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念营绷着笑,倒了杯水让她漱口。
和暄噙着水咕噜咽了。
林念营无奈地放下杯子,拿帕子给她擦了擦嘴。
推开林念营,和暄看向苏梅打开的第二层。
第二层有三个格,分别放了金制的方孔钱,紫竹笔和一本书。
顾老余光扫过书名,心下一惊:“给我看看。”
说着拿方帕垫着手接了过去,小心放在炕桌上,轻轻抚过上面的烫金大字,《九转金针》,前面讲针灸驻颜,后讲针灸医病。
他也只在传说里听过这书,一直没有寻到,没想竟在刘家人手里。
和暄对书不感兴趣,瞅了眼,便将木光落在那枚金钱上,黄灿灿的真好看了,拿起来,伸舌刚要舔一口,尝尝味道。
林念营忙伸手挡了下,和暄的舌头碰到林念营的手,下意识地张嘴咬了下。
“和暄!”苏梅扬了扬手,“你怎么又咬人,再有下一次,妈妈要生气了。”
扬手是要打人,这个和暄知道,遂忙往炕上一趴,反手捂住了自己的小屁屁:“不、不…”
小瑜儿看得直乐:“和暄,你坐着不动,妈还打不到你的屁股,你这样,不是明着要妈打吗?”
和暄:“乖。”
苏梅伸手将她抱起来:“知道你乖,也不是故意要咬五哥的,妈妈不打你,你跟五哥说声对不起。”
“不、不…”和暄急了,她是想说对不起的,可一张嘴,吐出来的都是,“不不…”
“别急,”苏梅安抚地顺了顺她的背,“妈妈知道,和暄跟哥哥说的是‘对不起’。”
“嗯嗯…”和暄忙点了点小脑袋。
“没关系。”林念营看着眼前的一幕,不由想到了在花城跑到他跟前要糖的两个男孩,大的为着一块糖对着小的拳打脚踢,小的更是有一股狠劲,一头将大的撞倒,骑在对方身上又抓又挠。
而他妈半靠在床头,却视若无睹,好似司空见惯习以为常,只一个劲地问他,小婶一个月给他多少零花钱,一年给他做几身衣服,吃食上跟赵家兄弟、小黑蛋可有差别。
回来前,老族长叫他过去说话,言语间无不再说,他能有今日的体面、端方,离不开小婶和赵叔的言传身教。
那时他心里多少有些不以为然,满打满算他在家也就待了两年,不及童子军的一半。
要说品格、气质的养成,那肯定是教官和老师的功劳。
可若没有小婶和赵叔前期的照顾和培养,他能进童子军吗?
便是有爸爸和奶奶留下的人脉,他若没有在小婶的陪伴下摆脱以往的懦弱,跟赵瑾一起努力提高文化课,随赵叔去军部锻炼身体,没有记下小婶言语间的经济换算,也入不了杨副师长的眼吧。
想想那两个同母弟弟,再看看他的今天,林念营一时羞赧,一时涩然,情绪起起伏伏,脸色复杂难辩。
“啊~”刚咬了哥哥,和暄还有几分歉然,遂开了第三层,取了里面的金算盘,第一个抱给林念营看。
林念营回过神来,接过算盘,平复了下心情,细心地教她拨算简单的加减。
苏梅收好东西,合上檀木盒,看着林念营低垂的眉眼,心头止不住长叹了声。
刘舅舅和老族长这会儿给和暄添补这些,未尝不是在替念营找补,毕竟他不是小黑蛋跟她有血源关系。
这是怕他不打一声招呼去了亲妈哪儿,自己心里不舒服呢。
晚上,哄睡好和暄,苏梅歪斜着身子依在炕桌上,看赵恪忙活着掏灰添柴。
赵恪忙活完,出去洗了把手进来,冲了杯菊花茶放在她手边:“担心念营?”
“嗯,”苏梅捧着杯子喝了口,“回来前,舅舅和老族长应该是说他了,我下午瞅着有点不对劲,相处起来跟人隔着距离,这是拿自己当客呢,你明天抽空跟他谈谈。”
“他还矫情上了,”赵恪嗤了声,道,“舅舅和老族长说他不应该吗?这么大的人了,家里盼了两个学期就等着他回来过年呢,结果倒好,来了这么一出。还有,和暄不是他妹妹吗?不想我们也就算了,妹妹出生都快一年了,他也不想见见?”
苏梅噎了噎,不过也能理解赵恪的气愤,他是真将小黑蛋和林念营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可转头才发现,在林念营心里,他们一家加起来,可能还不足人家生母的一个不知真假的消息。
“你要这么想,我们好好的,他妈不是说病的快死了吗。那孩子心软…”
“行了,别护他了,都16岁的人了,轻重缓急他心里掂得清楚。”生母病重,是该看。赵恪也不是不能理解,只是理解是一会事儿,心气不顺也是真的。
妻子担心他大冬天的坐火车一路碾转,吃不好睡不好,过去了心里上再受到什么冲击,或是跟继父那边打起来,几个晚上没睡好。他呢,可有想起来打个电话回来说一声。
要不是舅舅和老族长说他了一顿,签完协议他是不是就直接回京市了。
敛了敛眉,赵恪收了杯子炕桌,小心地将闺女往一旁挪了挪,展开被子道:“睡吧,别担心了,我明天保证跟他好好谈一谈。”
赵恪的谈一谈就是一早将人唤起,先随他们沿江巡视,回来过招,然后一遍遍完虐。
直揍得林念营鼻青脸肿,走路一瘸一拐的。
不过效果也是杠杠的,林念营身上的距离感没有了,跟大家相处起来自然而又热情。
赵恪呢,心头那股气没了,转而又心疼起孩子来了,想着他们改天就走了,这不,带着他们进山猎了头野猪,让江师傅给他们做了炖杀猪菜,又给他们做了些肉干,肉酱,炸了些丸子,麻叶、小酥肉。
…
五月开河,土地解冻后,赵恪挑了两个后生,一边犁地播种,一边手把手地教他们开拖拉机。去年开垦出来的地全部种上后,他带着两人,又开垦了三百多亩荒地,种上了玉米小麦。
六月,赵瑾、林念营毕业,一个进了童子军当教官,一个进了财务部当了名会计。
8月,H卫兵和学生响应号召,举行了全国大串联。人数之多,范围之广,空前绝后。
第237章
9月初,上面通知,各地串联的H卫兵、学生免乘车费,国家给予生活补助。也就是说,大串联的交通、吃住统统不要钱。
哇,还有这等好事!
于是,六月便已停课的大、中学生,还有小学生,兴高彩烈地加入了大串联的洪流,长知识,见世面去了。
伊嘎跟前进农场的地理位置要偏些,一开始并没有受到冲击,暑假过后,正常上课。然而听到广播里宣传的政策,上至老师、家长,下至学生不可避免地心动了。
多好的机会啊,不花家里一分钱,孩子们不但能坐到不曾见过或是极少乘坐的汽车、火车、轮船,还可以见识一下不同的城市风光历史遗迹,认识来自无湖四海的少年朋友。
去!去冰城去京市去沪上,看看运河看看长城看看海上风光,再去瞅瞅那几个著名的大学,认一良师,交二三知己,这都是一辈子的财富。
小瑜儿打电话回来一说,赵恪便先应了。
当天他便找班长报了名,跟人约好了出发的时间,提着书包,背着铺盖回来了。
和暄拖着学步车在院子里追着小鸡疯跑,顾老坐在门口一边备课,一边看着她。
汪师傅在后院晾晒干菜,赵恪在隔壁办公,苏梅跟茶大娘去南边的湿地捡拾野鸭蛋、鸟蛋去了。
“和暄,”小瑜儿放下藤箱和网兜,掏出一个发卡,冲小家伙扬了扬,“看,小哥给你带了什么?”
“花花。”和暄扶着学步车跑过来,嘴一咧,溜下一串口水。
“对,花花。小哥给你戴在头上好不好?”小丫头爱美,不让苏梅给她剃头,留的头发有两寸那么长,赵恪每天特别温柔地拿皮筋给他闺女于头顶扎上两个小揪揪。
和暄伸手摸了摸头上的揪揪,头往他面前一伸:“戴。”
小瑜儿撩起她的刘海将发卡别在耳上左侧,然后拿帕子给她擦了擦口水,“和暄又长牙了?”
和暄张大嘴巴给他看:“长。”
“哇,又长了两颗呢。”
“嗯,两。”和暄摸了摸头上的发卡,抱着学步车调了个头,转身噔噔跑到顾老面前给他看,“漂漂。”
“对,漂亮,我们和暄美极了。”
“哈哈…美。”和暄捂着小脸,开心得不行。
顾老拿湿毛巾给她擦了手脸,递了个西红柿给她啃,随之问小瑜儿道:“学校停课了吗?”
小瑜儿把行李提进屋,洗了把脸,给自己倒了杯白开水,在顾老身边坐下,点点头:“丹雪姐给我打电话,说她们到泸市了,特别热闹。车站、各大院校、招待所、国营饭店全是来自全国各地的学生。”
光是想一想那般盛况,小瑜儿便觉得热血沸腾,精神十分亢奋。
顾老却听得眉头深锁:“那还不得乱套了。”
“怎么会乱?”小瑜儿不解道,“各地都建有接待站,管吃管住管交通,每一支队伍都有班干部组织带领。而且也不是所有的人都往大城市跑,像我珺姐他们便组织了人重走长征路,昨天给我打电话,说他们今儿准备出发,先到韶山,再去瑞金,然后从井冈山到延安。璋哥他们更有意思,立志要走遍我们国家的版图,还说最后一站就定在咱家。”
顾老听着小瑜儿兴致勃勃的述说,再看他一脸热切,双眸发亮,轻叹了声:“那你有没有算算全国我们有多少大、中、小学生?”
“这么多学生到处游走,给交通部门、各大院校、名胜古迹和景点带去了多少负担?走到哪吃到哪住到哪,各政府部门又哪来那么多粮食和住处提供给他们,夏天还好,冬天,又哪来这么多被子给他们盖。”
小瑜儿一时怔然:“…那,我…”
“去吧,去各地看看也好。只是要早去早回,我怕后面一个管理不好,会乱起来。”
“嗯。”
中午,苏梅跟茶大娘拉着一筐鸭蛋,两筐各式鸟蛋回来,对小瑜儿要出去看看的想法也没反对。
乱相已起,日后再想到处跑要等到十年后了,这会儿出去走走,开开眼界也好。
只一点,苏梅提醒道:“对老师要尊重,无论何时何地,都不可辱之欺之。”
这话听得小瑜儿似懂非懂。
年底,各大院校里除了铺天盖地的大字报,再无半个读书人,没发生的事,苏梅不便多说。
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苏梅抱起仰着小脸巴巴看来的和暄,抽出她啃得七七八八汁水横流的西红柿丢给小鸡捉食,就着院内晒得温热的水给她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苏梅取下她头上的发卡,拆了揪揪重新给她扎了个冲天炮,别上发卡,“小哥给和暄买的发卡吗?”
“嗯,美。”
“对,美,”苏梅笑道,“谁也没有我们和暄长得漂亮。”
小丫头的五官融合了她和赵恪所有的优点,精致可爱,一双眸子黑亮灵动,镇上的老人孩子就没有不喜欢她的。
身上穿的这件衣服便是大家闲暇之余绣制了布片缝合的百家衣,当然,这只是一种说法,毕竟他们全镇加起来,也才二十多户(这两年分家多了几户)。
苏梅顺了顺她的刘海:“和暄中午想吃什么?”
“肉肉。”
这一点倒是跟小黑蛋极像。
“什么肉?”苏梅笑道。
和暄想了想:“香香。”
那就是肥而不腻的红烧肉了。
“行,妈妈去给你做,你先跟叔太爷玩会儿好不好?”茶大娘在整理用架子车拉回来的各式鸟蛋。
“好。”和暄乖乖道。
苏梅把和暄放进小车里,推到顾老跟前,挽了挽衣袖,拿篮子捡了十几个鸟蛋:“小瑜儿,你想吃什么?”
“有新鲜的鲶鱼吗?我想吃鲶鱼炖茄子。”
“咱家没有,”苏梅放下篮子往外走道,“我去问问。”
镇上人家还没有完全从捕渔狩猎的生活转变过来,再加上这会儿正是农闲,遂男人们每天还是照常开船入江,扛枪进山。
苏梅出门走了两家,拎回来一条十来斤重的鲶鱼,两只山鸡和一只兔子。
中午苏梅烧锅,蒸了白米饭,汪师傅掌勺,做了道和暄爱吃的红烧肉,小瑜儿要的鲶鱼炖茄子,炒了盘苏梅爱吃的麻辣兔肉,炖了只山鸡,整了个酱蘸菜,另给和暄蒸了道鸡蛋羹。
红烧肉炖得软烂,苏梅拿小碗盛了一勺米饭,夹了两块红烧肉,舀了三勺汤汁拌了拌喂和暄,小丫头一口接一口吃得喷香。
一勺米饭吃完,指着肉还想要。
苏梅摸了摸她的肚子,问顾老:“叔爷,上午喂她喝奶了吗?”
“没有,肉可以再喂一块。”
赵恪抬手扒了些米给苏梅,然后挑着瘦的给夹了一块,舀了两勺汤。
和暄嫌他爸夹得肉小了,鼓着脸,伸手要去抓盘子里一块稍大的。
赵恪的筷子轻轻地往她手背上一敲:“没礼貌,你抓了还让大家怎么吃?”
和暄摊开小手给他爸看:“洗了。”
赵恪点了点她小手上自己方才嗦的口水。
和暄手一缩忙在衣服上擦了擦。
赵恪勾了勾唇,夹了筷子鱼腹放进她小碗里:“别光吃肉,尝尝鱼,你汪爷爷炖的,又鲜又香。”
只要好吃,和暄是来者不拒,闻言立马张开了嘴巴。
苏梅碾碎鱼肉拌了米饭喂她,小丫头倒也吃得满意,点着小脑袋幸福地眯了眯眼。
光吃肉也不行,中间苏梅夹了两筷子茄子,茄子吸泡了鱼肉的汤汁,不但鲜还炖得软烂,拌了米饭同样好吃。
吃完饭,收拾好厨房,苏梅拿毛巾给她擦了手脸,又倒了温水让她漱了漱口,然后带着她进屋睡觉。
每天中午,小丫头都要睡一个多小时,将人放在炕上,苏梅一边给她打扇,一边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肚肚,笑道:“看圆的,像不像地里的香瓜?”
和暄跟着摸了摸,随之咂摸了下嘴:“西瓜。”
“想吃西瓜了?”
“嗯。”和暄掰着两只小脚玩道。
“等你睡醒了再吃。”
揉了揉眼,和暄点点头,片刻便睡着了。
小镇后靠山前临江,夏天最高气温也不过二十七八度,午间睡觉得搭个小毯子。
苏梅放下扇子,扯着毛巾被的一角给她盖了下小肚肚。
赵恪帮茶大娘将分好的各式鸟蛋提去后面,好等午睡起来清洗腌制。忙完进屋,苏梅还没睡。
“不困?”
一个夏天,苏梅跟着和暄睡习惯了,这会儿还真有点困:“困,这不等你的吗?”
赵恪脱鞋上炕,拉了她躺下:“担心刘舅舅他们?”
“嗯,你下午打电话找大哥问一下吧,我记得这会儿,京市已有人煽动和盅惑学生们到处抢砸了。”
“这事问大哥,不如问特战队的阎铭和汪硕。”赵恪另扯了条毛巾被给她搭上道。
“问谁都成。”苏梅推开毛巾被往他怀里靠了靠,“形式要是不对,就让刘舅舅他们放下工作,看是想去陕北我爹娘那儿还是来咱这。”
“人数太多,分流吧,那边去几户,咱这儿再来几家。正好,我想在镇上办所中学。”
他们这镇实在是太小了,便是扩展到方圆几十里也没有几个村庄。不然,学校就可以往大里建,这么一来用的人就多了,也不必再将他们安排到别处,毕竟哪儿都没有他眼皮子底下安全。
第238章
睡了半个小时,赵恪跟苏梅起来,洗了把脸,他去隔壁上班,小瑜儿拿着本书过来照看和暄,苏梅去后院跟茶大娘清洗捡拾回来的鸭蛋鸟蛋。
汪师傅将一个个新买来的陶罐刷洗干净,内外浇一遍滚水杀菌,倒入放凉的海盐水,然后将晾去水份的鸭蛋鸟蛋分类放进不同的陶罐,倒入一勺白酒封口。
陶罐搬进西厢,放在阴凉通风的地方腌制个月把,就可以吃了。
早上熬一锅白粥,切盘咸鸭蛋,就着吃,胃口瞬间就被打开了。
湿地上生长的各类鸟儿和野鸭特别多,成千上万,这已不是苏梅和茶大娘第一次捡拾鸟蛋鸭蛋了,上月、上上月,就分别捡拾过两次。因为大多数鸟儿属于保护动物,捡拾时,两人都特别注意了,受精可孵化的不拿。
前两次捡拾回来,这会儿都可以吃了。
苏梅打开一只陶罐,拿盆取了20个咸鸭蛋,准备明早煮了给小瑜儿路上带着吃。
院里的西红柿红了一片,汪师傅摘了一盆,熬了一小锅西红柿酱,装了一坛,两罐头瓶。
坛子收起来,留着冬天下面条吃。两罐头瓶,一瓶放了糖调成甜的,另一瓶放了盐和五香粉,制成了咸的,都给小瑜儿装进了藤箱。
除了这些,汪师傅还给他做了两瓶肉酱,一瓶蘑菇酱,一包蒸咸鱼。
咸鱼虽咸,却可以放上几个月不坏。
备好吃食,苏梅跟茶大娘又给他整理要带的衣服,这会儿已是初秋,转眼天就冷了,厚衣服也得带上几件。
秋衣秋裤,毛衣毛裤,衬衫外套,呢子大衣,军大衣,围巾帽子手套,单鞋棉鞋等。
顾老担心他的学业,让苏梅将他的课本也装上。
整理好东西,苏梅接过小瑜儿怀里的和暄,进屋拿了个荷包给他。
不用看,必是钱票。
小瑜儿打开看了看,十元的大团结有五张,剩下不是五元、两元、一元的纸钞,就是各式毛票和几分的钢崩,算下来小一百。
另有全国粮票六十斤,肉票十斤,肥皂票五张,六七张布票。
“妈,国家什么都管了,我花不着这些。”
“以防万一。”
“分开放,”顾老提醒道,“大衣里装几张,脚上的鞋子脱了,鞋垫下面藏几张,再放几张在书包里。”
怕他藏不好,茶大娘接过荷包,亲自给他分开装。
小家伙不比上面三个哥哥,早早就离开了家,跟着教官、老师全国各地的跑,有见识有胆量。
他第一次出门,一走最少都得几个月,还没有具体的目的地,犹如小鱼入海,家中没有一个不担心的。
顾老打开药箱,常用的药丸各拿了一瓶装进布袋递给茶大娘,叮嘱道:“塞进藤箱的夹层。”
苏梅带着和暄做了八个木头轮子,两个拉杆,分别给他装在了两个藤箱上。
晚上赵恪回来,拿了叠盖了章的空白介绍信给他,这样万一学生证丢了或是跟学校的人分开了,要去某个地方也方便。
“去了一个地方,先找台电话往家报个平安。”赵恪倒没那么担心,小瑜儿虽没出门历练过,可打从一岁多便跟着他训练,一般人想制住他难。这么要求,不过是为了安妻子和顾老他们的心。
收好空白介绍信,小瑜儿一口应承道:“好。”
却不曾想,因为电话,徒增了许多波折。
翌日一早,赵恪请了假,开着拖拉机带着苏梅和闺女一起送小瑜儿到前进中学与大家汇合,同行的还有钱乐水的弟弟钱乐喜,何珊娘家的侄子何庆生。
杨场长的儿子杨建修早早就提着行李等在了路边,看到他们过来,放下东西一溜烟跑过来,攀着车帮爬上了后面的架子车。
“嗨!苏姨、和暄。”杨建修扬手冲母女俩打了声招呼,在小瑜儿身边坐下,撞了撞他的胳膊,“你爸开了车过来,是不是要送咱们去佳市坐火车?”
“校长不是找你爸借了农场的卡车吗?”
“一车五十人,挤都挤死了。”
小瑜儿白了他一眼:“知足吧。”
和暄盯着他胸前的MZX像章,伸手将路上小瑜儿给她揪的一朵野花递了过去:“换。”
杨建修捏着花茎捻了捻:“换什么?”他跟小瑜儿玩得好,暑假有一半时间都是在苏梅家过的,遂对和暄有那么几分了解,这就不是一个吃亏的主。
和暄指了指他胸前的像章:“要。”
杨建修伸手取下像章给她别在小外套上,“苏姨,现在人人佩戴ZX像章,家家都要有一本红宝书,去哪都要说语录,你们要不要去佳市书店买一本红宝书和几个像章回来?”
苏梅看向小瑜儿:“你带红宝书和像章了吗?没有的话,咱就去书店买几套。”
小瑜儿刚想说红宝书上的内容他都会背了,杨建修一把捂住了他的嘴:“没有,他什么也没有。”
苏梅莞尔,“赵局长,咱们去趟佳市吧?”
“好,”赵恪停下车子,回头问杨建修,“几点的火车。”
“中午12点。”
赵恪抬腕看了看表,这会儿早上六点,四个小时到佳市,也才十点,一个多小时买东西够了:“跟你们带队老师说一声,咱们先走,11点半在火车站进站口跟他们汇合。”
杨建修欢呼一声,扯着小瑜儿跳下车子,先跑去跟老师打了个招呼,然后去拿行李,钱乐喜、何庆生下车帮忙。
一到佳市,气氛立马就感到不同了,一队队一行行人打着鲜红的旗帜、扛着横幅、抬着ZX画像,手持语录在街上游行。
看身上的衣服是各个关机单位的。
避过游行的队伍,车子到了书店门口,小瑜儿带着钱票跟杨建修三人进去,买了二十几本红宝书和一百多枚像章。
这是为镇上的人家准备的。
苏梅取出六枚像章,自己佩戴一个,给赵恪戴上一个,另4个给了小瑜儿四人,随之抽出一本红宝书,飞速翻了一遍,将上面的一些经典语句记下,跟赵恪对了对。
收了东西上车,苏梅摸了摸和暄的小肚肚:“饿不饿?”车上几个小时,小丫头就吃了两块点心喝了几口白开水。
“饿,”和暄委屈地瘪了瘪嘴,“要香香。”
这是又惦记上红烧肉了。
苏梅打开包看了看,还有一斤肉票:“行,吃香香。”
赵恪待四个小子爬上车,掉转车头朝火车站附近的国营饭店开去。
还没到呢,远远就见国营饭店门口聚集了大批的学生,戴着红领巾和ZX像章,排列成队在跳“忠”字舞。
双手按在胸前,大家唱道:“敬爱的M…我们有多少知心话儿对您讲”随之两手放在腮旁,仰头望天,手指呈放射状一闪一闪,“我们有多少热情的歌儿要对您唱…”
人太多,前面是走不通了,而且看这架势,国营饭店未必还有饭。
赵恪刚要掉转车头,后面又来了一支几千人的方队,他们载歌载舞,逶迤而行,狂热而又亢奋,跳的亦是“忠”字舞。
得,这下是彻底动不了。
和暄左看看右瞅瞅,跟着比划道:“心心给你…”
“不是心心给你,是千万颗红心,献给您。”小瑜儿说着站起来,两手于胸前比个心状,单腿跳跃,另一条腿不断后踢,双手将心形向右上方一下一下地送道,“千万颗红心,献给您…”
和暄“哦”了声,惊奇地打量着小瑜儿,随之“啪啪”鼓了鼓掌,为他点赞道:“棒棒!”
苏梅不忍直视地闭了闭眼。
“妈,”小瑜儿跟杨建修三人跳下车,随着大家的动作边跳边对车上抱着和暄的苏梅道,“你赶紧记下来,回家练练,每天早中晚带着镇上的人跳几遍,这‘忠’字舞,大家都要会的。”
赵恪小心地将车子停在路边,过来接过闺女,看着苏梅笑道:“学吧,就当锻炼身体了。”
说话间,越来越多的人聚集了过来,有从火车站那边过来的,有从各乡镇来的,前后相连,已有近万人,其声势之浩大,气势之磅礴,大家神情之亢奋,对于佳市的市民来说,史无前例。
苏梅和赵恪什么没经历过啊,定力在那呢,倒不觉得有什么,可小孩子谁能把持得住?
“爸,下…”和暄叫嚷着让他爸放她下地,跟着学。
地下哪还有插脚的份,好在车帮上面的沿做得宽,赵恪扶着她站在上面,张着手小心地护着。
和暄似模似样地跟着抖抖手啊,抖抖脚,再哼几句:“唱啊唱…心心给您…”
“你唱的不对,跳得也不对…”有学生经过,纠正道。
和暄停下手脚,看着对方,一指她胸前的像章:“歪。”
十五六岁的姑娘低头一看,脸刷的一下就白了。跳舞时手臂蹭到像章,一下下将它蹭偏了。
苏梅知道这时的人爱较真,动不动就上纲上线,忙跳下车往她身前一挡,示意她赶紧正过来。
女孩抖着手戴正像章,抿着唇低声对苏梅道了声谢,冲进人群,跟着前进的步伐走了。
和暄转头就将这事忘了,跟着大家的高歌又哼着蹦跳了起来。
苏梅抬腕看了看表,11点09,吃饭是别想了,这么多人,等会儿便是到了火车上,也难有东西吃,在这之前得给孩子们找些吃的带上。
四下望了望,附近有住户,跟赵恪说了一声,苏梅带着钱票挤进小巷,找站在门口看热闹的市民买了二十几个窝头。
拎着布兜回来,苏梅提起车上小瑜儿的行李,催促道:“该走了,马上就到11点半了。”
“小瑜儿、建修、乐喜、庆生,走喽。”赵恪朝人群喊了一嗓,伸手一举将和暄架坐在脖子上,叮嘱道,“小暄抱住爸爸的头。”
和暄没少跟她爸玩这游戏,闻言两手一张揪住了赵恪的双耳,小腿一蹬:“驾!”
苏梅看得直笑:“该给你闺女配条小马鞭。”
赵恪晲了她一眼,收了摇把和车钥匙,提起杨建修三人的大件行李,招呼道:“走吧。”
小瑜儿等人意犹未尽地抹了把额头的汗,拎起剩下的行李,连忙跟上。
人挤人,真不好走。
好不容易跟大部队汇合了,又是一番挤抢,一众孩子才硬挤上车,还有十来个是被赵恪和杨场长等人抱着从窗户塞进去的。
苏梅抱着和暄站得远远的,待火车缓缓开动了,方踮起脚透过车窗朝里看了看,跟沙丁鱼罐头似的,过道里都挤满了人,上厕所都难。
还有很多没有挤上车的聚在站台前,三三两两地又跳起了“忠”字舞,好像还没有从方才的盛况里走出来。
“苏同志,”杨场长随赵恪朝这边走来,招呼道,“走,找个饭店,咱们吃点东西。”
苏梅点点头,一行人出了火车站,接连找了几家国营饭点,别说饭了,白开水都没有。
连库房里积存的食材都煮吃干净了。
最后,大家去供销社买了几包点心,一人吃了两块垫垫肚子,另找人讨了点热水给和暄冲了瓶奶。
车子走到前进农场,杨场长邀夫妻二人带着和暄去家里吃饭,两人看了看天色,没敢停留,去邮局取了各地寄来的包裹,找热水又给和暄冲了一瓶奶,便开车回了家。
到家天都黑透了。
和暄一见顾老三人就抱着肚肚喊饿,哎哟把三人心疼的哦,全围着她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