮丹丹回过头,男人伸出手来摘下她的面具,他们四目相对,舒秦的眼舒秦的鼻舒秦的嘴,他是那样的英俊。
那一刻,藏匿多年的感情一起涌上阮丹丹的心头,她的眼眶湿润,舒秦俯下身,同她接了一个吻。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响起,天空中飘着的雪就像是天使的祝福,是哪一首歌唱过,怪只怪月色太美你太温柔。
轻轻的一个吻,已经打动我的心。深深的一段情,教我思念到如今。
姚小同睁大了眼睛,还是不敢相信地望着好友。阮丹丹轻轻地笑,弯下腰,也学着姚小同的样子,捡起一块石头,扬起手臂将它丢出去。可是她掌握不好技巧,石头才刚到水域,就落了下来,“咚”的一声消失不见。许多许多的疑问哽在喉咙,姚小同知道,已经没有问的必要了,答案是什么也已经不再重要。
离开北戴河之后,阮丹丹问姚小同还有没有想去的地方,姚小同摇摇头,阮丹丹便直接将车开进了大院。
下车之前,阮丹丹忽然叫了她一声:“小同。”
姚小同回过头,看向自己的好友,阮丹丹生得好看,一双丹凤眼,嘴唇涂上漂亮的玫红色,许多人都说阮丹丹太冷,但是姚小同从来都不这样觉得,相反,她一直觉得阮丹丹是暖色的,没有她自己这样张扬又倔强,阮丹丹其实比自己更加温柔。
阮丹丹看着姚小同的眼睛,说:‘抱歉,曾经约好了,你结婚的时候,要给你拍婚纱照。’
“没有关系,”姚小同笑起来,眼睛弯成一条线,她推开车门,走了出去,关上车门的那一刹那,她低声说:“已经,无所谓了。
第十章 我爱你
----原来要越过这一季,竟是这样容易。
1
夏天的时候,姚小同结婚了。
宋二开着车来接她去民政局,黑色的玛莎拉蒂停在门口,姚小同本来穿了一件黑色的吊带连衣裙,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忽然觉得这个颜色似乎太不吉利,又回到房间,特意换了一件粉红色的小衫。
她走出门,看到宋二靠在树下吸烟,姚小同便安安静静地等他抽完这支烟,才下台阶和他打招呼。
宋祁临挑起眉毛笑,轻轻地吹了声口哨,夸她:“哟,美人儿。”
他这轻佻的一笑,却神奇地一下子化解了两人之间的尴尬,姚小同原本还有些紧绷的身体也松懈下来。宋祁临走到车门边,绅士地为她打开车门。
没想到竟然一路畅通无阻,道路两旁的发过梧桐不断往后倒退,下午三点的阳光,不夺目也不灼热。下车的时候,姚小同终于忍不住,问宋祁临:“为什么?”
其实在她回家以后,姚父告诉她,宋家对她第一次逃婚并不介意的时候,姚小同就想问了。
她一时的任性,其实最对不住的就是宋祁临,害得他平白无故被人嘲笑好久,在圈子里从一个翩翩公子沦为了一个笑话。别的不说,就冲宋二的家世背景,也不该这样受她的气。
“姚小同,我们也算是一块儿长大的,”宋祁临取了车钥匙,在手里抛着玩,姚小同只问了他一句“为什么”,但是他们都心知肚明她究竟在问什么,宋二一边想一边回答,“私下里我们也说到过你,其实都挺佩服你的。我们都自诩性情中人,可是真的性情中人,我宋二这辈子也没见过几个。”
“与其找个不相干的陌生人结婚,还不如和你呢。打架知根知底,我对你倒是没那方面的感觉,一点好感都没,这样最好,扯上了感情的事,就总觉得烦。小时候一起打打闹闹,也算有过革命友情。”
姚小同一动不动地坐着,看着远方,车头前面,不知何时落下一片树叶,静静地躺着,明明是盛夏,明明满眼都是生机勃勃的绿,可是它的一生却已经结束了。
“喀喀,”平时风流倜傥的宋二工资难得犯了怂,说,“我这前二十七年,过得挺混的,我们大家都心知肚明,我不太清楚你对爱的定义是什么,我也给不了你那样的爱,但是举案齐眉、白头偕老、让你笑一笑,还是可以的。”
姚小同笑了笑,眼泪猝不及防地落下来:“谢谢你。”
事到如今,她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还有眼泪可以流。
也就是在和宋二领了结婚证的这天,姚小同接到孙大年的电话。
“在机场了,准备去日本,跟你说一声。”
“会回来吗?”
“当然啦。”孙大年笑了笑,“对啦,你记不记得,当时你问我工作室为什么要叫柒夏?”
“当初我决定加入柒夏婚礼也是这个原因,”姚小同说,“我喜欢七这个数字。”
“我好像从来没有给你讲过自己的事情。”孙大年说,“我喜欢一个姑娘,喜欢了七年。高中三年大学四年,我们一直都是最好的朋友。我不敢跟她说,她每次交了男朋友都第一个带来给我看。后来见的多了,也就麻木了,觉得那些都不是真爱。看着她和别人分分合合,难过的时候借给她肩膀就够了,那时候我觉得,全世界的人离开她,我也不会。”
“然后呢?”
“然后毕业那年,我得到去日本深造的机会,为此努力了很久。可是真的得到的时候,又犹豫不决,舍不得她,我去找她,想把一切都告诉她。”孙大年笑了笑,好像陷入了往事,“结果她跟我说,她要结婚了。然后我还是留了下来,是我给她办的婚礼,我这一生办的第一场婚礼,就是给我最爱的女孩。”
“后来呢?”
“后来搬家的时候,才看到一封她写给我的信,都不知道是哪一年的事了,很久很久以前了。那时候我没看过,错过了,就错过了......之后的事情,也已经扯不清了。”
姚小同欲言又止:“我......”
“当个漂亮的新娘子,每个人都是,放下了前尘往事才能向前走。”
“是时间不对吗?”姚小同问他。
“不是。”孙大年打断了她。
“可是......”
孙大年再一次打断了她:“恭喜你,结婚了。”
姚小同知道他不愿意再提及那段过往,同时也是怕自己再伤心难过,他是在提醒自己要往前看,姚小同笑着说:“你都不给我办婚礼。”
孙大年摇摇头:“因为连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一场怎么样的婚礼吧。我说过的,你这样的客户最头疼了。”
2
第二天,姚小同许久没有起得这么早。可是化妆师起得更早,让姚小同换好衣服后,就开始为她做发型。
姚小同穿的还是她逃婚之前特别定做的那件婚纱,这段时间她瘦了不少,胸部有一点松,不得不塞点海绵。做发型、上妆、姚小同戴着厚厚的假睫毛,简直昏昏欲睡。
过了一会儿,阮丹丹也来了,也是一副打着哈欠没睡醒的样子。
姚小同开玩笑,佯装生气地说:“拜托,我结婚呢,你居然这么没精打采的。”
“就是因为你结婚,害得我昨晚失眠睡不着。”阮丹丹在凳子上坐下来。
话音刚落,两个人都沉默了。
等化妆师关上门离开后,剩下姚小同和阮丹丹面面相觑。相亲相爱一起长大的女孩子之间,谁不曾对彼此说:“等长大以后,我给你做伴娘噢。”
可真的到了这一天,姚小同却不愿意再让阮丹丹做她的伴娘了。
说是要独处,姚小同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问:“你和舒秦,到底是怎么回事?”
阮丹丹眼珠子都要落下来了:“要小统计,你马上就要结婚了,我们聊点别的欢喜点的事情不行吗?”
“不好,”姚小同摇头,“我就喜欢听你讲。”
“有什么可讲的?”阮丹丹叹了口气,转身坐在凳子上,“性格不合适,分开了,他以为是因为我移情别恋,爱上了许念。”
“不是,你们俩怎么会凑一块儿去?你什么时候喜欢他的?”
“在瑞士的那几年,我俩是室友,自然而然就在一起了吧。我喜欢他......很久了,”阮丹丹轻声说,“你还记不记得,高中的时候,有一次你同我聊天,说有个人下重金买下了舒秦所有的照片,那个人就是我。当时为了不被发现,我啃了整整两个月的馒头。”
“他这个人,其实没把爱情看得多重,他更喜欢自由,讨厌有人拘束着他。而我恰恰相反,”阮丹丹笑着说,举起脖子上挂着的单反,拍了一张大镜子里的姚小同,“我用一百分去爱一个人,我渴望他能以两百分回报给我。我从来没对他说过爱他,因为对我来说,自尊比什么都重要。”
“我真的很烦他,烦他一天到晚那个样子。也很烦爱着他的自己,这一切都让我觉得很累,所以无论再爱,我也不想一天到晚去猜测他的心了。”
“丹丹,”姚小同伸过手,牵住她的手,她们十指相扣,像是回到了多年前,两个小女孩,手拉手,穿着漂亮的公主裙走在北京炎热的街道上,她问,“你难过吗?”
“我本身就是一个悲观主义者,我一直觉得,所谓传奇,所谓爱情,都应该停留在最心碎的那一刻。你的爱情观决定你拥有怎样的爱情,确实是这样的。所以你也不必为我感到难过。在瑞士念书的时候,我曾和舒秦一起去过圣彼得大教堂。那时候我们还没在一起,只是普通发小,教堂里刚举行过的婚礼,到处都是白色的花瓣,有一张纸条落在地上,我捡起来,上面写着“I Love you with all my heart(我全心全意地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