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县令原想帮忙延请名医,但他听说崔正使身边这位乔娘子精通医理之后,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贸然请名医上门,得罪的人恐怕就更多了。
思来想去,赵县令苦于讨好无门,愁得头发都快掉光了,连夜晚也辗转反侧失了眠,差点被妻子一脚踹下床。
眼看崔不去一行人在六工城待的时日无多,再过几日就要启程返京,赵县令只好去请教凤霄。
比起油盐不进的崔不去,解剑府府主,明显就要好打交道许多了。
最起码,赵县令送去的礼物,对方一件不落,来者不拒,全都收下。
因此赵县令去拜见凤霄时,也分外有底气,总觉与对方关系更为亲近。
直到他看见自己送去的美婢拿着抹布在擦窗户。
赵县令差点以为自己眼瞎了,半天没回过神来。
美婢发现赵县令来了,一脸委屈又不敢作声,双目泪光盈盈,甭提多惹人怜了。
始作俑者则坐在窗台边看书,仿佛书中有个比眼前美人还要漂亮的天仙。
只因这婢女貌美如花,别人送给他的时候,他甚至没舍得用,当然这其中也有家中娘子凶猛如虎的缘故,不过赵县令敢拿自己的项上人头担保,寻遍整个六工城,也找不出这样标致的女子了,纵然凤霄久居京师,眼光奇高,也不会不动心吧。
可对方竟然将这样的美人拿来干杂务,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眼前此情此景,让赵县令不能不心生某种联想:难道凤霄喜欢的不是女人,而是……
“赵县令这是舍不得将美人送我了?那你将她领回去吧。”凤霄头也没抬,将书翻过一页。。
“不不,自然不是!”赵县令连声否认,先挥手让美人下去,然后趋前笑道,压低声音,“敢问郎君,是否这女子伺候得不好,让您不快了?”
凤霄:“没有啊,这不把窗棱擦得挺亮堂的?”
可他送个千挑万选的美人过来,又不是为了让她擦窗户的!赵县令哭笑不得:“可下官听说,昨夜您也没让她侍寝,就让她在外头站了一夜。”
亏得眼下天气回暖,春风徐徐,院子里也不冷,否则娇滴滴的美人还不得冻病了?
凤霄哦了一声:“原来你是让她来侍寝的?我还以为她是来干活的,准备让她把地板也顺便擦了。”
赵县令小声道:“琦娘的容貌已是上上之选,您若不喜欢,我再换别人来,还是,您更喜欢男子服侍?”
凤霄叹了口气,指自己的脸问他:“你看我长相如何?”
赵县令忙道:“自然是龙章凤姿,有别尘俗!”
凤霄:“你会看上比你丑的人吗?”
赵县令:……好有道理,竟无言反驳。
他苦着脸道:“可郎君,您是风流倜傥,那小娘子则是柔媚入骨,你们本就比不得,再说了,这世上容止风采比您出众的人,可少之又少了!”
凤霄哂道:“那就少干这种事,多把心思放在公务上!”
赵县令这才明白,自己舍不得送出去的美人,对方压根就没放在眼里,心道那我不如送一面镜子给您呗?
想归想,这种话却是不敢说出口的,他嘴上唯唯应是,露出笑容:“下官还想请教一事,您与崔郎君乃至交好友,想必知道他喜欢什么吧?”
“至交好友?”凤霄面露古怪之色,“你说我们?”
赵县令惴惴:“难道不是?”
凤霄忽而展露笑颜:“自然是,你也想给他送礼?依样画葫芦,也给他送个美人过去,不就好了。”
赵县令苦笑:“您可说笑了,崔郎君如今卧病在床,恐怕有心无力。至于钱财补品,我也曾送过不少,只是都被他那侍女拒之门外。都怪我当日有眼不识泰山,怠慢了崔郎君,如今想要弥补一二,也不知从何处下手,只好过来厚颜求教,还请您指点迷津。”
凤霄笑眯眯道:“这件事,你还真问对了人,崔不去平素对谁都端着一张不食烟火的脸,实际上,我曾见过他——”
他声音忽小,对赵县令耳语几句。
赵县令瞪大了眼睛:“不能吧?”
凤霄:“但凡有点能耐的人,都有些不为外人道的怪癖。”
赵县令想到刚才凤霄看不上美婢的事,不由点头附和:“那倒是!下官这就去搜罗,多谢凤郎君!”
他前脚刚走,凤霄就朝美人招手。
“你过来。”
琦娘见他和颜悦色,只当他终于发现了自己的美好,心头一喜,袅袅步入屋中,行礼道:“郎君唤奴何事?”
凤霄:“你去看看崔不去醒了没有。”
琦娘:……就这样?
凤霄:“你还愣着作甚?”
琦娘心里陡然冒出一丝委屈,楚楚道:“奴有些腹痛。”
凤霄:“那你上完茅厕再去吧。”
琦娘:……
俊俏郎君根本看也不看自己一眼,她气得顿足,只能转身离开。
凤霄伸了个懒腰,决定出去逛逛。
虽然把凤霄在心里翻来覆去骂了几十回,暗咒他眼瞎,但琦娘不敢不照他说的去做,等凤霄回来,便听琦娘回报说,崔不去已经醒了,登门拜访的人络绎不绝,连赵县令也去过了。
上回凤霄办案霸道,行事独断,甚至公然跟背景深厚的琳琅阁过不去,给许多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当时就有不少人,像今日巴结凤霄一样,登门送礼,可惜凤霄油盐不进,挥挥手就将人赶了出去,有了上次教训,这次过来打扰的二愣子就没那么多。
至于崔不去,当日他主持紫霞观,香火一时鼎盛,但又在一夜之间迅速衰败下去,观主悄然失踪,坊间还众说纷纭,有的说观主得道成仙,有的说观主其实是个江湖骗子,赚足钱就跑路了,现在却见他摇身一变成了朝廷使臣,还与凤霄一道出使突厥,凯旋封侯,一时震惊莫名,往崔不去那儿跑的人就更多了,不单全是巴结送礼的,还有过去瞧热闹的,还有昔日受过恩惠,上门拜谢的病患。
只是那些人还没能进驿馆,就都被乔仙拦下来,除了赵县令,能真正见到崔不去的人恐怕寥寥无几。
凤霄摸摸下巴,决定去瞧瞧热闹。
他与崔不去同住在一间驿馆里,只是一人在东,一人在西,平日若非专程过去,可以从早到晚都不相见。
崔不去显然也并没有多么想念自己同甘共苦的伙伴,见凤霄不请自来,非但没有露出惊喜欢迎的神情,甚至还撇撇嘴。
凤霄嘴角噙笑:“看来崔道长不怎么欢迎我啊。”
崔不去拥被坐在床上,丝毫没有倒履相迎的意思:“我说不欢迎,你就不进来了吗?”
凤霄:“那当然不能。”
他左顾右盼,问道:“我听说,赵县令给你送了些新奇的礼物,能不能也给我看看?”
崔不去一指屋角箱子,不以为意:“他说送了些字画过来,你自己去打开吧。”
凤霄打开箱子,还真看见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来卷画轴,他也挺好奇赵县令到底能不能意会自己的话意,便将其中一卷画轴打开。
崔不去端起乔仙刚才留下的汤药,犹豫要不要倒在床底下算了,想想乔仙那个不逊于凤霄狗鼻子的鼻子,叹了口气,还是捏着鼻子灌下去,眉头拧得都能夹死蚊子了。
良药的确苦口,但喝下去之后,嘴巴里那种苦涩却是什么糖糕也压不下去的,崔不去暗暗运气平息半天,才算是把那股难受劲勉强憋回去,结果一抬眼,就看见凤霄诡异的笑容。
“他送了什么?”崔不去狐疑道。
凤霄将画轴转了个方向,一幅色彩旖旎的春宫秘戏图,当即呈现在崔不去面前。
图中分屋内屋外,男女群像,姿态各异,比时下流行的秘戏图,还要更大胆奔放几分,简直能令最古板的男人也面红耳赤。
但崔不去,仅仅是翻了个白眼。
别说脸红,连鼻子都没红一下。
凤霄原想对方久病,虽说平日位高权重,杀伐果断,但这样的人往往更加纯情,就算不害羞,总会意外窘迫,不知所措吧,谁知预想中的乐趣半点没有,崔道长一脸久经沙场凡人已经撼动不了的麻木表情,让凤霄大感无趣。
“你还是不是男人了?”
崔不去懒懒道:“你是,我就是。”
凤霄:“那我如果不是,你就不是?”
崔不去:……
他稍微一想,就知道赵县令送秘戏图的主意肯定是这家伙给出的。
崔不去蹙眉道:“堂堂解剑府府主,法镜宗宗主,就不能干点正经事?”
凤霄摇扇子的动作一顿。
法镜宗,江湖人称魔门三宗,昔日风头旺盛之际,据说许多人见了他们都得绕路走,不敢出言得罪半分,前任宗主广陵散,也是天下武功排名前十的绝顶高手。
江湖上以琴为武器的高手寥寥无几,加上左月局的能耐,崔不去能查出他的身份,凤霄一点都不意外。
他也从来没有隐瞒身份的意思。
不过这层身份,与他们平日合作查案并无相关,跟凤霄的官职也并不矛盾,崔不去就从未提及,直到现在,他对凤霄的无聊实在忍无可忍。
所谓绝顶高手,都是越绝顶,越无聊?
凤霄不慌不忙:“既然你说到我的师门来历,我就得催一下我的新武器了,此去京城,你可别拖上十天半月,就忘了余音琴之约了。”
“迎可汗入城,陛下自然要设宴,此去突厥一路行程见闻,与西突厥结盟应对之策,天子必也会一一垂询,肯定得十天半个月。不过,”饶是崔不去,似也觉得对方三番两次救了自己的性命,这么敷衍有些说不过去,就道,“我刚得到一个消息,漕运九帮总舵主宁舍我,在数日前秘密北上,现在已经到了淮州。”
漕运九帮里的金环帮,垄断了南方大半漕运,帮主兼总舵主宁舍我,也算是赫赫有名了。当初六工城内琳琅阁拍卖,宁舍我的义子冷都,就在场曾拍下一件名器。
凤霄讶异道:“他不是明年就要金盆洗手了?这是提前与妻子去游山玩水?”
崔不去:“怪就怪在这里,他此行隐姓埋名,只带了几名忠心亲近的手下,对外称病不出,别人还以为他依旧在江南。”
凤霄思忖片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怀疑宁舍我,跟云海十三楼有关?”
崔不去:“从冯小怜、段栖鹄、玉秀这些人的身份,就能看出云海十三楼网罗人才不分南北,如今十三人里,除了虚悬的老十,从十一到十三,身份已明,再往前,这些人的身份地位能耐,只会更高,不会更低。”
凤霄:“有道理,我完全赞同你的推测。也就是说,宁舍我很有可能,是北上去参加七夕那场聚会的。”
崔不去:“不错,段栖鹄身上的那封信,其他人应该也得了,到时候,我们先去博陵取余音琴,再去赴会,说不定可将云海十三楼一网打尽,彻底剿灭!”
凤霄鼓掌:“好,好气魄!我支持!正好,我这里也有一个消息,与此有关。”
崔不去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下文,只好问:“什么消息?”
凤霄:“不告诉你。”
崔不去:……
他定定看着凤霄,对方毫不心虚:“你用你的消息,来换取我对暂缓去博陵的谅解,那我这个消息,你没有东西交换,我也没必要告诉你,对不对?”
说罢,凤霄起身,在他肩膀上拍了拍,笑吟吟道:“以左月局的能耐,崔道长的聪明,既然连我的来历都能查出,别的事情就更不是秘密了,你慢慢想,我先告辞。”
他也不等崔不去说话,哼着小曲就走了。
崔不去有个毛病。
有个线头的衣服,他一定要将线头扯出来,哪怕会将衣服破坏。
所以,他是一个好奇心很重的人。
现在凤霄给他留了个悬念,他就非得将这个悬念破解。
把乔仙喊来,吩咐她再去查清楚,劳神苦思的崔正使终于愿意乖乖躺下,重新闭眼睡觉。
一颗凤霄脑袋,两颗凤霄脑袋,三颗……
崔不去睁开眼,面无表情看着头顶纱帐。
他,失眠了。
真想把凤霄的脑袋拧下来啊。
第四卷 博陵医案
第88章
五月初五,端午时节。
这是隋朝新都,年初刚刚落成,非但路是新的,连许多房屋都透着股刚刚砌成未久的气息,连带寻常百姓们,仿佛也随着迁入这座大兴城,而焕发出崭新气象,宛如欣欣向荣,朝阳初升的新朝。
若有人从城中观音台或城楼处往下观望,便能发现这座由汉长安城扩建的大兴城,其规模风格,已与前代旧朝截然不同,非但占地更大,宫城高墙,气魄更加宏伟,而且城中星罗棋布,街坊集市井然有序,正如后人诗云:百千家似围棋局,十二街如种菜畦。遥认微微入朝火,一条星宿五门西。
黄昏已近晚霞,城中依旧热闹,路上行人匆匆,虽有下工赶着回家吃饭的人,亦有换上轻薄新衣,佩戴五色丝囊,手持艾草菖蒲的游船观渡之客,马车前后行于大道,风动香帘,露出下面锦衣玉袍的高髻玉簪,辚辚辘辘,不约而同都是去往东南。
东南方向,那里有与新城几乎同时落成的曲江,以曲水风荷为意,掘坑引水,隔于城外,栽上无数新莲,将园中的楼台水榭,一并裹在莲香之中。据说当今天子认为曲江之“曲”字不祥,尚书左仆射高颎进言,将曲江改名为芙蓉园,皇帝欣然纳之,此处变成了新都一景。饶是未能获准进入园林的平民百姓,也能在附近略睹风采,踏青游玩。
不过这些乘坐马车的贵人们,今日要去的,却不是芙蓉园,而是离芙蓉园不远,紧靠曲江的清荔园。
当今天子嫡长女乐平公主,她最心爱的女儿宇文县主,将在今日举生辰宴,会八方客。
关于乐平公主的来历,京城基本无人不知,她作为前朝皇后、皇太后,在父亲杨坚夺位之后变为公主,半生经历不可谓不传奇,相比之下,她与前朝皇帝宇文赟所生之女宇文娥英,身份处境就有些尴尬了。
论血缘,宇文娥英是杨坚的外孙女,但她父亲的周朝,也是被杨坚所夺,杨坚一看见她,难免会想到亏欠宇文家的种种,对这个外孙女也就少了几分亲近。
不过看在她母亲乐平公主的面上,帝后并未薄待宇文娥英,平日宫里的赏赐就没少过,宇文娥英虽无县主之名,却有县主之实,众人也都以宇文县主相称。
今日宇文娥英十四岁生辰,恰逢迁入新都,乐平公主决定为她大办,便选在曲江之畔的清荔园,一时间,上至宫中帝后赏赐,下至京城公卿子女,年轻贵人,赴宴祝贺的马车将清荔园围得水泄不通。
高莹携友颜韵下马车时,就看见清荔园门口车水马龙,里面更是人声鼎沸,二人随仆从走入园中,发现园中树枝、回廊、假山,均挂上花灯,灯形仿若莲花,摇摇望去,如千万盏灯高悬飘荡,虽然天色还未完全暗下来,也已足够令人震撼。
两个小姑娘,一个是尚书左仆射高颎之女,另外一个的父亲,也是朝中高官显贵,都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但见状依旧有些看呆了,连脚步都慢下来。
颜韵咋舌道:“这得用多少盏灯,才能汇成这灯海盛景?”
前面引路的仆从闻言笑道:“我家县主一共命人准备了九百八十九盏灯,挂满园中各处,说要办个千灯宴,好让贵客兴尽忘返,通宵达旦举宴同乐。”
高莹不由咦了一声:“方才我入门时,就听见琵琶乐声,现在已经走到园中,琵琶声依旧清晰,而且还是同一首曲子,可按理说,乐声应该无法传到这么远才是。”
仆从的语气带了一丝骄傲:“您有所不知,这些乐伎是特意训练出来的,她们分布各处,会从宴会开始,一直弹到散宴为止,每弹完一首曲子,便会停下默数拍子,如此虽相隔甚远,也能乐声同步,无论客人走到哪里,都能听见。”
高莹闻言很惊讶:“如此大费周章,得是多久才能练出来的?”
仆从自然答不上来,只是笑。
高莹与颜韵面面相觑,都觉得这等规模,有些过于奢侈了。
不过天子外孙,公主之女,也轮不到她们来置喙。
夜宴将开,席间近满,这等宴会歌舞弹唱,男女混坐,并无过分讲究,比起国宴和宫里办的正宴,要随意许多,年轻男女们都爱来玩,这也是认识新朋友的好地方。
高莹和颜韵一眼就看见坐在席间的晋王,晋王虽是皇子,但比外甥女宇文娥英也大不了几岁,此时正盘膝而坐,兴致勃勃与人交谈,浑无半点架子。
引起她们注意的,是与晋王交谈之人。
对方玄衣束髻,面容俊美,连一双桃花眼在黄昏明霞中,都漾着似笑非笑的波光。
颓唐若玉山将倾,郎朗如日月入怀,颜韵一直以为这等形容不过夸大其词,至亲眼所见,才知道世间真有风采如此出众的男人。
晋王原也算是年轻英俊一表人才,但在此人身旁,却顿时黯然失色不少。
“这是……何人?”
颜韵怔怔看了好一会儿,袖子被高莹轻轻扯一下,才回过神来。
高莹轻声道:“不知你是否听过解剑府之名,此人便是解剑府二府主,凤霄。”
颜韵倒抽了口气,也学高莹放轻声音:“原来是他啊!”
京城显贵,不同于乡野凡夫,连带她们这些女郎,也对解剑府和左月局都有所耳闻,只是这两个机构直接向皇帝皇后负责,职责在外人看来也显得神秘莫测,生人莫近。
凤霄不像崔不去那样深居简出,他也出席过公卿之宴,只不过颜韵一家刚从外地回调京城,从没见过凤霄本人而已。
高莹笑道:“凤郎君姿容出众,不怪你失态,我初见他时,没比你好多少,不过使君虽未有妇,却已有佳人垂青。听说兰陵公主对凤郎君青眼有加,想求天子赐婚。”
颜韵少女怀春,的确生出一丝绮念,但一听见兰陵公主的名头,她就立马歇了自己那份心思。
“此事当真?”
“我也是听说的……”
两名少女窃窃私语,晋王与凤霄那头,谈论的却是截然不同的话题。
晋王的心胸毕竟不是闺中少女,不可能因为凤霄比他英俊就心生嫉妒,相反,他对这位天子心腹,还颇为客气。
“此番你们不仅智取且末城,还一举交好西突厥,带回突厥可汗,功劳匪浅,陛下大悦,正准备将你们的爵位和食邑都再往上提一等,想必不日便会有旨意,在此我先向凤侯道贺了。”
“多谢晋王吉言,当日我们在六工城时,偶遇一僧,名为玉秀,后来方知……”
凤霄轻声慢语,将玉秀的身份来历,如何乔装改扮,骗过众人,意图搅乱西突厥的事娓娓说来。
此时距离崔不去凤霄他们从西域回到京都,已过去半月有余。
突厥可汗也已经在被盛情款待之后,由天子另外委派人选护送回去,无须凤霄出马。
玉秀的事情,在他跟崔不去陛见时,也已经说得一清二楚,照理说,他根本没有必要再向晋王交代。
但凤霄还是亲自说了几句,晋王听得也很认真,没有丝毫不耐,更未面露愤恨,迁怒凤霄。
待他说完,晋王还歉然道:“从前我只知玉秀乃名门大派出身,兼之精通佛理,聪明过人,便将他留在身边以便垂询,没想到他居然还跟云海十三楼那等地方有干系,哎!此事我已向父亲母亲自陈过错,多亏你与崔侯力挽狂澜,否则,那玉秀还不知会酿成多大的祸端!”
他语气真挚,神情诚恳,以示自己绝对不会怀恨在心。
凤霄原想试探他是否早就知道玉秀的底细,见状就知道自己的试探落了空。
不管晋王是真不知情,还是知情不报,现在他已经撇得一干二净了。
凤霄摇着扇子,洒然道:“晋王心胸开阔,凤某钦服。”
晋王笑道:“凤侯谅解,我便放心了,其实你不该在这与我说话,还有一个人,正心心念念等着你来呢。”
凤霄讶然:“宇文县主?我与县主缘锵一面,从未说过话。”
晋王见他装糊涂,也就不再多说,手指点点他,失笑道:“陛下想撮合你们,五姐姐也愿意得很,偏偏你不愿意,罢了,这是你们自个儿的事,我不插手多嘴。”
凤霄嘴角扬起,正想说点什么,余光一瞥,却转了话锋,语气也带了几分轻快调笑。
“今日可真是群贤毕至,竟连平素难得一见的故人也来了!”
就在凤霄说出这句话时,坐在不远处的高莹与颜韵,也看见了这位在仆从带路下的新客人。
初夏时节,人人都换上薄衣罗裙,唯独此人,高领披风,如置寒秋。
冠盖满京华,斯人独不同。
第89章
崔不去极少出席宴会,不管是王公贵族,还是公卿名流,甚至是朝廷举办的国宴,他都极少现身。
比起凤霄的高调,他更像是灯下树间的一个影子,在不需要的时候,可以完全隐匿身形,令人感觉不到存在。
所以别说颜韵,连高莹都从未见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