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母来了一个多月,经常能看到甜儿姐妹几个。她起初以为甜儿和小美是邵耀宗亲生的。平平和安安是杜春分的闺女。

  姜玲告诉她弄错了,小老太太嘀咕两三天,实在想不明白,营长家的千金咋还不如厨师的闺女水灵。

  给孩子补身体,蔡母张不开口说别的,“是得补补。不吃好点长不高。”

  杜春分听到这话倍感意外。

  这位天天念叨她宝贝大孙子。杜春分不问姜玲也知道她是个重男轻女的。本以为她会嘀咕两句不中听的。

  她虽然有毛病,大面上过得去,要能帮她看好四个孩子,杜春分不介意给她一碗野鸡肉。

  “婶子,你忙着。”杜春分推门进去。

  蔡母点一下头,忙说:“等一下。”

  杜春分停下。

  蔡母朝东努努嘴,“是不是找你的?”

  杜春分退出来,扭头看去,瞬间明白她为啥这样说——打东边来的那个男人的视线在她身上。

  “是杜春分同志吧?”男人还未走近就问。

  杜春分瞧着他有四十岁,长相白净,不可能是每天训练的军人,“您是……?”

  “我是后勤的。”

  杜春分瞬间想到邵耀宗跟她说的事,一旦天热起来,中学放了暑假搬过来,后勤就会找她。

  “池主任?”杜春分想伸手,一看一手拎着鸡,一手拎着一兜子干货和葱姜,“不好意思。池主任,请进。”

  蔡母不禁勾头问:“啥事啊?”

  那池主任看了看她,身材矮小,头发白了一半,身上的衣服有补丁,脚腕处还用布缠着,一双脚很小很小,瞬间明白她是农村来的。

  她这个年龄要是城里人,正好新文化运动放脚的时候。只有偏远农村还遵循旧俗缠足。

  对于被封建礼教残害束缚的女同志,池主任多了一分宽容,解释道:“跟杜春分同志说说学校食堂的事。”

  “先进来吧。”杜春分瞧见陈月娥从院里出来,说着话就进去。

  池主任一见她进去,也不好在外面站着。

  蔡母抱着孩子跟进去。

  池主任也没嫌她不懂礼貌,到堂屋给她一个小板凳。

  蔡母终于不好意思,“您真客气。我,我站着就行了。”

  “婶子,坐吧。”杜春分把东西给邵耀宗。

  池主任从裤兜里拿出一个小本子,“我统计了一下在学校吃饭的学生。你看看。”

  杜春分接过去,从小学到初中才六十五人,“学前班呢?”

  “学前班还有?”

  杜春分:“像我中午在食堂上班,我们家四个孩子就得在食堂吃。还有在话务连上班的同志,中午值班,她们家孩子也得在食堂吧?”

  池主任把这点忘了,“那也没几个,回头我加上去。重点是收费标准。中学生一学期十块钱够了吧?”

  杜春分不禁打量他。

  池主任被她看得很不自在,忍不住低头检查自己的衣着。

  邵耀宗摘两根黄瓜,打算洗好让杜春分做,孰料从黄瓜地出来看到这一幕,“老池,半大孩子吃穷老子。十块钱买普通米也就买八十来斤。阳历八月中开学,一直上到腊月。光米就得多少?”

  池主任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那十块钱还不够买米的?”

  杜春分点头。

  邵耀宗把黄瓜给甜儿,甜儿抱去厨房,他来堂屋,“食堂也得有个标准。一顿几个菜?菜也得有个标准。一个月几次肉,几次鱼,几次鸡蛋,几次鸡肉?其他时候是不是由着厨师自己随便做。部队食堂都有标准。学校食堂没标准,今天你想吃鸡肉,明天他想吃鱼肉。饭还怎么做?”

  部队是从总部过来的。总部学校食堂有标准,可不归池主任管。池主任也是大姑娘坐花轿头一遭啊。

  “我考虑不周。”池主任摇头,“没想到一个小小的食堂这么麻烦。”

  杜春分:“不麻烦。邵耀宗刚刚说了,部队食堂有标准。你找炊事班问问,按照那个缩减一点,再算算咱们这边的时苓蔬菜价格和米面就差不多了。我的工资部队出对吧?”

  池主任点头。

  杜春分道:“咱们不指望赚钱,稍稍有一点点富余就成。按照这个标准不用加太多。部队要是觉得收费高,让首长解决。”

  池主任仔细考虑考虑,杜春分说的很有道理。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池主任怕回头一忙忘了,就把她和邵耀宗说的写下来,最后又在学前班那行写个“4”。这个“4”正是指邵家的四个孩子。

  “我找你真是找对了。”

  池主任写完忍不住感慨。这要是开学再搞,还不得抓瞎。

  “食堂打算请几个工人?”杜春分问。

  池主任:“我之前想的是标准定下才好请工人。等一下我就去炊事班问问。”

  “食堂连个工人也没有?”蔡母不禁问。

  池主任笑道:“我们这儿就跟新家一样。不论学校还是食堂,都得重新置办。”

  蔡母眼珠一转,“那你看我儿媳妇合适不?”

  池主任被问愣住,反应过来就看邵耀宗,她儿媳妇,谁呀?

  邵耀宗也被她的话搞愣了一瞬间,这个小老太太,真会见缝插针,“蔡副营长的母亲。”

  池主任不禁说:“可以啊。又不是外人。”

  杜春分顿时想翻白眼。

  蔡母正想道谢,一看到表情不对,笑容凝固。

  池主任顺着她的视线看杜春分,就听到她叹了口气。

  “杜春分同志,你这是不同意?”池主任问出口,看看邵耀宗,又看看蔡母。

  蔡母奇怪,这个杜春分跟她儿媳妇关系不是很好吗。咋胳膊肘子往外拐。

  邵耀宗已经知道杜春分不傻,且很有想法,“春分,别故弄玄虚。”

  杜春分不禁瞪他一眼,你才故弄玄虚!

  “食堂是谁的?”

  “部队的。”

  邵耀宗和池主任异口同声。

  话音落下,俩人懂了,不是二团二营的。

  杜春分:“从烧火到切菜到洗碗打扫卫生和打饭,需要多少人,池主任记下来。假如算上我五个人,那每团一人。有人不愿意去再从别的团挑。你看呢?”

  起初杜春分以为这边只有三个团。因为在她印象里是三三制。即一个师三个团,一个团三个营这个样子。

  这边边境线太长,所以多加了两个团。

  正因如此,杜春分也能理解家属区怎么那么多人。

  池主任道:“只是中午一顿饭,加上你五个人足够了。”

  蔡母不高兴:“我儿媳妇没机会?”

  杜春分问:“孩子多大了?”

  蔡母说不出话来。

  池主任笑着打圆场:“孩子太小离不开娘。过两年,婶子,有人退伍转业带着家属离开,位置空出来肯定让你儿媳妇去。”

  杜春分想了想,“婶子真想让姜玲过去,我有个主意。但以后不论谁问,都不能说我说的。包括姜玲和蔡副营长。”

第26章 点到为止

  蔡母急的身体前倾,仔细听。

  池主任赶忙扶她一把,“小心孩子。”

  蔡母吓得坐好,轻轻拍拍她的大孙子安抚他。

  杜春分看向池主任。

  池主任跟邵耀宗在一个部队多年,虽然彼此之间不是很熟,但感情不一般,像一个大家庭的人。

  “我可不是碎嘴的人。”池主任笑着说。

  杜春分朝他小本本上努努嘴,“中学生一学期十块钱肯定不够。”

  池主任点头,“那些孩子敞开了吃一个月也能吃这么多啊。”顿了顿,“我家闺女长身体的时候,我和我爱人没她一个人吃的多,她还整天叫着饿。”

  “我长身体的时候也差不多,一盆米饭和一盆菜。”杜春分转向邵耀宗,“他说我厨艺好,孩子在家吃的刚刚好,到了学校也得吃十二分饱。”

  池主任想说什么,忽然想起赵政委好像说她是滨海大饭店的大厨。

  “真有可能。”

  杜春分的办法很简单,没工作的去食堂上班,那孩子肯定得在食堂吃。工人的孩子也得按标准交钱。

  普通工人一个月二十来块钱。一家有三四个孩子,一个孩子五块钱,一个月工作就没了。

  最重要一点,只吃一顿。会过日子的人肯定不想孩子吃食堂。所以她们极有可能放弃这份工作。

  杜春分把她的主意说出来,池主任和邵耀宗互相看了看,都看出彼此眼中的意外。

  蔡母乐得大声说:“好!”

  池主任不确定地问:“对外说一个月五六块钱,属于骗人吧?”

  杜春分:“你回去算算,初中生一个月五块钱不一定够。”

  一个月上二十四天,二十斤米就得两块五。算上蔬菜鸡鱼肉,至少四块钱。

  杜春分想了想,“不按学期收费也行,买饭票。一顿两毛,一个月也得五块。”

  池主任决定弄两套方案,“我明儿去安东县一中问问。婶子,这事你先别说出去。”

  蔡母代入自己,不舍得让一窝孩子吃食堂——太贵。别人肯定也不舍得。那工作没跑了。

  “我等你们消息。”蔡母笑呵呵说道。

  池主任起身:“我就先回去。对了,回头杜春分同志得跟我去县里买些锅碗瓢盆。”

  蔡母替杜春分说:“她哪天都行。”

  “孩子怎么办?”池主任刚刚进门就看到院里有四个小不点。

  杜春分心说,当然是她帮我照看。

  蔡母道:“有我啊。一个也是看,五个也是看。还有我儿媳妇。我儿媳妇这几天就出月子了。”

  池主任想笑,这个大婶子可真会来事。

  “先这样。你们忙吧。”

  池主任出去,蔡母忙不迭回家,到家门口想起池主任说的话,干咳一声,脸色的喜色收回去。

  杜春分听到隔壁安安静静的,不禁摇了摇头,转向邵耀宗,“蔡营长的娘这么事儿,也在你和蔡营长预料之内?”

  邵耀宗实话实说:“姜玲才出月子,孩子离不开娘,谁能想到她这么迫不及待地让姜玲出来工作。”顿了顿,“你那个主意行吗?”

  “行不行她都没机会。中午一顿饭四个人够了。”杜春分边去厨房边说。

  邵耀宗跟去厨房,两根黄瓜只剩一根,四个孩子手中各有一段。

  杜春分不禁问:“邵甜儿,黄瓜好吃吗?”

  “不好吃。”小孩说着嫌弃的皱了皱鼻子。

  杜春分又问:“我是缺你们吃,还是缺你们喝?连根黄瓜都不放过。”

  平平和安安瞬间不敢吃,眼巴巴看着她。

  杜春分呼吸一窒,千言万语憋在心中,别提多难受。

  “邵耀宗。”杜春分给他使眼色。

  邵耀宗不光注意到俩孩子一脸担忧,还注意到甜儿和小美一脸无所谓。杜春分就算给她俩两鞋底,甜儿和小美都有可能不知道什么叫害怕。

  两个胆小如豆,两个胆大包天。对比格外明显,邵耀宗心底无力的同时又心疼。

  邵耀宗:“黄瓜太凉,你娘怕你们吃了拉肚子。”

  “不会啊。”甜儿脱口而出。

  杜春分:“你不会妹妹也不会?”

  甜儿下意识转向小美,小美咔擦咬一口黄瓜,证明她吃嘛嘛香。甜儿看到小美身边的平平和安安,她俩比小美矮一点,比小美瘦,瞬间明白她娘说的是她俩。

  甜儿关心地问:“妹妹,肚子痛不痛啊?”

  平平和安安的第一反应是看杜春分。

  杜春分:“肚子痛娘就去拿药。”

  俩孩子吓得使劲摇头。

  杜春分想笑:“怕吃药?不许骗娘。吃药好了明天还可以吃。不吃药以后别想吃。”

  平平不敢再当小哑巴:“不痛。”

  “去院里玩会儿,娘做拍黄瓜。”

  俩孩子朝案板看去,孤零零一根也可以做凉拌黄瓜吗。

  邵耀宗:“我再去摘。”

  虽然只种两垄黄瓜,因为杜春分三天两头给菜施肥,邵耀宗又三天两头给黄瓜浇水,以至于自打黄瓜可以吃,他们家就没再买过。

  杜春分倒是买了很多豇豆和茄子,豇豆煮熟晒干,茄子切片裹上草木灰晒干,装布袋里,冬天没菜的时候就可以吃了。

  买这两样的时候,杜春分也打算买黄瓜做甜辣黄瓜。只是需要的调料多,她还没凑齐,打算凑齐了再做。

  除了冬瓜还小,杜春分种的扁豆和南瓜也可以吃了。扁豆和南瓜炒着吃费油,杜春分就没做。扁豆跟豇豆一样晒干,南瓜等变成老南瓜做南瓜粥。

  话又说回来,邵耀宗洗黄瓜的时候,杜春分也没闲着,把窝窝头放箅子上上锅热。看到窝窝头的窝窝,杜春分想起她做的糟鱼。

  拿碗去堂屋弄四块,放一点点猪油就跟窝窝头一起蒸。

  吃饭的时候,邵耀宗是看也不看。

  杜春分:“听说你以前打仗的时候吃炒面?炒面都吃得下去,还怕糟鱼?”

  “娘,炒面是啥啊?”甜儿好奇地问。

  杜春分:“滨海的炒面是面条放锅里跟菜一起炒。你爹吃的炒面是炒熟的面粉。”

  甜儿惊讶地“啊”一声。

  家里可以吃的东西,小孩都偷偷尝过。杜春分擀面条的时候,小孩就戳一下面粉,偷偷舔一下。难吃死啦。

  “那么难吃,爹还吃啊?”甜儿不禁打量邵耀宗。

  邵耀宗看她的表情,就差没明说他是不是傻。无语又想笑,“别听你娘胡说。我吃就是。”学着杜春分把糟鱼放窝窝头里。

  杜春分做糟鱼的时候特意把鱼切成小块。她做的窝窝头大,一块糟鱼放里面刚刚好。

  邵耀宗用窝窝头裹住糟鱼咬一口,味道不是很美,远比战场上冷水就炒面好吃。

  “咋样?”杜春分问。

  四个小孩一眼不错盯着他。

  邵耀宗实话说:“还行。没菜的时候用这个就窝窝头是个不错的选择。”

  “九月份河里结冰前我抓几条鱼再做一坛,留冬天吃?”

  邵耀宗:“你准备了那么多干菜,还打算做甜辣黄瓜和酸菜。又弄这个,吃的完吗?”

  “从农历十月初到来年二月,你说呢?”

  漫长的冬季可吃的菜屈指可数,一家人只能吃这些,准备少了不见得够吃。

  邵耀宗说不出反驳的话,“你看着办。”

  “娘,我尝尝?”小美找杜春分。

  杜春分挑一点点鱼肉,“里面有刺,尝一点就行了。”说着话又拨一点鱼肉,“平平,安安,甜儿,要不要?”

  仨孩子把自个的小窝窝头递过去。

  甜儿没有就窝窝头,糟鱼入口小孩就被咸的皱眉。

  “不许吐!”杜春分赶忙说。

  甜儿咬一口窝窝头连同糟鱼咽下去,“谁吐啦?就会冤枉人家。”吐吐舌头让她看,吃完啦。

  杜春分懒得跟她废话,瞥她一眼就转向平平和安安:“好不好吃?”

  两个孩子抿抿嘴。

  杜春分知道这意思是不好吃,但又不好意思说实话,怕她伤心或者生气,“喜欢啊?明天再做。”

  两个小孩的脸变了颜色。

  邵耀宗鼓励孩子:“平平,安安,说出来。你们不说,我们也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

  平平又忍不住抿抿嘴,弱弱地说:“黄瓜好吃。”

  “那就是糟鱼不好吃啊。”杜春分此话一出,小孩的表情顿时很紧张,“不好吃我们就吃黄瓜。喝点粥再吃,吃太多凉的肚子痛。”

  平平连连点头,怕慢一点杜春分让她吃糟鱼。

  邵耀宗没得到小女儿的回答,问:“安安,你呢?”

  “不好吃。”有姐姐在前确定娘没生气,安安大着胆子直接说出来。

  杜春分给她夹一块凉拌黄瓜。

  小孩唇角露出浅笑。

  杜春分看到还剩两块糟鱼,道:“邵耀宗,再吃一块。”

  邵耀宗皱眉:“不用对我这么好。”

  “你是我孩子爹,不对你好对谁好。”杜春分见他又拿一个窝窝头,立马把两块全给他,“你得训练,流汗多,多吃咸的对身体好。”

  邵耀宗张了张口,想提醒她,早几天是他在部队值夜班,这几天轮到他休息。到嘴边想起一件事——炊事班帮他买了三本兵书,还给杜春分买了三本食谱。

  以前一直不知道怎么拿出来,也没机会。邵耀宗看了看糟鱼,觉得这倒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傍晚邵耀宗回来,杜春分已做好饭。

  夏天天黑的慢,饭后天还亮着。

  四个孩子嫌屋里闷,放下碗筷就往外跑。

  杜春分提醒她们好几次,陈月娥是个坏人,离她远远的。陈月娥又当着几个孩子的面找过杜春分麻烦,所以姐妹四人对娘的话深信不疑。

  小孩出门往西拐。

  杜春分听到蔡营长的娘喊她们,几个孩子的声音从蔡家院里传出来便放心了。

  收拾好厨房,杜春分让邵耀宗先洗澡。

  “不急。”邵耀宗干咳一声,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杜春分佯装不耐烦:“别吞吞吐吐的!”

  邵耀宗顿时吓得不敢磨叽,“回屋练练?”

  “回屋,练练?”杜春分一时没反应过来,注意到他的表情极其不自然,像是害羞又像紧张,“练啥?”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杜春分忍不住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这么点定力,他居然能躲过无孔不入的间谍。

  邵耀宗摸摸鼻子,抬起头来,“这次肯定不会被你一招撂倒。”

  杜春分惊得睁大眼睛,闹了半天是那个“练”。

  咳,不早说!

  邵耀宗见状,不禁问:“不信?”

  杜春分眼底闪过一丝尴尬,轻咳一声,“不是不信。我是不知道该咋说。这么点事用得着回堂屋?院里不行?又没人看。”

  邵耀宗下意识朝西看去。

  “蔡营长的娘忙着哄她大孙子,没空踩高爬低。”

  东边江凤仪可不是那么不讲究的人。

  邵耀宗脚上穿的是杜春分给他做的拖鞋。这鞋不适合切磋,就换上胶底鞋。

  杜春分拿掉围裙:“你手重,要是把我打伤了,以后洗衣做饭——”

  “点到为止!”邵耀宗不敢让她细说下去。

  攻其不备,出其不意。

  杜春分不等他拉开架势,握紧拳头直击他面门。

  邵耀宗条件反射般快速闪躲,慌忙提醒:“点到为止!”

  “我又没朝你眼上招呼。”杜春分抬腿就踹,直击下三路。

  邵耀宗飙出一身冷汗,“杜春分!你——你耍赖!”

  “这叫兵不厌诈。老师没教过你?”杜春分不待他站稳又朝他脚上踩。

  邵耀宗的拳头跟腿硬的跟石头一样,怕一下把人打晕过去,不敢朝她身上招呼,只能连连后退。

  “在朝鲜战场上你们也是这么循规蹈矩?开战前还事先通知敌人一声?”

  邵耀宗不假思索,道:“怎么可能。”

  “你们可以偷袭,我为啥不能?”

  杜春分勾了勾嘴角,邵耀宗直觉不好,耳边一阵凉风袭来,邵耀宗的身体习惯性弯腰,躲开巴掌,又惊出一身冷汗。

  杜春分快速缩回右手,左手握拳,就要给他来一记勾拳,说时迟那时快,邵耀宗握住她的手腕。

  男女力量悬殊,被他一攥,杜春分的手臂动不了。

  杜春分又出右拳。

  邵耀宗忙不迭抓住,急急道:“你输了。”

  杜春分听出他潜在意思,再来我可就不客气了。

  卸掉力气,杜春分活动活动被他攥红的手腕,“我要是个男人,比你矮半头,你也打不过我。”

  论吵架,邵耀宗就没赢过,顺着她的意点了点头。

  杜春分倍感意外:“这次居然这么诚实?我说,是不是偷偷练过?居然反应这么快。”

  邵耀宗心说,没练过也不敢找你比划。

  “上次是我不知道你会两下子,没有任何防备。”

  杜春分想想邵耀宗的脑袋,不会转弯,不会算计,能当上营长肯定军功过硬。再说了,没两下子,他早变成一堆白骨。

  “没看出来啊。”

  邵耀宗瞥她一眼,不禁腹诽,什么都让你看出来,我还怎么混。

  “几个意思?”杜春分双手抱臂。

  邵耀宗:“没。我想起一件事,给你买了几本食谱。”

  “食谱?”话题跳的太快,杜春分不禁问:“啥食谱?”

  邵耀宗朝堂屋去,拿起他带来的一沓报纸。

  这沓报纸报纸做饭前杜春分就看到了。杜春分知道部队有保密条例,怕邵耀宗个少根筋的犯错误,他不主动说,她也没主动问。

  报纸打开,赫然是三本食谱。

  “买这个干啥?”杜春分心中忽然一动,不可思议,“邵耀宗,就因为我给你弄糟鱼,你送我几本食谱,让我以后按照食谱做,别瞎折腾?”

  邵耀宗就怕她误会,没成想还是误会了,“想什么呢。师长跟我说,食堂快开了,让你好好练练。我想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就给你买几本食谱。”

  杜春分万分怀疑。

  邵耀宗被她看得很不自在,半真半假,虚张声势:“真的。廖政委也在。”

  既然有人证,杜春分信他,“谢啦。”

  邵耀宗干咳一声,“你,要是能因为食谱就不让我吃——”

  “一码归一码。”

  邵耀宗毫不意外:“当我没说。”拿起报纸出去。

  “干嘛去?”杜春分下意识问道。

  邵耀宗看一下报纸:“放厨房里留着引火,然后舀水洗澡。”

  杜春分把报纸拿回来,“山上弄点树叶够用一个月。这个我有用。”

  “糊墙?”

  东西卧室的墙纸糊一面,就是床靠墙的那面。床头没糊,几个孩子靠床头上,经常把衣服弄脏。

  杜春分点头:“这些不够。”

  部队每天订报纸,每个团都有报纸,一段时间就存很多。

  邵耀宗拎回来一捆。

  一捆报纸卖去废品站,顶多两分钱。所以没人羡慕也没人嘀咕,邵耀宗把公家的东西往自家弄。

  杜春分没想到他这么懂事。晚上不顾天热,和面擀面条,黄瓜切成丝,又去副食厂买点豆芽焯水,砸一点蒜泥搞个酱汁,做凉拌面。

  邵耀宗小时候家里穷,逢年过节也吃不上一顿白面。到了部队吃大锅饭。偶尔出公差去饭店,饭店也不可能给他做拌面。所以别看邵耀宗三十有一,凉拌面却是第一次吃。

  豆芽清脆,黄瓜清爽,面条劲道,蒜泥和大酱增香。味道这么复杂的面条,又让爷几个胃口大开。

  杜春分料到孩子们和邵耀宗很喜欢,也没料到邵耀宗埋头大吃,几个孩子吃一脸酱,跟有人拿鞭子在后面盯着他们似的。

  杜春分转向平平和安安:“好吃吗?”

  两个孩子不约而同地点头,齐声说:“好吃。”

  这两个字没有一丝扭捏和犹豫。

  杜春分意外孩子的胆子又大一点,“这么喜欢吃,下个月娘还做。”

  甜儿嘴里塞满面条,鼓着腮帮子问:“为啥不是明天啊?”

  邵耀宗问:“白面吃完了?”

  杜春分点头。

  甜儿不禁说:“又没啊。”

  “谁让你每天吃这么多的。”杜春分捏捏她的小脸,“全是肉。再吃胖成小猪崽了。”

  面是杂面,肉是鱼和虾,这些都不长肥肉,天天吃也吃不胖。何况杜春分三四天才买一次。像今天不光没做鱼和虾,连鸡蛋也没做。

  甜儿看起来比平平和安安胖一点,也只是脸上肉多。小胳膊小腿细的跟小竹竿一样。

  “我才不胖。”甜儿拨开她的手,又担心自个真变成小猪崽,“爹,我胖不胖啊?”

  邵耀宗笑道:“不胖。你娘也没说你胖。你娘是说再吃一碗会变成小猪崽。”

  甜儿想想她娘的话,好像是说“再吃”,“我不吃啦。吃完我就饱啦。”

  邵耀宗:“快吃吧。吃完洗澡,否则蚊子咬。”

  蚊子咬的可难受了。

  小孩点一下头,“娘,明天吃啥啊?”

  小美和平平、安安停下来。

  杜春分不能凶,因为平平和安安心思敏感。误以为她生气,回头就不敢吃了。

  “我刚想起来,案板上还有一包挂面。”杜春分看邵耀宗,她没记错吧。

  杜春分拌面的时候,案板是邵耀宗收拾的。

  “有是有。挂面太细。”

  杜春分:“煮好放凉水里过一遍也不腻。”

  小美不禁问:“娘,明天还吃凉面啊?”

  杜春分想了想,还有一点黄豆。黄豆再不吃就生虫了。

  “过两天,娘自己发豆芽。”

  有了盼头,小孩消停了。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天气炎热,泡豆芽要时不时换水。

  晚饭后杜春分把黄豆泡上,翌日清晨就被池主任叫走。

  杜春分只能把豆芽和孩子一起托付给姜玲和她婆婆。幸亏姜玲出月子了。

  食堂里什么都没有,杜春分从锅碗瓢盆买到案板扫把,运输车里摆的满满的,一行人才打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