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忍不住问:“食堂做什么吃的?”

  有人想到汪振东刚刚说的,杜师傅说,不过了!

  汪振东去菜市场买肉,众人都看到了,以为做土豆片炒肉。

  结合这个香味,有人大胆猜测:“不会是红烧肉吧?”

  “红烧肉?不过了?”有人惊呼一声,说出来也想到汪振东刚刚的话,顿时又忍不住惊呼:“不会吧?”

  有人接道:“会不会等一下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十一点四十五,下课铃声响起,学生出来,本该回家做饭的军属们朝食堂走去。

  正往外抬菜的几人见状,瞬间决定把红烧鱼留到最后。先上炖冬瓜和红烧肉。

  军属们一看当真有红烧肉,就问卖饭票的职工,多少钱一份。

  一份冬瓜加一块红烧肉等于一份荤菜的价格。

  有人不禁嚷嚷:“不单卖?”

  “不单卖。”卖饭票的职工很坚决。

  军属们问出口也知道不可能。

  猪肉限购,食堂出面买也得用票。除非她们拿着钱和票买。

  可虽然只有一块,也聊胜于无。

  军属们等自家孩子过来,就买两份冬瓜。

  她们不强买,食堂职工也不用藏着掖着,把红烧鱼弄出来。

  红烧鱼不需要跟素菜搭配,然而鱼里面有刺,也只有不怕卡着的学生敢买。不过小学生敢买,食堂职工也不敢卖。

  甜儿姐妹几个都是高一学生,不属于禁卖的小学生,就一人要一份红烧鱼和一份冬瓜加红烧肉。

  毛蛋还是小学生,只能吃酸菜鱼。

  王金氏不需要再接送毛蛋上下学,倒是想自己做。孙瑾和王旅长工资高,不差钱,就让她歇着,中午跟毛蛋去食堂吃。

  王金氏可以吃鱼,就买了一份红烧鱼和冬瓜。她吃红烧鱼和冬瓜,毛蛋吃酸菜鱼和红烧肉。

  少年看着甜儿吃红烧鱼,忍不住说:“我也想吃红烧鱼。”

  王金氏:“有刺。”

  “我可以吃慢点啊。”

  王金氏态度很坚决,“那也不行。赶紧吃你的酸菜鱼。”

  少年气鼓鼓地说:“我不想吃。”

  王金氏跟他斗智斗勇好几年,斗出经验来了,不急不躁地说:“这个酸菜鱼也是你杜姨做的。你不吃我这就告诉你杜姨。”

  少年不甘心地拿起筷子,眼角余光看到身边的甜儿,问:“好吃吗?”

  甜儿想笑:“我挑一块没刺的给你尝尝?”

  毛蛋使劲点了点头。

  甜儿:“别想了。”

  毛蛋顿时很失望,一脸幽怨地看甜儿。

  甜儿:“回头让你妈做给你吃。”

  万一被刺卡到,毛蛋的爸妈也不能怪任何人。

  毛蛋的第一反应是看他奶奶。

  四年前的毛蛋只知道点头和摇头。

  这几年甜儿她们和杜春分有意无意地引他说话,他又天天跟同学在一起,不像以前整天被关在家里,所以如今的毛蛋在熟人面前就是个有点内向的正常小孩。

  王金氏:“想吃自己跟你妈说去。”

  毛蛋吃一块酸菜鱼,垫垫肚子,嘀咕道:“我妈妈不会做啊。”

  王金氏朝甜儿努努嘴。

  四年前的邵甜儿只知道吃饱等饿,啥也不会,包括刷锅洗碗。

  四年后的邵甜儿周岁十四,虚岁十五,是个大姑娘了。这两年刷锅洗碗做饭的活没少干,别说红烧鱼,红烧肉她也做过。不过是过年的时候,还是在她爷爷家做的。

  毛蛋不知道,试探着问:“甜儿,你会吗?”

  甜儿点头。

  毛蛋心中一喜,下午放学到家,见到他妈就把人往邵家拽。

  孙瑾好笑:“找甜儿玩还得我陪你?王毛蛋,你十一了,不是七岁,大孩子了。”

  毛蛋的眉头微蹙:“不许喊我王毛蛋。”

  “我不喊你王毛蛋,喊你什么?跟你老师一样?”

  少年使劲点一下头。

  说话间已到邵家门口,孙瑾看到院里只有杜春分:“甜儿她们呢?”

  杜春分:“在屋里写作业。”

  孙瑾不禁说:“还这么认真?”

  杜春分点一下头:“老杜说,一颗红心,两手准备。”

  孙瑾一时没听懂。

  杜春分小声说:“老杜说大革命真能结束,高考就不远了。”

  杜局职位高,以前是副厅,去年已转正。去年初全国代表大会他就参见了。他在某方面的消息可以说比军首长还灵通。

  孙瑾惊得张口结舌,不敢相信,捂住嘴问:“真的?”

  杜春分:“事业单位缺人才,机关单位缺真才实学的干部,上面想搞好,肯定得恢复高考。不过老杜没说几年。有可能明年,也有可能是后年,反正不可能今年。”

  孙瑾不禁说:“肯定的。这都十月份了,上面还没敢真正表态,后年能恢复就不错了。早两年批儒家那么一闹,很多老师被斗下去,他们就算有那个心,学生弄到学校也没老师教。”

  这点杜局没说,杜春分也不知道,听闻她的话仔细想想:“你说得对。回头人家要是问起,甜儿她们高中毕业是当兵还是下乡,我就说等她们满十八再说。”

  孙瑾点头:“甜儿她们漂亮,年龄小,你不舍得她们下乡也能——”手被扯一下,低头看到儿子,恍然大悟:“甜儿在屋里,你去找她吧。”

  毛蛋摇了摇头,看向杜春分。

  杜春分:“不找甜儿,找我?”

  甜儿在写作业,毛蛋觉得不能打扰她,“红烧鱼。”停顿一下,“红烧肉。”

  杜春分:“喜欢吃红烧鱼和红烧肉?”

  毛蛋转向他妈。

  杜春分瞬间懂了:“让你妈跟我学?”

  毛蛋抿嘴笑着使劲点一下头。

  孙瑾想揍她儿子:“我就说,你找甜儿干嘛把我往这边拽。你可真是我亲儿子。”朝他脑门上戳一下。

  毛蛋气得松开他妈。

  杜春分见状想笑:“你干嘛不自己学?学会了想什么时候做什么时候做。”

  毛蛋眼中一亮。

  孙瑾心疼儿子,道:“他还太小。”

  杜春分:“你忘了?甜儿她们就是十一岁开始学的。现在他在你身边,你能帮他洗衣服做饭。往后呢?咱们这边可没几所像样的大学。毛蛋这么聪明,将来要是考上首都的学校,吃不惯学校的饭,总不能天天出去下饭店吧。”

  毛蛋没想过那么远:“首都的学校?”

  杜春分点头:“咱们国家最好的大学就在首都。不过离咱们这边很远。你要是考上首都的学校,就只能自己去。到了那里可就没人帮你洗衣服刷鞋了。一切都得你自己动手。”

  毛蛋想一下,“甜儿去吗?”

第103章 升迁

  杜春分被问的一愣一愣。反应过来,觉得好笑,“甜儿就算去也没法像现在这样天天跟你玩儿。”

  “为什么啊?”

  孙瑾很无语,她儿子可真笨,“首都又不止一所大学,除非你能跟甜儿考入同一所学校。”

  毛蛋不禁点点小脑袋,原来要考同一所学校啊。

  他懂了。

  孙瑾不禁问:“想跟甜儿考同一所学校?”

  毛蛋歪头看着他妈,“不可以吗?”

  孙瑾:“可以倒是可以。甜儿学习成绩那么好,这么多年就没考过第二名,你想跟她同校可不容易。”

  毛蛋忍不住反驳:“我学习也好。”

  孙瑾点头:“行,你学习好。好学生,我们是不是该回家写作业了?”

  毛蛋又转向杜春分。

  杜春分好笑:“我还以为你忘了。”

  此番过来就是为了红烧鱼,忘不了啊忘不了。

  可杜春分家里没有鱼,也没有肉。

  杜春分就带他去堂屋让甜儿把做法写下来。

  毛蛋接过去就给他妈。

  孙瑾道:“今儿才四号,这个月的定量还没发下来,过几天再做好不好?”

  七岁的毛蛋或许不知道买猪肉需要票,因为他很少跟外界接触。十一岁的毛蛋上了几年学,天天在外面,即便不跟同学打交道,多多少少也听说过一些。

  毛蛋轻微点一下头。

  孙瑾看到儿子这么乖,再一想到儿子的身体比同龄人弱,不禁说:“冬天是温补的好时节,能弄点羊肉就好了。”

  杜春分:“羊肉可不好弄。汪振东三天两头去农副市场,别说羊肉,鸡肉也不能保证天天有。”

  甜儿不由得抬起头:“牛肉呢?”

  杜春分惊讶:“你还想吃牛?”

  甜儿好奇:“牛肉不能吃?”

  “牛耕地用的。不说别的地方,就说小河村,离滨海市那么近,弄点东西就能拿去收购站卖,生活条件比别的地儿好,村里都没拖拉机。”杜春分转向孙瑾,“哪天王旅长休息,你让他去附近村里转转,问他们啥时候杀羊,跟卖羊肉的一块去收购站。”

  孙瑾觉得这也是个主意。

  天气越来越冷,多买几斤放个十天半月慢慢吃。

  思及此,孙瑾想快点见到王旅长,就带着毛蛋回家。

  王旅长也希望儿子越长大身子骨越结实,周末就开车去农村。

  到了村里一问才知道,村里的羊是集体的,年底统一卖。

  离过年还早,王旅长只能打道回府。

  王旅长算着进了腊月再去一趟。

  然而羊肉还没买回来,他的职位变了。

  革命这十年间,部队没怎么动,偏偏又没停止招兵,军人越来越多,家属也越来越多。家属到了部队都想弄个工作,导致干部严重超编。

  到七一年,也就是邵耀宗调到军区的前一年,全军总人数就比六六年之前多了百分之二十。也是因为这点,边防师四个团才整回三个团。

  那年动一次,这几年又没怎么动,人又变多了。去年九月份,首都方面就要求全军总人数再精简百分之二十六。

  虽然没规定时间,但也不能拖拖拉拉弄个四五年。

  除了年龄到了该退伍的,机步旅就没冗员。这一年来军区轰轰烈烈精简,都没查到机步旅,王旅长和邵耀宗都以为这次裁军没他们什么事。

  杜局的老朋友军首长早超龄了,文件一下来他就主动请辞,搬去市区养老,跟儿女同住。周末还能找杜局喝喝茶,下下棋。

  首长做表率,其他超龄的高级军官也乖乖退休回家颐养天年。

  他们这些人一退,位置空出来不少。

  有道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宁阳战区不可能交给别人,所以上级推下级,下级再推荐下级。陈鑫他爸被自己的首长推上去,他的继任者自然也从自己军中选。

  陈司令虽然看好王旅长,但他资历尚浅,就让他在军中担个副职。

  没人敢闹革命,薛副旅长的家庭背景也不再是问题,就被看好他的首长调到作战部。三人只剩邵耀宗。邵耀宗不光会练兵,还有多年带兵经验,从副团级,正团级一点点上来的,还上过战场,完全有资格接管机步旅。

  机步旅是宁阳战区最优秀的兵种之一,战区上上下下的首长也不舍得让给外来户,以至于薛副旅长还没调往作战部,上面就把邵耀宗按在旅长的位置上。

  动作迅速的堪比把他从边防师调到这边那次。

  王旅长跟邵耀宗说没三天,邵耀宗就被提上来,简直不给消息传出去,不给旁人活动的机会。

  邵耀宗接到任命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晕乎乎的搬到刚刚打扫干净的办公室,他都没回过神来。

  踩着咯吱咯吱的雪到家,孙瑾正在教几个孩子画画,杜春分在做饭,看到这一幕温馨的画面,邵耀宗可算回过神来。

  孙瑾看到他,笑着说:“恭喜,邵参——不,应该说邵旅长。”

  杜春分闻言愣了一瞬间,“邵旅长?”

  孙瑾很意外:“你不知道?”

  杜春分被问糊涂了。

  邵耀宗:“我还没来得及跟她说。”

  杜春分看了看他,又看看孙瑾,心砰砰砰砰跳,总觉得跟做梦一样,浑身发虚,“不是我想的那样吧?”

  孙瑾见她惊得神不附体的模样,莫名想笑:“应该就是你想的那样。”

  杜春分顿时顾不上做饭:“那那——王旅长呢?”

  “老王昨儿搬军部那边去了。”

  杜春分张了张口,使劲掐一把自己的手,确定不是做梦:“这这么大的事,咋,咋都没听你说过?”看向邵耀宗问。

  军部早几年特意弄个机步旅,谁都知道军部看好王旅长,他上去是早晚的事。可即使所有人都知道,从自家人口中说出来,难免会让人觉得显摆炫耀。

  孙瑾以为杜春分知道,更不会特意跟她说:“小邵没说?”

  邵耀宗:“我本打算尘埃落定一块告诉她,没想到动作这么快。王旅长昨天刚搬走,今天我的任命就下来了。”

  杜春分越发不敢信:“你们部队的办事效率啥时候变得这么快?”

  孙瑾被她的话逗得又想笑:“特殊时期特事特办。再说了,老王说了,这次这么快,还是因为咱们那个前首长识时务。去年上面精简部队的文件一下来,他就主动请辞。这么有眼色,他要推荐几个人,上面自然不可能不许。

  “机步旅是他弄得,他的继任者肯定重用咱们机步旅的人。否则以后谁还敢追随这位新首长啊。小邵,你说是吧?”

  邵耀宗微微点头,对杜春分说:“我之前跟你说,动谁都不可能动咱们机步旅,就是因为现在的这位首长是前首长推荐上来的。”

  杜春分还是觉得这么大的事被他们说的过于简单:“他推荐首都那边就用?”

  孙瑾:“这个时候他们比谁都希望稳。前首长推荐的又不是酒囊饭袋,不学无术的败类。又离首都那边远,首都还指望咱们防住虎视眈眈的苏联,没理由不同意。”

  杜春分脑海里闪出三个字,没敢说出来,怕耳朵尖的人听来去,“那薛旅长怎么办?”

  邵耀宗:“薛旅长去作战部。虽然还没搬过去,不过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四姐妹和毛蛋都忘了画画,支起耳朵听。

  甜儿见他们停下,“我们是不是要搬家了?”

  毛蛋转向他妈。

  孙瑾没管儿子,而是看邵耀宗。

  邵耀宗:“南边的那些房子,除了陈司令家那几排,其他房子跟咱们这儿差不多。顶多比咱们这儿新一点。也没差几年。”

  杜春分道:“既然差不多,咱们就别搬了。院里还有我种的菜。”

  毛蛋不禁站起来。

  孙瑾好笑:“妈知道你想说什么,甜儿不搬,我们也不搬。行了吧?”

  少年满意了,坐回去。

  孙瑾:“别坐着了。收拾收拾东西,咱们也回家。你奶奶该做好饭了。”

  冬日里没多少吃的。主食不是红薯土豆、杂粮杂面大米就是面条。杂粮杂面晚上吃了毛蛋和王金氏一老一小不消化,所以王家的晚饭十有八次是挂面。

  今天也不例外,煮面条吃的。

  这个王金氏会做,所以就把这活揽下来,让一天没见孩子的孙瑾陪陪毛蛋。

  毛蛋也知道他奶奶做饭只有面条,忍不住嘀咕:“又吃面条啊?”

  孙瑾:“天天早上来跟甜儿一起锻炼,早点把身子骨养壮实,你想吃什么妈给你买什么。”

  毛蛋仰起头:“猪肉?”

  孙瑾轻微摇摇头:“不行。现在吃了,咱们过年只能酱炖杂鱼。去年你杜姨炸馓子,你不是很喜欢吃吗?回头妈买些肥肉,熬点猪油和菜油一起,咱们请你杜姨帮咱们炸馓子。”

  毛蛋轻轻“嗯”一声,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孙瑾给他拿着。

  少年不需要长辈提醒,对杜春分一家道:“杜姨,邵叔叔,甜儿,明天见。”

  小美拍桌子:“我呢?”

  平平和安安看他。

  毛蛋立即说:“姐姐,明天见。”说完就拉着他妈妈的手出去。

  小美指着他的背影:“这个臭小子,亏得他小时候我天天教她拼音和数学,眼里就只有你们和姐姐。”

  甜儿瞥她一眼,“咋不说毛蛋叫你姐姐,叫我都是叫名字?”

  小美:“毛蛋叫你名字那是跟你学的。”

  甜儿噎的说不出话。

  杜春分想笑:“你们赶紧写作业,一会儿饭就好了。”

  甜儿却没心情写作业:“爹,你真转正了?”

  邵耀宗:“我办公室都搬过去了还能有假。”

  刚刚有孙瑾在,杜春分努力不让自己过于失态,现在她走了,不需要装,拉个板凳坐下,示意邵耀宗也坐。

  邵耀宗瞧着她准备长谈的模样,忍不住说:“我真没骗你。三天前王旅长才告诉我有可能接替他的职位。我当时想着旅长这个位子惦记的人多,我又才四十二,不一定能轮到我,怕你空欢喜一场才没敢告诉你。”

  杜春分:“那王旅长的事你咋也不说?”

  邵耀宗道:“怕有变。这一年来咱们这个大院走了多少人,你不是没看到。人搬过去,档案没递上去都有可能被截胡。”

  甜儿不禁问:“竞争这么激烈?”

  邵耀宗:“这一年来全军已经精简了至少百分之十,师长副师长上不去都只能回老家。你说呢?”

  甜忽然想到一个人,“娘,你说,李慕珍和余副师长是不是也在精简之中?”

  杜春分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好一会儿才想起李慕珍是谁,不禁看邵耀宗。

  邵耀宗:“你要是想知道,我回头去档案室问问。”

  杜春分摇头:“不想知道。明天得蒸粘豆包,多蒸点,给老杜拿点。”

  邵耀宗:“你最近两个月存了不少白面,再蒸些馒头吧。”

  小美赶紧说:“不行。那是留着蒸馓子的。”

  邵耀宗想念白面馒头,也想吃着白面馒头过新年,算是庆贺他官升一级。

  可一想想几个闺女一年只能吃这一次,顿时不好意思跟闺女争。

  邵耀宗笑道:“那行,年前炸馓子,年后存了白面蒸馒头。”说着眼角余光看到锅里冒烟,连忙提醒杜春分。

  学校已放寒假,杜春分闲着没事,上午便擀一些面条,吃不完也放不坏。

  堂屋里温暖,厨房里虽然有个炉子,但没法跟堂屋比,因为炉子一直封着,里面温度较低,杜春分就把擀好的面条放在那边。

  到厨房拿一把,锅开了加一次水,就把白菜叶子放进去。

  杜春分这边吃了饭,隔壁王家也吃饭了。不过毛蛋他爸没回来。已成为军中副司令的他新官上任忙的加班呢。

  邵耀宗从参谋长到旅长,还是在机步旅,工作上手快,也不需要再跟底下人搞关系,都是熟人,所以他天天都能按时回来。

  杜春分再见到王保国已是一周后,在王家帮他们帮他家炸馓子那天。

  王保国本以为香味是从杜春分家传来的。

  到自家院里香味反而浓郁,还没走到厨房就问:“做什么吃的这么香?”话音落下,看到杜春分,惊了一下,“我就说不可能是孙瑾。”

  炸馓子之初,孙瑾又是带套袖,又是把头发挽起来,搞得似模似样等着夹馓子。

  家里油少锅也小,杜春分弄的馓子就巴掌那么大,一根根跟挂面那么细,孙瑾没干过这活,用筷子从杜春分手里接过盘好的馓子,啪嗒一下掉油锅里,险些溅她和杜春分一脸热油。

  王金氏吓得让她哪凉快哪呆着去。

  孙瑾没想到看似简单的活儿这么难,还险些害了杜春分,又气自己又懊恼,这股邪火儿正愁没地儿撒,闻言没好气地说:“怎么就不可能是我?”

  “我以为是毛蛋。”王保国胡扯一句,就朝屋里找人,“毛蛋,毛蛋,出来!”

  杜春分:“毛蛋在我们家。”

  “这臭小子天天往外跑,我找他去。”不待孙瑾开口,将将进家门的王保国躲到隔壁,找到儿子就问:“你妈今儿怎么了?”

  毛蛋摇了摇头。

  王保国:“没事?那就安稳日子过久了,不找点事心里不痛快。”低头看到儿子画一只鸡,“儿子,你怎么不是画鱼就是画鸡?”

  甜儿忍不住说:“我们倒想画别的,也得有啊。”

  王保国想想这个大院里,各家院里都种上菜,连一朵花都见不着,几个孩子又出不去,认识鸡和鱼还是因为买过,“明天我休息,带你们玩儿去。”

  甜儿扫一圈:“我们五个?”

  车坐不下。

  王保国想了想,“我让人再开一辆,咱们买羊肉去。”

  不想空跑一趟,翌日王保国先带他们去村里。

  村里有鸡有鸭也有鹅,有猪有羊也有牛。

  王保国带他们认一圈,从大队长那里得知最近去收购站卖东西的人多,一行人就直奔市收购站。

  羊肉属于溢价物,虽然不限购,但非常贵。王旅长也没舍得买太多,就要一条羊腿,给儿子补身体加留着过年。

  甜儿姐妹几个来之前,杜春分给她好几张大团结,甜儿也要一个羊腿,但付了钱又让人从羊腿上割一斤肉。

  这一斤肉她们带回家做羊肉面条,剩下的送去她们爷爷家,留过年的时候一家人吃。

  收购站里有很多不需要票,平时不好买的东西。甜儿和王保国就多买一些。甜儿买的那些一分两半,爷爷家一半自己家一半。

  王保国带着毛蛋回到自己家,就忍不住跟孙瑾说:“甜儿那丫头平时看起来风风火火,没想到做起事来稳的跟个大人一样。”

  王金氏道:“买了两年菜,还能不会买东西?”

  王保国不禁说:“难怪跟人讲起价格来一套一套的。我都没好意思开口。”

  孙瑾道:“你不会讲价就是了。”

  “我不跟你吵。”王保国把羊腿递给她,“切一点煮羊肉汤给儿子喝。”

  孙瑾惦记这点羊肉惦记几个月了,二话不说切掉一块。

  王保国心疼:“别切这么多。吃完了回头就没地儿买了。”

  “收购站不是有吗?”孙瑾奇怪。

  王保国:“也就这几天。过几天每个单位工厂你一头它一头的一分,别说羊肉,能见根羊毛就不错了。”

  孙瑾闻言忍不住问:“按理说你们部队也能分一点啊。”

  王保国摇了摇头:“那多人,肉那么贵,分到每个人碗里顶多指甲盖那么点。有那个钱不如换成猪肉,都能吃块大的。”

  孙瑾想想一个机步旅就几千人,“你说得对。”看到案板上的肉,“我去问问小杜怎么做。这羊肉膻味有点重。”

  看到杜春分往羊肉汤里放醋,还以为看错了:“这回头怎么吃?”

  杜春分:“捞出来切片换水重新煮,然后再下面条。”

  孙瑾:“没别的法子?”

  杜春分想了想,“山楂或者核桃仁也行。”

  孙瑾不禁说:“我上哪儿弄那些东西去。上一次吃核桃,还是好几年前你给毛蛋的。话说回来,那次的核桃是在哪儿弄得?”

  杜春分:“深山老林里。”

  孙瑾想起来了,邵耀宗以前的驻地就在深山老林里,“这么看来在那边也有那边的好啊。”

  杜春分笑道:“我宁愿在这边。那边的老师虽然也认真教课,可真没法跟这边的比。”

  孙瑾不由得想起她之前说的,有可能恢复高考,“小杜,赶明儿到你爹那儿,再让他托首都的朋友打听打听,这事有没有门儿。咱们也好早做打算。明年秋毛蛋就升初中了。四年后就毕业了。虽然从现在算还有四年半,可这日子快着呢。”

  杜春分听她这样一说,想到明年秋几个闺女上高二。以前还有高三,现在没了,高二就毕业了。

  “我过去就问问。”

  首都那边确实有老杜的朋友,以前怕彼此连累不敢往来。

  闹了十年的革命结束了,没那么多顾虑,过了春节老杜杜厅长就给那边写信。

  他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收到的回信可能是模棱两可的话。一来怕他泄密,二来怕被他连累。

  老杜身居高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以前的老战友就告诉他,上面希望恢复高考,但教育部不同意。

  不知道还得扯皮到什么时候。

  老杜想想掌权的那几位,哪个不是杀伐果断,戎马一生的将军。他们想干的事怎么可能干不成。

  周六去闺女家,老杜就告诉甜儿几个,好好准备。

  高一期末考,甜儿名列前茅。

  陈鑫拿着成绩到家就忍不住抱怨:“再过一年就工作了,邵甜儿干嘛还争第一啊。”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已从军司令转为集团军副司令的陈司令翌日早上到部队就“微服私访”。

  访到机步旅,不出意外看到邵耀宗。

  陈司令笑着说:“邵旅长,你的几个闺女真不错。”

  邵耀宗被说糊涂了,本想问甜儿,到嘴边想到陈鑫,舌头转个弯儿:“安安又跟陈鑫打架了?”

  “没有。还不如打一架。我听陈鑫说,甜儿考第一,安安的作文减了几分,但也是第三名。跟小美一样。平平是第二名。自打你家这几个过来,前三名就被她们包圆了。陈鑫那群小子怨声可不小啊。”

  邵耀宗心说,还不是他们上课不认真听讲,下课不做作业。

  “甜儿喜欢当第一。也不是第一多好,主要能奖励她一个笔记本。”邵耀宗还有一句没说,有了老师奖励的本子,邵甜儿就可以把买本子的钱存起来,想买什么买什么。

  陈司令:“明年就毕业了,弄这么多笔记本怎么用?”

  十年前的邵耀宗或许听不出来。

  在军区这个人精堆里几年,再听不出来他就是个棒槌。

  邵耀宗朝外面看一眼,没人,“首长,您想说什么直接说吧。”

  “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消息?”

  邵耀宗:“哪方面的?有消息也是您先知道。”

  陈司令一挥手:“咳,我朝中没人。你朝中有人。”补一句,“你岳父。”

  邵耀宗真没听懂:“您指哪方面?”

  “你家几个闺女那么用功,你说呢?”

  邵耀宗恍然大悟,赶紧关上门:“上面确实打算恢复高考。”看到他呼吸急促,“您别激动,但也有阻力。我岳父说今年有点困难。你想,以前高考都是夏天,我估计有可能是明年夏天。”

  陈司令不禁说:“就算明年夏天,那只有一年时间?”

  邵耀宗:“到明年高考就停十二年了。十二年多少人才啊。你得这样想。”

  陈司令闻言,叹了口气:“是呀。到明年十二年啊。十二年前,我家老大才十五,跟陈鑫现在一样大。不是这革命,现在他不是军人,也该是一位优秀的老师,或科研工作者。”

  邵耀宗没真正经历过,无法感同身受,不敢乱劝,“我以前在边防师的师长,有一年跟我来信,说他儿子请病假回城了。要不让陈鑫他哥试试?反正早几年上面就提议让知识青年回城就业。他回来没工作,只要你家人没意见,估计也没人敢说什么。”

  陈司令的儿子以前请病假回来过,那时候时局紧张,呆几天就赶紧回去了。

  “我回头给他拍个电报。委屈他了。”

  陈家的情况,邵耀宗听人聊过,“你也是没办法。不可能都安排到部队。总不能让更小的女儿下乡吧。我想他也能理解。对了,没在农村结婚吧?”

  陈司令微微摇头:“早几年想在农村找个对象。那时候正好上面让知识青年回城就业,他想回来就没敢留在农村。

  “谁能想第二年到处批孔又乱了。我怕回来再横生枝节,没敢让他回来。他自己也知道,那时候农村反而比城里安全。一个村找不出五个识字的。”

  邵耀宗:“看上面这半年来的态度,有心恢复以往的一切。能回来就早点回来,离市区近,不论是进厂,还是做别的都好安排。”

  陈司令微微颔首,拍拍邵耀宗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邵耀宗回到家中就忍不住跟杜春分感慨:“可怜天下父母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