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晚膳,清歌送盛宝华回房,将她扶上床,替她盖好被子,她才吹了灯,退出房间,带上房门。
黑暗中,盛宝华睁开眼睛,下了床。
她不敢睡,因为睡着了会做噩梦。
白天黑夜对她来说都一样,她无数次试图逃出这里,却是无数次的失败,然后再灰溜溜地被送回这里,慕容月瑶像鬼魅一样无处不在地缠着她,她从来没有这样恐惧过一个人。
在桌子旁安安静静地坐着,她想起那一日见过的陈恒言。
那个人,也死了么。
窗子被风无声无息地吹开,凉凉的夜风灌了进来,盛宝华感觉有些冷,起身摸索着拿了挂在床头的斗蓬披在身上。
有一只大手按住了她的手,替她系好了斗蓬。
盛宝华愣了一下,手微微一抖,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别怕,是我。”黑暗中,有人轻声道。
“慕容…云天?”盛宝华怔怔地吐出一个名字。
吐出这个名字时,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我找了你很久。”他将她拉入怀中,紧紧抱住。
盛宝华呆呆地被他裹入怀中,他…在找她?
被梅傲寒劫走,被曲清商折磨,被慕容月瑶困住,她不是不怕,她是已经怕得麻木了。所以风怜秋水也好,眼睛瞎了也好,身世之谜什么都好…她都用一种麻木的态度去面对,因为现实的情况不允许她软弱。
她甚至回不去飞天寨了。
慕容月瑶说她已经无处可去了,说她只能待在这里。
她只能一个人在黑暗中慢慢摸索着,然后咬牙撑住…
她是真的很害怕…
如果她不是盛宝华,那她就不能厚着脸皮占着盛宝华的名份,那么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属于盛宝华的宠爱…
如果她不是阿爹的女儿,如果她真的是守月和王景言的女儿,那阿爹是不是就不会来找她,不会再疼着她宠着她…
她是十年前掀起江湖一场腥风血雨的大魔头守月的女儿,可是就算守月再怎么十恶不赦…那也是她的母亲啊,身为她父亲的王景言,却因为正邪不两立,而与母亲为敌…
娘一定十分厌恶她的存在,否则又怎么会将她制成人蛊…
她有多恨王景言,便就有多恨她吧…
只要一想起自己是一个不受欢迎的存在,一想起那些破碎的记忆片段,那些可怕的蛇虫鼠蚁,她便怕得发抖。
多少次从噩梦中惊醒,一个人惶恐不安地睁开眼睛,面对的却是新一轮的黑暗。
可是她却不敢有任何的期望,期望会有人来救她…因为她已经不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盛宝华,她只是一个不被亲生爹娘欢迎的存在,她是…人蛊。
被娘亲诅咒的人蛊…
黑暗中,她常常在想,她上辈子一定做错了很多很多的事情,老天爷才会这样的来惩罚她折磨她。
可是此时,被拥在一个那样温暖的怀中,盛宝华瞪着空洞的眼睛,感觉眼眶里一片温热,然后那些积蓄已久的液体便源源不断地滚落下来,她伸出手,紧紧揪着他的衣袖,低低地颤抖呜咽。
所有的害怕,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恐惧,都因为那一句如释重负的“我找了你很久”而被洗涮得一干二净。
慕容云天感觉怀里那个小小的身体在止不住的颤抖,胸前更是一片湿热,他收紧了手臂,轻声安慰,“不要紧,别怕。”
盛宝华埋首在他怀中,然后忽然想起什么来,猛地抬头“看”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她苍白的脸上满满的都是泪痕,一双大大的眼睛瘦得都凹了进去,更显得大,空洞洞得看得人心里发紧,慕容云天心头一涩,伸手抚去她脸上的泪痕,“陈恒言死前赶到白湖山庄示警,他死于风怜秋水的功夫,孟九说你在这里。”
陈小兔?
盛宝华猛地瞪大了眼睛,一种令人害怕的感觉浮上心头。
这是一个陷阱,慕容月瑶故意放走陈恒言,让他去白湖山庄示警,阿爹和小胡子叔叔看到风怜秋水的功夫重现江湖,一定猜到她在慕容月瑶手里。
她是饵,是慕容月瑶用来引诱慕容云天上当的陷阱,曲清商已经疯了,那么他下一个人要报复的人,自然就是慕容云天。
他不可能不知道,可是…明明知道是陷阱,为什么还会来?
见她一脸的惊惧,惶惶然如惊弓之鸟,慕容云天心头一痛,她究竟遭遇了什么,竟变成这副模样。
挣脱开他的怀抱,盛宝华伸手拉住他的衣袖,仰起头“望”向他,喃喃,“你明明知道…这是陷阱…”
“可是你在这里啊。”慕容云天笑了一下,轻轻抚了抚她的脑袋,连日来的紧张和焦虑因为看到她安然无恙而放松下来。
“不行,你快走。”盛宝华推了推他,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慕容月瑶有多可怕。
慕容云天没有动,他忽然觉察出她的眼睛看起来有些怪异,往日那双灵动的双眸竟仿佛死了一般,只剩沉沉的黑,“你的眼睛怎么了?”
盛宝华怔了一下,咬了咬唇,才道,“瞎了。”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他问。
盛宝华感觉他的手抚上她的眼睛,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说是余毒未清…”盛宝华怔怔地回答。
话还没有说完,她便感觉自己再一次被他紧紧裹入怀中。
“没事,不用怕。”慕容云天替她拉紧了斗蓬,然后一把将她抱了起来,“我带你出去。”
盛宝华感觉被他抱了起来,明明眼前仍是一片黑暗,可是她却前所未有的安心。
“慕容月瑶说,我不是阿爹的女儿。”她忽然道。
“不要信他。”慕容云天一边往外走一边道。
“他说,我娘是月洗楼主守月,我爹是…王景言。”
“不要信他。”
“他说,我是个人蛊。”盛宝华抱紧了慕容云天的脖子,憋在心里许久的茫然和痛苦终于找到了倾泄的端口。
慕容云天脚步未停,还是那句话,“不要信他。”
“可是上次你见过我发病啊,那是人蛊留下的后遗症。”盛宝华轻声喃喃。
“那又如何,你还是盛宝华。”慕容云天紧紧抱着她,往外走,一路上竟是一个人都没有。
“我还是盛宝华吗…”
“嗯,你是。”慕容云天肯定。
得到那样肯定的回答,盛宝华忽然就安心了,她紧紧抱住他的脖子,唇边漾出一丝浅浅的笑容来。
“咳咳咳…”突然,一连串的轻咳声在走廊的角落里响起,盛宝华脸上的笑意一下子冻住,她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
感觉盛宝华微微颤抖了一下,慕容云天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这才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清瘦男子,然后眯了眯眼睛,果然是他。
和气生财
感觉盛宝华微微颤抖了一下,慕容云天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这才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清瘦男子,然后眯了眯眼睛,果然是他。
“放开她。”慕容月瑶清清冷冷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如鬼魅一般。
慕容云天笑了起来,“明明病得仿佛随时都会撒手归西的样子,可是大哥…你怎么就不肯轻易死去呢?”
“因为,我的命是盛宝华捡回来的。”慕容月瑶轻咳,微笑着道。
闻言,盛宝华僵住。
“宝宝,过来我这里。”慕容月瑶看向被慕容云天牢牢锁在怀里的盛宝华,“除了我,谁能接受你这样的存在呢?”
“不用担心,我会救你出去。”感觉到她的颤抖,慕容云天安慰她。
“把她还给我。”慕容月瑶的声音如鬼魅一般,突然就近在咫尺,他一掌击向慕容云天,另一手去拉盛宝华。
慕容云天硬生生受了他一掌,抱着盛宝华的手却没有丝毫的松动。
紧紧抱住盛宝华,慕容云天有些狼狈地后退一步,顺势从来时的窗口跳了出去。
慕容月瑶眯了眯眼睛,纵身追了出去,他的身法极快,眼前间便已经走到了慕容云天的前头,挡住了他的路。
“你以为,你还可以活着离开这里么,我亲爱的弟弟。”月色下,慕容月瑶因为体弱而微青的脸庞让他看起来竟是鬼气森森,那张漂亮的脸庞美得近乎于凄厉。
口中一阵腥甜,慕空云天神色复杂地看着慕容月瑶,说他的功夫一日千里也不为过,这就是风怜秋水的威力么,难怪他宁可舍了归休城,也要得到这东西。
“宝宝,过来。”慕容月瑶伸出手,放轻了声音,似是诱哄一般。
盛宝华紧紧搂着慕容云天的脖子,颤抖得更加厉害了。
慕容云天抱紧了她,强行咽下喉间的腥甜,“不要怕,没事。”
盛宝华点点头,茫茫然抱紧了他。
她不想松手,她不敢松手,她害怕再一个人堕入无边的黑暗,她害怕一个人永远在孤单寂寞中徘徊…她害怕被最亲近的人憎恶…
所以,她只有相信他,牢牢地抱着他,不松手。
死也不松手。
慕容月瑶眯了眯眼睛,眼中杀气顿时凌厉起来。
“啊喂!要帮忙么?”一个笑嘻嘻的声音忽然在屋顶上响起,和周围冷凝的气氛显得格格不入。
“阿命?”盛宝华听出了那个声音。
正是悦来客栈那个神出鬼没的大掌柜财如命。
“哟,盛姑娘又见面啦~”一身金光闪闪的财如命蹲在屋顶上,扬了扬手打招呼。
“这里也有悦来客栈的分店么?”听到那个声音,盛宝华眨了眨眼睛,居然有了几分轻松的感觉。
“那倒是没有。”财如命拢着袖子,站在房子顶上笑,“主要是最近苍颜阁闹得人心惶惶,害我生意损失不少,着实可恼,所以趁着这月黑风高杀人夜,特来瞧瞧这苍颜阁主是何方神圣。”说着,看了一眼面色微白,明显受了重伤的慕容云天,“哎呀,慕容三公子,您可伤得不清呐。”
盛宝华听他这样说,心里顿时一慌,伸手去摸他的脸,“你受伤了?伤在哪里?要不要紧?”
“别听他胡说八道。”慕容云天任由那只小手在他脸上摸来摸去,横了屋顶上那人一眼。
“她眼睛怎么了?”财如命声音一沉。
“看不见了。”慕容云天看向财如命,有几分诧异,这人究竟是谁,为何对盛宝华如此上心?
财如命从屋顶上跳了下来,身法极其利索,“你带她走,这里交给我。”
“为什么帮我?”慕容云天看了那个挡在他们面前的金光闪闪的背影一眼,疑惑。
“因为你是慕容云天呐。”财如命颇为潇洒地仰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眼中有不明的思绪一闪而过,回头看向慕容云天,他有些无奈地笑了起来,“好吧,多疑的慕容三公子,这样说吧,因为我知道苍颜阁是慕容府的暗部,并且知道你想要除去这个暗部,洗白慕容府。”
慕容云天的眼睛有些危险的眯起,“你知道得还真多。”
“我是个商人,从商人的角度来看,我替你解决慕容月瑶,助你铲除苍颜阁,还帮你救盛宝华,这桩买卖怎么看你都不吃亏啊?”
“那你要什么?”慕容云天看着他,问。
“我要慕容府从此再无暗部,我要盛宝华一生一世平平安安。”财如命微笑起来,“你能办到么?”
慕容云天沉沉地看了他一阵,才道,“成交。”
“你是谁?”慕容月瑶看了一眼突然杀出的程咬金,蹙起眉头,问。
“江湖连锁悦来客栈大掌柜是也。”财如命很拽地说了一句,拿起他的金算盘一抖,一粒粒的珠子便纷纷滚落下来,串成一串,直扑慕容月瑶的面门。
慕容月瑶接下那一招竟然极为吃力,不由得阴沉了脸,“你究竟是谁?!”
“你的风怜秋水还没有练到家吧。”财如命笑嘻嘻地道,“乖,听话,那玩意儿不是好东西,咱不练了啊。”
慕容月瑶哪里受得了这样的羞辱,当下提了气,便攻向财如命。
两人缠斗在一处,斗得难解难分,隐隐竟是财如命占了上风。
财如命用的功夫,竟然与慕容月瑶是一样的。
他究竟是谁?
没有时间细想,慕容云天再次强行压下在喉间翻滚的血气,打算带盛宝华离开,谁料刚一转身,便是一剑刺来。
慕容云天抱着盛宝华闪身避过,看着那执剑的女子时,冷笑了一下,“清歌,原来你竟是躲到这里来了,真是好手段。”
清歌笑了一下,“清歌从来都是大公子的人,三公子不是一直都知道的么?”
慕容云天没有再与她废话,一手抱着盛宝华,一手与她缠斗。
“慕容云天,你已被大公子伤了心脉,还能撑多久呢?”清歌笑盈盈地看着他,漂亮的眼睛里透着恶毒。
“放心,你一定比我先死。”慕容云天笑了一下,语气十分平稳。
眼睛看不见,听觉便会变得十分灵敏,盛宝华紧紧揪着他的衣襟,一阵心慌意乱,虽然他的语气平稳,可是…
他似乎真的受了很重的伤。
清歌似乎也看了出来,咄咄相逼。
慕容云天身子微微一晃,浓浓的血腥味便在盛宝华鼻端蔓延开来…盛宝华惊恐地瞪大空洞的眼睛,咬紧苍白的唇,他…受伤了?
感觉到清歌再一次逼近,盛宝华毫不迟疑地挥袖,将袖中偷偷配制的毒粉撒了出去,清歌只感觉一阵雾气扑面而来,然后全身僵住,动弹不得。
慕容云天手中的剑便这样轻易送进了她的胸膛。
清歌尖叫一声,瞠大了眼睛,瞪向盛宝华,死不瞑目。
盛宝华自然是看不见的,因此她漆黑而无神的眼睛直愣愣看着前方,苍白一片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看到清歌倒地不起,原就落了下风的慕容月瑶一个闪神,被财如命一掌劈在心口,吐出一大口血来,他死死瞪了盛宝华一眼,长啸一声,仓皇逃去。
财如命也伤得不清,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面色十分复杂,“这小子悟性真不错,假以时日,我怕也不是他的对手。”
“就这样让他离开,怕是后患无穷。”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慕容云天皱眉。
“他已经被我废了武功,这辈子都是废人了。”财如命笑了一下,“和气生财,和气生财,何必夺人性命呢。”
慕空云天看了一眼缩在自己怀里,没什么表情的盛宝华,微微晃了一下,单膝着地,吐出一口血来。
“…你怎么了?”盛宝华有些惊慌失措地抬起头来。
慕容云天张了张唇,想说句什么安慰的话来,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得出来,仰面倒在了地上。
盛宝华顺着他的惯性一起倒了下来,趴在他的胸口,惶惶然不知所措,“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财如命上前拉开盛宝华,替他把了把脉,摇头,“没事,死不了,还好那小子的风怜秋水没有练到家,要不然十个慕容月天都受不住那当胸一掌。”
所有的事情似乎一下子都尘埃落定,苍颜阁被灭,只是慕容月瑶还不知所踪。
苍越派掌门邱越也已经认罪,供出慕容月瑶是杀害王景言的凶手。
盛宝华也被慕容云天带回了白湖山庄,孟九亲自替她检查了一下,虽然她看起来十分的瘦弱,可是居然被照顾得极好,身上的伤也得到了很好的治疗,眼睛也有及时上药。
对于这些,盛宝华却都没有在意,她只是瞪着空洞洞的眼睛,紧紧拽着慕容云天的衣袖,怎么都不肯撒手。
“大小姐,吃药了。”孟九第N次叹气。
盛宝华悄悄往慕容云天身后躲了躲,似乎躲起来就没有人能看到她了。
“不吃药,你的眼睛怎么能好呢?”孟九继续哄。
盛宝华还是不吱声。
“我的大小姐,你该不是被人掳走灌了消除记忆的药,连你的小胡子叔叔都不认得了吧?”孟九抚额长叹。
本身也是伤患的慕容云天握住盛宝华的手,阻止她躲来躲去,然后从孟九手上接过药,舀了一勺吹凉,递到盛宝华唇边,“吃药了。”
盛宝华没有动。
“要不,我帮你推拿一下?”慕容云天笑了一下,轻声在她耳边道。
盛宝华眼睛眨了一下,居然微微红了脸,然后乖乖喝了药。
孟九看得叹为观止。
坐一旁的盛飞天气得吹胡子瞪眼。
慕容云天放下药碗,眼前一阵眩晕,他按了按额头,又躺了回去,盛宝华便圆瞪着两只空洞洞的眼睛安安静静地待在一旁,一副不敢吱声的委屈模样。
这些天她都这样,晚上也不睡觉,一直这样下去,就算每天都用人参给她吊着,也撑不了多久的吧。
心头一阵烦躁,“啪”地一声,孟飞天拍桌子站了起来,盛宝华被吓了一跳,惶恐地“看”了过来。
见她这样,盛飞天的气焰一下子全消了,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放柔了声音,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拉起她的手,“宝宝,怎么连阿爹都不认得了呢?”
盛宝华抖了一下。
盛飞天皱起眉,声音却是又放柔了些,“宝宝,还记得小时候阿爹给你唱摇篮曲么?”
盛宝华愣了愣,才点点头。
那时,初到飞天寨,因为是陌生的地方,一开始她不习惯,总是做噩梦,每次她因为噩梦而哭闹的时候,阿爹都会抱着她唱摇篮曲。
见她有了回应,孟飞天赶紧又道,“阿爹现在给你唱,你好好睡一觉,好不好?”
听闻盛飞天要唱摇篮曲,孟九的脸都绿了。
盛宝华也是愣愣地点了点头。
“宝宝睡呀,快快睡呀…梦里有只小白兔,小白兔…”盛飞天张大嘴巴,一脸认真地开始唱他的摇篮曲。
盛大寨主一亮嗓子,慕容云天立刻从昏睡中被吓醒了,孟九也是一脸的菜色,门外邱唐带了人匆匆赶了过来,以为又发生什么大事了…
可是盛大寨主依然一脸认真地唱他自己编的完全不着调的摇篮曲…
在所有人都被惊得要做噩梦的时候,连着几天都没有睡觉的盛宝华姑娘安安稳稳地蜷缩着躺了下来,闭上眼睛,呼息渐渐平稳下来,睡得极是香甜。
嘴角,还带着一丝甜甜的笑意。
盛大寨主唱着那没有调子的摇篮曲,眼角有可疑的水光闪动。
待她睡熟,盛大寨主才合上嘴巴,走上前,替她拉好被子,抚了抚她的脑袋,“傻丫头。”
孟九摇摇头,觉得这一幕着实悲情了些。
盛宝华这一睡,便睡了一天一夜,醒过来的时候,周围很安静,她慢吞吞地爬了起来,四下里摸索一番,然后又呆呆地坐下。
她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安稳了,想起阿爹的摇篮曲,盛宝华微微笑了起来。
有人推门进来,盛宝华下意识僵了一僵,没有动。
“你醒了?”是邱唐的声音,他走了进来,“刚好,我炖了汤,你尝尝看。”
盛宝华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早就知道的,是不是?”
邱唐静默了一下,才道,“盟主死前才告诉我的。”他在床边坐下,拿调羹舀了一勺汤送到她唇边。
盛宝华张嘴喝了下去。
“你不要恨盟主,他这一辈子过得很苦。”
盛宝华慢慢吞咽着嘴巴里的汤,没有吱声。
“我没有见过你娘,盟主也很少提起她,可是我知道,盟主一生只喜欢过那么一个女人。”邱唐的声音还在耳边喋喋不休。
“喜欢到杀了她么?”
“守月姑娘是自杀的。”邱唐顿了顿,“直到她死前,才告诉了盟主你的存在,可是那时你已经失了踪,等盟主好不容易得了你的消息,你已经被盛飞天认作女儿,成了飞天寨的盛宝华。”
盛宝华又喝了一口汤。
“盟主曾经去过飞天寨想将你带回来,可是盛寨主不允,我记得那天回来之后,盟主喝了很多酒,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邱唐拿布替她擦了擦嘴,又道,“他拉着我的手说,盛飞天很疼你,能给你更好的环境,而他坐在武林盟主这个位置上,保不定哪天就遭人暗算死了…而且,守月姑娘将半部风怜秋水印在了你的背上…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哭,他说,只有在江湖之外的飞天寨,只有在盛飞天的保护下,我的女儿才能无忧无虑地长大。”
盛宝华眨了眨眼睛,“你想弄哭我么?”
邱唐无奈地笑了一下,“不管你信不信,这些都是事实。”
盛宝华却是咧了咧嘴,笑了起来,“我信。”
然后,眼泪便落了下来。
也许是解了心结,盛宝华的身子一日日好了起来,除了眼睛仍是没有复明,其他都没有大碍了,倒是慕容云天伤得不轻,一时半会儿下不了床。
江湖似乎又平静了一些,盛宝华身体一好,便开始往悦来客栈跑。
悦来客栈的生意也是一如既往的好,大掌柜财如命依然笑呵呵地迎来送往,大笔大笔地赚他的银子,乐此不疲。
算好账,财如命拨了拨算盘,看了一眼坐在窗边发呆的盛宝华,摇了摇头,走上前。
“盛姑娘啊,你眼睛还没好,怎么又来了?”
“阿命。”盛宝华眨了眨无神的眼睛,抬起头,“我有没有告诉你,你的名字其实很难听,像个路人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