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亮的眼睛是看透一切的睿智,郭嘉轻柔地抚去我脸上的泪痕。
“你呢?你有没有事瞒着我。”定定地看着她,我突然开口。
手指略略一僵,郭嘉抿唇。
我黯然垂下眼帘,“谢谢你没有骗我。”
“你们在干什么!外面那么多人在排队,胭脂糕蒸好没啊!”赵子龙大步走进来拎了郭嘉便走。
郭嘉苦笑着松开我的手,认命地走了出去。
转身看向窗外,那个背影早已消失在了我的视野之内。
吕布…
吕布他…真的会带仲颖来见我吗?
仲颖来了,能认出我吗?
认出我,他会怎么办?
一连串的疑问,从来没有这样多的疑问,从来没有这样多的顾虑。
可是,我忽然很想知道,对于仲颖而言,到底是笑笑比较重要呢,还是幸福比较重要?
我…是他的克星啊。
轻轻颤抖了一下,这天气,真的很冷。
我搓了搓手,转身跑到大堂,大堂里热闹得有些过了火。
“公子,给我一盒胭脂糕。”
“公子,我也要一盒…”
“公子…”
“公子,请给我一盒…”
“公子…”
收银子…赵云和郭嘉忙得不亦乐乎。
不知是否是美男效应,这个洛阳城里喜欢吃胭脂糕的小姐忽然多了起来,再看看左邻右舍的摊拉,却是乏人问津,想来定是眼红无比吧。
我笑眯眯地,极其和蔼可亲地走到那正围着石磨打转的无毛小驴身旁,取下系在它头顶上的红烧蹄子塞到它嘴里,然后卸下系在它身上的石磨。
小毛一脸惊吓地看着我,碰也不敢去碰那诱人的红烧蹄子,仿佛被我下了毒了一般。
我才不管它,自顾自地推起磨来。
一圈,二圈,三圈…腰背有些酸疼,头上开始冒汗。
人果然需要劳动,饱暖才能思淫欲,若是累极了,便也没有那么多胡思乱想了。
旁边小毛开始啃骨头,我已经汗流浃背了。
冬天里能把自己整个汗流浃背,那也不容易。
“歇歇吧。”有人把我拉了下来。
我摇晃了一下,步履有些不稳。
“天都黑了。”那人轻叹一声,放缓了声音。
抬头,我视线有些模糊。
看向门外,果然,街道上的人不知何时已经散尽,天黑了。
“今天到此为止,要是每天都这么勤劳就好了。”
我看清楚了站在我面前絮絮叨叨的是赵云。
“你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再折腾下去该遭罪了。”赵云有些凶。
“若若,没关系,我会炖药给你吃。”一旁的郭嘉忽然笑眯眯地开口。
我抖了一下,立刻乖乖回房。
狐疑地回头,我却仿佛看到郭嘉眼底的笑意,他啊,该不是故意的吧…
回到房里,点燃了烛火,我一眼注意到窗边有一个精致的绣囊。
下意识地走到窗边,推开窗。
清冷的月亮正高高地悬在半空,对面街道上的残雪印染了脚印,有些脏污。
低头取下绣囊,我打开。
绣囊里安安静静躺着一个木偶娃娃。
只是,那木偶…有些眼熟。
我伸手取出,那小小的木偶娃娃静静地躺在我的手心,眉眼间有几分像我。
我微微一怔,“乐乐?”
是那个出现在我梦里的木偶娃娃!
梦里,董卓送给我的生日礼物,那个叫做乐乐的木偶娃娃!
董卓来过吗?
怎么会那么巧?
这算什么,美梦成真?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脚踩在雪地上的声音。
“笑笑姑娘。”门外,有人轻唤。
我下意识地走出房间。
赵云不知何时也走出房来,他一把拿下挂在墙上的逆鳞,戒备地拉住我。
“何人?”沉着声,赵云皱眉道。
此时的他,不是那个邋遢的醉汉,也不是那个嗜睡如命的家伙,而是真正的赵子龙。
“董太师派我等来接笑笑小姐回府。”门外,有人高声道。
耳边轰轰一阵轰鸣,我微愣,有些反应不过来。
吕布…你真的如约要带我回董府吗?
董卓,在府里等我吗?
他…来接我回府?
他现在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刚刚我在想,如果你认不出我,我也不会认你了。”
“为什么?”
“因为,仲颖怎么能认不出他的笑笑呢?”
“好。如果迷路了,那就站在原地不要动,等我来找你。”
如果迷路了,那就站在原地不要动,等我来找你。
仲颖,你终于记得来找我了么?
仲颖,是你来找我了么?
你来接我了?
仿佛受了蛊惑一般,我上前,轻轻拉开门闩。
瑟缩了一下,我看清屋外站着四个轿夫,停着一顶精致的轿子。
“小姐,大人在太师府等您。”一人低首恭敬地道。
以为已经被冻死的心一点一点逐渐开始跳动,以为自己可以忽视董卓的存在,告诉自己,即使没有董卓,我也一样可以活得开怀…
可是这一刻,我却突然恨不得长出翅膀,脚下生云,赶回董卓身边,真是没骨气呢。
“不要吵醒奉孝,我去去就回。”抬头看了一眼赵云,我终是开口。
赵云皱眉,半晌,终是点头,“自己小心”。
我转身上轿,放下轿帘。
外面,连一丝风也没有。
只听得轿夫的脚踩过地上的残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此时,如果不是被陡然涌上心头的情愫冲昏头脑,如果不是我太大意,我便能发现很多破绽。
比如,吕布为何没有同来?
比如,仲颖为什么没有亲自来接我?以往,有天大的事,只要碰上我,都会被放一边。
比如…貂蝉怎么样了…
可是,当时,我终是没有多想。
[火烧洛阳:腥风起貂蝉孤注一掷 今非昨笑笑万劫不复(上)]
月亮不知何时消失不见,天空又开始飘雪。
间或有几片晶莹的雪花从车窗外飘扬进来,瞬间融化,然后…消失不见。
轿子停了下来,我抬头,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木偶娃娃。
轿帘被掀开,我看到太师府的门大开着,门口却是连一个侍卫都没有。
我开始有些莫名的紧张。
“小姐,请进。”轿夫弓着身让我下轿。
我点头,下了轿,在漫天飞雪中缓缓走进太师府。
那样的场景,说不出的凄凉美丽。
周围的空气清新而冷冽,纷扬的大雪如漫天飞羽一般,美得有如幻境一般不真实。
一路走过,却是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天空一片黑暗,府里的灯笼发出荧荧的光,大雪纷飞,我站在院子里,站在漫天的大雪中,有些不知所措。
那灯笼的光斜斜地在雪里映出我自己的影子。
我怔怔地低头看着自己脚下被拉长的影子,神情有些恍惚。
“吱哑”一声,对面的门,突然开了。
蓦然抬头,我看到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子缓缓走了出来,她的双手微微撑着腰,腹部微凸。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全身上下仿佛只有腹部那一块凸起的肉。
皱眉,我下意识地转身便要离开。
果然,仲颖不在啊。我心下暗叹,这样一个明显的局,我竟是那样傻乎乎地便钻了进来。
转身,门却被关上了,任我怎么推,都推不开。
“好久不见”,她笑了起来,走到我身后,“被吓到了?我很难看吧”。
“你想干什么?”我转头看她,微微皱眉,纵然再笨,也会嗅到不寻常的气味了。
“仲颖不在,很失望吧。”她笑了起来。
我看着她,像是在照一面镜子,抿唇,没有开口。
“其实我很喜欢你”,貂蝉微微笑道,“在宫里落水时被你救起时,我便忍不住地喜欢你。”
“只可惜,连那次落水都是计划好的。”我淡淡开口。
“是啊,真可惜”,貂蝉点头,神情有些黯然,“长得那么相象,仿佛是一个人一般,那么有缘,我以为…我们可以做好姐妹的。”
“你想说什么?”一阵强烈的不安没来由地涌上心头,我看着眼前的女子,她面上没有半分即将临盆的喜悦,隐隐浮现的,只是一片的死气沉沉。
“没什么,只是想跟你聊聊,告诉你一些真相,一些故事。”她用极瘦弱的双手覆在我的手上,要拉我进屋。
我甩开她。
“你出不去的。”她笑吟吟地看着我,再度拉上我的手,不容我反抗拉着我一起进屋。
屋里很暖,她拉我坐下,仿佛我们真是一对好姐妹一般。
“抱歉,上回吓到你了”,她对我歉然一笑,全然没有上一回的偏执,抬手倒了一杯热茶递到我面前,她又道,“以为你死了之后,义父大人再也没有看我一眼,每天,他上朝,下朝,做点心,又倒掉,一切仿佛跟以前一样,可是我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义父的心,死了。”
看着那热茶袅袅生起的烟,我想起了那一日坟上的碑文,是“葬心”。
“以为你失了踪,董卓把整个洛阳都掀了过来,后来,宫里出了乱子…”,貂蝉微微皱眉,“董卓玷污了婉公主…”
我垂下眼帘,原来是真的,不期然便想到了子龙的落寞。
“董卓说,找不回笑笑,他要洛阳…”定了定,貂蝉淡淡笑开,“他要洛阳血海滔天”。
我知道的,他一向如此决绝霸道,不计后果。
“义父大人的计谋成功了,董卓果然成了众矢之的,可是…还没有等到集合的联军到洛阳…董卓便要对废帝弘农王下手”,貂蝉看着我,笑得苍白,“董卓…远比想象的还要恐怖…来不及了,于是,义父便将我,给了董卓。”
我仍是沉默。
“义父说,他治好了笑笑的脸,还给他一个完整无缺的笑笑”,貂蝉垂下头,青丝从颊边滑落,盖住了她苍白的容颜,“知道为什么我现在才告诉你这些吗?因为…我为义父大人争取了足够多的时间,两个月”,她复又抬头,看着我。
我开始发寒,不上自主地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
“为了争取这两个月的时间,我背负了你的名义嫁给董卓”,她淡笑着,也给自己斟了茶,纤细瘦弱的双手轻轻捂着茶杯,她在发抖,“两个月,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会爱上董卓了。”
我愕然,抬头看她。
“就算对天下人残忍,就算背叛天下人”,喝了一口茶,貂蝉笑了起来,“对于笑笑,他永远是全身心的呵护疼惜。”
第一次发现,她的笑,居然与我一模一样。
心开始一阵阵地抽痛,我低头喝茶。
“那样不离不弃,深入骨髓的疼惜啊,连我都会动容…可惜,他不知道这世上竟会有长得如此相像的人”,貂蝉侧头看我,“冥冥之中,或许,我们有着必然的联系。”
困惑地看着眼前的女子,我开始感觉到痛,一种毁天灭地的悲凉和哀戚,那是貂蝉的悲凉和哀戚,那样深刻到连我都能感到的哀伤…可是,我如何能感觉到貂蝉的心?
想过千百遍穿越的契机和理由,只是此时,我突然有一个令我恐惧至极的念头,我与貂蝉,究竟有着怎样的联系?
是有着怎样的联系,连董卓都分辨不出,谁是他的笑笑…
是…前世今生么?
“有时想想,如果…我真的就是笑笑,该有多好啊。”她蓦然笑了起来,“董卓的疼惜,吕布的守护,义父大人的眷顾…这样的幸福…”
“如果你愿意。”抿唇,盯着她隆起的腹部,我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冷静,“那就一直都做笑笑吧…”。
她微愣,抬头看我。
凉州那一场未完的婚礼,董卓脸上惊痛的神情,我再也不想看见!
我欠他一个完整的婚礼…不完整的婚礼,不完整的幸福,我来自那个异时空,若是哪天我如忽然来到这个世界一般又忽然离去,那董卓又该怎么办?
如果有一天会离去,我又怎么忍心颠覆他的世界?
“我更愿意看到你歇斯底里的哭喊”,她看着我,“为什么你还能如此冷静?”
“不然,你教我,该如何做?”我轻笑起来,就算悲伤得快要死掉,我也能笑吧,我是演员啊,装腔作势一向是我的专长。
“如果是我,我会杀了你,然后告诉董卓,我才是笑笑。”她看着我,缓缓开口。
“是吗?听起来真简单啊。”我点头,做思考状。
可是…如果董卓知道他娶的不是笑笑,如果他知道那个肚子里怀了他孩子的女子非但不是他的笑笑,还是害他与笑笑差点天人永隔的凶手,那么…他又该如何?
如果他比较爱我,他会杀了她,可是…那便是一尸两命。那个女人的腹中,有着他的骨肉。
如果他比较爱那个孩子,他会选择若无其事地继续生活,继续掩耳盗铃,继续认那个女子是笑笑…
两个答案,我都不喜欢。
与其这样,不如便是一个谜好了。
“不想这样做?”貂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抬头看她,她笑得奇异。
“你若不选,那我来选好了。”她笑着看向我,眼里是哀伤,“只要是义父大人想要的,我都会给。如今联军已在汜水关外蓄势待发,我的任务…结束了。”
我看着貂蝉,心里开始止不住地泛着疼,我与貂蝉、董卓王允之间,究竟是怎么样一场纠葛。
这样的纠葛,又该怎么样理清?
“你知道吗?他很期待这个孩子的出生。”她伸手轻轻抚着腹部,“他说,他会给笑笑一个真正的家。”
明明应该是很幸福的话,可是我从她脸上看不到一丝幸福和温暖的感觉,
“可是我们都幸福了,义父该怎么办?”蓦然抬头,貂蝉看着我,竟是满眼的泪,“义父大人该怎么办?他的孤寂又有谁来填平?他温和下的哀恸又该由谁来抚慰?”
她在哭,细瘦的双肩微微抖动。。
蓦然的转变,我看着貂蝉满脸泪痕的模样,微微一惊,手中的茶杯滚落在地,发出刺耳的声响。
“所以,让董卓下地狱吧”,含着泪,她缓缓笑开。
[火烧洛阳:腥风起貂蝉孤注一掷 今非昨笑笑万劫不复(下)]
“你啊,你既然那么爱他,你陪着他,你守着他啊!”咬牙,我隐隐有些怒意。
“没用的,义父大人的眼里除了你,谁也看不到啊…他看不到我,他看不到我…”她摇头,泪珠纷纷滑落,突然间,她微微顿住,眉头紧皱,苍白的面颊上渗着汗,唇间,开始有暗黑色的血液溢出。
那血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地涌出来…
“你,怎么了?!”见她口中涌出血来,我面色大变,忙上前扶住她,“你做了什么?”
“孩子,我杀了他的孩子…”含着满口的血,她死死捂着腹部,哭笑着喃喃道,“我杀了董卓的孩子,我要他下地狱…”她看着我,与我一模一样的眼睛亮得妖异。
狠狠握拳,我感觉自己额前的青筋隐隐跳动,扬手,狠狠一巴掌扇在了她苍白的面容之上,留下五指鲜红的手印。
那一扬手间,原本被我紧握在掌心的木偶娃娃掉落在地。
她侧目看向地上的木偶娃娃,微微笑了起来,“很不错的生日礼物呢。”
“你放在我窗外的?”
“这本来就是送给笑笑的。”苍白着双唇,她气息有些不稳,伸手缓缓抚上腹部,“他说,这个孩子叫…”
“乐乐。”我咬牙。
“你如何会知道?”貂蝉一脸讶异。
“那不仅仅是董卓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你体会过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感觉吗?那样腐败的气息,那么多恶心的虫子在你身上蠕动,我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要去看不要去想…我穿着殓服拼了性命从坟墓里爬出来,那都是拜你所赐!”我低吼,连声音都在发颤,“可是回来,见证的却是董卓的婚礼,那一刻,我连呼息都仿佛停止,撕心裂肺的疼痛,却因为见到董卓幸福的神情,那样的痛楚便戛然而止,我不想打碎他的幸福,即使那幸福不是因我而存在!我以为即使是骗局,那也是一场虚妄的幸福,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要亲手打碎他的幸福!我已经容忍到如此地步,为什么,你连虚妄的幸福,都不肯给他留下!”
紧紧握着双拳,我疯了一般低吼。
貂蝉捂着腹,只是笑,“第一次看到你生气呢,原来你也会生气啊…”
吼声猛地卡在喉咙里,我看她的裙子下一片殷红。
“你这个疯子!”我打开房门,大叫,“来人哪,有没有人,夫人小产了,有没有人在啊!”
脚步微微一窒,我扶着门槛,唇上血色尽失,莫名地感觉到自己腹内空得有些可怕,仿佛有什么被生生挖走了一般。
漫天大雪狂卷而来,却是连半丝回应都没有,偌大一个太师府,怎么会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不会有人的,晚膳里我加了药,不会有人应你的。”身后,貂蝉的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真切。
狠狠咬牙,我回屋拿了大氅给她披上,拉着她细瘦的手臂,便要背着她出太师府找大夫。
她推开我,也不知她哪里来那么大的力气,我竟被她推得连连后退几步。
“那是你的孩子!那是你的孩子!你怎么可以连自己孩子都拿来作为伤害别人的筹码!”我气得微微发抖。
“联军已到城外…我的任务…结束了”,她看着我低笑,一身的鲜血,“孩子没了,真好…”
沿着裙摆,有血滴下,殷红刺目…我看着眼前那容颜惨白的女子,止不住心底的寒意。
我不敢想象董卓见到这一切的神情。
“你,一定很恨我吧,你恨不得杀了我…”她看着我,“为什么不呢?为什么不杀了我?我毁了你的幸福,毁了董卓的幸福,你那么恨我,杀了我吧…”
紧紧握拳,连指骨都微微泛着白,我咬唇站在原地。
看着貂蝉满脸泪痕地冲我笑,我的心,竟是开始隐隐泛着疼,我告诉自己,我该走的,我不该留在这里,不该再惹上不该惹的麻烦,可是,我的脚步竟是连半分都挪不开来。
貂蝉缓缓起身,步履不稳地走向我,“杀了我吧”,她看着我笑,眉目间皆是挑衅的神色,在她的身后,蜿蜒着一条殷红的血线。
咬牙,我转身便要离开。
她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下一刻,我便惊愕地感觉自己的双手被她握着,在我的掌心,是一片冰凉。
我的脚步定在原地,怔怔地看着她腹中插着着一支明晃晃的小金箭,那是董卓送我的生日礼物…而此时,那金箭的尾端,正握在我手里。
那箭,染了血腥…
我想甩开手,她死死握着,不放。
“呵呵,你一直看起来那么坚强,原来是在死撑啊”,她眯着眼笑,“我以为,不用我自己下手,也能激怒你杀了我,原来…竟是高估你了…”
“你就那么想死。”我咬牙冷声道,喉间微微发紧。
“有时候,有些人,必须死”。
我错愕地看着她苍白如雪的容颜上沾着点点腥红血迹。为什么,我所遇见的,尽是些决绝的女子,铃儿如是,婉公主如是,貂蝉…亦如是…
我是来自未来世界的人,受过现代化教育,却原来,在我的骨子里,还是软弱,我不明白,为什么她们那样原本应该在闺阁中绣花弹琴,温婉浅笑的女子可以这样偏执,这样不顾一切,孤注一掷…
她们是温婉的,看起来甚至是柔弱的,却原来,她们骨子里,都深深地隐藏着一种比我更为张狂执拗的东西。
一旦触及她们心底的那块禁地,她们,便不再温婉,是最厉害的利器,是那种宁可自己死,也要拖着你一起下地狱的可怕利器…
“没有什么,比笑笑的死,更能激怒董卓了…”她缓缓笑开,“我背负着笑笑的名义去死,而你,从此永远只能用貂蝉的名字活着…”
脑中一片空白,我无法消化她话里的含义。
“这便是我替你做出的选择…”,她咬唇,死死握着我的手,骤然间拔出了那深深刺入她腹中的金箭。
腥甜鲜艳的液体喷了我满身满脸…
缓缓闭眼,我感觉到自己脸上是一片温热,那粘稠的液体在我面颊之上缓缓凝聚、下滑…
“我要让你手上沾满‘笑笑’的鲜血,我要董卓恨你入骨…我要你们永远不能在一起…你只能是貂蝉,义父大人的貂蝉…”气若游丝,说话间,她整个人便已委顿在地,“笑笑之名,我将用我的鲜血将它擦去,不留一丝痕迹…”
这便是她爱王允方式吗?如此决绝?
手中的金箭掉落在地,发出一声轻脆的声响,我低头看着自己沾满了鲜血的双手,怔怔地。
看着貂蝉倒在血泊中,缓缓闭上双眼,嘴角犹带着奇异的笑。
那一幕,那个满身是血的女子,留在我的脑海中,再也无法挥去,该是怎么样深刻到骨髓的爱恋…才会,让她不惜拼了性命去维护那个白衣男子的幸福?