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建筑一入眼帘,陆知处甚至有种巧合之极的滑稽感。因为眼前的这间医院,也正是他安排小任星入住的那一间。
一入医院大门,钟京平立时带着他们往钟老爷子的贵宾病房处走。
现在钟家人齐聚一堂,勾心斗角明枪暗箭想必也比往常热闹得多,陆知处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在此时去凑热闹,说到底自己不是钟家人。
于是他跟钟旻打了声招呼,便与他们分道扬镳,径自往任星的病房走去。
无论如何,探望那个可爱的小女孩都比欣赏人心险恶的嘴脸要来得愉悦多了。
小任星刚刚动完手术,双眼上还缠着厚厚的纱布,但这并没有改变她脸上时常漾出两个酒窝的灿烂笑脸,尤其她听到陆知处的声音之后那种惊喜交加的神情,更让陆知处有点后悔手术的时候没有陪着她。
“陆叔叔!”小女孩准确无误地朝他的方向拉开一个大大的璀璨笑颜,陆知处一把将她抱坐在膝上,点点那小巧玲珑的鼻子。“这些日子有没有哭鼻子?”
“没有!”小女孩很合作地并起三指作发誓状,老成的模样让他忍俊不禁。“张叔叔可以作证哦!”
她口中的张叔叔即是张绍。
“小鬼头,越来越像个律师了,还作证?”陆知处轻轻地捏了捏那苹果般的脸颊。
“当然喽,医生伯伯说我很快就能看见了!”说到这里,任星禁不住搂着陆知处的颈项,只差没兴奋地跳来跳去。“等眼睛看得见,我要做三样事情!”
“哦?说来听听。”
“长大后我要做一个律师,和爸爸,和陆叔叔一样厉害的律师!”
陆知处笑着点点头。“好志向,还有呢?”
“还有,”任星歪着脑袋,“大家都说陆叔叔和钟叔叔很好看,我要把你们的样子都画下来,比比看到底是谁更好看一点。”
看着小女还严肃宣布没有一丝玩笑的小脸,陆知处有点哭笑不得,不明白她两个愿望之间的落差怎么这么大。“就这样?”
“还有啊,如果是陆叔叔比较好看,那我长大之后想当陆叔叔的新娘,好不好?”
陆知处饶富兴味。“为什么想当陆叔叔的新娘?”
“因为陆叔叔对我这么好,我要当你的新娘之后,加倍地对你好呀!”
他终于忍不住大笑。“好你个人小鬼大,原来是蓄谋已久,那如果是钟叔叔比较好看呢,你是不是就想当他的新娘了?”
她摇摇头,“那我也选陆叔叔。”
“这又是为什么?”陆知处忍住笑。
“那时候陆叔叔比较可怜啊。”她理所当然地回答道。
“咳,那真是谢谢你的同情。”陆知处啼笑皆非,却也因为她童言无忌而心情大好。
什么样的家庭教得出这样活泼乐天的孩子,即使身处逆境也坚强地面对,肯定不是她的母亲,陆知处对上次的印象记忆犹深,那不过是个贪慕虚荣的女子,那就是她的父亲了,如果不是那人已经故去,陆知处还真想见一见这个男人。
说服过小任星,陆知处早已用了一些手段将小女孩的监护权从她母亲那边拿过来,只等她一出院,便可以由他来照顾了,而以任星的懂事早熟,照顾这个小女孩必定也无须花费多少力气。
再说上一会话,护士退门进来提醒休息时间到了,陆知处又叮嘱了任星几句才走。
出了门,还是不想到钟旻那边去,便一路踱步来到吸烟室,这里采光不错,一排长长的落地窗将外面的阳光连同蓝天绿树一起尽收眼底。
陆知处微眯起眼,拿了一根烟含在口中,又摸出打火机想要点火,不料连带口袋中另一样东西也跟着滑落出来。
弯下腰去捡,名片却早一步被人顺手拿起来。
“你就是钟旻不惜为之与荣华股东和媒体对立的男人?”音质淳绵如水,让人一听便有目睹其容颜的愿望。
陆知处一怔之间,那人已经退开半步,向他伸出手,带着无懈可击的优雅微笑,仿佛之前那句略带玄机的话语不过是陆知处的错觉。
“久仰了,陆律师,第一次见面,我叫钟泓。”

第39章

这就是钟泓,钟旻的堂兄。
怔愣不过几秒,陆知处恢复得很快,同样挂起笑容伸出手。“久仰。”
目光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他。
这男人的外表是和钟旻全然不同的类型。银边眼镜,清俊秀逸,温文尔雅,一副白面书生的模样,连说话的淡淡语调也让人闻之如沐春风,但陆知处绝不敢因此而小觑半分。
外表越是无害的人,往往越是深藏不露。
“如果不是老爷子三番两次提起你,我也不会对陆律师产生如此大的好奇心。”
这么说他是专程来找自己的?
陆知处笑了起来。“不敢劳钟大少爷挂记,知处不过是个小小的律师。”
“律师是事实,小小倒未必,有时候谦虚过度可不太好。”钟泓也微微一笑,这令得他眉宇间更与钟旻有几分神似,血缘关系确认无疑。“钟大少爷这四个字不好,现在没什么人会这么叫了,听起来像在笑话我。”
“钟先生一口一个陆律师,不也听得我汗颜不已,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陆知处反应极快地改了口,语带诙谐地调侃道。
两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罢了,到底不是吃律师饭的,我说不过你,”钟泓笑着摆摆手。“怎么,不去探望钟老爷子吗?”
“老爷子需要静养,我一个外人怎么好去叨扰?”
钟泓笑了起来,“这你就猜错了,老爷子说过,如果你来了,一定要去见他一面。”
陆知处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只微微一笑,“钟先生……”
钟泓温和地打断他,“我不是说过吗,你该换个称呼了。”
陆知处轻轻挑眉。“钟先生的意思是……”
看到陆知处明显疑惑的神情,他淡淡笑了。“我可不能透露太多,你这么聪明想必很快就能明白的。”
钟泓略带深意的笑容让他陡然想起自己与钟老爷子曾有过的唯一一次接触,是为了钟映水的事,那么他这句话的意思是……
钟泓看着他那略有变幻的神色,脸上依旧是那种带着良好风度的笑容。“很高兴我们有了对彼此印象不差的偶遇,而且相信我们很快又可以见面了,陆律师以为呢?”
陆知处绝对不相信这次见面会是偶遇,但对于他的话,依旧是回以笑容,在钟泓与钟旻正式对上之前,需要对这个城府颇深的人有足够的了解,所以他在等,等这个男人说出他此来的目的。
“知处在老板身边做事,以后和钟先生定然会有许多见面的机会。”
钟泓呵呵一笑,伸向陆知处的手多了两样东西。
一张名片和一盒小磁带,前者上面写着钟泓的名字,而后者是可以在小型摄像机里放映出来的那种。
“这个,算是一份小小的见面礼,相信陆律师会很感兴趣的。”
看着钟泓手中的东西和他那将心机城府隐藏在重重温雅之下笑容,陆知处心中隐隐一动,伸手接下。
“这个是?”
钟泓意味深长地一笑。“如果你看了之后感兴趣的话,我随时恭候陆律师的光临。”
钟京平他们来到钟老爷子的病房前,门口只站了一个人,昔日叱咤风云的钟老爷子病时竟落得如此冷清,未免令人唏嘘,然而那人却正是钟氏的现任总裁钟鸿钧。
“你们来了。”钟鸿钧的目光在钟京平身上略略扫过,停在他后面的钟旻身上,神情似乎松了口气。“老爷子想见你,进去吧。”
钟旻心知此时不是寒暄的时候,闻言淡淡点头,径自推门而入。
眼见门在自己面前关上,而钟鸿钧则有意无意地挡在自己身前,钟京平不由得脸色一变。“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孙子反比儿子值钱?”
钟鸿钧神色平静,两鬓的星白衬得这个五十几岁的钟氏集团总裁威仪只增不减,尽管钟老爷子才是真正掌杀生死大权的那个人,但他毕竟是钟氏家族的长兄,几十年的淬炼并非平空而来。
“三弟,父亲现在只想见阿旻,你先少安毋躁。”
“大哥,你当然不用急。”钟京平皮笑肉不笑。“你儿子钟泓的手段那么出色,一回来就把我这个三叔踢到一边,你自己呢,再怎么说也是钟氏的总裁,而我算什么,说不定到时候连遗产那份都会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吞掉……”
“钟京平!”钟鸿钧连名带姓地低喝,“父亲还在里面,你怎么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钟京平刚才气愤之下口不择言,说过之后心里也有点后悔了,当下闷哼一声,不再言语。
相较外面的僵凝,病房里完全是另外一种气氛。
“爷爷。”钟旻推门进去的时候,老人正坐在病床旁边的轮椅上,看着窗外枝叶摇曳的风景。让钟旻感到惊讶的是老人那仿佛又苍老了许多的背影,原本的慑人气势现在看上去只余下淡淡疲惫。
“你来了,过来坐吧。”钟老爷子缓缓开口,依旧背对着他没有转过头来。
钟旻依言过去,在旁边坐下,这回他终于得以看清老人的正面。
没什么特别的病容,但脸色明显苍白憔悴了许多。
“知处没和你一起来?”
“有,但他不想打扰您静养,需要我去叫他进来吗?”钟旻注意到他对陆知处的称呼里少了个姓,无形中仿佛亲近了许多。
“算了,”老人叹了口气,摆摆手。“你肯进来,我已经很欣慰了,你还在为当年你母亲的事埋怨我吗?”
(下)
老人冷不防这一问,钟旻愣了一下,脑海里掠过几缕往事的光影,脸上却文风未露,淡淡道:“当年的事已经过去,我记住的是现在和将来。”
钟老爷子严肃的脸难得露出一丝笑容,眼底也浮起一抹赞赏之色,却隐约夹杂着叹息。他知道这个孙子心中还是不可能完全没有芥蒂的,毕竟自己曾经那样对待过他的母亲,然而这也是他种下的果,无可怨言。
“好一个现在和将来,想必你心中已经有所设想了?”
回答他的只有默然。
老人暗叹一声,也没再追问下去,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我恐怕时日无多了。”
钟旻心中微微一震,钟老爷子一生风浪迭起,从没见他服过输,也正是意志顽强若斯,才有今天的地位和成就,现在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想必也已经到了对自己的病莫可奈何的地步。
“您的身体向来很好,这次也会没事的。”
静默半晌,钟旻只能说出这样一句话聊作安慰,虽然两人都心知肚明。
“我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老爷子摇摇头,“我叫你来,是想告诉你,我早已有言在先,在不伤害家族利益的前提下,钟氏下任总裁的人选由你们的能力来决定,但现在我可能等不到那时候了。”他的语调平淡无奇,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五天之后就是家族会议,鸿钧会在那天卸任,如果你不仅仅是满足于荣华的小成就的话,就趁早好好做准备吧。”
老爷子这样说是什么意思,通知他一个既定的消息,还是在透露一个重要的讯息?钟旻揣摩着老人的语意,一时没有回答。
无论如何,这个曾经拥有过无数传奇的人物现在不过也是一个普通的老人,一个不希望一生心血在自己死后毁于一旦的老人。
“我知道了,爷爷。”
钟旻垂眸,睫毛垂下的阴影敛去了之下的一切表情,变得平淡无波。
若不是听到他的称呼,旁人也许会以为眼前的一老一少不过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罢了。
亲情流露,在这样一个家族里似乎是不存在的。
老人又一次无声地叹息,年轻的时候翻云覆雨,自觉除了财富和权势之外世间没有什么是可靠的,除了自己更没有什么人是可信的,直至垂垂老矣,才发现能有个人对他真心说句话,是多么可贵的事情。
走出病房,钟鸿钧和钟京平依旧站在外面。
钟京平明显有点坐立不安,见他走出来,不由也站了起来。
“阿旻……父亲怎么样了?”
本想问他有没有说要见自己的,话一出口,钟京平很快转了个弯,但那种心思分明已写在了脸上。
钟鸿钧则稳重多了,但眉间紧紧拧出一条剑痕,显得心事重重。“老爷子还好吧,要不要叫医生?”
“老爷子还好,他说要休息了,不想让人进去打扰。”
钟鸿钧不语,钟京平闻言则掩不住一脸的失望。
目光扫过眼前这两个长辈各异的神情,他的心底浮起淡淡嘲讽。
钟家现在想必可以用八个字来形容,一触即发,各怀鬼胎。
钟京平不用说,他的欲望急切得隐藏不住,而钟鸿钧现在虽然还是维持着大局的人,但也不能说他没有私心,至少,钟泓是他的儿子,而又是他先于一步把钟泓暗中叫了回来,又是他默许了钟泓将钟沁拉拢过去。这些,钟旻都一清二楚,只不过没有必要说出来。
钟京平的嘴张了张,仿佛想对他说什么,但又碍于旁边的钟鸿钧在场,终究也只是欲言又止,但钟旻没什么兴趣在此时和这个三叔有什么牵扯,失败便是失败了,不会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充其量只能再耍些小手段,而他十分了解钟泓的为人,是断然不会再容手下败将出手的。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在这一点上,他和钟泓观点出奇的一致。
“既然这样,那你们就先回去吧,老爷子有专门的看护照料着,有什么事情我会随时通知你们的。”
钟鸿钧叹了口气道。
钟旻颔首,不再多说,抬脚便走。
“阿旻,”钟鸿钧在身后叫住他。“五天后有个家族会议,你也得出席。”
只是何其模糊的一句,钟鸿钧并没有细说,钟旻唇角一勾,自然也不会去多问。“我知道了。”
转过拐角,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脚步踏在上面,显得悠远而空洞。
迎面走来一个人。
两人相隔一米左右的距离时,钟旻站定,那人也停住了脚步。
“你回来了。”
那人温儒地笑着,镜片下的双眸却折射毫无感情的银光。
钟旻也笑了,正如他一贯的飞扬中带了点矜傲,目光在对方的审视下不减半分锐利。
“我回来了。”
房子的光线有点黯淡,家具上面一层薄薄的灰尘也看得出已经多日没有打扫,但此刻坐在沙发上的人似乎没有去在意这些。
陆知处按下那个小小的按钮。
微弱的红光亮起,显示一段影象开始播放。
当屏幕上的图象映入眼帘时,他抿紧了唇。

第40章

这是一个停车场,而摄像头大约是从高处的角度往下拍的,屏幕右上角显示的时间是半夜一点多。
除了有点昏暗,画面一开始并没有什么不妥。镜头从左至右缓缓移动,将寂静且空旷的枯燥画面一一扫入。将近五分钟之后,镜头转向一部黑色的车子,透过玻璃,赫然映入两具躯体在车内拥吻的情景。
明显是男性的两人,身体修长而富有韧性地交叠在一起,即使没有声音,也能从那种若明若暗的光线和似有似无的炽热中感受到暧昧的氛围。
镜头转动极慢,所以在那个画面上停留了足足有十几秒钟,其间在下面的那个人冷不防仰起头,眯起眼微微喘息,俯身埋在他颈间的另一人此时也抬起头,隐约笑了一下,两人的容貌在那一瞬间清清楚楚地被收入镜头。
陆知处和钟旻。
这样一盘带子在手,对钟泓来说的确是一个很好的筹码。
由于从钟泓手上接过东西那一刻已有某种程度的心理准备,所以现在他几乎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冷静看完这盘带子。
从镜头中的事物可以看出这不是刻意录下的,因为那样的角度分明是被公共场所常用的监视器摄下的,但钟泓能够拿到手,也算极有本事了。
他想做什么?如果想借以威胁钟旻自动退出钟氏总裁的角逐,为什么不直接将带子给钟旻而要拿给他呢?
路边随处可见的那种简陋潮湿的旅馆里,陆知处独自一人,静静地看着显示已经放映完毕而变得一片空白的小屏幕,眸底掠过一丝几不可见的阴影。
“你回来干什么呢?”
医院里,狭路相逢的两人彼此对望,诡谲的对话才刚刚开始。
“乖乖地待在荣华不是挺好么,还是说上次受的教训还不够?”钟泓微微一笑,只是笑容已没有了与陆知处见面时的清儒,不变的是那种高高在上的疏离。
钟旻意外地没有恼怒,“上次我输了,这次还可以回来。”
“哦?”钟泓挑高了眉,依旧笑着。“那这次再输的话,就没有这种好运了,上次如果不是老爷子保了你,或者你今天连站在这里跟我说话都做不到了。”
钟泓一直认为,在家族的所有人中,能称得上他对手的,只有钟旻一个。所以当他听到原本被踢回内地的钟旻在荣华取得的成绩又拿下钟氏20%控股权时,不仅仅是重新有了那种危机感,更重要的,是激起自己骨子里棋逢敌手的兴奋。
毕竟,一场棋如果赢得太容易也就没有意思了。
“你是这样认为的吗?”钟旻也笑,气势丝毫不弱。“我回来,不是为了输的。”
“好气魄!”钟泓轻轻击掌,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诡笑。“你知道我刚才遇到了谁吗?”
虽然是问局,也料到了对方不会回答,所以他只略略顿了一下。“是你的得力助手,陆律师。”
本想瞧瞧他陡然变色的表情,即使那么一瞬间也好,谁知这个堂弟连眉毛也不跳一下,神色兀自平静,令人摸不透底下心思,倒让钟泓颇为遗憾地吐了口气。“你就一点也不想知道我们谈了些什么?”
“钟泓,”钟旻开口,半带讥讽,“你好象总认为你能把人心都捏在手里把玩?”
“你说对了,人心是最多变的。”钟泓笑了起来,“而你也总是学不乖,不然上次也不会被老爷子撵到荣华去收拾烂摊子了。”
“一盘棋没有下完,谁也不会知道结果。”
“你说得不错,那我就等着你走下一个子了,又或者,”钟泓好整以暇笑得愉悦,“你不知从何下起,那就换我出手了。”
钟旻还未来得及回应,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却是钟鸿钧朝他们匆匆走来,只见他脸上忧急交加,早已失去了平日的沉稳。
这两人站在那里的身影陡然闯入视线,他也愣了一下,随即沉声道:“你们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老爷子的病情又恶化了!”
两人闻言,不约而同地一震。
“不是已经有好转了吗?”钟泓轻轻蹙眉。
“老人家的身体反反复复,哪能说得清楚!”钟鸿钧眉头深皱,看得出他此刻的心情也是十万火急。“阿泓,阿旻,你们先去病房门口等着,医生正在对老爷子急救,你们三叔也在那里。”他说罢抬脚欲走。
“父亲,那你去哪?”
“去把你们小姑找来,老爷子刚才想见她,又联络不上。”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哦了一声,“对了,阿旻,你也把映水叫回来吧,平时老爷子最疼的就是她了。”
钟鸿钧说的每一句话竟像是在交代每个人都赶来见老人最后一面,但此时此刻谁也没有心思去计较这个细节。
若说钟氏组是一片树林,那么钟老爷子就是那棵最大的参天大树,万一大树轰然而倒,树林是否能成树林,还是就此变成一盘散沙?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最好还是能维持现在这种微妙的平衡,而只要老爷子还活着一天,这种现状也仿佛就不会被打破。
钟旻颔首。“我知道了。”
看着钟鸿钧远去的背影,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没有将方才的对话继续下去。
一旦钟老爷子有个三长两短,他们都需要第一时间得到消息,才能着手做好准备。
而这,就是钟氏家族的生存法则,无关亲情。
两人回到病房门口,那里面正忙成一团,而钟京平不停地走来走去,颇为烦躁。
“三叔。”出声的是钟泓,此刻他脸上完全是对亲人病情的担忧。“老爷子怎么样了?”
钟京平一见是他,脸色刹时青红交加,半晌才慢吞吞地道:“医生正在做急救。”
“怎么不做手术?”
“老爷子前两天才刚动过手术,身体怎么承受得了?”钟京平眼底闪过一丝怨毒和愤恨,想骂又不敢骂,只得避开钟泓的视线撇头望向他处。
钟泓唇角微微勾起一抹讥讽的嘲笑,随即消逝不见。
钟旻没有理会两人的暗潮汹涌,他走至拐角处少人的地方,拿出手机按下一串号码。
“喂,你好,我是钟映水。”
“映水,是我。”
“二哥?”
“你现在在哪里?”
“还在巴黎,怎么了,二哥,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你这阵子暂时不要回来了,电话也换了。”
那边明显一愣。“二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你和知处说的话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