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抱着就差喊小心肝了,茶大娘兑了温水溻湿毛巾,忙着给她擦脸擦手,汪师傅端了鸡蛋羹喂。

赵恪提着包裹进屋,苏梅拿条帚扫了下身上的灰尘,洗了把脸,去后面端饭。

三人也没吃呢,就等他们了。

用完饭,苏梅拿出红宝书给三人看,让他们挑着简单的记上几句,另拿了像章让他们从明天开始别在胸前。

和暄吃饱了,兴致勃勃地给三人表演她在佳市学到的“忠”字舞。

嘴里哼着“把心心给您”,手脚抖得跟只毛毛虫似的。

三人看得一头雾水,却不耽误他们鼓掌叫“好”。

得了鼓励,和暄越发来了兴致,扶着顾老的胳膊,翘着小脚脚,举着手,唱道:“心给您心给您…”

赵恪收拾好厨房,冲了个澡回来,看她这样好笑道:“和暄知道心在哪吗?”

和暄拍拍肚肚:“这儿。”

苏梅惊讶道:“那不是西瓜吗?”

和暄放下小脚,嗦着手指含糊道:“想吃。”

吃了西瓜的后果就是,当晚和暄尿床了。

苏梅依着习惯坐起来给她把尿呢,伸手摸了半天,摸了一手湿,没找到人。

拉亮灯泡才发现,小家伙正趴在他爸胸口打着呼噜睡得正香呢。

苏梅小心地抽掉尿湿的小被子,搭在炕下的椅子上,打开炕柜又重新拿了条铺上。

赵恪被吵醒,伸手挡了下眼上的光,睡意正浓道:“怎么换被子?”

“你闺女尿床了。”

和暄小身子一僵,伸手捂住了双耳。

赵恪感受着身上的动静,愣了一瞬,抬头看向胸前装睡的小家伙,止不住笑道:“和暄你没睡着啊?”

和暄下意识地回了句:“睡了。”

“哦,”赵恪挑了挑眉,“那现在谁在跟我说话呢?”

“我啊。”

“你是谁呀?”

“你的心肝小宝贝。”

“哈哈…”赵恪被她可爱的模样逗得不行,抱着她坐起来,让苏梅给她重新拿了条睡裙,给小家伙换上。

苏梅瞥了眼赵恪的白背心,下摆湿了一截,给小家伙拿衣服时顺便给他也拿了一件。

父女俩换衣服,苏梅下炕洗了洗手,拿起妆台上的手表看了看,给和暄冲了半瓶奶。

苏梅把奶瓶递给和暄,在炕边坐下,捏了捏她的鼻尖:“我说你今儿怎么打呼了,原来在装睡啊。”

“爸爸,”和暄一手抱着奶瓶,一手托腮学赵恪睡觉道,“呼呼…”

“跟你爸学的啊?”

“嗯,”和暄吸了口奶,得意地抬了抬下巴,“聪聪。”

“对,我们和暄聪明。”

和暄眉眼飞扬地冲苏梅咧嘴一笑:“妈妈棒!”

赵恪轻点了记闺女的额头:“爸爸什么时候睡觉打呼了?”

和暄危机意识极强地双眼一转:“爷。”

苏梅轻叹一声,看着赵恪道:“这见风转舵的本事,跟谁学的?”

赵恪笑道:“这不叫见风舵,这叫聪明,我们和暄聪明着呢。”

“嗯,”和暄松开奶嘴,点头附和道,“聪明!”

苏梅白了父女俩一眼,看向窗外,“这会儿,小瑜儿该到冰城了吧?”

“几点了?”

“十一点半。”

“差不多该到了。”

小瑜儿他们坐的是慢车,火车到冰城已是凌晨,有学生下车,也有冰城的学生扛着鲜红的队旗,身背军用挎包,手捧红宝书高唱着革命歌曲爬上来。

“我方才看二班的有几个,脱离队伍下车了。”钱乐喜接水回来道,“咱们不在这儿下吗?”

小瑜儿蜷缩着身子坐在地上,打着手电,翻着手里的地图道:“下去容易,再想坐下一辆火车就难了。”

出来才知道大串连的学生倒底有多少。

“不管往南往北,回来必走冰城,想看它,还有机会,不急。”小瑜儿淡定道,“明天下午到吉省,咱们在那儿下车,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下,吃点好的。”

他们出来是长见识的,身体不能垮。

几人对小瑜儿很是信服,闻言点了点头,拿出饭盒一人倒了点水,就着啃了两个窝头。

行李箱在坐位下,前后左右挤满了人,拉不出来,他们也不费那劲了,就这么对付一下得了。

吃完窝头,杨建修长舒了口气,“幸好苏姨临时给咱们买了包窝头背在身上,不然…”说着,杨建修扫了眼默默咽口水的同学,轻咳了声,“咱们就跟他们一样了。”

小瑜儿数了数剩下的量,悠着点,免强能均出两三个。

只是这么多人,给谁不给谁呢。

想了想,小瑜儿拿了三个窝头给杨建修,然后指了指蹲坐在门口的老师。

从上车到现在,小瑜儿还没见她吃过一口东西呢,便是水也没敢喝两口。知道她家情况困难,想来是没有带吃食。

杨建修会意,揣着窝头挤过去,塞进老师手里就回来了。

老师姓吴,吴雨燕,去年刚毕业,从初一就带他们了。

陡然被学生塞了吃食,说不感动是假,可作为一名老师,她哪好意思要学生的东西啊。

转头又递了过来,并表达了谢意。

杨建修接住,塞了一个到嘴里,一边大口嚼着,一边冲小瑜儿耸了耸肩。

钱乐喜跟何庆生互视一眼,嬉笑着从杨建修手里各拿了一个接着吃。

小瑜儿瞪了三人一眼,收了地图,抱着布袋靠在杨建修身上睡了。

翌日下午到吉省,四人跟吴老师打了声招呼,提着行李就要下车。

因则小瑜儿是班级里最小的孩子,吴雨燕不放心地劝道:“你们别急,等一等,跟大家一起行动。”

好不容易离了家长,不用上学了,四人只觉海阔天空,哪还愿意让个老师管着啊,杨建修拍胸脯一番保证,也没能说服吴雨燕,最后还是她事忙,一个没注意让四人成功地拿着学生证脱离了队伍。

怕遇到老师或是同学,四人没选择火车站旁边的招待所,而是找人问过路,坐公交去了吉省大学,住进了宿舍。

白天跟人一起四处闲逛,晚上跟人挤睡在一起,颇有些乐不思蜀,不知今夕是何夕。

这日四人被邀着参加他们的活动,看着几砍刀劈开的寺门,一通乱砸毁去的神像、供桌、香炉和撕毁的经书等物,小瑜儿心情一片沉重。

他跟顾老学了几年的古董知识,如何不知那香炉和供碟的年代出处。

杨建修随众人一通乱砍,眼见百年老树轰然倒地,止不住抱着人高声欢呼,“咦,”他扭头四顾不见小瑜儿,找到钱乐喜问道,“小瑜儿呢?”

“好像在主殿没有出来。”

把斧头塞给钱乐喜,杨建修道:“我去看看。”

主殿里,小瑜儿抖着手捡起一片瓷器碎片,又捡起一片。

杨建修一脚踏进来,眉头一突,奔过去伸手打飞他刚捡起来的碎片,斥道:“找事呢?你没看报道啊,8月18日,林副ZX就在‘庆祝文化GM大会’上发表讲话,号召HW兵‘大破一切剥削阶级的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和旧习惯’。”

第239章

小瑜儿看着被他打飞在地又多了几道碎纹的瓷片,心头沉甸甸的:“你知道这碟子是哪个朝代的吗?知道它的考古价值吗?”

“我管它是哪个朝代,有什么考古价值呢,是旧物我们就要打碎…”

小瑜儿咬咬后槽牙:“这供碟送黑市最少能卖5块。”

杨建修张着嘴,傻了:“你、你说这破碟子,一个能卖5块?”

“嗯。”这一刻,小瑜儿终于明白叔太爷往日惯说的一句话了,文物无价亦有价。

说它无价是因为经过历史长河的洗礼,见证了历史的演义,透过它,我们能了解那个时代的繁荣兴衰,民众生活、文化底蕴等。说它有价,因为它的独一无二让某些投机者看到了它背后的金钱、利益等。

杨建修呼吸一窒,踢了踢脚下香炉碎片:“那这破香炉呢?”

说什么年代价值他也不懂,价格过高了自己也出不起,小瑜儿随意估了下:“7块。”说着一指砍碎待会儿要烧的供桌,“10块。”

杨建修捂着胸,心疼得直抽抽,娘的,都是钱啊!!!

这几天看小瑜儿见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买一份给家人寄回去。要说不羡慕那是假,可他家只他爸是农场正式公,一月百十来块钱,养一家十来口,奶奶要吃药,大哥要结婚,二姐要嫁人,哪哪不要钱,来前他娘从牙缝里挤了五块钱二斤粮票给他,昨天花两毛买了一包瓜子请借了床铺给他们的哥哥,心疼得他啊晚饭都多吃了一碗,撑得肚子生疼,后半夜才睡着。

如今、如今…杨建修双眼咕噜噜一转,再看小瑜儿双眸都冒光,好似看到了财神爷。

“小瑜儿~”

小瑜儿警惕地往后一退,搓了搓裸露的手腕:“别想歪啊,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它们的价值没你说那么一文不值…”

“嘿嘿…明白明白,哥知道你看着它们被砸心疼,哥也心疼,你看这么着,东西哥来找,怎么卖你说了算。”

“不干!”小瑜儿摇头,“我劝你也别沾手,大环境如此,别报任何侥幸…”

“那你捡它们干嘛?”杨建修打断小瑜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别跟我说你捡着玩啊,哥不信!”

“我看了书,却从没见过什么古物,这不好奇嘛。”

杨建修一噎,明知他不老实,却还得耐心地哄着劝着。

伸手一揽,杨建修胳膊搭在他肩头:“弟呀,老哥我穷啊…”

小瑜儿伸手掏了两块钱给他。

回到学校,杨建修避着人塞给小瑜儿一个巴掌大的小铜佛。

小瑜儿看了看年代,又补了一块钱给他。

隔天四人离开吉省,去了辽省。

到了地方,没急着落脚,小瑜儿先带他们去百货商场买了纸张、笔和颜料。

寻个避静处,重新做了学生证。

上面的钢印、签名等物全是小瑜儿手画的,介绍信亦是如此。

半月后,家里收到一个包裹,打开,上下左右包着糕点,小玩具。

埋在中间的是一个小木箱,装着对明永乐青花缠枝莲纹压手杯和一整套簪钗环佩。

顾老戴上老花镜、手套,拿着放大镜挨个看过:“都是真品,怎么会让帮小子得了…”话说到一半,陡然想起八月报纸上的内容,住了嘴。

半晌长长一叹:“要搁以前,光这套簪钗环佩没有个万儿八千都拿不下来,就是…唉,这孩子太不知轻重了。”

一个搞不好,自己吃挂落不算,还会连累得一家人跟着遭罪。

苏梅抱着和暄看完信,心头微凝,哪怕换了个时空,该来的还是来了。

和暄伸手抓了只玉镯,看了看就想往嘴里送。

“这可不是吃的,”苏梅握住她的手,拿过镯子往她胳膊上一套,“看,美不?”

和暄晃了晃,镯子顺着胳膊滑了下来,往上推了推,小家伙伸手又抓了块玉佩。

“我们和暄眼光就是好,”茶大娘笑道,“挑的都是好物件。”

和暄咧嘴笑了笑,抓了对耳环塞给茶大娘。

这是见者有份呢。

“茶奶奶也有啊,谢谢我们和暄。”茶大娘欣喜地亲了亲她的脸蛋。

和暄下意识地摸了摸脸,看指尖没有口水,高兴地又抓了根玉钗给她。

茶大娘哭笑不得地接过玉钗,连同耳环一起放回去,点了下她的额头:“你说你这么大一点,咋就这么讲究呢?茶奶奶亲你一口怎么了?”

和暄看她好像生气了,忙扯着她的衣服站起来,给了她一个爱的亲亲。

茶大娘瞬间笑开了花,抱着她小小的身子爱的不行:“你啊,真是一个小人精。”

“啊,”和暄挣开她的怀抱,重新坐在苏梅身边,伸手去抓一旁的糕点。

苏梅握住她的小手,点了点手背上不知从哪儿沾的灰,“脏,让茶奶奶给你擦擦。”说着,收了她手里的玉佩,胳膊上的玉镯。

茶大娘起身取下晾晒的小毛巾,溻湿给她擦了擦小手。

苏梅拆开包点心:“1、2…5,正好我们有五个人,一人一块,和暄该怎么做?”

和暄想了想,抓起一个压碎了边角的绿豆糕递给茶大娘,又拿起一个相对比较小的给汪师傅,随之又挑了两块多少有些缺点的给顾老和苏梅,剩下一块她任为最美最大的留着:“爸爸。”

说完眼巴巴地看着苏梅。

“和暄真棒!”苏梅托着油纸分了一半糕点给她。

顾老拿刀切了一块放在碟了里给她留着,因为每种糕点的口味不一样,汪师傅、茶大娘亦是各切了一小块。

和暄一边大口吃着手里的糕点,一边看着碟子里的三块,颇有几分虎崽护食的模样。

糕点有点干,苏梅几口吃完,沏了壶茶,给大家各倒了一杯,又喂和暄喝了几口。

围着糕点的口味几人闲聊了几句,苏梅抱起小木箱递给汪师傅:“汪伯,拿雨布毛毡包了,外面再套一个木箱埋进后院吧。”

知道形势紧,汪师傅不敢大意,点头应了声,抱着就去了后院。

顾老端起杯茶:“能联系到小瑜儿吗?”

苏梅算了下日期,摇了摇头:“这会儿应该在去冀省的路上。”

“他这样不行,太危险了,”顾老抿了口茶,眉头微蹙道,“得赶紧想办法让他收手。”

苏梅沉吟了会儿,试探道:“能阻止吗?”

顾老执杯的手一顿:“近几年中S论战不断升级,那位这会儿提出H卫兵大串连,怕的是修正主义、资本主义F辟,怕D和国家改变了颜色,怕先烈们毕生付出的心血付诸东流。出发点是好的。”

苏梅明白这种担心,她那个时空,S国的解体不就是放弃了坚定的信仰,抛弃了马列主义和SG的社会主义价值传统,一味地迎合西方的结果。

只是两位怕都没有想到吧,这场运动会渐渐脱离他们的掌控,造成很多无法挽回的损失。

晚上赵恪回来,抱着闺女头碰头地叽哩咕噜地说了通亲密话儿,接过妻子递来的信,越看脸色越沉,将和暄往茶大娘手里一送:“大娘,你先带她出门玩会儿。”

十月中旬,晚上的天有些凉,苏梅拿了件夹袄给和暄穿上,另塞给她一个小黑蛋寄回来的木雕。

茶大娘抱着和暄这边一出门,赵恪手中的信件便“啪”的一声拍在了桌上,喝道:“不知死活!”

信里小瑜儿不但写了这几天的所看所想和几样东西的来历,还透露了要存折的想法,身上带的钱票都被他买东西了,寄回来的只是一部分,另一部分他随身带着呢。

苏梅倒了杯茶给他:“我想带和暄去趟京市。”

一是截住小瑜儿;二来不放心秦淑梅和喻兰,她们二人的身份太过敏感,若是形势不对,她过去了也好早做打算。

“不行。”外面这么乱,赵恪哪敢让妻子带着一岁半的闺女出门,小梅的性格他还不了解,保不准就是第二个小瑜儿。

“别这么快回答,”苏梅笑道,“我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你可以好好想想。”

赵恪无奈地瞟她一眼,改变战略道:“地里的小麦熟了,后天收割,黑熊岛那边近来动作频繁,往年一直是咱俩带领大家劳作,我忙起来顾不上,你再一走,大家哪还有主心骨。”

“有老局长和王族长呢。”

赵恪捏了捏鼻梁:“他二人熟悉江上的情况,从明儿开始随我一起巡视。”

苏梅:“…那小瑜儿怎么办?”

“我给大哥打个电话,让他处理。”说着,赵恪拿上大衣转身出了门。

赵倬接到电话,二话没说,当晚就买了去冀省的火车票。

小瑜儿一行四人两天后到了冀省,照样先找了台电话打回来报平安。

留守在公安局的钱乐水接到电话,立马唤了顾老过去。

顾老跟小瑜儿要了地址,让他们先待在原地别动,挂了电话,忙拨通了招待所的电话找到赵倬。

赵倬赶过去,看了一圈,没找到小瑜儿。

还是小瑜儿唤了他一声,他回头仔细辩了下才认出来,好么,几人还做了伪装。

第240章

见到侄子,赵倬本是欣喜的,可想到他办的事,自己一路来的担惊受怕,赵倬气得抬腿给了小瑜儿一脚:“长本事了!”

杨建修等人不认识赵倬,上前扶住踉跄倒退的小瑜儿气道:“大叔,你咋打人呀?”

赵倬利眼如刀地扫过高了小瑜儿一头的三人,这一看明显就比自家侄子大了五六岁嘛,他不是爱迁怒的人,可心下多少还是带点情绪。

“找个地方洗把脸,把衣服换了。”赵倬转身向外走道。

眼见他大步出了门,杨建修吁了口气,撞了撞小瑜儿的肩:“谁呀?”

“我大伯。”小瑜儿转身拉起行李箱,“走吧。”

三人忙背起各自的东西跟上。

出了这片地界,小瑜儿掏了方帕子,拧开军用水壶的盖子浇了些水在上面,仔细擦了把脸。

三人有样学样,一一擦去脸上的妆容,随之找了个避静处换了身外衣。

赵倬默不作声地看着。

收拾好自己,小瑜儿拉着藤箱紧跑几步,走在赵倬身旁,好奇道:“大伯,你怎么过来了,出差吗?”

赵倬斜晲了他一眼:“你干了这么大的事,就没想过家里会担心吗?”

小瑜儿张了张嘴,嗫嚅道:“我信上写了,我做了伪装。”

“呵!”赵倬冷嗤一声,“就你们那点妆容,碰到一个有心的,稍一走近蹭一把你们脸上的颜色就露底了。”他是先入为主,觉得自家侄子还是个跟福团子一样乖巧的孩子,所以一时没认出来。

小瑜儿知道他们一路行来如此轻松,一是手里的学生证,让他们赢得了诸多方便,二是入手的东西不多,又多是小件,才没引起他人的关注。

赵倬说完看小瑜儿低着头不说话,以为他不服,气得抬腿又给了他一脚:“成天跟着你爸训练,就给练出了一身犟脾气?”

小瑜儿毫无防备,“扑通”一声,连人带箱摔倒在了路边。

担心箱子里的东西,不等人扶,小瑜儿一骨碌从爬起来,忙小心地抱起了箱子。

赵倬牙疼地瞪他一眼,上前提起两只箱子,拉着朝前走道:“跟上。”

小瑜儿小心地护在一旁:“大伯你慢点,里面装了套薄胎的碗碟,别磕了碰了。”

赵倬驻足,瞪他,真想再给他一脚。

没在冀省多做停留,当晚,赵倬便带着四人坐上了京市的火车。

他过来没跟家里人说,陡然带了四个孩子回家,大家虽觉几人相遇有些巧合,却顾不得寻问。

出事了!

尽管苏梅、赵恪早早就跟喻兰、秦淑梅打了招呼,这几年,吃用省些,花瓶、手饰等该收的收,该藏的藏。可半辈子养成的生活习惯在那放着呢,精致的衣服,一套上百的化妆品,自以为不显眼的红宝石耳钉,戴在衣服里面的玉石吊坠等等,还是让人看在了眼里惦记在了心里。

这不,喻兰第一个就被同事、学生贴了大字报,在办公室的书桌里搜出了跟港城父兄来往的信件。

赵倬又惊又怒:“人呢?”

秦淑梅一边吩嘱保姆给几个孩子弄吃的,一边强自镇定道:“关起了。你别急,你爸已经在走关系了,先看看能不能将厚衣服送进去,天冷了,不管怎样,别冻坏了。”

衣服都送不进去!情况已经这么严重了吗?

赵倬冷肃着脸在屋里转了两圈,目光扫过自责不已的小瑜儿,拍了拍他的肩:“不关你的事,我和你大娘这是早就被人盯上了。”

不然不会他这边一走,妻子紧跟着就出了事。

“吃完饭,你跟他们三个去招待所。”怕连累孩子们,赵倬提前安排道。

杨建修紧张地搓了搓手:“大伯,有什么我们能帮忙的吗?”

一路上他们没少遇到这事,不只老师,还有各个机关的干部和厂区的工人等,有那性子硬的,死不低头,脊梁骨都能给你打断。

惊惧的同时,他们更加茫然,这个世界怎么了?

“那个…”钱乐喜抿了抿唇,小心建议道,“最好别硬挺。”

赵倬挨个拍了拍杨建修三人:“好孩子,大伯心里有数。吃完饭,去招待所好好睡一觉,明儿让小瑜儿带你们逛逛京市,然后哪也别去了,坐上去佳市的火车,赶紧回家。”

三人看向小瑜儿。

小瑜儿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交待好几个孩子,赵倬又安抚了母亲几句,骑上自行车去了妻子所在的大学询问情况。

这会儿他倒庆幸儿女和小璋不在,暂时波及不到他们。

秦淑梅目送着儿子走远,回身比划了下小瑜儿的身高,笑道:“几年不见,我们小瑜儿都这么高了。”

“奶奶一点也没变,还是这么年轻好看。”

“哈哈…小嘴甜的哟,就会哄人。”牵着小瑜儿在沙发上坐下,秦淑梅一边招呼杨建修三人吃水果,一边打量了番小瑜儿的眉眼,小时候还不显,这会儿容貌长开了,越发像他妈了,“带和暄的照片了吗?你妈说她长得可爱极了,她自己也说自己好美,怎么个美法?”

虽说小梅搁个三五月就会画一张全家福寄来,可不见人,秦淑梅又如何不惦念。

“我妈说的没错,她是挺可爱的,整个伊嘎镇就找不到比她更可爱好看的孩子。”小瑜儿眉眼一弯,掏出钱包,取出里面夹带的一张肖像,“我妈画的,您看。”

这是一张最近画的大头贴,小丫头眉眼精致,双眸似两颗圆溜溜的葡萄般晶莹剔透,咧着嘴,露着雪白的小奶牙,下巴上坠着串要掉不掉的口水。这模样,看得秦淑梅一颗心都要融化了,“你妈还是这么促狭。”

小瑜儿想到家里墙上挂的那一排五颗星星,会心一笑,“奶奶,我四哥、五哥在京市吗?”

童子军有没有具体的训练基地,外界谁也不知道,不过每年童子军招收都在京市军区完成。

算算日子,新一轮的招新也快开始了。

秦淑梅抽出小像,起身拿起条几上竖放的像夹:“他们刚工作,正是适应的时候,家里的事就别跟他们说了,免得他们担心。”

小瑜儿笑笑,没应。

吃过饭,小瑜儿抱了抱秦淑梅,拉起藤箱带着三人去了附近的招待所。

放下东西,小瑜儿脚步不停道:“我下去给我爸打个电话,你们先睡。”

杨建修冲他挥挥手,关上门,大马金刀地往床边的椅子上一坐,看着钱乐喜、何庆生道:“我想陪小瑜儿留下,你们呢?”

钱乐喜抬腿踢了他一脚:“这还用问?”

何庆生跟着给了他一脚:“就你跟小瑜儿玩得好是吧,我和钱乐喜跟他就不是朋友了?”

杨建修冲两人翻了个白眼,拍了拍腿上被两人踢的脚印子:“跟赵大伯学会了是不是,什么毛病!”

钱乐喜抬了抬脚,笑道:“还别说,这么踢人就是爽!”

杨建修瞪了他一眼,打开包裹,拿了换洗衣服道:“别废话,抓紧时间下去洗个澡,分头行动。钱乐喜去学校打听情况,何庆生你去各个场所走一走,看看形势。”

两人点点头,飞速拿了换洗衣服跟在他身后下了楼。

离招待所不远有家公共澡堂,到了楼下,三人目光扫过柜台上空置的电话,带了抹了然。

小瑜儿不在大厅,肯定单独行动了。

被他们惦记的小瑜儿,此刻并没走远,而是提着包刚从供销社买来的点心,去了不远的军区。

当年小黑蛋兄弟初入童子军,苏梅怕他们陡然离开家,吃不好住不好,遂担心地跟来了军部,不要任何工资地在食堂当了名杂工,受到了大师傅几分照顾。

苏梅记恩,多年来往京市寄吃食,三回里总有给大师傅的一份。

小瑜儿要打听童子军的消息,别人可能不好使,找他准没错。

得了他哥不在京市的消息,小瑜儿谢过大师傅,转身又敲开了家用电器研究所的大门。

顾清看到小瑜儿,高兴地抱着人转了个圈:“你一个人来的吗?叔太爷呢,你妈他们回来了吗?”

当年借着全自动洗衣机的图纸署名,顾清一毕业就进入了研究所,随之又在苏梅信件的提点下开发了工业洗脱机、烘干机等。如今,年纪轻轻就已是所里的高级工程师。

“啊,顾清哥,快放我下来…”小瑜儿开心的同时,还有几分不好意思,他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被人抱,“我跟着串连的同学来的。”

顾清朝他身后看了看。

“他们在招待所…”随之小瑜儿将喻兰的事说了一遍。

“你爸妈知道吗?”

“我早上打电话,我爸出去巡视了,我妈带着人忙着收割麦子呢,家里只有叔太爷带着和暄在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