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向屿?”程可欣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他淡淡一笑:“看到你,一下子想到好多以前的事。”
“是啊,”程可欣摇了摇红酒杯,“许姨女儿的事我听她说过,你别太难过了。”
林向屿不置可否地笑笑。
程可欣想了想,试图转移话题:“我大学考上了中央美院,胡桃有给你说过吗?哦,对了,胡桃,你还和她有联系吗?后来我电话本丢了,就一直没怎么和大家有联系了。”
“还有的,”林向屿点点头,“我这里有份通讯录,回头发你一份。”
“她现在还好吗?你不知道,那时候我真的好羡慕她,全班那么多女生喜欢你,可是只有她能同你搭得上话。”
林向屿轻笑:“哪有那么夸张。”
“有的,”程可欣认真地说,“全学校的女生,谁不知道你,直到现在,别人说到白马王子,我脑海中浮现的人就是你,讲真的。”
程可欣笑着说:“不过后来我就移情别恋啦!去北京学画画的时候,喜欢上了我的同桌,他也跟我表了白,但最终我留在北京,他去了广州,就没在一起。后来又谈了两次恋爱,都是因为距离分手了,我大概和异地恋天生犯冲吧。”
两个人随意地聊着天,话题不算多,却也没有冷场过。牛排火候拿捏得好,一口下去,鲜嫩多汁。
吃过饭后,林向屿开车送程可欣回家,正巧路过一中,程可欣摇下车窗,问林向屿:“下次有机会,一起回去看看?”
“好。”林向屿点头,“回国之后,每天都经过,但是还从来没回去好好看过。”
“我也是,”程可欣不好意思地说,“一个人回去追忆青春怪没意思的。”
“你才多大年纪,”林向屿笑,“追忆什么青春。”
林向屿将程可欣送到她家楼下,她关上车门,走了两步,又忽然想到什么,转过身来敲车窗。林向屿将车窗摇下,程可欣说:“你知道吗?我的高中时代,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一天你能够送我回家。”
“谢谢你,今天终于实现了我的愿望。我很开心。”
林向屿失笑:“你也说了,那是高中时代,都多少年了。”
“可是我还是很开心。”程可欣说。
林向屿一时间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淡淡地笑:“快上去吧,早点休息。”
开车回去的路上,林向屿给胡桃打电话:“睡了吗?”
“没呢,”胡桃打着哈欠,“在看电影。”
“什么电影?”林向屿好奇地问。
“法国电影,《一天》,”胡桃说,“你肯定没听过。”
“确实没有,”林向屿十分诚恳地说,“好看吗?”
“就是部爱情片,”胡桃说,“有句台词还不错。”
“是什么?”
她顿了顿,听起来有些不耐烦,却还是干瘪瘪地念了出来:“我遇见那么多人,可为什么偏偏是你,看起来最应该是过客的你,却在我心里占据那么重要的位置。”
林向屿手搭在方向盘上,失笑道:“有点感情好不好,多浪漫的一句台词,怎么被你念得跟政治答卷一样。”
“爱听不听,”她又打了一个哈欠,“打电话找我什么事呢?”
林向屿这才想起来正事:“你知道我今天见到谁了吗?”
“谁?”
“程可欣,你高中同桌。”
“啊?”胡桃一愣,才反应过来,“真的吗?可欣?你怎么见到她的?”
林向屿这才把许母给他介绍女朋友的事告诉胡桃,末了,有些感叹:“这座城市真小。”
发现对面的人没有回答,林向屿不禁出声:“胡桃?你还在听吗?”
这时他才听到电话有动静,胡桃还是懒懒的样子:“在啊,我这不是在看电影吗,刚刚演到高潮。”
林向屿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哎,你刚刚送她回家是吗?那你有她电话没,发给我吧,改天约她出去逛街。”
“行。”
“那我挂了,困了,拜拜。”
挂了电话,胡桃一动不动地坐在凳子上。因为要看电影,她关掉了房间内所有的灯,只剩下电脑屏幕泛着淡淡的光。
她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电影全剧终,片尾曲响起,开始滚动演员表。
胡桃伸手一抹,发现自己脸上挂满了泪水。
“我说错了,”她心想,“这不是爱情,是童话。”
3.
过了些日子,许母天天催着,林向屿只好抽出时间,陪程可欣回了一趟高中学校。
学校大门重新装修过,看上去金碧辉煌,题着“鹏程万里”四个大字,气势磅礴。林向屿和程可欣还没来得及感叹,学校保安就出来把他们拦下,问他们:“上课时间,闲杂人等不能进入。”
“现在管这么严了啊?”林向屿疑惑地说,“我们是校友,回来看看。”
“证件呢?”
林向屿语塞,转过头去看程可欣,没想到她竟然真的从挎包里拿出当年的证件照,笑眯眯地递给保安。
进了学校,林向屿说:“你居然还留着。”
程可欣笑了笑:“有一次我证件落在食堂了,你捡到了还给我。之后我就一直很宝贵这个学生证,毕业之后锁箱子里,也是昨天想起来才翻出来的。”
林向屿欲言又止:“你真是……”
绕过学校里面的花坛,就是教学楼。教学楼的变化倒不大,只是在一旁新修了一栋楼,作为高中部。两个人抱着试试看的想法,从当初上课的教室走过去,去走廊最里面的办公室找老蒋。
没想到偏偏这么巧,有人拿着公文包从办公室走出来,三个人打了个照面,林向屿笑着说:“蒋老,您真是一点没有变,十年如一日。”
老蒋一愣:“林向屿?”
林向屿开心地笑:“您竟然还记得我!”
“你是?程可欣吧?”老蒋说。
“是我!”程可欣点头。
“你们个个都是我的心头肉,怎么会不记得!”
老蒋一边说着,一边推开办公室的门,把他们带进去。一个办公室四个人,老蒋的桌子最整齐,用一个茶叶盒来装笔,还是当年林向屿他们那届毕业时候凑钱买来送给他的。
看见他桌边一摞厚厚的试卷,林向屿问:“批试卷呢?”
“是啊,刚刚期中考完,”老蒋说着,抽出一张给他们看,“要现在让你们来做,还能拿几分?”
“我不行,但是林向屿肯定行啊,”程可欣连忙摆手,指了指林向屿,“高考全省前十呢。”
林向屿客气地笑笑,把试卷接过来:“我们正好没事,要不帮您批点试卷吧。”
“哪需要啊,你们过来,聊聊天就好。”老蒋说。
“没关系嘛,一边聊一边看,阅点选择题还是不成问题的。”
程可欣也自告奋勇,两个人就把试卷分成两摞,拿着笔改起来。一边批,一边和老蒋聊天。
老蒋笑眯眯地喝了一口盖碗茶,说:“真没想到,到最后竟然是你们两个来看我。”
老蒋话中有话,林向屿和程可欣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告诉他这是个误会,因为刨根究底,这又并不是误会,许母让他们见面,说是交朋友,大家都心知肚明,不就是相亲,奔着结婚去的。
程可欣试着解释:“我们……”
老蒋继续笑眯眯地说:“小丫头,你当年就喜欢他吧?上课还对着人家背影画素描,别以为我不知道啊。”
程可欣无比震惊:“你怎么知道的?”
“那当然了,”老蒋扬扬得意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你们这些学生的小动作,我们老师其实都看得一清二楚,只要不犯大错,没做什么出轨的事,我们都也就装作不知道了,谁没青春过呢!”
程可欣好奇地问:“蒋老,那你年轻时候喜欢过什么人没有?”
老蒋笑笑:“那么多年前的事了。”
程可欣也懂事,没有再问。他们陪着老蒋说了说当初班上大家的近况,提到胡桃,林向屿说:“挺好的,也在当老师。”
“那个丫头运气真的太不好,”老蒋摇摇头,“她妈妈去世后,她家里一个亲戚都不肯要她,最后还是跟着继父过。十七八岁的孩子,哪里经得起这种打击,她后来能够站起来,我觉得已经很了不起了。”
“嗯,”林向屿低下头,淡淡地说,“她对得起自己就好。”
聊了一会儿,老蒋家中还有事,先离开了。林向屿和程可欣便继续逛校园,当年觉得好大好大的学校,如今看起来,原来是这样小。
而那时候觉得好小好小的世界,长大了才发现,它其实大得浩瀚无边。
操场彻底修整了一番,原本全是泥沙的跑道也铺上了干净整洁的塑胶路。篮球场对面的双杠换了新的,位置却还没有变。程可欣很是开心,小跑上去,试着想要爬上去。
“小心。”
林向屿说道,从她背后给伸手扶着她坐上去。林向屿这天穿了一件印着恐龙怪兽的套头衫,加简单的牛仔裤,也轻而易举地爬了上去,和程可欣并肩坐着,看起来和普通大学生没什么两样。
“以前每次上体育课我都坐在这里偷偷看你,”程可欣说,“喏,你看,这个位置多好,一眼就能看到篮球场,但是别人又不会觉得其实你在看篮球场。”
“那时候喜欢一个人最单纯了,只要能看到他的笑容就够了,只要他开心,就算他什么都不知道,我也觉得好幸福。后来长大以后,感情就变得复杂了,喜欢一个人,想要占有他,想要他只喜欢自己,彼此折磨,好像才能够证明爱得深……”
说着说着,程可欣自嘲地笑,甩甩手,伸了个懒腰。
“果然还是校园时光最美好了。”
程可欣说话的时候睫毛微微颤动,却说得轻描淡写,那一刻的神态,林向屿觉得十分熟悉,像极了一个人。
是谁呢?他明明知道,却没有勇气承认。
4.
自从知道林向屿和程可欣约了一两次会后,许家和林家都炸开了锅。
林向屿之后每次去许家,都能“正巧”遇见程可欣,许母张罗着做一大桌菜,心思显而易见。
更巧的是,听说有天林向屿的母亲和程可欣的母亲在搓麻将的会所遇到了,相谈甚欢,出门的时候,已经“亲家亲家”地喊上了。回来的时候,林向屿的母亲就在林向屿耳边吹风:“唉,我这把老骨头,差不多是要退休了,就指望抱个大胖孙子,一辈子就不缺什么了。”
林向屿的父亲是个“妻管严”,在一旁点头如捣蒜:“就是就是,儿子啊,赶紧给我们生个大孙子。”
林向屿哭笑不得,每次面对他憨态可掬的老爹,他就彻底什么脾气都没了。
“翻过年你就二十七了,”林向屿的母亲还在数落着他,“先不说你了,人家姑娘二十七了,你还好意思拖着?”
“妈——”林向屿无奈,“我们就是见个面吃个饭而已。”
“你们都认识这么多年了,知根知底的。听你妈一句,我周围婚姻幸福美满的,都是老同学。学生时代的感情纯啊,人家姑娘又对你掏心掏肺的,你差不多得了,别作。”
“其实你小的时候,我还以为你能和胡桃那丫头走在一块儿,你们那时候多好啊,怎么就一直不来电呢?”林母摇摇头,“不过也好,你们两个要真在一块儿,估计就没那么好了,你到了我这个年龄就知道了,生活本身就是这样的,不如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