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平缓道,姚小同想要停下来,惯性太大,“扑通”一声摔地上。
不远处的那个人影,听到了动静,漂亮地转了个弯,滑到姚小同面前,礼貌地问:“你还好吗?”
姚小同抬起头,对上连羽一双无惊无喜的双眼。竟然是他。
这世界,真是说大太大,说小太小。
“是你?”连羽蹙眉,却收回了伸在半空的手,“你还好吗?”
姚小同盯着他,没回过神来。刚刚在初级雪道练习的一对年轻人正往这边走过来,近了,姚小同才发现是连意风和一个自己不认识的女孩子,她看起来很年轻,也是十七八岁的样子,姚小同便猜测是连意风的同学。
“哥,怎么了?”连意风问,看到坐在雪地里的姚小同,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你你你你,怎么又是你啊?哪里都有你啊?”
连羽看了连意风一眼,后者乖乖闭嘴。
舒秦也恰好从雪道上下来,看到这边出了情况,滑过来,摘了护目镜,伸手去拉姚小同。
这一幕正好被连意风看到了,他“呵呵”冷笑了两声,说:“原来是和别人一块儿来的,还真以为你对我哥多痴情似的。”
姚小同简直懒得理他,根本就没有开口解释。她知道连羽不会误会的,她和连羽,无论如何,有些默契总在的。姚小同不知道为什么世界上会有相爱的人因为误会分开,她一直觉得,她和连羽,就算陷入再如何绝望的局面,都不会是因为彼此误会。她坦荡荡。
舒秦这才看到对面的连羽,意味不明地笑:“嗨,连羽,真是好久不见。”
舒秦和连羽,就真的算不上是朋友了,再刨根问底,还有点小梁子。
主要是因为那时候舒秦从小就是孩子王,院子里别的男孩都跟着他混,但是偏偏连羽不,每次他们浑身弄得乌七八糟地回来,就看到连羽穿的干干净净,朝他们淡淡地看一眼,也不是嘲讽也不是鄙视,但就这么简单的一眼,就能让舒秦心中的火苗“哧”地就燃了。况且连羽那张脸长得,连舒秦也不得不甘拜下风,于是他挽起袖子就要上去教训人。
每次这种时候,姚小同就拉着阮丹丹跳出来了,舒秦再没品,也知道好男不跟女斗,就讪讪地走了。
可是人大了,懂事理以后,舒秦反而欣赏起连羽起来。因为连羽这人,和舒秦周围的狐朋狗友都不一样,舒秦本来还觉得,他们是可以成为聊得来的兄弟,可是没过多久,连家就出事了。
连羽点点头:“舒秦,好久不见。”
见自家哥哥和对方是认识的,连意风就不再叽里呱啦了。
舒秦做人原则之一就是从来不参与男女纠纷,于是他笑着拍了拍姚小同的肩膀,吹了声口哨走了。
走之后,连意风身边的女孩子忍不住开口:“这人真是英俊啊。”
连意风听不下去了,好看就好看,帅就帅,还文绉绉地用什么英俊,于是他转过头瞪了对方一眼:“看什么看,肤浅的女人!”
“嘿,连意猪,你不是也成天夸自己长得帅吗?”女生也不怕他,回瞪过去。
两人斗起嘴来,忘了身边的正主。
姚小同下意识地蜷缩手指,她戴着厚厚的皮手套,其实也没什么知觉,低着头跟连羽说:“你搬家,都不说一声,本来还想请你吃顿饭,当作送别。”
“又不是去多远的地方。”连羽淡淡地笑。
“你真的就这么走了,你有没有想过……”姚小同想到什么顿了顿,转移了话题,“那西西呢?你又要抛弃它了吗?”
连羽愣了愣,然后扯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小同,”他轻声说,“我养了它两年,它陪了你七年……你明明知道,它早就不属于我了。”
在一旁吵架的连意风和女生一同吃惊地停了下来——因为身旁的姚小同,踩着滑雪板,踮起脚,紧紧抱住连羽的脖子,吻上他的唇。
天空不知何时落起了雪。落在山丘,落在平原,落在树林,落在情人的肩膀。
因为怕姚小同再次摔倒,连羽没有推开她,一直等她离开他的唇,停下来轻轻地喘气,她嘴里呵出来的气,在空气中,凝结成了雾。
连羽这才冷冷地开口:“姚小同,够了。我不想再见到你。”
漫漫寒冬,不知何时才会过去。
第九章 死于心碎
----放过彼此的岁岁年年,大好河山,余生分开走。
1.
姚小同逃婚那天,天气算不上好,风雨欲来,黑云压城城欲摧。
托姚小同这个事儿精的福,阮丹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她竟然可以心平气和地坐在舒秦的副驾驶座上。她一直低头玩手机游戏,这晚她一直发挥失误,重来了一次又一次。
舒秦百无聊赖,打开车上的电台,歌手伤感地唱:“你是否爱过,让你日夜忘不了的人……如果能重来,诚实地去对待,彼此都没疑猜,就没理由分开……”
阮丹丹倏地抬头,舒秦同一时间已经迅速地关掉了音乐,她松了一口气,又重新低下头玩游戏。屏幕上显示“Game Over”,她有些出神,舒秦转过头问她:“可以抽烟吗?”
阮丹丹点点头,用余光看到他摇下车窗,烟头的星火微弱,红光一点一点。她在心底叹了口气,也摇下车窗望向窗外,遗憾的是北京的夜空没有星星,让人的心情更加烦躁。
因为她这才想起,这是她回国以后第一次同舒秦单独相处。
这一两年来,她和舒秦见面的时候其实很多,饭局、酒吧、KTV、球场、马场、滑雪场……出门聚会,十有八九能见到他,有一次,见得她都觉得烦了,便一声不吭地飞去了海南度假,在酒店登记的时候,随手翻开一旁的杂志,扉页就是舒秦的照片,才想起这家酒店有他的股份。
那时候阮丹丹就懂了,这个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是无论她去天涯还是海角,都不可能真正摆脱舒秦,因为他就住在她心上。
舒秦一支接一支地抽烟,阮丹丹皱起眉,欲言又止。好在这时候,姚小同终于出现了。她登场的方式实在太过奇特,她提着高跟鞋趴在自家围墙上,甩着头朝阮丹丹大喊:快来帮一把,卡住了!
这是她大婚之日的前一天夜晚,姚小同换上白色的小礼服,对着镜子将头发盘上,仔细地化妆,绿色的眼影、大红色的口红,她耐心地打扮着自己,好似真的要迎接最重要的一日。入夜之后温度降了不少,她披了一件白色貂皮短衣,顺着冷得快结冰的水管往下爬。然后马不停蹄的跑到院子外的围墙边,踩着石堆爬了上去。
看到她狼狈的样子,阮丹丹失声大笑。舒秦发动汽车,缓慢驶到围墙下,阮丹丹这才明白他今夜为什么选择开一辆皮卡。姚小同踩着车顶,慢慢滑下来,坐进暖气十足的车里终于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我都快被吓死了,生怕被人逮住。”
阮丹丹摇上车窗,笑着问她:“你明知道要跑路,还穿什么高跟鞋?”
姚小同躺在后排的车椅上,用手钩住她的高跟鞋:“有高跟鞋就没有世界末日。”
阮丹丹继续笑,姚小同脸上的表情却一下子消失,她转过头,从后窗看到自己住了二十多年的院子慢慢消失在视线内,她只觉得心脏没由来地扯着痛。
姚小同忽然想起,她第一次见到连羽的时候,穿着公主裙的女孩扑闪着大眼睛,凑到男孩的身边:“你怎么长得这么漂亮,你是瓷娃娃做的吗?我可以摸一摸吗?”
那时候,正式盛夏,庭院开满了蔷薇。而如今,岁月已暮,只留下天上的星和地上的月光,冷冷地照上每一寸悲欢离合。
舒秦将车开到他在郊外的没人住的别墅里,小桥流水,院子外的樱花竟然在这时候开了。
姚小同说她给她爸妈留了信,任他们掘地三尺也肯定想不到这事儿还有舒秦的份。三个人都没吃晚饭,姚小同来了兴致,提议在院子外烧烤。
舒秦和阮丹丹都在国外过过思乡念家的日子,别的可能不会,但是烧烤绝对是一等一的棒。只是为了报答他们两个,姚小同亲亲自上阵烤烧烤。阮丹丹将凳子和取暖器搬到室外,坐在屋檐下陪姚小同聊天。舒秦待在屋里懒得出来,他坐在高脚椅上,倒了一杯红酒,一个人慢慢地喝着。
他侧身对着阮丹丹,阮丹丹不时装作不经意偏过头,便能看到他的模样,他低着头,看着杯中的酒。阮丹丹没来由地觉得心痛,她觉得此时他好像有些难过,可是怎么可能呢,“难过”这个词是最不应该出现在舒秦身上的。
他是天之骄子,生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众人仰望,肆意行事。
阮丹丹回过头,自嘲地笑了笑。
“丹丹?”姚小同被烟雾呛得换了个位置,不知道想起什么,问阮丹丹,“你和许念还有联系吗?”
阮丹丹垂下眼帘:“没了。”
姚小同点点头,继续认真烤肉,她一整天没吃东西了,忍不住,一边烤一边偷吃。阮丹丹拿出手机,在一旁给她拍照。
等姚小同吃饱了,终于烤出新的一盘,她让阮丹丹端去给舒秦,阮丹丹不同意,姚小同只好亲自端过去。
“明天......”她有些担忧的问。
“没关系,”舒秦摇着杯中的酒,笑着说,“这次你的烂摊子,就让宋二来收拾呗。”
“他会不会揍我啊?”
堂堂宋家二少,被新娘逃婚,说出去简直没有脸混下去。
“你不了解宋祁临这个人,”舒秦低头去看杯中的酒,里面装了一轮明月,轻轻一晃,就碎了,“我认识他二十多年,都没真正了解过他。”
姚小同没有再同舒秦聊下去,既然他这么说,那明天宋家那边应该也没什么问题了。
2
第二天,姚小同睡了个懒觉,直到西西趴上床,伸着舌头舔她的手。姚小同手上黏糊糊的,半梦半醒,发现西西压在自己身上。
“啊!”
她低呼一声,瞬间清醒了,坐起来去抱西西,阮丹丹推门而入:“终于肯醒了?”
姚小同拿起床边的发夹,将刘海别起来,一遍遍地摸着西西的毛,挠它的痒痒,却低头不敢看阮丹丹,怕她说点什么不好的消息。
其实倒也不会,像他们这样的联姻,向来主张的都是低调,不像富贾豪门,最讲究排场与声势。而且这种少了主角,婚礼黄了的戏码,每几年就上演一次,大家都处变不惊,没人敢吹声口哨嘲讽几句姚家或者宋家。
可是为了逃离她爹,姚小同躲在舒秦的房子里,不敢出门。
姚小同还是只有缠着阮丹丹帮忙去找连羽。她逃婚那日受了凉,第二天就倒下了,发烧感冒,一边流鼻涕一边扯着阮丹丹的衣袖撒娇:“丹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