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不寿,慧极则伤。在爱他的这条路上,她从来都是孤孤单单,凭着被人瞧不上的一腔热血,在黑暗和荆棘中行走,浑身是血,遍体鳞伤。
走到尽头,却发现已经没有了前路,悬崖之下,万丈深渊。
你不在我身边,那是alone,你即将离开这里,那是lonely。
| 03 |
姚小同回到北京,一下飞机,就接到孙大年的电话。
“你到了?我来接你。”
可是等姚小同看到孙大年的车的时候,还是被吓了一跳:“怎么了这是?”
黑色的车身,前盖有一个很大的凹印,看起来是被人用重物砸的。
“别提了,”孙大年摆摆手,“先上车。”
上了车,姚小同立马黑了脸:“谁惹的你?我去收拾他。”
孙大年苦笑:“省省吧,姑奶奶,你先把自己的事儿拎清。”
姚小同这才知道,就是那对事事都随便的情侣。
“怎么了?他们那场婚礼办得很成功啊,”姚小同说,“花艺用的是最好的,我们基本上都没赚到钱。”
孙大年“嗯”了一声,上了机场高速:“收不到尾款,双方的家长闹到我这里来,说玫瑰全是白色的,太不吉利了,好好一场婚礼办成了丧礼。”
“开什么玩笑?那是香槟色好不好,不是之前和他们本人确定过了,他们都同意的。而且那么大的面积,也是女方提出的要求啊,想要现场的花多一些。”
“双方父母不能理解,觉得白色不吉利,而且婚礼现场太素了。”孙大年淡淡地说。
姚小同哭笑不得:“所以就是要全部换成红玫瑰,到处都贴上喜字,大红灯笼高高照,他们才满意?”
孙大年扯了扯嘴角:“也没办法了。”
“他们不给尾款?他们只付了三成的定金吧,合同摆那里呢,怎么遇到这样的,”姚小同义愤填膺,“那你的车怎么回事?”
“他们要求退还定金,还要索求赔偿金。”
“现在的人都疯了吗?”姚小同觉得三观都被刷新了,“那你的车又是怎么回事?”
“吵了三天,我说不给尾款就算了,但是不会退定金和赔偿金,他们就把我的车砸了。”
“为什么不报警?”
“五十多岁的中年人,坐在地上哭哭啼啼,说当心肝的孩子们,一辈子就盼着他们能幸福美满,结果婚礼办成丧礼,不想活了。”孙大年说,“可能在他们那一辈的观念里,这确实是一场灾难吧。”
“哪有这样的!”姚小同义愤填膺,恨不得跳起来。
“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了,你没来以前,有些时候遇到新人,结婚当天被前任搅黄了,闹得不愉快,都往我这儿撒气。”
过了一会儿,姚小同深呼吸多次,终于冷静下来,说:“这事交给我吧。”
“别了,我搞得定的,”孙大年不紧不慢地打着方向盘,“不是什么大事,别放心上,你那边如何了?见到连羽家里人了?”
姚小同这才想起自己的事,瞬间愁眉苦脸,垂着眼:“嗯。”
孙大年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没戏。
姚小同低着头,轻声说:“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我们这一行,每天接触到的,大多都是幸福的人,看着别人幸福恩爱,就会忍不住想,为什么呢,世界上幸福的人那么多,世界上相爱的人那么多,如愿以偿的人那么多,为什么我不行?”
孙大年没说话,只见车外天色阴沉,却又久久不肯落雨。
过了一会儿,孙大年忽然开口:“小同,和你商量件事,我想把工作室关了。”
姚小同猛然抬头。
“柒夏婚礼工作室”是孙大年大学毕业后,自己开的工作室。那时候姚小同刚刚开始写歌,每天没有什么事做,一个人待久了,精神状态不好,在朋友的聚会里,认识了孙大年。因为工作时间灵活,又不用朝九晚五,于是姚小同就开始了她人生第一份“正式工作”。
姚小同很喜欢孙大年,虽然他每天的日常生活就是嗑瓜子看电视剧,还有多肉多肉多肉。可是他的创造力惊人,他是真真正正喜欢着自己的工作的那类人。
有些时候,姚小同看到他,会觉得看到了连羽。他们这样的人,对于美有一种天生的直觉,时光很难在他们身上留下什么印迹,他们不会属于匆匆忙忙的人群,不会属于疲惫不堪的黄昏。
姚小同深吸一口气,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关了?”姚小同不敢相信地反问,“你不做了?”
“不是,暂时性的,”孙大年说,“也有点累了,出去走走,散散心。”
“去哪里?”
“还没定呢,等签证吧。”
“是因为这次的事情,让你失望了吗?”
“不是,”孙大年笑了笑,“我不会对任何人、任何事失望的。”
“小同,如果你对一件事或者一个人感到失望,那或许是因为你从来就没有真正地理解过他。”
她怔怔地看着孙大年,那一刻,她毫无意外地想起了连羽。
想起连羽疲惫地说:“小同,你别再等了。”
是这样的吗?我们从来没有彼此理解过,是吗?
| 04 |
姚小同丢人现眼地追着连羽跑,还把家都搬人家对面,这件事终于还是传到了姚父的耳朵里。
姚父做事向来不拖泥带水,直接下令让人押着姚小同回家,厉声呵斥姚小同:“混账!”
姚小同没说话。
“你看看你,像个什么话!”姚父气得浑身颤抖,“你还赖那里做什么?人家自己都先搬家了!你还跑沈阳去?你给我说说,你去沈阳做什么?”
姚小同这才抬起头,笑着问:“爸,您终于嫌我丢人现眼了?”
姚父军人出身,扬起手,恨不得一巴掌拍下去,可是还是直直地悬在半空。
最后,他咬牙切齿、不容置疑地说:“我和你宋叔叔说好了,他们家老二和你年纪差不多,你们先处着,选个好日子把证扯了。”
“爸,”姚小同一脸天真地抬起头,“您二十五年前,不还和连叔叔说好了吗?”
姚父被她气得差点吐血,可看着自家女儿满不在乎的表情,又没有来由地觉得对不住她。他的女儿,他从小看着她长大,她以前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晃了晃神,姚父在心底叹了口气,只冷冷地撂下一句话:“这婚管你想不想,都得给我结了。”
“爸,宋叔叔就这么放心您,不怕您把他也送牢里去?”姚小同冲她爹的背影大声喊道。
姚父身形一顿,还是挺直着背离开了。姚母这时才敢上前,安慰姚小同:“你爸这样做,也是为了你好。”
姚小同低着头,声音沙哑:“我知道。”
姚小同知道,关于自己的婚事,她爸其实早有打算,所以每次她要哭要闹要离家,她爸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着她去。可是她这大半年来行为太出格,姚父怕她闹出事,才出面干涉。
她周围的所有人,都在用不同的方式提醒着她,她和连羽,早就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姚小同被关在家里,姚父这次下了狠心,不准她再搬出家住。阮丹丹将西西送回来,见姚小同闷闷不乐的样子,她有些担心:“要不周末出去玩?”
“你工作室那边怎么样了?”
“嗯,在筹备,租了一层写字楼,但是太大了。遇到个念大四的小孩来找实习,挺帅挺有趣的。”
姚小同开玩笑:“别见人长得帅你就摧残啊,人家是祖国的花朵,得好好保护。”
“去你的,”阮丹丹笑着捅捅姚小同的肩胛骨,见姚小同还有心情开玩笑,她才稍微放心点,“下次带你见见,巴不得你喜欢上,就别再惦记着连羽了。”
阮丹丹走后,姚小同又接到舒秦的电话。
他在电话那头闷声笑:“姚小同,听说你被你爹押回去了?”
“有什么好笑的!”
舒秦大笑:“这事儿,我也就五岁的时候尝过,没想到姚公主二十五岁了,还能再遇上。我以前就说过了,姚小同绝非常人。”
姚小同没什么精神,恹恹的,懒得搭理他:“找我什么事?”
“就是听说你被关家里,问你要不要出来散心,我周六来接你。”
姚小同一听,立刻振奋起来,舒大少亲自开车来接,简直至上荣耀,她爸那边也好说话,总不至于这点面子都不给舒秦。
“去哪儿?”
“滑雪,去不?”
“去去去去!”姚小同眉开眼笑,“我把丹丹也叫上,她刚才还问我周末要不要出去玩,我们不赶时间,待个晚上呗。”
舒秦在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下,然后冷冷地说:“不叫她。”
姚小同一下子意识气氛不对:“你们两个究竟怎么回事?”
舒秦在电话那头优哉游哉地笑:“姚小同,也就你,受得了她那个性。”
姚小同知道两人之间一定有什么事,但是他们都不肯说,她也不再多问。她和阮丹丹是从小拜过把子的姐们,她不用闺密这个词,是因为觉得那不够,太女孩气,她和阮丹丹之间的情谊,绝不输给男儿。
到了周六,舒秦果然来接她,跑车底盘太矮爬不了山路,他换了一辆加长悍马,往门口一停,大门都被堵了半边。
姚小同不住摆头:“这么高调,难怪丹丹老洗涮你。”
舒秦也不回她,掉转车头就走,姚小同一周没出家门,也不管风吹在脸上疼,摇下车窗,深深吸了一口气。
舒秦笑话她:“姚小同,为了你所谓的爱情,你能牺牲些什么?包括自由?”
“你是没有心的人,你不懂,”姚小同摇摇头,“我在爱他的时候,才最像我自己。”
车开到滑雪场,这家滑雪场不轻易对外开放,所以就算是周末人也少。来的人姚小同都认识,同他们打了招呼,便去换衣服。
初级滑道下边,站了两个年轻人,女生不太会滑雪,男生拉着她的手慢慢教她,结果女生一个没踩稳,脚下一滑,两个人一起摔倒在地上。
姚小同收回目光,去了中级雪道。
姚小同一个冬天没有滑雪,先试了几下,当作热身运动,确定自己身子骨还行,便开始滑起花样。滑了一会儿,她便转战去了高级雪道,大家都四散着各自玩,滑雪场不比溜冰场,自己玩得尽兴就好。
姚小同从一个大坡道上冲下来,忽然远方一个人影一闪而过,姚小同一下子注意力不集中,再回过神来,已经控制不住速度,好在坡道上没有人,姚小同牙一咬,就这样直直地冲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