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此时满室幽香,却仿佛给人一种奇异的感觉。
情自何处而起。
自己对眼前这个人,无疑是有一份情意的,只是这情意到底有多深。
能够容忍他的亲近,也能够容忍他将要做的一切么?
沈融阳突然想起这个问题,前尘过往也在心中一并掠过。
答案是肯定的。
若此时莫问谁有难,需要他拼却性命去救,他也会去做,但只是因为朋友的道义,而不是……
而不是如同对这人一般。
终究还是区分开来了。
一生一代一双人。
曾几何时,自己也有过这种念想,却没料到,这对象竟然不是温柔娇弱的女子,而是七尺轩昂的男人。
罢罢。他心中微微苦笑,觉得命运实在莫测。
陆廷霄见身下的人似乎在走神,手下力道便稍稍加大,从胸口一直往下,直至抚上那柔软的脆弱。
沈融阳一惊,回过神来,无论如何,那个部位被触及,任何人都不会还能从容自如,抬眼却看见对方略带笑意和戏谑的眼神。
轻拧起眉,故意忽视被对方攥在手中的柔软,手将那衣领一扯,唇随即覆上。
长长的黑发迤逦着披散在被褥之间,纤秀但并不柔弱的双眉微微皱着,半是隐忍的神情,还有衣衫半掩之间的白皙肤色……
却并非女子的柔丽,而是在平日自信从容覆盖下的另一面。
这样的如意楼主,如此令人心折,如此……
诱惑。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就像当年习武碰见一套绝世心法,克服重重困难之后终臻大成的那种心境。
但又不完全像。
陆廷霄不再琢磨或细想,直接付诸行动。
唇舌交融,手下的皮肤仿佛也染上一层薄红。
两人的衣物不知何时已经有点凌乱。
陆廷霄的玉冠卸至一旁,长发与对方的纠缠在一起,再也分不清谁是谁的。
结发。
他想起这个词,心中突然无比快意,手下动作也不由更加灵活起来。
纱幔之中,隐隐弥漫着情欲的味道。
那人平日常带笑意的脸,此刻正蒙上一层薄薄的粉色,额头更微微沁出细汗,只因男子最柔软的部位被牢牢握于他人之手。
他的双腿用不上力,便只能依靠双手,一边攥着对方的肩头,一手撑在被褥之上。
饶是如此,仍然略显狼狈。
对方如同把玩着一件稀世奇珍,轻捻缓揉,时轻时重。
心跳如擂鼓,他忍不住闭上眼,压抑着那几欲脱口而出的喘息。
但愈是压抑,那种情色的意味仿佛就愈浓烈。
“够了……”
他忍不住轻喘出声,攥着对方肩膀的手转而抓住他的手腕,汗水自额头滑落下来,浸入柔软的被褥中。
唇随即被覆上,未竟的话语消失在低垂的帷幔之后。
这是个好天气。
飞云冉冉,芳菲满院,新绿小池塘。
帘外草木深,帘内春色重。
尾声
发丝半埋在被褥中,那张脸却被散落的长发掩去一半,看不清表情。
他不由伸手去拂。
头发下是一双明亮的眼睛,带着微微的濡湿,却浸染得愈发黝黑。
那眼中带着一丝未褪的情欲和几分炽热。
“滋味如何?”陆廷霄低下头,覆上那张柔软而温热的唇,呢喃出声。
天地良心,他只不过很认真地想询问对方的感受,方才凭借直觉而动作,一路下来,两人竟不知不觉到了耳鬓厮磨,结发共枕的地步,这反倒不失为一个意料之外的惊喜。
沈融阳略带恶意地低笑道:“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他此时半卧在榻上,面色微酡,神情放松,全无平日的儒雅,却是另一种风情和魅力。
揪住对方衣襟的手稍微使力,那人猝不及防,往他身上倾了过来,沈融阳双腿无法动弹,只能将身体抵住身后床榻,另一只手滑入他的衣襟,在那平滑的肌理上游移。
陆廷霄穿着衣物的时候,身形颀长,并不让人觉得他如何健硕,但是在衣服掩盖下的身体,却是线条优美而富有力量。
他身上自然没有熏香,却弥留着昨日沐浴后淡淡的皂荚香味。
男人的欲望其实很容易被挑起来,否则就没有下半身思考这句话了,只不过有些人自制力强,忍耐的时间就更长一些,然而此情此景,既不需忍耐,也无需压抑。
手中的柔软很快变得滚烫灼热,沈融阳无声地勾起唇角,动作愈发加快了一些,右手却细细临摹着那略显冷峻的面部线条,动作缓慢轻柔,如同对待一件易碎而珍贵的宝物。
对方眼中的清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散尽,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波动,伴随着隐隐炙热,胜过一切语言。
垂首埋入他的肩窝处,耳畔传来低低喘息,沈融阳闭了闭眼,原本已经有点慵懒的身体在这种氛围下又渐渐躁动起来,手指灵活地套弄着此刻坚硬如铁的物事,待觉得那人全身绷紧到了极致,便猛然一收一放,染上半手的湿意。
火花绽放到了璀璨的终点,便迎来天地的寂静。
帐幔之后,几近无声。
只有弥漫不散的暧昧,与交叠如鸳的身躯。
一煦阳一寒月,一温雅一冷淡,此时的二人,有种不可思议的融洽。
那人停息了片刻,从对方的颈肩处抬起头来,随手执起两人纠缠在一起的长发。
“结发。”陆廷霄道,声音淡淡,带着几分情欲之后的沙哑。
“我心同君心。”沈融阳一笑,慢慢开口。
暮色在流光中慢慢降临。
红烛摇曳,窗影斑驳,除了遥遥传来的打更声,院落四处一片寂静。
玉酥黄金糕,银丝春卷,翡翠凉果,玫瑰饼,四色点心,精巧玲珑,整整齐齐地放在四个花青色瓷碟中,还有两碗牛腩香菜面摆放在两边,香气四溢,令人食指大动。
“好心思。”便连陆廷霄见了,也不由地轻赞一声。
“必是哀思见你来了,亲自下厨做的,平日我想吃也吃不到。”沈融阳边笑道,执筷夹起玫瑰饼咬了一口,香浓糯软,入口即化,齿颊间的玫瑰余香却流连未去,此时他早已衣冠整齐地坐于桌旁,头上发髻玉冠却是陆廷霄帮他打理的。“她的手艺又有长进了。”
陆廷霄尝的却是一块银丝春卷,只见上面金黄流彩,四周还点缀着几颗樱桃,放出口中则香酥极脆,里面包的是银丝豆芽与香菇肉馅,却愈发透出鲜味。
两人不再说话,慢慢品尝着这一桌颇费心思的美食,窗外远远传来犬吠,此刻听来,竟是别有趣意。
一夜好眠,清晨起来,精神竟比之前几日都要好上许多,他自纪氏去世之后便不曾散去的迷障,也因那人的到来而消散许多。
待陆廷霄练完,两人便在屋中对弈。
沈融阳的棋艺是极好的,陆廷霄又很少将心思花在武功之外的事情上面,自然下不过他,但连输两局之后,他却依旧很认真地与对方在棋盘上缠斗。
乐芸敲门而入,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公子,荆州楚家的帖子。”她轻轻道,不忍破坏这难得的宁静,即便她并不喜欢陆廷霄,但如果这个人能为沈融阳带来愉悦,她也想让自己尝试去接受。
信函十分精美,字也写得苍劲有力,只是沈融阳并不觉得这里面的内容,会有什么好消息。
信写得极简略,顷刻便能看完,他扫了一眼,心中暗自叹息。
乐芸好奇心起,忍不住探头去看,只见上面统共不过一句话。
某自不量力,请沈楼主五月初五赴玉泉山下一会,生死勿论。
卷五终。

【卷六一剑光寒十四州】

第55章

夜深得没有一丝亮光。
墙外的这条巷子更是一个人影都不见,在树叶与枝蔓的交错中,仿佛还有种阴暗幽深的恐怖。
此情此景,最适合的便是杀人放火,偷鸡摸狗。
墙上悉索作响,一道黑影在墙头出现,只不过不是往里面翻,而是往墙外翻。
轻轻一跃,没有发出半点声音,黑影矫健地贴着墙往巷子外面小跑,待出了巷子,终于松了口气,身形慢了下来。
第一次走在夜深人静的街道上,艺高人胆大,不仅全无惧怕,反而还有几分好奇,不停地东张西望,只可惜周围的店铺早就打烊,黑漆漆的街道上空无一声,连打更的都不知道哪里去了。
再往前走了一段,视线中远远出现一处仿佛有烛火的地方,加快脚步走过去,渐渐看清那烛光所在,原来是一个卖甜粥的小棚子。
现在是丑时将近寅时,寅时一到,很快就有人起来洗漱早饭做买卖,这小铺不过是比常人开得早了些,偶尔也有些打更的人路过买碗甜粥暖暖肚子。但他平时睡觉都是不到卯时不起来,自然不知道城里此刻还有卖东西的,不由喜出望外,疾步上前,往那小铺走去。
卖甜粥的是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家,但神情动作却甚是矍铄,显然是平日里做惯了事情的,粥的香味随着他手中勺子搅拌的动作飘了出来,馋得他差点没流口水。
走近一看,原来这粥是糯米做的,里面还拌了红枣、绿豆、莲子,难怪香气四溢。
那老人抬起头,看到他垂涎三尺的模样,连忙招呼他坐下。
“这位小哥来碗甜粥?”
“好,麻烦老人家了。”抵挡不住香味的诱惑,他讪讪坐下,从老人手里接过热腾腾的碗,小心翼翼尝了一口。
“真香!”
“那就多吃点!”老人笑呵呵的,看着他的衣着打扮,随口道:“小哥莫不是出城访友去,从没在此见过您啊。”
他闻言有点吃惊,“怎么会从没见过我,我自小就生在这荆州城里啊。”
那老人摇摇头,一脸笃定。“我的摊子一般是从丑时开到卯时,摆了十来年了,确实从没在此地遇见过你。”
他脸色微赧,还好天色太黑看不清楚,换了平日,卯时自己只怕还没从被窝里起来。
被老人一打岔,他也想起时辰已经不早了,再过多一会,街上就开始有人走动,到时候府中要是有人发现自己不见,肯定闹翻天。
心中一惊,连忙三两口将粥喝下,回头付账告辞,匆匆走人。
离荆州最近的繁华之地是潜江,潜江是当年楚国的发源地,乾德三年时朝廷设潜江县,隶属荆湖北路江陵府,这里很快因为水土滋润,物产丰饶而聚集了大量人口,久而久之其繁华程度也不下于荆州了。
从此地去潜江,还需要一段路程,他半夜匆忙逃家,只带了些银钱,更没想过牵匹马之类的,出了城门靠两条腿走路,很快就腰酸腿疼,下半身像灌了铅似的。
他生怕后面有人追上来,并不敢多作停留,一开始用轻功飞奔,后来体力不济,就拖着步伐半走半跑,一直行了两个多时辰,自忖家里人一时追不上了才停下来,胸口已经喘得不行,此刻就是后面有人提着把刀走过来,只怕他也挪不开大步子了。
幸而这一路上并不荒凉,由于这条官道常有人走,茶棚之类的也就不少,就在他再也走不动的时候,前面出现了一个凉棚,远远便能看见上面横着根竹竿挂了块麻布,写着大大的“茶”字。
什么叫久旱逢甘露,他这回算是体会到了,二话不说走过去,一屁股坐在一张空椅子上,揉了半天腿才缓过劲来。
小凉棚只有几张桌椅,一个年轻小哥在忙活,他要了碗凉茶,便坐在那慢慢喝,极目远眺,从未像现在这样觉得天地如此广阔,人生如此美好。
正胡思乱想之际,马蹄声达达而来,他吓了一跳,以为是家里的人发现自己走丢了,追赶上来,再定神一看才发现不是,来人却是个年轻女子,那一身红色衣裳在马背上襟飘带舞,煞是好看,只不过吸引了他更多注意力的却是那女子胯下的马。
马一看就是好马,一看到这马,他又想起自己出门忘了骑马的事情,正恨不得上哪买匹马去,此时见了人家的马,自然心痒不能自制。
那女子注意到他的视线,却误以为他别有意图,不由冷哼一声,手执马鞭朝他走来。
“你眼睛在看什么?”
再冰冷的语气也掩饰不了声音的娇俏清脆,他愣了一下望向来人,却就此挪不开眼睛。
少女肤色极白,却不是那种病态的苍白,而是带着珍珠光泽的嫩白,容貌自是不必说了,那一身红衣穿在她身上,简直就像天造地设一般。
只是她此刻柳眉倒竖,嘴角微抿,显然心情不怎么痛快。
他连忙起身,抱拳行礼。“姑娘安好,在下无意冒犯,只是看到姑娘的马神骏得很,不由多看了几眼。”
平日他在家中,调皮捣蛋,被父亲责罚,便也会装装无辜让父亲心软,此时面对佳人不豫,这应急的功夫马上就显露出来了。
少女看了他一眼,见他神态恳切,确实没有冒犯之意,再加上对方称赞自己的爱马,心中不快便去了几分,微微一哼道:“算你识货,这马是我爹爹花了好大心思才弄回来的,自然是好马。”
他少年心性,又对这少女抱有好感,当下便邀她同坐,没话找话罗嗦了一堆,却更让人觉得可爱,而不可憎。
少女平日里百般刁钻,再加上心情萧索,本来便待发火,被他东拉西扯了一番,火气竟然莫名其妙消散了不少,她自己也觉得奇怪。
“喂,你叫什么名字?”
他闻言暗暗脸红,敢情自己瞎扯了一堆,竟还没有报上家门,忙说道:“在下楚则,来自荆州楚家。”
说到最后四个字的时候,语调也不由微微上扬,带着不自觉的骄傲,少年人在面对自己有好感的异性面前,总会想百般展现自己最好的一面。
不料那少女哦了一声,没再追问,倒似没听过楚家这个名头。楚则突然想起自己父亲提过楚家自从叔父死后,就大不如前的事情,不由略带黯然,胡乱想着这少女是不是因为这样看不起自己。
“我叫冯星儿。”少女也报上名字,未了又补充一句,“我爹就是快剑冯春山。”
楚则吃了一惊,冯春山的名字他是听过的,听爹爹说此人剑法上面也颇有造诣,却没想到他有个如此标致的女儿。
两个人都没什么江湖阅历,也幸好遇见的是彼此,三两句话就把自己的来历家世透露了十之八九,若是他们父辈在此必要大叹三声,后悔自己没有在儿女出门前传授行走江湖的经验。
两人又聊了一阵,兴许是年龄相仿,居然越说越投机,冯星儿便问起他的去处来。
楚则苦笑一声,自己哪有什么去处,自从那天父亲向如意楼主下帖约战,他就越想越后怕,担心父亲又会重蹈小叔的覆辙,又想不到好的法子去阻止,镇日烦恼,以致于练功都定不下心,被父亲训了好几次,却终于让他想出个主意来。
这主意说起来也没什么高明的,不过是条苦肉计,他大半夜地离家出走,还给父亲留了一封手书,说自己去找如意楼主,愿以己代父与之一战,就算身死也不足为惜。
前半句不假,后半句他却是想去了之后,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对方在武林中也算赫赫有名,怎么好跟一个小辈动手,到时候自然不了了之,而父亲因为他出走,必然也会出来四处寻找,到时候错过了决战的日期,自然就皆大欢喜。
可是这天地茫茫,他哪里知道如意楼在何方,出了城门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点失策,但箭已出弦,唯今之计只能一路见机行事,顺便打听,反正离五月初五也还早。
哪知道冯星儿听完,脸色立变,面寒如冰,冷冷说道:“那沈融阳可不是什么好人。”

第56章

楚则闻言大吃一惊。“何出此言?”
冯星儿当即冷笑一声,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原来当日她一直缠着苏勤,到祈镇附近却跟丢了,就再也没见到人,直到父亲派出师兄来找她,她才知道苏勤在两人分手之后的几日内,便已在那祈镇的一间青楼楚馆中意外身死。还是沈融阳将苏勤的尸体送回苏家的,苏家又将噩耗告知冯家,之后两家取消婚约。
当初苏冯两家订下儿女婚姻,冯星儿还在襁褓之中,长大之后对这桩婚事百般不愿,但纵是她平日受尽宠爱,也无法让父亲改变主意,违背对朋友的诺言,因此先入为主,心中对苏勤印象就没好到哪里去,及至后来见面,两人从一开始就结下梁子,到冯星儿抱着想戏弄他的心理缠了一路,反而对苏勤生了些莫名的情愫,此时她已经不太反感父辈立下的这桩婚约,却没想到横生此变。
苏勤的死来得如此蹊跷,不仅是苏家,连她也觉得不对劲,于是留书出走,跑到苏家询问当时的细节,才知道将苏勤尸体送回苏家的是沈融阳派去的人,至于如意楼跟苏勤的父亲说了什么,苏老爹一个字也不肯透露,这更让冯星儿觉得苏勤的死与沈融阳有关联,甚至觉得连苏老爹,似乎也是屈从于如意楼的胁迫之下。
她想替苏勤报仇,但是冯春山却是绝不会跟着女儿胡闹的,凭她孤身一人,又毫无佐证,如何去找对方?
郁郁之下,冯星儿只好骑着马四处游走散心,却不料在这里碰上了楚则。
楚则听完来龙去脉,有些目瞪口呆,他自小就很少离开过家门,更在父母的庇护之下长大,何曾想过江湖中人与事还是如此复杂的,突如其来的讯息将脑袋搅得如同浆糊一般,他怔愣了好久,才讷讷道:“如果沈融阳真是这种伪君子,那现在我去找他,还有用吗?”
“当然没用!”冯星儿想也不想,脱口而出,随即又皱皱眉头,半带迟疑道:“以我们的武功,都不会是他的对手,但也不是一点用处都没用,如果能逮到一个有许多武林人士都在场的机会,戳穿他伪君子的面目,也许会让他身败名裂呢!”冯星儿说到最后,只余冷笑而已,眉目之间,表现出十足的厌憎。
楚则细细想了大半天,也觉得她说得有理,幸好自己在这里碰到冯星儿,否则极有可能被他弄巧成拙。
“那我们现在要去哪里找沈融阳?”他们都不知道如意楼的所在,若是折返回家问长辈,那只有被禁足的下场。
楚则淳朴开朗,冯星儿刁蛮任性,两个人凑在一起,必是前者让着后者多些,加上少年又心生倾慕之意,无形之中,两人已经隐隐以冯星儿马首是瞻了。
冯星儿歪着脑袋,蹙眉许久,突然眼睛一亮,看得楚则心跳又快了一阵。
“有了!我这一路上,听说漕帮广发天下柬帖,说是因为近来沧海门并吞了许多小门派的事情,请武林英雄前往共商大计,还说要选个盟主出来统帅群雄呢,我们也跟去看看热闹,一来可以打听如意楼的踪迹,二来说不定沈融阳会去,那就一举两得了!”
她小脸红扑扑的,小嘴就像楚则曾经见过的樱桃一样,粉嫩如花朵,耳边源源不断地传来那个娇脆的声音,他迷迷糊糊地道:“好啊。”
马车在官道上行走,速度不疾不徐,前面赶车的人神情也很悠闲,靠着车厢半眯着眼,嘴里还叼着根狗尾巴草。
车厢内却布置得很舒适,柔软的褥子铺满车厢,一名白衣人靠坐在上面,一手握着一卷书,另一只手搭在膝上,笑意微微,正与旁边的人说着一些地方的风俗见闻。
旁边那人相貌却极好,只是稍嫌冰冷,但此刻却听得很专注,还时不时地接上两句。
由于沈融阳腿脚不便,无法骑马,陆廷霄也不可能单骑而走,索性与他一起坐在车厢内,倒也不觉得有丝毫窘迫不便。
此时离五月初五尚早,并不急着赶过去,两人不过是一路南行,没有任何目的性。
楚家的人,沈融阳并不想与他们再有什么纠葛,在当年楚方南死在他手下的时候,他们的恩怨其实已经告终。但是想也知道,楚家的人必会将楚方南的死,视为楚家的奇耻大辱,并且对他深有怨恨,只不过由于近年来楚家声势和实力一落千丈,所以他们暂时没有余力来报这个仇罢了,但现在楚叶天的约战帖,却让人有点捉摸不透了。
是想孤注一掷,为楚家挽回声誉,还是借此战来达到什么目的?
无论哪一种,都显得很愚蠢。
为了十三娘,楚方南必须死,却不表示楚家的任何一个人都不放过,在他们的角度看来,也许自己的亲人死了,报仇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即便力量悬殊。
这种认知让沈融阳觉得有点无奈,但是对方发来的帖子,依江湖规矩是必须收下来的,因为对方是光明正大的挑战,就跟当初他向陆轻玺约战一样。
他并不是一个滥杀的人,但有些时候,事情并不是由你控制的,若说一切的源头,只不过是来自当年楚方南向一个跟他无怨无仇的女子打去的那一掌。
正应了那句话,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如果问他是否后悔生为江湖人,他的答案却是否定的。这三十年来,纵然有许多苦痛,许多不圆满,但是纵马江湖,浣花洗剑,还有一群家人,一些朋友,一个陆廷霄。
大丈夫生于此。
足矣。
一旁那人察觉他微微走神的痕迹。“怎么?”
“没什么。”他一笑。“你可会吹箫?”
“不会。”陆廷霄回答得极干脆,他的爱好只有武功。
“可惜了,我想到一首极好的曲子,只是我不会琴,你也不会萧。”他笑着掀起帘子,外面晴空万里,广阔得足以容纳人心。
沧海一声笑,这世间胜负又何妨,大浪淘金红尘几多娇,他这辈子纵然无法行走,但也了无遗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