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太热,池主任也受不了,让杜春分先回家。

  到家邵耀宗已把粥煮上。杜春分摘一把豇豆掰段过水煮熟,做凉拌豇豆。发现有长大的黄瓜,杜春分摘一个黄瓜跟豇豆一起拌匀。

  炎炎夏日,大人小孩的胃口都一般般,没有一丝荤腥,几个孩子难得没闹。

  饭毕,拉开靠在墙角的铺席,几个孩子边玩儿边酝酿睡意。

  池主任找杜春分找的突然,邵耀宗只能跟战友调半天班。下午不用去,邵耀宗就让杜春分忙她的去,他刷锅洗碗。

  杜春分:“厨房太热,进去跟火炉一样,池主任说三点再过去。”

  邵耀宗意识到钟表的重要性。

  “下月发工资买个挂钟。”邵耀宗看了看光秃秃的墙壁,“不知寅卯,太不方便。”

  最近可能三天两头去安东,杜春分道:“不急,下月再说。你去刷锅,我给她们打扇子。”拿着大蒲扇移到几个孩子身边。

  离山近,周围树木多,一动不动坐在屋里虽然不会出汗,但闷热。

  扇子轻轻一扇,一股凉风拂过,邵耀宗还没把厨房收拾好,四个孩子就睡着了。

  杜春分发现几个孩子身上有红点点,扇子给邵耀宗,找出清凉油抹到蚊虫叮咬处。

  邵耀宗中午下了班一直跟几个孩子在一起,愣是没注意这点。忍不住在心里问自己,这就是爹跟娘的区别吗。

  可杜春分平时看起来也很粗心。

  邵耀宗想不通,只能归结为杜春分比他疼孩子,毕竟在意孩子。

  平平和安安有这样的娘,是她们的福气,也是他幸运。

  “你也睡会儿吧。”邵耀宗小声说。

  杜春分忙半天,身上馊了,“我去洗个澡。”

  “烧水壶里有一壶热水。”邵耀宗提醒。

  杜春分端盆水去东边空荡荡的卧室洗。

  洗完舒服了,反倒没有一丝困意。

  杜春分把报纸翻出来,留够糊墙的,剩下的折成纸袋。为此她特意用杂面弄一点点面糊。

  “这是干嘛?”邵耀宗看不懂。

  杜春分拿起一个双层纸袋,一边糊一边说:“晒干的豇豆放进去,缝上口,冬天出太阳的时候连袋子一起拿出去晒晒,能放到明年这时候。”

  邵耀宗佩服,她可真有法子。

  “这是生活的智慧。你这种整天呆在军营里的人不懂。”

  邵耀宗可不敢小瞧她,“我帮你折。”

  杜春分挑眉。

  “以为我会挤兑你?”邵耀宗不禁说,“你我在一起这么长时间,是我挤兑你的次数多,还是你嘲讽我的次数多?”

  杜春分:“那是你欠。闺女养成这样,整天希望我听你的,你觉得可能吗?甜儿和小美是你闺女,我肯定听你的。”

  邵耀宗无言以对,注意到孩子动一下,示意她噤声。

  杜春分看了看门前的阴影,抬手把几个孩子拍醒。

  邵耀宗不禁瞪眼。

  “该醒了。”

  甜儿苦着小脸哼唧。

  邵耀宗看着心疼,不由地说:“让她们再睡一会儿。”

  “不能再睡。晚上不睡我们也甭想睡。”

  小孩精力旺盛,熄灯后乌漆墨黑都不耽误甜儿搁床上乱蹦跶。

  邵耀宗把她抱起来。

  小孩张开一只眼睛,发现是爹不是娘,搂着他的脖子继续耍赖。

  杜春分扬起大蒲扇朝她屁股上一下。

  小孩陡然清醒,小美吓得坐起来,平平和安安睁开眼睛。

  杜春分板起脸:“睡不睡?”

  谁还敢谁啊。

  甜儿趿拉着李慕珍帮忙做的凉鞋,拽着邵耀宗的胳膊,“爹,我们走。”

  “外面那么热,往哪儿走?”邵耀宗问。

  甜儿朝外看去,烈日照耀下,地面亮的刺眼。

  小孩没有勇气出去,抓住邵耀宗的手,小脸在他腿上蹭了蹭,恨不得趴他腿上睡个回笼觉。

  邵耀宗受不了孩子撒娇,抱起来哄,“跟妹妹在屋里玩一会儿,等不热了爹领你们出去。”说着,朝外看去。

  杜春分想提醒他,别往草丛里去,蚊虫多。见状问:“又是谁?我记得关门了。”

  “我出去倒垃圾的时候没关严实。”邵耀宗想到杜春分过会儿出去,所以只是虚掩着。

  杜春分起身问:“谁来了?”

  邵耀宗让她自个看。

  杜春分勾头看看,生不起气来,“嫂子,这么热的天您咋来了?”

  李慕珍进门先拿掉草帽,折一下充当扇子。

  杜春分见她的脸热的通红通红:“啥事这么急?”

  “听说食堂快开了?”李慕珍开门见山地问。

  二团营长和三团团长完全没有利益冲突,杜春分不介意同她交好。

  这么热的天找来,杜春分也没来虚的:“阳历八月十六开学。”

  “还有一个半月啊。我咋听说食堂开了?”

  杜春分:“听谁说的?”

  “我家东边那家。以前咱俩捡田螺的时候你见过。”

  杜春分无语又想笑:“当时你不让我搭理她,咋自个反信了?”

  李慕珍当她瞎扯淡。

  可事关自己,她不由地人上心。

  杜春分道:“嫂子,食堂每天中午做一顿饭,四五个人就够了。僧多粥少。你得让余团长找池主任说说。但有一点我得提醒你,你到食堂上班,俩孩子都去食堂吃,一个月得不少钱。”

  李慕珍吃过杜春分做的菜,缺油缺调料,还能跟大饭店一样一样。她不去食堂上班,也会隔三差五去食堂买点菜给孩子改善伙食。”

  李慕珍:“多就多。一个月吃十块,我还能剩几块钱。”

  “你能这样想就行。”

  李慕珍还有一事不明,“食堂开了咋回事?”

  “今天去县里买锅碗瓢盆。我等一下就得去食堂刷锅打扫。”

  李慕珍立即说:“我帮你。”

  邵耀宗不由得看杜春分,怕她难做。

  杜春分直言道:“选人我可做不了主。”

  李慕珍了解她,失笑道:“不会让你为难。”

  “嫂子最好练一下,万一人多,池主任肯定挑手脚最麻利的。”

  李慕珍明白,“谢谢大妹子。啥时候去?”

  杜春分暂时不想去,可李慕珍不说坐下,明显坐不住,“现在也行。”一看外面的烈日又想退缩。

  邵耀宗有一把油纸伞,在床底下放着,拿给杜春分。

  李慕珍当着邵耀宗的面没好意思,出了门忍不住说:“没想到邵营长还有细心的一面。”

  “他也是灵光一闪。”

  学校离家不远,直直地往南走几百米就到了。

  小学生还没放假,今天又不是周末,所以学校大门敞开着。

  学前班和小学在一排,坐北朝南。初中和老师的办公室以及食堂一排,坐南朝北。中学三个班级在最东,食堂在最西边,老师的办公室居中。

  大门朝西,杜春分和李慕珍越过大门直直地往南便是学校食堂。

  食堂以前是空的,没必要锁。今天刚把东西拉来,有老师盯着也没上锁。学校院里有压水井,杜春分压水拎水,李慕珍洗碗刷锅。

  东西准备的全,包括和面用的碱。碱也可以除污。李慕珍用碱面刷洗,待她俩把锅碗瓢盆冲洗干净,池主任一行“姗姗来迟”。

  池主任让大厨一旁休息,他带人把锅和储物台架起来。

  跟池主任一块来的全是炊事班的人,干活麻利熟练,五点左右灶就搞好。

  六点多,桌椅板凳收拾齐。

  池主任从食堂到饭堂,仔仔细细检查一遍,成就感油然而生:“万事俱备!”用崭新的锁锁上门,钥匙交给杜春分。

  李慕珍很诧异,忍到池主任一行离开忍不下去,“这就给你了?”

  “他管后勤,没空管食堂。”杜春分道。

  李慕珍看着那把崭新的钥匙羡慕:“人啊,还是得有一技之长。”

  “是呀。”钥匙在手,再说谦虚的话就虚伪了,“嫂子,不出三天池主任就得对外招人。”

  李慕珍:“我这几天留意一下。天不早了,你快回去给孩子做饭吧。”

  俩人到副食厂门口分开。李慕珍往西,杜春分往北。

  杜春分走到胡同口又往西走二十多米就到家了。

  推门进去,院里院外安安静静。

  杜春分直觉有什么事发生。

  到厨房门口,甜儿的声音从隔壁蔡家传过来。

  “难怪这么安静,都跑隔壁去了。”杜春分嘀咕一声往堂屋去。

  进门吓得停下,邵耀宗靠墙坐着,情绪低落,蔫头蔫脑的不像他,跟一尊雕塑似的。

  杜春分轻轻地过去,“咋了?病了?”

  邵耀宗陡然惊醒,猛地转向她。

  杜春分吓一跳,合着不知道她进来。

  “干嘛呢?”

  邵耀宗拿起铺席上的东西,“你的信。邮递员刚送来。”

  杜春分福至心灵,瞬间明白了。

  “咋这时候送?”杜春分说着话就拆。

  邵耀宗:“中午到的。天太热,他看没有加急的,也怕中暑,就等不热了再送。”

  杜春分把信拿出来,不出她所料,张大姐和二壮的信在一个信封里。

  “你的呢?”杜春分佯装刚想起来,“快给我看看。你爹娘信上是不是恨不得吃了你。”

  邵耀宗的脸瞬间变了颜色。

  杜春分故意问:“骂的很难听?”信往兜里一塞,也不看了,作势找他的信。

  邵耀宗下意识挥手。

  杜春分停下,直勾勾盯着他。

  邵耀宗意识到他反应过激,尴尬地缩回去,瓮声道:“没。”

  “咋可能。”杜春分表现出一百个不信。

  邵耀宗起身出去,到门口看到天色暗下来,又停下来,转身去卧室。

  杜春分冲他的背影噘嘴做个鬼脸。

  完犊子!

  玩大发了。

  可是一想邵耀宗的德行,就得下狠药。

  杜春分倚着门框,看着他问:“究竟咋回事?邵耀宗,你一个大老爷们,咋整天磨磨唧唧,扭扭捏捏,一点不爽利!”

  邵耀宗烦躁地说:“你爽利!”

  “比你爽快。”杜春分提醒她,“我无父无母,我二叔二婶算我养父养母,他俩第一次算计我,帮我领孩子,我每月就给他们几块钱。又算计我,我跟你来这边。你咋做的?钱给他们,孩子给你领成那样,你还整天惦记他们。你也不怕平平和安安长大后恨你。”

  邵耀宗转向她,说什么呢。

  “你爹娘一家和你前妻是不是平平和安安的仇人?”杜春分不待他开口,“敢说平平和安安不讨厌他们?”

  邵耀宗不敢说。

  “他们理亏,写信骂你,你不骂回去,还难过?真行。”杜春分无语地摇了摇头,服了你了。

  邵耀宗不禁说:“没有!”

  “没骂你?”杜春分冷笑,“你现在的样子鬼都不信。”

  邵耀宗不禁抓头,“他们,他们的信还没到。”

  “没到啥意思?”

  邵耀宗想想:“可能忙,暂时没空。”

  杜春分搁心里骂一句,难过也活该!都这样了,还替他们找借口。

  “自欺欺人好玩吗?”

  邵耀宗不明所以。

  杜春分:“李大哥在公安局,张大姐是会计,二壮每天颠勺都有空。你爹娘啥事没有,没空回信?承认他们有钱就认你这个儿子,没钱不认,很难吗?我以为你该有心理准备。”

  邵耀宗张张嘴,“也有可能邮递员漏了。”

  “为人民服务这么重要的事,漏了?”杜春分直起身,“他不想干,还是邮局想关门?”

  杜春分说的这些邵耀宗都想过。只是难以接受,或者说不愿意接受。

  他爹娘写信骂他一顿,甭管怎么骂,至少还有他。

  只因他在信上说结婚了,家大人多花钱厉害,今年不给他们钱。他们连信都不回。

  邵耀宗不能想,一想这事就心慌难受,浑身无力。

  杜春分很是善解人意地说:“要不再写一封?有可能没收到。”

  邵耀宗看她,怎么可能。

  “再写一封试试。”

  邵耀宗的嘴巴动了动,想说自取其辱吗。到嘴边喉咙难受,愣是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杜春分暗松一口气。不打算写就好。

  “给李大哥和张大姐写封信?”杜春分想了想,“你爹娘知道你跟他们关系好,心里还有你,哪天后悔了,肯定找他们。但有个前提,别让张大姐和李大哥找他们。他们托张大姐找你要钱,你也不能给。”

  邵耀宗张张嘴,“能去找张大姐,肯定有要紧的事。”

  “你爹娘身体好,你弟弟妹妹年轻,他们的孩子小,没到花钱的时候。有啥要紧事?”杜春分嗤之以鼻。

  邵耀宗回答不出来。

  “说你傻不承认,居然一直认为我缺心眼。”杜春分很不客气地翻个白眼,“我的心眼匀你一半,平平和安安也不可能让你爹娘和前妻喂那么瘦。”

  俩孩子是邵耀宗的软肋。

  杜春分一提孩子,他就虚了,对爹娘的不满不由得人涌上心头:“按你说的写?”

第27章 烧信

  杜春分没有告诉任何人,她把邵耀宗的信扣下来。

  邵耀宗告诉张连芳没收到爹娘的信,张连芳一定也以为他爹娘因为弄不到钱,气得连信也不回。

  张连芳和李庆德都是有血有肉有个性有情有义的人。否则当年也不敢干革命。

  邵耀宗的爹娘真去找张连芳打听地址,张连芳不光不告诉他们,还会把她的猜测告诉邵耀宗,比如信可能被他爹娘烧了,忘了具体地址。

  这样邵耀宗就会对他爹娘十分失望。

  所以在他给张连芳写信的时候,杜春分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不像上次,又是不准他写日期,又是不许他写详细情况。

  杜春分隐身,邵耀宗做梦也想不到他心心念的那封信,在离他只有两步之遥的柜子里。

  邵耀宗满心无力地写好,看着杜春分不确定地问:“真寄给张大姐?”

  “你爹娘啥样,张大姐又不是不知道。收到信不会嘲笑你,还会跟李大哥一起骂你爹娘。要是不想他们挨骂,那就别寄。”

  泥人也有三分土性。

  何况邵耀宗这个满手沾满敌人鲜血的军人。

  邵耀宗贴上邮票给杜春分。

  杜春分这次没接,“这么热的天,我可不想在门口等着。明天去部队你直接给邮递员。”

  邵耀宗心中有一点点不安:“他们会不会下月就找张大姐?”

  “你一个人养俩孩子,还请保姆,一个月下来省不了几个钱。你爹娘有一点良心都不会去。”杜春分拿出自己的信,“看样子,难撑一个月。你可是他们的财神爷。财神爷,要不要看看我的信?”

  邵耀宗拨开肩膀上的手,别过脸去。

  杜春分大致看一遍,说的都是家常,就把信收起来。

  “这么快看完了?”邵耀宗不禁问。

  杜春分:“我徒弟又不是你弟弟,拐弯抹角找你哭穷,找你要钱。”

  邵耀宗很是意外。

  杜春分笑了:“我在饭店工作,啥人没见过。以前跟你说过。”

  邵耀宗没想到她居然连家人给他写的信的内容也知道。

  杜春分晃晃信:“我徒弟话里话外担心我,怕你对我不好。”放到他眼前,“看,撺掇我过的不好就离。”

  “他——”邵耀宗看清楚内容,眉头紧锁,“别听他的。”

  杜春分挑眉,这么舍不得她啊。

  “我听他的还给你看?我傻呀。精神点,帮我做饭去。”

  邵耀宗被信打击的依然没啥精神,“随便做点。”屁股粘床,一动不动。

  杜春分可不想他半夜长吁短叹,翻来覆去睡不着。

  “那就去蔡家看看,别在人家吃了。蔡副营长一个人养四口人也不容易。”杜春分不给他胡思乱想的机会。

  邵耀宗也不想呆在屋里,尤其不想看到杜春分的信,“那我去看看。”

  “去吧,去吧。她们要玩,就别让她们回来。”杜春分补一句,“省得闹我。”顿了顿,“还可怜心疼你爹娘,就多看看平平和安安。”

  邵耀宗知道她啥意思,看看现在什么样,想想俩孩子以前啥样。

  “知道了。”比杜春分大四岁,还需要她提点,邵耀宗面上过不去,不待她再开口,大步往外走。

  夏天热,窗户开着,杜春分透过窗户看到他出去,立马把被子里的信拿去厨房烧了。

  这封信写的时候不让他写详细日期,杜春分打算年后,或邵耀宗忍不住写信的时候换下来,寄这一封。

  既然听她的不直接写给他爹娘,这封信没必要留着。万一被邵耀宗翻出来可就前功尽弃了。

  邵耀宗不可能一辈子不回去。哪天跟他爹娘六只眼见面,不知道他已婚也不是什么大事。这封信的下场天知地知她杜春分知。她不说,邵耀宗不是误会信没送到,就是误会他爹娘说谎。

  因为到那时邵耀宗不可能跟以前一样愚孝,全心全意的相信他们。再说了,邵耀宗有所怀疑她也不怕。

  四个孩子大了,尤其平平和安安那么讨厌他爹娘。邵耀宗敢偏向他爹娘,四个孩子就敢拿出对付孔营长的招数收拾他。

  杜春分看着信化为灰烬,勾了勾嘴角,跟我斗?也不看看我爹是谁。

  用煤剪把纸灰弄碎,杜春分就开始准备晚饭。

  杜春分的辣椒地里有两种辣椒,一种青椒,一种小辣椒。小的那种晒干可以砸辣椒面。

  孩子们小,不能吃太辣。翌日清晨,杜春分煮好粥,就摘一把大青椒,切成小块,用猪油做个青椒炒鸡蛋。

  小米粥,窝窝头,老两样。然而因为青椒炒鸡蛋,四个孩子吃撑了。

  邵耀宗摸摸平平的小脑袋:“傻孩子,青椒炒鸡蛋又不是什么精贵东西。让你娘去买条鱼,中午给你们用鱼汤煮面条。”

  有几天没吃鱼了。

  甜儿也想得慌,“娘,我喜欢吃带鱼。”

  “那得看看副食厂的人有没有出海。”杜春分收起碗筷泡水里。

  邵耀宗跟去厨房倒热水给孩子洗脸洗手。

  孩子吃满脸油,不用温水洗不干净。

  邵耀宗忽然想起一件事:“我昨天趁老蔡的娘不在跟前提醒老蔡,孩子那么小,离不开娘。要是把孩子抱过去,哭的哇哇的耽误学生上课,家长可能会有意见。老蔡说他娘胡闹。”

  杜春分擦擦手:“咋了?”

  “老蔡家兄弟多事多。老蔡说他们暂时领小石头一个。他比我大,可能撑不到团长和我上去就得转业。转业后什么情况他也不知道,不敢领那么多。”

  杜春分不禁问:“他说不要就不要?”

  邵耀宗想说什么,见她不像开玩笑,“你不知道?”

  “啥?”

  邵耀宗干咳一声,压低声音:“计生用品。”

  “那玩意?”杜春分恍然大悟,“听说过,没用过。”

  邵耀宗顾不上尴尬:“不是你用,是男人用的。”

  杜春分还是不懂,因为没见过:“咱家有吗?”

  邵耀宗被问住,耳朵慢慢红了。

  杜春分的眼直了:“我还没害羞,你不好意思?邵耀宗,你是男人吗?”上下打量他一番。

  邵耀宗无语,这个杜春分,就不能有点女人样儿。

  “是不是你以后就知道了!”邵耀宗气得说完端着盆大步出去。

  杜春分撇一下嘴,怕你啊。

  抹布扔绳上,找到钥匙,杜春分靠墙等爷几个洗好。

  一家六口出了家门,邵耀宗直直地往东去,杜春分带着孩子往南。

  没到副食厂,杜春分就看到门口围满人,大人小孩,老的少的,对着副食厂的墙指指点点。

  杜春分发现刘翠华,冲她招招手。

  刘翠华挤开人群过来。

  “出啥事了?”杜春分朝人堆努努嘴。

  刘翠华很意外:“你不知道?”

  “我该知道?”

  刘翠华:“后勤贴一张告示,”顿了顿,“我不认识字,听人说跟学校食堂有关。开学后想上食堂吃的,就找,找你换饭票。”

  “找我?”杜春分吃惊。

  围观的人转过头,一看是她,都朝她走来。

  杜春分赶忙说:“慢点,别挤着甜儿她们。”

  众人停下。

  杜春分道:“食堂的事我不知道。后勤昨天才把锅碗瓢盆买齐。既没说馒头多大一个,也没说一两米饭多少钱。不是没算好,就是饭票还没印好。”

  “你真不知道?”有人问。

  杜春分:“我知道还用问翠华嫂子?现在只知道我是食堂的厨师。食堂要请几个工人,请谁,每天做啥菜,我也知道。”

  “那你看我合适不?”又有人问。

  杜春分不认识她,估计刚搬过来,不想跟她说太多。以免找到池主任说她答应了什么什么,“你去食堂做饭,你家孩子咋办?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一顿饭一斤米,再加上菜,得好几毛钱。一个月下来好几块。”

  姜玲的婆婆颠小脚跑过来,正好听到这句,“几块钱哪够。半大小子光吃米能吃一盆。”

  人多力量大,没事可劲生。

  在这个家属区,两个孩子的人家寥寥无几。一个孩子的人家屈指可数。三个四个最常见。

  老大吃食堂,不让老小去可说不过去。

  那人越算越不合算。

  一斤青菜两分钱,两毛钱买十斤青菜,光做菜也够孩子们吃。

  蔡母一看有人动摇,继续说:“小杜是大饭店的厨师,做饭好吃,孩子去食堂得敞开肚皮吃。”

  刘翠华脸上露出犹豫之色,无意识地点点头:“婶子说得对。”

  “对吧。”蔡母很得意。

  杜春分看在姜玲和蔡副营长的面上没拆穿她,现在告诉她真相,她可能误以为姜玲懒。

  由着她瞎忙活,杜春分挤开人群,带着孩子去买菜。

  海鲜贵,买的人少,部队食堂不去拉海产品,副食厂的职工也懒得去安东县海鲜市场批发。

  杜春分没看到海鲜,看到一些河蟹。

  买六个螃蟹和一条鲈鱼,杜春分就带着孩子们回去。

  甜儿看着乱动的螃蟹,小手痒痒的一会儿伸一会儿缩,跃跃欲戳螃蟹。

  杜春分:“别碰,能把你的手指的夹掉。”

  小孩吓得左手包住右手,抬头看她娘,怀疑她娘糊弄她。

  杜春分笑道:“要不你试试?”

  平平一把把她扯开。

  杜春分乐不可支:“娘这次没吓唬你。不信回头问你爹。”

  小美也想玩螃蟹,不禁问:“爹啥时候回来啊?”

  “晚上。”杜春分看了看鲈鱼——很大,决定一鱼两吃。

  鱼头鱼尾鱼骨鱼皮煮汤,中午吃鱼汤面。

  厨房煮汤,杜春分在堂屋打鱼丸。鱼丸做好,鱼汤熬成乳白色。

  杜春分把汤过滤出来,鱼肉挑出来扔汤里,就把炉子封上。

  太阳升至头顶,杜春分把挂面下了,然后放一把她发的豆芽。

  午饭后,杜春分看着几个孩子睡觉,就纳鞋底。

  学校开学忙起来,没空给孩子做。现在做好,省得周末休息还得做鞋。

  刚吃过饭容易犯困,杜春分打算睡一觉,门被敲响。

  不是李慕珍就是刘翠华,反正不可能是要照顾孩子的姜玲。

  杜春分趿拉着鞋开门,结果是李慕珍和刘翠华两人。

  “咋这么巧?”

  李慕珍:“巧啥啊。我俩商量好的。”到堂屋看到小桌上的鱼丸,铺席上的鞋,“上午没出去吧?”

  杜春分点头,又出啥事了不成。

  丁点大的地方,每天净事,快跟小河村一样了。

  思及此,杜春分想想这些军属,很多人大字不识一个,除了丈夫是军人,不论出身还是学识,跟村里的婶子大娘一样一样。

  难怪鸡毛蒜皮的事那么多。

  杜春分给她俩板凳。

  李慕珍:“十点左右池主任去副食厂门口,让想去食堂上班的去他那儿报名。他根据个人和家庭情况录取。”

  杜春分顺嘴问:“你们报名了?”

  “报了。”李慕珍点头,“还问我父母多大,老余的父母多大。我们负担重,我肯定能去。”

  杜春分点头:“好事啊。”看向刘翠华,“嫂子呢?”

  刘翠华吞吞吐吐说道:“我爹娘去世早,婆婆走得早,就剩一个公公,不要我们照顾。我觉得玄。”停顿一下,“不去也好。我家那三个吃得多。一个月省不了几个钱。”

  那杜春分就想不通这两人找她干啥。

  “慕珍嫂子,报名的人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