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光太快,化为满眼金光,占据了视线范围的每一个角落,玉秀觉得有点刺眼,下意识闭了闭眼。
便是这一瞬,他随即感到剧痛由额前传来,继而延伸到左目!
玉秀闷哼一声,想也不想就抽身后掠,耳边同时响起叮的脆响。
软剑没有趁机取他性命,而是拦住长刀,将刀斩为两段,那刀尖堪堪抵住崔不去喉咙,刺破皮肤,在上面留下一点血痕,只要稍晚片刻,这世间就不会再有崔不去这个人了。
但凤霄也因这一击而耗尽真气,只能任由玉秀的身影轻飘飘落在远处旗杆上,又提气掠走,几个起落,消失在视线之内。
此时所有人都已反应过来,玉秀的身份有异,金莲带着突厥侍卫追上去,但凤霄知道,那些人肯定追不上玉秀,就算追上了,也拦不下人。
凤霄从旌旗上飘然落下,走向崔不去。
“快死了吗?”他戳戳崔不去的肩膀。
崔不去一动未动。
凤霄叹了口气:“还是来晚半步吗?”
又戳戳崔不去的脑门。
触手有点冰凉。
凤霄:“尸体都凉了啊?那真是太好了,回京之后我就奏请天子,将左月局裁撤了。”
崔不去掀了掀眼皮,心说换你在地上躺半天,他娘的不凉才怪吧。
但他实在也没力气说话了,甚至刚才面临生死威胁,都无法挪动分毫。
乔仙赶了过来,还带着几名突厥婢女和一顶软轿,试图将崔不去扶上去。
但她生怕崔不去二次受伤,动作小心翼翼,反倒令崔不去频频皱眉。
凤霄惊奇道:“还会皱眉,敢情还没凉透?罢了,送佛送到西,本座委屈一回吧!”
说罢他直接从乔仙手里抢过人,将人背上,走向他们原先住的营帐。
凤霄:“崔道长,我跟你商量一件事。”
崔不去闭着眼睛,下巴歪在他的肩膀上,仿佛入睡。
凤霄:“你什么时候把自己的小命折腾掉,最好提前告诉我一声,不然就干脆死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这样也好省去一份奠仪,我们解剑府已经没什么余钱了,望你体谅。”
崔不去还是没声音,比入睡更严重的是昏迷。
但凤霄刚才将他背上来的时候,分明看见他的眼珠在眼皮底下转了一下。
“别装了,我知道你醒着,我告诉你,这次你欠我的人情,以身相许三十回也还不清。”
崔不去幽幽叹息一声,终于勉强睁开眼。
“……那就四十回?”
凤霄哼笑:“我怕你死在我床上,少废话,能走路之后,立马去把余音琴给我拿来!”
崔不去:“余音是博陵崔氏的镇宅之宝,我如何想拿就拿?”
凤霄:“别忘了你之前答应过我什么,你若不信守承诺,我自也有一百种法子毁约。”
崔不去:“我答应过的,自然会办到,等离开此地,便去汉平。”
汉平便是博陵崔氏所在。
虽然得到承诺,凤霄却总觉得不对劲,余音琴是崔不去早就提过了的,但当时可没想到玉秀如此棘手,付出这么大代价,只得到一个余音琴,想来想去,总还是有些吃亏。
凤霄缓缓道:“既然你知道余音的下落,那么另外几具名琴,号钟和焦尾——”
话音未落,崔不去一口血吐在他的肩膀。
“我可能命不久矣了。”崔不去平静道,然后直接装死了。
凤霄:……
第85章
崔不去怀疑自己可能在昏睡的时候,从塞外草原被搬到了烟雨江南。
否则,自己床边又如何会出现一个美人?
美人有很多种,艳丽张扬的,端庄娴雅的,小家碧玉的,崔不去见得不少,身边甚至也天天跟了个绝色佳人。
乔仙属于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岭之梅。
但眼前的美人不一样,她就像草原上的一泓溪水,明澈动人,清丽潋滟,有别于乔仙的冰冷,却更有柔弱之感,如迎风摇曳的雪莲花,令人怜爱之意顿生。
更何况她痴痴守在床榻前,看见崔不去醒来,便眼睛一亮,柔声道:“郎君渴吗,奴去倒水来。”
崔不去看着她拿起桌上水壶斟水,双手碰着杯子小心翼翼上前。
“郎君请喝。”
崔不去没有动。
在他的注视下,美人有点不安。
“郎君,奴并无非分之想,只因乔娘子眼下正在亲自为您煎药,一时走不开,奴便过来帮忙,您让奴做什么都可以,只求别赶奴走!”
“做什么……都可以?”崔不去喉咙干涸,自然声音低哑,但美人离得近,也能听见。
“自然是,什么都可以!”她目光盈盈,又凑近一些,幽兰体香似有若无。
崔不去想了想:“那你到桌上去跳一支舞。”
美人:“郎君想看什么舞?”
崔不去:“随意。”
比起跳舞,美人更想与他谈心,奈何崔不去不为所动,刚醒过来就非要看舞,美人只好放下茶杯,赤足踩上桌子,龟兹善舞,美人折腰翘足,一手打节拍,伴随脚踝铃铛翩翩起舞。
裙摆扬起华丽弧度,露出下面一节洁白诱人的裸足,美中不足的是没有乐声相伴,终究像少了点什么。
崔不去看着看着就闭上眼,但每次美人以为他睡着了,想停下来歇息,他又睁开眼,美人只好继续硬着头皮跳下去。
如是几次,美人终于忍不住怯怯道:“郎君,奴奴有些累,可以不跳了吗?”
崔不去打了个呵欠:“那就不跳了吧,做点别的。”
美人殷勤小意:“郎君想吃什么吗?”
崔不去:“你不用动,就站桌子上,再来个倒立吧。”
美人:……
“郎君,奴奴穿着裙裳,倒立之后,怕是不雅。”美人幽幽道,她可以理解崔不去身受重伤醒来之后有心无力只能干看过瘾,但从前老可汗就算也经常心有余而力不足,却是宁可让她近身服侍,哪怕喂水吃东西,也是一番情趣。
怎么到了两个中原人身上,完全就不管用了?
若不是那些中原来的客商看见她便双眼发直走不动路,她正要以为中原美人是三只眼睛两个鼻子呢。
崔不去哦了一声:“那你表演一个猴子偷桃。”
美人:……
崔不去:“金鸡独立?”
美人双目含泪。
还说做什么都可以,这不是除了跳舞都不会吗?
崔不去神色恹恹,咳嗽道:“你出去,叫乔仙来。”
房梁上传来一声轻笑。
美人大惊失色,看着玄衣人从自己眼前飘然落下。
“我看你还是从大王子身上下手,要更容易些。”
美人咬唇盯着凤霄,目光幽怨得快要滴出水来,奈何对方压根没多看她一样,施施然走到梳妆台一侧,反倒对着水盆里的倒影左看右看,啧啧赞叹。
“世间倾城终寥寥,美人在骨不在皮,有珠玉在前,崔道长如何还会对你动心?崔道长,你说是不是?”
崔不去闭了闭眼:头晕,想吐,可惜腹中空空,吐不出来,难受得很。
在美人看来,这两人,一个顾影自怜,谁都不放在眼里,一个美人主动投怀送抱,非但不心动,反倒还变着法子折腾她,简直都有毛病。
美人等了好一会儿,见无人挽留她,心下难堪,只好告退黯然离去。
凤霄:“此女被龟兹王送来服侍突厥可汗,能待在突厥贵人身边,已经是突厥上等人的生活,但比起繁华中原,自然有所不如,如今可汗已死,西突厥乱作一团,她还不知何去何从,与其继续侍奉新可汗,倒不如跟着我们回中原,可惜她先是勾引我,如今又来亲近你,却都落了空,若是那傻子裴惊蛰在此,说不定她还能如愿。”
崔不去刚才也是以为她另有所图,在发现对方只是想要攀附富贵之后,就懒得再搭理了,此时听见凤霄的话,就知道自己猜得没错。
他张了张口,哑声道:“我口渴。”
凤霄奇道:“你口渴就口渴,与我何干?我救了你的命,你没下床跪谢我,还要我喂你喝水?”
崔不去倦意浓,睁着死鱼眼瞟了他一下,没吱声。
凤霄拿起水壶:“一个问题,一口水。”
这很公平,崔不去同意了。
凤霄倒水入杯,递给崔不去,后者一看,那水浅浅覆过杯底,还真是不多不少就一口。
“你跟玉秀在一起时,探出他多少底细了?”凤霄问道。
崔不去:“不多。”
凤霄抽了抽嘴角:“就你这样,还想喝第二口?”
崔不去:“他应该也是云海十三楼的人,而且地位不低。”
凤霄:“一先生?”
崔不去:“水。”
凤霄懒懒道:“这是第一个问题里的,休想耍赖,你再拖下去,我直接把你堵住嘴抱房顶上去吃西北风,看乔仙多久才能找到你。”
崔不去认真想了一下,觉得凤霄还真有可能干出这种事,只好道:“他说他不是。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他应该不屑撒谎。”
凤霄对他的表现很满意,亲自喂了一口水,又问道:“我想知道你的所有推测。”
崔不去:“他为千金公主收养教导,心系公主之恩,公主深恨隋朝,他也一心想要颠覆隋朝,正好借着晋王幕僚的身份,更方便行事。”
凤霄摸着下巴思索道:“他想要颠覆天下,十三楼也野心勃勃,二者正好不谋而合,但高云冯小怜这些人,绝不可能只为了把棋局打乱就拍拍屁股走人。”
玉秀可能只是为了公主报仇,也可能在撒谎,这都无关紧要,但云海十三楼的人皆非泛泛之辈,其他人不可能陪着他发疯,对方一定有了更加周全完整的方案,并且一步步在实行了。
也就是说,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很可能正有一个天大的阴谋,正在水下酝酿,不知何时才浮出水面。
所以上回他们在段栖鹄身上搜出的那首前言不搭后语,不知所云的诗句,就是格外关键的线索。
凤霄觉得崔不去肯定没少私下琢磨那些诗句,上回想不通的几处地方,如今怎么也该有答案了。
结果他还没张口发问,就见崔不去已经闭上眼躺好,连被子都拉到下巴上,一副安详入睡的模样,只差没在脸上写“我不知道”几个字。
作者有话要说:裴惊蛰打了个喷嚏:谁?读者都忘记我了,居然还有人在背后说我坏话?
第86章
玉秀这一跑,等于所有人都知道阿波可汗早已被害,甚至先前那具据称是“大巫”的尸体,又重新被人提起,大家甚至无法确认那究竟是黑月大巫的,还是玉秀杀了可汗之后,将其伪作大巫的尸体,可惜尸身先遭火灾,后又被焚化成灰,除非可汗本人托梦还阳,否则没有人能得知答案。
阿波可汗虽然人老昏聩,但多年来他也维持了一个微妙的平衡,他的死同样让许多人蠢蠢欲动,心生异念,两位隋朝使者也随之从杀害二王子的嫌疑犯,摇身变为人人趋奉巴结的贵人。
龟兹美人过来讨好崔不去,说明她耳目聪敏,在她之后的几日,西突厥大大小小的贵人络绎不绝,前来拜访崔、凤二人,只差没将营帐挤破,礼物更是堆积如山,甚至还有羊羔牛犊之类的活物。
凤霄过来之时,便看见乔仙指挥大王子派过来伺候帮忙的突厥奴仆收拾行李,崔不去则靠坐在一旁,手里捧着杯奶茶,没精打采,比昨日看见还要憔悴一些。
“敢情昨日错过龟兹美人,竟让崔道长辗转反侧,连觉都睡不着?”他也不把自己当客人,没等主人邀请,便径自在崔不去边上坐下,拿过他面前的茶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奶茶。
奶是牛乳,茶是中原客商带来的茶叶,此时中原人喝茶流行放盐和八角等物,此地喝法却别有不同,在里头放了蔗糖,喝起来奶香浓郁,茶韵清甜,既提升又饱腹,别有滋味。
崔不去的确睡得不好,两眼之下淡淡青黑,眉宇间的倦意挥之不去,浓云一般萦绕不去。
虽然他将送礼拜见的人通通拒之门外,但难免有些不识趣的在门头吵嚷喧哗,加上他体内毒性未退,这两日每逢夜晚就格外难过,就连此时,也没了与凤霄斗嘴的力气,只淡淡道:“此间事情一了,我们这两日就启程回中原,你以为如何?”
凤霄无可无不可:“你是正使,自然你说了算,我此行只是来分功劳的,不会越俎代庖。”
他啪地一下打开扇子,正要扇风,余光瞥见旁边狐裘紧紧裹着的人,动作一顿,转而伸手用扇子挑起对方的下巴,幸灾乐祸:“你再瘦下去,没等回到京城,估计就要驾鹤西归了吧?”
崔不去挥开他的扇子:“我让他们去骚扰你,看你睡不睡得着?不过是因为有我在你前面挡着,说什么风凉话!”
崔道长虽然脾气不好,平日里好歹还能装装云淡风轻的样子,眼下这般情绪外露,可见身体病痛发作,的确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
凤霄将扇子一收,捏住对方手腕,不由分说把脉片刻,饶是他早有准备,依旧忍不住惊讶:“你这脉象又虚又乱,还能说话发脾气,简直是人间奇迹。”
“我过去二十多年,天天是这样的脉象,不过有时好些,有时更差些罢了。”崔不去不耐抽回手,畏冷地将狐裘裹得更紧一些,但白天一日日热起来,非但凤霄换上薄衣,就连外面的突厥人,也都脱去兽皮裘衣,营帐之内更是暖意融融,要不是凤霄有武功在身,他现在都该流汗不止了。“你先别急着走,今日大可敦母子必会上门拜访,请求结盟,你是副使,一起听听为好。”
若不是他这一说,凤霄都快忘了他们此行过来的目的,不是智斗玉秀,揭穿假可汗的真面目,而是代表隋朝与西突厥结盟,共同对付占据了大半个突厥的另一股强盛势力沙钵略。
说曹操曹操到,很快,外面果然有人通报,说大王子与两位可敦过来拜见隋朝使者。
这里是突厥人的地盘,他们本可直接进来,却学足了中原人的礼数,恭恭敬敬在外面等着,对方身份还是西突厥新可汗,这样的情势变化,不能不让乔仙感叹时移事易。
在得到崔不去的允许之后,大王子、大可敦、金莲三人,才次第步入帐中。
大王子甚至还右拳抵心,朝崔不去与凤霄躬身行礼。
“如果不是两位,我们恐怕现在还被那个恶贼蒙在鼓里,突厥还不知会乱成什么样,我代表整个西突厥,多谢你们的帮助,天大恩德,无以为报,两位有什么要求,只要力所能及,我一定会办到。”
崔不去:“大王子不必客气。”
凤霄哂道:“当日我们初来乍到,主动提出结盟,个个推三阻四,要么闭门不见,要么冷眼旁观,若没及时认出玉秀,现在恐怕死的就是我们了。”
金莲将凤霄的话翻译过去,听得大王子一脸尴尬,他虽然不赞同可汗在沙钵略和隋朝之间两边讨好的意图,但凤霄他们出事时,他也的确没有施加援手,如今被凤霄点破,不由脸上火辣辣的,很有些挂不住。
大可敦温声道:“我听金莲说,中原人有句谚语,叫羊圈虽然破了,但如果及时补救,可以防止以后还有羊走失。我们之前的确做得不对,所以今日特地来向两位使者致歉,还请你们宽宏大量,原谅我们,我们愿以最大的诚意,交好隋朝,永不背叛。”
世上没有永远不变的事情,就算现在大王子一心一意向隋朝靠拢,以后可能也会出现变故,但这些都与崔不去无关,他只要保证大王子这次想要结盟是真心的,并且能够在接下来的战争里襄助隋朝,就已经足够。
佛耳已死,玉秀重伤逃遁,大王子想要坐稳可汗之位,就得有个强援,举目四顾,除了隋朝之外,目前的确别无选择了。
没等崔不去回答,大王子便让人将盟书与印信都拿上来,当着他们的面,将言辞恳切的亲笔信一字字念出,又将蜡滴在盟书上,解下自己随身携带的宝石牛角,印上独特纹路。
金莲从旁解说道:“这是可汗信物,唯有大事要事,方可启用,此番大王子的确盛意拳拳,还请崔先生先看一眼文书,再作决定也不迟。”
崔不去接过来,还真就只看了一眼,就递给凤霄。
大王子只当崔不去还在生气,没有细看,心头有些不悦,忍不住道:“自我之后的新可汗,皆愿接受隋朝册封,崔郎君难道觉得,这样的条件还不行?”
这位大王子比他父亲聪明多了,他这两天没少向金莲打听隋朝的情况,知道接受册封,只是名分上如此,隋朝根本不可能当真过来驻兵,大权依旧掌握在自己手里,这样做反倒还能表现诚意,促进与中原朝廷的通商往来,要知道突厥贵族们,如今一日不可无丝绸瓷器,与隋朝关系越好,就越能从隋朝人手中得到更多的赏赐,给大王子用来收买人心。
不过古往今来那些附属国大多干这样的事情,大王子的行为也不算离奇贪婪,据崔不去对朝廷的了解,皇帝十有八九是会欣然应允的。
崔不去道:“我看了,你说要亲自与我一道去隋都觐见,以示诚意,天子若知此事,定然大悦,待我修书一封,先发回帝都,奏禀君王,也好让礼部官员提前准备,迎接新可汗。”
说罢他又将盟书从头到尾背出,果然一字不差。
大王子这才知道人家压根不是没认真看,而是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他原本还有些疑虑,此时方是完全烟消云散,又行了个大礼。
“那一切,就拜托崔郎君了。”
武功比不过人家,放眼整个西突厥,也找不出一个崔不去这样的聪明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自然只能心悦诚服了。
有大可敦与金莲的帮助,大王子很快就压下部落之中的不同声音,继承新可汗之位。
崔不去等人受邀亲至观礼,俨然已是新可汗的座上宾,人人奉如神仙,不敢有半点不敬,与来时的风波频频,可谓天壤之别。
即位大典之后,新可汗就带着金莲,与崔不去等人一同启程,前往中原。
新可汗的母亲则留下来主持局面。
此行与崔不去他们来时不同,不仅多了一位突厥可汗,还带了浩浩荡荡一个车队,里面既有突厥侍卫,又有各式各样的礼物,可谓声势浩大,自然一路顺畅,也不可能再遇到什么危险。
为表结盟诚意,在崔不去的要求下,新可汗还放回了大部分原先因战争被掳去突厥的汉人百姓,这些人也都随行车队之中,不过他们肯定不可能跟去京城,崔不去准备在六工城就将他们留下安顿。
六工城的赵县令早已得了消息,亲自出城相迎,并带来天子的旨意。
上回崔不去与凤霄拿下且末城,传回京都,据说天子龙颜大悦,自然要论功行赏,崔凤二人受封乡侯,但当时他们来不及等到册封旨意,就又匆匆赶往西域,这次他们顺利交好西突厥,又把新可汗带回来,自然又是一桩大功,只不过现在消息还在路上,新的封赏没那么快下来,赵县令手里的旨意,依旧是上回册封乡侯,犒赏黄金的那一道。
“两位郎君一路辛劳,此行又立一大功,传回京城,天子必定又行赏赐,只可惜下官职责所在,无法跟随二位北上入京,只能备下酒菜,为几位接风洗尘,还请与我入城歇息!”
赵县令脸上的笑容比五月的牡丹花还要灿烂,他绞尽脑汁恨不能将自己十年读书所知道的溢美之词都往崔不去和凤霄身上扔,浑然忘了自己当时看着他们单枪匹马奔向且末城时,念叨“这俩傻子肯定有去无回”的话。
眼前这座边城,不及京城繁华十之一二,但到了这里,入了这座城门,才算真正进了隋朝管辖的地界。
且末城现在固然也算大隋城池之一,但那里久无管辖,就算骤然被纳入疆域,也还少了几分中原色彩。
凤霄能感觉到,进了六工城,崔不去一下子松懈许多,仿佛卸下重担。
一路上为了防止玉秀卷土重来,崔不去一直提着几分精神防备着,进了六工城之后,再往前必然还有隋朝军队护送,已经不必他再操心,于是直接病来如山倒,当晚连赵县令的洗尘宴都没参加。
第87章
赵县令现在很后悔,悔得肠子都快青了。
凤霄与崔不去来六工城办案时,前者表明了身份,后者却顶着紫霞观观主的名头,不显山不露水。赵县令忙着讨好凤霄,自然就忽略了崔不去,后来方知人家来头不比解剑府小。
他虽然官不大,却很明白这官场上,两个官职差不多的上官同样出现在面前时,最忌捧一个踩一个,而他居然犯了大忌。
传说左月局与解剑府一样,都有先杀后奏的大权。
传说左月局乃独孤皇后力主创建,背后是皇后这座大靠山。
传说左月局正使神出鬼没,从未上朝,基本没什么人见过他,甚至还有传闻,他其实是皇后身边的内侍。
传说……
赵县令原本没听说过左月局,但在看见京城好友寄来的信件里这些或真或假的传闻之后,不禁慌了。
他好像无意中开罪了一个了不得的人物。
甭管传言是否夸张,哪怕九成假一成真,赵县令从解剑府二府主待崔不去的态度中窥见一丝真相——最起码崔不去的地位肯定不低,否则不可能与凤霄平起平坐,所以崔不去不给面子没有在当晚赴宴,赵县令也不敢生气,反倒绞尽脑汁想要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